第26節(jié)
頹喪的秦述目光落到謝時身上時,終于有被治愈的感覺了。 他雖然又黑又瘦,但也比臉胖五官都被擠得看不見的謝時好。 謝時一口老血哽在喉嚨,差點沒噴秦述一臉。 秦述覺得好看的這幾人,放到京城也鮮少有人比得上,更何況這里面還有謝昀這個“妖孽”,俞喬沒被他稱得黯然失色,他就覺得是奇跡了。 別說他,就是五國后宮里也找不到比謝昀更美的美人來,印象中張皇后也沒多美,怎么就生出謝昀這個“天怒人怨”的家伙來了呢。 俞喬抽了抽自己的手,到底大力,一下就把自己的手抽回來了,無視謝昀變得幽幽的目光,她看向謝時,“楚京你是回不去了,這是現(xiàn)實,賴著我們也沒用?!?/br> “但我,可以給你指一條明路?!?/br> “你說,”謝時嚴(yán)肅起來,俞喬說的,他如何不知,但當(dāng)了半輩子的皇子,這身份不是說放下就放下的,而且他也清楚自己,沒了這層身份的庇護(hù),他根本就活不了多久。 “明日日出前后,晉國必然會來攻打綿州府城,你可以將這個消息帶給謝暉。沒什么保證,也沒什么證據(jù),賭還是不賭……你自己決定?!?/br> 俞喬眸光沉靜,吐字清晰,不疾不徐,但說出的每句話,每個字,都意味深長,甚至有振聾發(fā)聵的效果。 謝時愣住,瞇成一條縫兒的眼睛,死死盯著俞喬。其實他早該明白,這俞喬能讓那么多人“看上”,絕非謝昀身邊一個小嘍啰那么簡單。 “停車,”謝時對外喊道,賭……他能不賭嗎?他看向謝昀,目光有些哀切。 “老八,你幫我和父皇說說好話,我就是一時糊涂……” “一時糊涂,害死那么多人嗎?”謝昀歪著頭,悠悠道,“我當(dāng)然可以幫你和老頭子仔細(xì)說說,你是怎么糊涂怎么作孽……” “不,不用了,你什么都不用說,” 謝時覺得自己腦袋秀逗了,才會找謝昀幫忙,謝昀不告他黑狀,他就該燒高香了。 “別讓我在謝暉那兒,聽到你多嘴多舌了什么……” 謝昀繼續(xù)笑著,眸光婉轉(zhuǎn)瀲滟,那身樸素極了的藍(lán)布棉袍,讓他穿出了綾羅綢緞的華貴感,甚至這個簡陋的馬車都因他一顰一笑,蓬蓽生輝起來了。 話落,馬車正好停了下來。 “我不會說的,” 謝時額頭冒出冷汗,留下這話,幾乎是滾下車去。謝昀真要記恨上了他,就是楚皇也保不了他,何況謝昀如今還多了一個俞喬這樣可怕的助力。 “真……真的要打戰(zhàn)嗎?” 秦述問著,心里也有些擔(dān)心,趙國破還在眼前,楚國也要卷入戰(zhàn)火了嗎。 他和俞喬都是真正見識過戰(zhàn)爭殘酷的人,尸山血海,惡臭沖天,伴隨戰(zhàn)爭的還有饑餓,疫病,種種磨難,簡直是一個噩夢。 “是,不過楚國和趙國不同,” 俞喬說著,神色中也沒見有多輕松,對著謝昀,秦述,她也沒保留的想法,也明白秦述沒問出口的話。 “晉國要來綿州的原因,并不復(fù)雜?!?/br> “因為我?!?/br> 兩天時間過去,足夠他們將篙草原上的來龍去脈都摸個清楚了,引起軒然大波的,除了那些“貴人”,就還有她。 她的特征,她的所為必然也天下皆知了,是褒是貶暫時不提,四國的仇恨是拉得滿滿的了。 晉國……她殺了三王世子周密,無異于將晉國的天捅出一個窟窿,晉皇無后,這周密是熱門的太子人選之一,她殺了他,等于斬斷了三王府的皇權(quán)之路。 她在綿州城露臉了,晉*不可能還無動于衷。 她也只是讓謝時將晉國這個“抓捕”行動,上升為“國戰(zhàn)”而已。 當(dāng)然,她也盡最大努力,保存了綿州城。若無她讓流民傳回綿州的種種傳言,綿州城的人不會走得這樣多??杉幢闳绱?,也無法散去她心中猶存的負(fù)疚。 “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不要苛求自己,”謝昀看著俞喬,似乎看到了她的內(nèi)心。 俞喬點頭,她心有歉意,卻無悔意,“只有這里亂個徹底,我們才能更安全,” 否則要面對四國的追兵,可不是一個魯田就能保護(hù)得了她。 “順風(fēng)車也坐出城了,就我自己來駕車吧,”所謂“車夫”的話,只是說給謝時聽的。 俞喬說著,往車門的邊沿敲了敲。 “你可以再考慮考慮,”魯田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馬車的速度卻已放慢。 “我以為我的態(tài)度十分明確,”俞喬說著,身體卻已經(jīng)貼到了謝昀身前,那魯田的確是高手,但她和謝昀配合,也不是沒有一擊之力。 雖然直覺上確定他對她沒有殺意,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向來周全的俞喬不會不明白這點。 “他走了,”謝昀前傾身體,靠到俞喬身上,湊在她耳邊低語到。 俞喬點頭,回頭看向謝昀,又看向不明所以的秦述和阿貍,回身將謝昀扶住,一邊兒往后放去,一邊說道,“秦述和阿貍照顧……” “漂亮叔叔!”阿貍高聲回答到,小拳頭拍了怕自己的胸膛,十分鄭重。 “嗯,阿貍真乖?!?/br> 俞喬輕笑著,抓過一邊的黑布,當(dāng)披風(fēng)披上,再圍上斗篷,就出了車廂。 “阿貍以后要叫我哥哥知道嗎?”俞喬身影消失,謝昀才轉(zhuǎn)頭,將他的大手掌落到了阿貍的頭上,輕輕一揉,就把早晨俞喬給阿貍梳好的頭發(fā)弄亂了。 “啊……”阿貍還在考慮,謝昀又道, “我是你謝哥哥,阿喬是你俞哥哥?!?/br> “小魚哥哥?” 阿貍叫人一直都是自己抓特征叫,真實原因是他總會將人名兒和人臉混成一團(tuán)。 “嘖……是俞哥哥,”自來熟的小孩兒真麻煩…… “小魚哥哥……”阿貍沒看出謝昀的鄙視,他同樣執(zhí)著無比。 “你們是漂亮哥哥和小魚哥哥!”阿貍兩根指頭對在一起,抬起臉來,高興地道,“這下子,阿貍不會弄亂了。” “那我呢?我姓秦……”秦述湊進(jìn)來,他覺得他擺脫奇怪稱呼的機會來了。 “你是綠哥哥啊……” 他什么時候又變成綠哥哥了,“我不是花哥哥嗎?” “啊,你是綠花哥哥……” 秦述敗北! 兩匹馬并駕齊驅(qū),速度很快,俞喬駕著馬車,耳朵里傳來謝昀阿貍秦述三人的聲音,嘴角不覺上揚起來。 其實他們可能會覺得遇到她,很幸運,她何嘗不是這樣的想法呢。 ☆、第33章 馬車一路往南,徹底離了綿州城,速度就放慢了下來。 一是雨雪天氣,不好趕路,再就是俞喬駕車的技術(shù)也不大熟練,安全起見,并沒有走多快。 天色昏黃之后,他們在一個小村落的農(nóng)家夜宿,天方蒙蒙亮,他們又繼續(xù)趕路。 但那已經(jīng)是頂好的運氣,并不是每次都能在天黑前找到避風(fēng)夜宿的地方,更多還是在荒郊野外,四人窩在一起,相互取暖,挨到天亮去。 對于有過如噩夢般逃難經(jīng)歷的秦述和俞喬來說,有了代步遮風(fēng)的馬車,又有謝昀超高的警覺,不用風(fēng)餐露宿,不用守夜,一切已經(jīng)很滿意了。 就這樣趕了四天的路,他們才抵達(dá)綿州府和荊州府交界的一個小鎮(zhèn)里。 俞喬帶著秦述在街市上采買東西,一路就聽到了許多綿州戰(zhàn)事的消息。 果然如俞喬所料,他們離開的第二天清晨寅時過許,晉*就直沖綿州城而來,謝時也沒有辜負(fù)俞喬的期盼,他成功說服了謝暉,晉*進(jìn)綿州城如無人之境,正要大肆抓人找人時,城門一合,來了一招甕中捉鱉,全滅三千晉*! 磨刀霍霍的楚軍,沒能在攻殲趙國的戰(zhàn)場上,展現(xiàn)出什么,這第一戰(zhàn)的赫赫軍威卻在晉*身上展示了。就是四面楚歌的趙*被打了,也要奮力抵抗,掙扎求存,更不用說號稱虎狼之師的晉*了。 有勝有敗,晉楚又是幾次劍拔弩張的交鋒。晉國與楚國結(jié)仇,已經(jīng)不可避免。 再隔一日,接連而來的吳國和魏國也打了起來。 晉吳本就聯(lián)盟,這一對勢,魏楚再次聯(lián)合,畢竟二十多年前,這兩國也合作過一回,再有楊昔和謝暉中間調(diào)和,合則利,為何不合? 混戰(zhàn)序幕一掀,苦苦維持的平和,再也無法恢復(fù)。 如此,倒是趙*得了一隅喘息之地,一時間調(diào)兵遣將,小動作不斷。 但真正打紅眼,也是不可能的,眼下交鋒只是為各自尋一個話語的主動權(quán)。 晉吳聯(lián)軍雖勇,卻比不上魏楚聯(lián)合,謝暉帶人全滅了前來綿州的晉*,又最快速度聯(lián)合楚軍,晉*和吳*一退再退,已經(jīng)撤離了紫陽鎮(zhèn),混戰(zhàn)的戰(zhàn)場再次推回到趙國境內(nèi)。 謝昀聽著秦述繪聲繪色的轉(zhuǎn)述,看著俞喬的眸光,異彩連連,抿了抿唇,他沒說什么夸獎之類的話,俞喬未必喜歡,也不需要這樣的夸獎。 四兩撥千斤,以前謝昀只覺得夸贊,但現(xiàn)在,乃至以后,他定然還能在俞喬的作為上看到。 “綿州城的事,已經(jīng)和我們沒有關(guān)系了,”俞喬抬眸對上謝昀的目光,她的神情依舊很平靜,沒有驕傲,沒有自得,這不是偽裝出來的,而是她的心境本就是如此。 她聰明絕頂,卻從不濫用自己的才華。一個聰明的人要做到這一點很難,一個聰明的少年就更該難上加難了。但俞喬依舊是那個例外。 “再走四五天,我們就能抵達(dá)荊州,到時候再看看是走水路還是陸路,”俞喬給謝昀他們說起了之后的安排,話題一轉(zhuǎn),她臉上終于露了點不一樣的微笑, “阿爹,到時候,就你帶我們走了?!?/br> 披著這副美人皮相的謝昀,實在和“阿爹”這個稱呼不搭極了。謝昀的年歲在那兒,俞喬幾人行事就也有了名目,不至于太引人注意,他也終于派上了用場啊。 “我的榮幸,……阿喬,”我的阿喬。 五天后,馬車進(jìn)了荊州城,將謝昀幾人在客棧安置好后,俞喬外出一趟,到了傍晚才回來。 回來時,她手上提著好些東西,鮮魚鮮rou白面粉都有。 面對幾人疑惑的目光,她才開口淡笑道,“今兒是阿貍的生辰,我下廚,我們吃頓好的,” “啊,今兒是阿貍的生辰啦,”秦述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今晚有好吃的了。 他帶著阿貍奔向俞喬,他提過俞喬手中的東西,阿貍則是掛到了俞喬的大腿上。 “我買了鮮魚,可以喝魚湯,” 俞喬目光迎上,看到了坐在大椅上,腿上蓋著棉被的謝昀。他身上帶著點水汽,顏色似乎也比平時更艷麗三分,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一般,似仙,更似妖。 應(yīng)該是才洗浴出來的,他使喚起秦述和阿貍,可半點不見外的。 如此……也正好。她身為女兒身的下限一點一點在丟失,但在徹底沒了之前,她還想稍微拯救一下,比如……不用直面謝昀的赤身啥的。 謝昀知道俞喬這話是對他說的,目光從她腿部的阿貍,滑到了俞喬臉上,輕輕頷首,“阿喬的魚湯煮得好,我很期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