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謝昀在大仇得報的興奮之后,就也冷靜了下來,他不得不思考眼前的困境。 十年斷章,他對自己如何陷入這般困境,完全沒有感知,但無外乎就是那些遭遇。 “病”了十年的他,對任何人都是沒有威脅,然他所處的位置,注定他是一個極好用的棋子,就是不知道這對他用盡還殺絕的執(zhí)棋人是誰了。 但無論是誰,招惹了他,都將面對他十倍百倍的報復(fù)! “好,我答應(yīng),”謝昀的目光還未從俞喬臉上移開,他知道,目前的他沒有選擇。而俞喬……唔,是個不錯的合作對象。 俞喬就沒擔心謝昀會拒絕,但主動和被動總是不一樣的,“等我到楚都后,會想辦法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們相知,僅限于彼此的名字,如無必要他們不會過分探究彼此的來歷,這樣很好。 但俞喬絕無法知道,謝昀不多過問她的來歷,不是因為不想知道,而是他本來就知道,他所知道那些,完全超乎俞喬的認知。 謝昀無法不知道她,更準確地說,應(yīng)該是……如雷貫耳! 而且他死前見的最后一個人是她,重生醒來見的第一個人也是她,他想著自己的事情,也免不了會想起一些關(guān)于俞喬的事情。 這是一個驚艷得讓楚都,乃至整個楚國上下,都驚嘆不已的傳奇人物。她就這么突然出現(xiàn)在楚都,沒有來歷,沒有過去,卻以一己之力將嘉榮長公主府,將滿京都的俊杰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和嘉榮長公主府之間的是是非非,是十年后街頭小巷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事情,而這只是她眾多傳奇里的一個小八卦。 她真正讓人驚艷的,是她的才華,有鬼才之稱,別號鬼狐,有傳言她是神算天丘子的當世傳人,是楚國的保護神,也是北魏西晉最想暗殺的人,還是曾經(jīng)的那個“他”,最忌憚也最想招攬的人。 當然,最后“他”招惹不得,反而被/干掉了,“他”作死地觸動了她的底線。 “他”到死也沒有意識到,“他”的賣弄,在真正的聰明人,在俞喬眼中會是何等的可笑和拙劣。 “她到底為什么沒被我的王霸之氣折服!我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為什么!為什么!”唯一洞悉死前“他”想法的謝昀,又被莫名惡心了一把! 后來會如何,他沒看到,但他相信俞喬不會有事,死一個失寵的皇子算什么,觸動了她的底線,天皇老子,她也不會放過! 她的狠隱于笑緬之下,但他第一次見她,就洞悉了!因為,他們是同一類人! 相比他這個十二歲就被占了身體的倒霉鬼,她簡直可以用“人生贏家”來形容。那個“妖怪”雖然又蠢又惡心,但很多詞匯,用起來倒也莫名準確! “呵……”謝昀低低地呵笑,想到“他”用他的身體,做了那么多惡心的荒唐事兒,他就有再用十年時間,一口一口咬碎“他”靈魂的沖動。 “睡覺!”俞喬閉著眼睛,一只手突然伸過來橫在了謝昀的胸口上,這手看似細弱,卻將他完全鎮(zhèn)壓住了。 天生神力……居然真的是天生神力! 他堂堂楚國的八皇子居然有羨慕別人的時候,哼! 謝昀的狀態(tài)并不算好,被俞喬一胳膊鎮(zhèn)壓,就也全無反抗的余力,沒多久他又陷入昏睡中了。 ** 天色微曦,楚都,嘉榮長公主府,棲桐苑,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女,滿頭冷汗,猛然睜開眼睛。 那一眼的情緒復(fù)雜莫名,羨慕,恐懼,憤怒……怨恨! “郡主,您又做噩夢了……” 守夜的丫鬟端來水,遞給床上的少女,而那少女卻似乎還在夢魘當中。 “她來向我們討債了!她來了!她就要來了!”她的眼睛瞪得更圓,聲音帶顫,恐懼極了! 靠近的丫鬟完全被嚇住,下意識退后一步,杯子中的水也溢了出來。 “不好了,郡主又被魘住了!”丫鬟放下杯子,急忙退走,急步奔向外面,邊走邊喊。 沒多久,丫鬟婆子環(huán)繞著一個鳳釵玉面,威赫極重的美婦人急步進來,看少女那喃喃夢囈,怒容染上眉梢,不用她親自發(fā)落,她身邊的一個嬤嬤就冷言道, “棲桐苑所有人月錢減半,等姑娘好了,自己去領(lǐng)兩個板子?!?/br> “是,”棲桐苑里伺候的丫鬟仆婦全部噤若寒蟬,不敢爭辯。 美婦人擁住少女,臉上威赫盡散,“我的兒,你這是叫什么東西魘住了,你這是要為娘的命??!” “母親,母親!”少女依稀看清了美婦人,連忙抓住她的胳膊,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依偎在她懷里瑟瑟縮縮,“她要來了,她要來了,她向我們討債來了!” “誰?告訴母親,那是誰?” “俞喬,她叫俞喬!” “為娘記住了,凰兒莫怕,莫怕!”美婦人好一番安撫,才哄又著少女入睡。 輕柔地扶去少女眼角掛著的淚珠,美婦人站了起來,臉上滿是寒冰。 “這……妥當嗎?”宋嬤嬤是美婦人身邊伺候最久的老人,這一聲下意識的質(zhì)疑才出口,就讓她心里猛地漏跳一拍,卻是因為對美婦人的畏懼。 “就按照我吩咐的去辦,”美婦人斜睨了宋嬤嬤一眼,顯然對她的質(zhì)疑有些不悅。 “是奴婢糊涂了,什么都比不得我們郡主重要,奴婢這就去吩咐,”宋嬤嬤頭更低了些,得了美婦人頷首,她才躬身退走,提著的心,也才稍稍松了下來。 她已經(jīng)很多年沒犯過這樣的忌諱了,要知道嘉榮長公主最不喜人質(zhì)疑她的決定,棲凰郡主是她的心頭rou,別管這俞喬到底是人是鬼,招惹了她們,都要承受雷霆之怒,殺生之禍! 嘉榮長公主在床邊看了齊凰兒好一會兒,又仔細吩咐了一番伺候的人,這才離開。 而就在她背過身去正要離開的時候,原本安睡的少女齊凰兒卻微微睜開了眼睛,那眼中清明無比,哪里有被魘得人事不知。 遲則生變,她必須要在俞喬沒有成長起來之前將她解決,一日,一月……她都等不下去! 上一世的事情,她絕不容許它再重演一遍! ** 秦述等荒廟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摸上山來,而俞喬正在給謝昀換藥。 他雙腳上的血已經(jīng)止住,但那傷口依舊猙獰而可怕。 “疼嗎?”俞喬用清理過的短刀,將他腳上的腐rou挖走,再敷上黑糊糊的新藥。 俞喬處理起來面不改色,謝昀也只冷眼看著,不聲不吭,好似那被挖rou的人不是他一般。 “疼……”謝昀額頭冷汗連連,嘴角卻牽起一抹微笑,曾經(jīng)的他一度除了恨,什么都感覺不到,疼……疼得好! 他記起這是疼了! ☆、第003章 :誘惑 俞喬差不多要習(xí)慣謝昀時不時的抽風了,嘴角抽抽,對謝昀的情緒莫名其妙,卻也懶得過問。 ”疼得好……” 她說著點了點頭,自不是幸災(zāi)樂禍,而是他這腿能疼就有希望,不疼……那才讓人擔心。 秦述瞪眼,他現(xiàn)在相信他們真的是父子了,一言一行都怪異得讓他毛骨悚然! ”喬……喬哥,俞叔!” 俞喬阿爹可不就是他叔嘛,雖然,他到現(xiàn)在還是覺得俞喬這阿爹年輕得過分。 ”嗯,去將rou烤了,”俞喬早看到他來了,應(yīng)了一句,就吩咐秦述做事,而她自己則走出去,到一邊的山澗里清理手上身上的血跡。 臉也擦了擦,不過擦完依舊黑黢黢一團,恍若天生,這是俞喬特意給自己涂的藥汁,就是掉到水里,泡個兩天,這團草漬也祛不了。 沒多久,俞喬就抓著一塊濕漉漉的黑布回來,蹲在了謝昀面前,給他擦臉,擦脖子,擦手,和她一樣,所有露在外面的肌膚都擦了一遍。 淤泥和血跡褪去,他的膚色也如出一轍,同俞喬一般黑了,這下子,秦述完全相信他們是父子了! 謝昀沒說話,他靜靜的看著俞喬,隨她動作。這種目光毫無存在感,就和他上輩子的那些時候一樣,而這雙別樣安靜的眼睛背后,也叫人難以猜出他的心思來。 但總歸,俞喬知道,他不可能是這么安靜的人。 ”吃吧!”將他的早點端給他,俞喬又打量了他一眼,這才滿意地起身。 秦述并不需要什么偽裝,他本來就是底層的流民,那種特質(zhì)一眼就能看出來。 而謝昀不同,高大的體魄本來就給人一種天生的壓迫感,醒來之后,舉手抬足間更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難以掩藏。 這是屬于極特殊一類人的特質(zhì),這樣的人混跡在流民中,就和在黑夜中點了一個火把一般,想讓人不注意都不行。 雖說三天過去,害他的人沒了動靜,但俞喬也不得不防。 他需要改頭換面,和過去完全不同。這藥汁只是她給他改造的第一步! 謝昀喝著俞喬給他的白面饃饃泡水,看著那邊大口大口吃rou的兩人,心情有些奇異,他就這么多了一個兒子,多了一個侄兒。 ”喬哥,楚國我們可能去不了,”秦述狠狠咬了一口鹿rou,話語有些模糊,不過他也沒太在意,除了土生土長的趙國,其他四國對他來說沒什么不同。 ”怎么回事?”俞喬眸光一轉(zhuǎn),銳利隱現(xiàn),”把話說清楚了!” 秦述看俞喬認真的模樣,也不敢再貪食,他拽著袖子抹完嘴,立馬給俞喬說道, ”我也是昨夜在荒廟里偶然聽到的,”他聲音低了低,震驚猶存,”楚國也參戰(zhàn)了!” 四國混戰(zhàn)轉(zhuǎn)眼間就變成了五國混戰(zhàn)!他們這些往南走的流民,原本看重的就是楚國沒參與進來。相比其他四國邊境戒嚴,楚國相對更好混入。而現(xiàn)在……只怕不可能了。 ”都是那八皇子,他沒事到藥谷看什么病?。 鼻厥龅穆曇艉艿?,即便遷怒,也有一種天生種植于骨血里,對皇權(quán)的畏懼。 ”據(jù)說是被戰(zhàn)亂波及,已經(jīng)兇多吉少……唔,好像是這個話,總之,楚皇震怒,大軍壓境,再兩日就該有很多流民被驅(qū)趕回來了……” 秦述有些畏懼,就怕那些楚軍突然遷怒對他們也亂殺一通泄憤,那才真讓那人絕望。 這樣一來,魏國,晉國,吳國或許會好些,至少不用擔心被遷怒。 ”那八皇子是楚皇第二任皇后張氏的嫡子,他的身份在那里,楚皇不會沒有表示……只是他這癡病已經(jīng)傳了十年了,這也太巧了些……” 俞喬想去楚國,并不是突然才有的想法,很早之前,她就有特意收集楚國消息的習(xí)慣,很多事情自然也比秦述東聽一耳朵,西聽一耳朵,要清楚得多。 楚皇在位三十三年,但其實今年也才四十八歲,正是盛年,他有過三個皇后,兒子……不算夭折,有十四位皇子,其中嫡子就有三位,那八皇子雖也是嫡子,但相比較其他兩位,更倒霉了些! 十二歲那年墜馬之后,他就得了癡病,一切言行,比三歲稚兒還不如,楚皇對他倒也算憐惜,遍尋名醫(yī)為他看病,但看了十年也沒見好。 而這一次,說不得就是什么陰謀! ”我本來以為楚皇能抵制得住誘惑……”趙國的確是快肥rou,卻不會有他們以為的那么好啃,他太心急了! 秦述聞言眼睛瞪得就更大了,害怕,畏懼之余還有一種興奮,一種小人物也能評點江山的興奮,”是楚皇……” 俞喬搖了搖頭,”不是!只是他沒忍住誘惑,”以他過往的作風來看,他還不至于這么狠!他若是愿意,盡可像魏國那樣,多的是借口,有沒有八皇子的事,都一樣。 ”而且……有的是人希望他參與進來!”俞喬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過,隨即消失不見,”這不是我們需要探討的,”她的身份地位,注定她得到的信息不夠全面,她的判斷也未必準確。 他們說的話,盡管聲音不大,也足夠謝昀聽得一清二楚。 謝昀看俞喬,目光已經(jīng)完全不同,她還不是十年后的她,卻也不是普通的十二歲少年,所有小看了她的人,必然要……大吃一驚! 俞喬那可怕的心智……已經(jīng)初見端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