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你看著他,我去弄點吃的回來,”俞喬說著,掃了他一眼,轉身向外走去,再不弄些吃的,她真要忍不住吃人了。 秦述在原地站了許久,確定俞喬真的離開了,他才松下口氣,他確實有些怕俞喬,不僅僅是她的武力,還那看透人心的眼神。 他走進男人,烏黑的雙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除了里衣的材質還算不錯,再無半點值錢的東西了。他不明白俞喬到底是怎么想的了……這明顯就是個累贅??! 他搭攏著腦袋靠墻坐著,感覺自己上了一條賊船! 沒多久,俞喬就回來了,她的運氣還算不錯,抓到兩只火雞,又順手挖了點可以入藥的草根,就在山洞前架起火堆。 將草根埋到清理好的火雞肚里,不再加什么調味品,就這么烤著,沒多久,奇異的香味就彌漫開了。 “太香了!”秦述早忘了心里的糾結,他蹲在火堆前,眼珠子完全無法從火雞上移開。 “咕嚕,咕嚕,”這是秦述吞口水的聲音,唔……還有俞喬肚子的聲音。 兩只火雞都被俞喬烤了,但分到秦述手中的,只有一個雞腿和一個雞翅膀,其他的俞喬自己全吃了,她從小食量就大,無rou不歡,她估摸著這身怪力,就是給她這么吃出來的。 秦述雖然還饞,但也不敢有意見,俞喬能給他吃的,就已經很不錯了。 畢竟,他什么都沒做。 不過當俞喬從懷里掏出一個干硬的白面饃饃,掰碎了泡水喂那個男人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睛。 “他到底是誰??!”秦述再次低估起來,那可是白面饃饃,上等人才吃得起的白面饃饃。俞喬只怕自己都沒舍得吃,卻拿來喂他了。 秦述以為這次俞喬也不會回答他的話,卻沒想到她回了。 “我阿爹,”前“阿爹”鏢師已經跑了,她只能自己再“撿”一個回來用用。 從這里到楚國京都,路途遙遠,徒步行走,三五個月,甚至耗上半年都有可能,而這一路若是沒一個面上主事的大人,實在惹人覬覦。 她救了他的命,是事實,他給她當阿爹用,就當是給她報恩了。 秦述聞言,忍不住多看了那高大男人幾眼,他實在是沒想到,這會是俞喬的阿爹。他以為他至多是俞喬認識的什么人罷了。 也是因為俞喬看起來實在老成,一點都不像是十一二歲的小子。他下意識就以為俞喬的阿爹應該是四來十歲的老大叔。 他撇了撇嘴兒,有些無奈,也有些羨慕,他就沒有這種“不離不棄”的阿爹。 休息沒多久,俞喬就帶著秦述一起入山,一直到日暮黃昏,他們才回到山洞里。 身上帶著淡淡的血氣,他們今日的收獲還不錯,他們堵了一個田鼠窩兒,又在俞喬幾日前搭的陷阱里,找到一大一小兩只野鹿,放走了那只小的,俞喬獨自將大只的扛了回來。 “放鹿血!”將野鹿扔到地上,俞喬對秦述吩咐了一句,而她自己則走到男人身前,蹲了下來。 俞喬摸了摸他的額頭,那guntang的熱度終于下去了,喂了鹿血,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了。在醫(yī)經里,這鹿血可是大補之物,也是他命不該絕吧,讓他們獵到這樣的好東西。 秦述很機靈,不用俞喬再多吩咐,他放了鹿血,轉身就架起了火堆,兩個人奢侈地吃了一頓烤鹿rou,那滋味,差點讓他將舌頭吞下去。 而秦述對俞喬的食量也是嘆為觀止,他以為自己算能吃的了,可是俞喬的食量,幾乎是成年男人的三倍,他以為能對付幾天的鹿rou,這一頓就被她吃了一半。 “我在這里照顧他,你回廟里,將這些田鼠,全部換成干糧?!?/br> 荒廟里每日都會有過路的流民留宿,田鼠的rou不多,但換換口味,還是很多人愿意換的。 至于鹿rou,這種惹人覬覦的東西,只要他們還沒活夠,就絕對不能拿出來瞎招搖。 秦述聞言,抹了一下嘴兒,點了點頭,拎起地上串成一串兒的田鼠,轉身離開,沒再多話。 這個山洞是一個避風口,但時入深秋夜里還是寒涼無比,俞喬割了些枯黃的野草,里里外外折騰了一遍,才勉強搭成了一個草床。 她噓出一口氣,起身踱步到男人身前,再次俯身,一手繞過他的肩窩,一手放他膝蓋下,一發(fā)力就將他抱了起來。 “看著挺高大的……也沒多重啊,” 俞喬挑了挑眉梢,嘀咕著,也沒多在意,轉身抬步將他抱到她方才搭好的草床上,日前弄來安頓他的草堆沾了男人的汗水,秋寒的露水,已經有些潮了。 再這么讓他睡一夜,只怕要病上加病! 俞喬抬眸,正要將手從他身下抽出,就對上一對兒審視的目光,原本該昏睡著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 他的瞳孔很黑,睫毛很長,鼻梁很挺,擦干凈臉上的污漬,應該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 俞喬少見地愣了愣,就繼續(xù)自己的動作,稍稍抱起他又往草床里挪了挪。 時間有限,她就只能搭出這個還算不錯的草床,她自然也是要睡在這里的。 男女之別,這一路流浪過來,她早就將它拋之腦后,何況,俞喬即便不信他能安分,也相信自己手上力氣! 兩人對視,卻都沒有說話的意思,或者說,他們都在等對方開口。 許久…… “你是誰?” “你是誰?” 俞喬看著他突然笑了一下,那黑黢黢的臉上,多了一抹不一樣的神采, “俞喬,你可以叫我阿喬?!?/br> “你呢,你叫什么?” 看男人明顯愣住了,俞喬一個翻身躺在他身邊,隨口問道。 無論他是誰,在沒給她當完“阿爹”前,她可不放他走! “現(xiàn)在是什么時日?”男人說著,雙手撐在身下,想要起來。 俞喬隨他做動作,不久耳邊傳來,一句嘶啞難聽的低語,她才又睜開了眼睛。 “我的腿……” “兩日前傍晚,我在紫陽鎮(zhèn)西郊林的亂葬崗里撿到的你,當時你就這樣了。” 俞喬對上他暴虐而陰冷的目光,也怡然不懼,她繼續(xù)道,“我將你帶回這里后,又偷偷回到亂葬崗,翻查一遍,你被斷足的地方,不在亂葬崗?!?/br> “我怕害你的人發(fā)覺你被救了,還要趕盡殺絕,我就把你放到這兒了,不過,都三日了……應該是我多慮了?!?/br> 如此,她才敢讓秦述跟著她,到這兒來。 “這里是趙楚兩國邊境,按照趙歷算,是中武二十一年,楚歷算……是乾和三十三年……” 而后她還說了什么,謝昀就什么也聽不到了。 乾和三十三年,乾和三十三年,乾和三十三年! “哈哈哈!”謝昀突然大笑了起來,笑聲從敞亮變滄桑,而后又充滿了憤恨,再接著就是沉默,戛然而止,死一般的沉默。 他弄死了他,代價是十年如一夢,是他的兩條腿! “值了!值了!” 他又突然發(fā)狠道,即便要付出更多代價,但能親手弄死了他,他還是覺得值了! 這即便是個殘破的身體,那也該是他自己的。 呵……這本來就是他的身體,可是時隔這么多年,他才重新掌控了它,可笑可悲…… “甚好,甚好!” 俞喬本來挺能體諒他發(fā)瘋,畢竟換誰被斷了雙足了,短時間也難接受。 但這人……發(fā)瘋的方向實在詭異,他居然在笑,在高興……由內而外的高興! “瘋夠了,就躺下來睡覺!” “你叫俞喬?”謝昀轉頭看她,目光中充滿了奇異之色。 俞喬點了點頭,她方才告訴過他了。 “我,謝昀,”謝昀說著,勾起唇角對俞喬又笑了笑,“我記得你,謝謝你了?!?/br> “記得……你當然得記得,老子救了你!” 敢忘記試試!施恩不圖報,那是圣人,她俞喬不是! 謝昀躺了下來,雙腳鈍痛,心情卻還不錯,而他要感謝的可不僅僅是俞喬這次救了他,而是她曾經幫忙殺了他。 自然不是這輩子,而是他那荒唐惡心到讓人悲哀的上輩子。 他看著那“妖怪”用他的身體一點一點作死,最后死在俞喬的手中,簡直大快人心,但……還是沒有自己親手殺了他,來得暢快! “哈哈哈……”他又笑了。 俞喬斜睨了他一眼,娘的,她撿回來一個瘋子! ☆、第002章 :報恩 兩個人并排躺著,中間隔著一個拳頭不到的距離。 謝昀的高大,在俞喬的對比中特別明顯,俞喬在同齡少女中,算是高個兒的,但還是比謝昀矮了一個半頭,她即便還能長高,至多就與他下巴齊平了。 而那樣的高度,幾乎與普遍的南方男人相當了。對此俞喬很有信心,她阿婆就比她阿公矮了那么一點兒,她阿娘也是高個兒,她只要不長歪,也矮不到哪里去。 但前提得是,她不被謝昀比著。 然而這大長腿的高大男人,卻被人斷了雙足腳筋,想要重新站起來,只怕千難萬難。 這么想著,俞喬就也不再羨慕他那輕易能將別人比成矮個子的身高了, “我的救治還算及時,以后找著名醫(yī)……總會有辦法的。” 事在人為,人生最怕就是沒有希望。他總算還活著還有希望不是?而她……人死如燈滅,那才是真的絕望。 “嗯,”謝昀低低應了一下,他瑕疵必報的本性在這接連的遭遇中,只會變本加厲,被人斷去雙足腳筋的事情,絕不可能這么過去。 他嘴角牽起一抹獰笑,聲音卻更加柔和了些,“謝謝你,” “有機會,我會報答你的!”他欠了俞喬兩個人情,他會記得的。 俞喬聞言眼睛彎成月牙兒,顯得那下巴尤其的小巧,看起來就像是一只笑瞇瞇的俏狐貍,格外勾人,她可就等著謝昀說這句話了。 “你的機會來了!”她千辛萬苦將謝昀救回來,可不是等他覺得有機會了報答她,有仇立報,有恩自然也得立還,未來太遠,眼下,她只爭朝夕! “報恩的機會!”俞喬笑著又強調了一下。 從與謝昀對視到現(xiàn)在,她就已經確定,他不是輕易能被糊弄的人,很多話還是直接說開來的好。 “你要我做你阿爹?”謝昀忍不住偏頭看俞喬,他實在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報恩的條件。 “這只是權宜之計,當然不是要你真的當我阿爹,”事實上,從她懂事以來,她的生命中就沒有“阿爹”這個角色,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