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jié)
顧若離看著她,笑著點了點頭。 “三小姐?!标愴槻糁T喊了一聲,歡顏跑去將房門打開,“陳伯?!?/br> 顧若離也走到門口,陳順昌就看著她道:“三小姐,普照寺那邊遣了個管事過來,說請您明兒去顧氏宗祠去一趟?!?/br> “去宗祠?”顧若離聽著一頓,問道,“說了是什么事沒有?” 陳順昌搖搖頭,猜測道:“老仆猜測,恐怕還是為了過繼的事情,要不然就是拿祖墳的事情卡您。”又道,“我們要商量一下,要不然那么多人在,一人一張嘴,我們哪能說的過?!?/br> “那就不去?!睔g顏皺著眉頭道,“看他們還能說什么?!?/br> 顧若離沒有說話,過繼的事,那天她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表達(dá)的很清楚,肖氏他們應(yīng)該知道,想再用吵架或是勸解的方式,她是不可能答應(yīng)的,所以才在遷墳的事情上威脅她。 可今天周師爺那番話,定然給顧清海不小的震懾,他們?nèi)羰窃倩仡^來用扯著這件事,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唯一的可能…… “他們召集了族人一起去宗祠,怕是想要合力將我除名?!鳖櫲綦x凝眉道,“若是從顧氏除名了,那么顧氏所有的事情就和我無關(guān)了,他們過繼也好,繼承也好,我一個外人當(dāng)然不能阻止?!?/br> 在大周,就算是官府,也不能輕易干涉宗族的事情,尤其像顧氏這樣百年的大族,枝繁葉茂盤根錯節(jié),各種各樣的規(guī)矩,官府管不了,也不會輕易去插手。 “那怎么辦。”歡顏一聽也慌了神,被除姓逐門和可不是小事。就算是普通百姓,只要有能力,也會尋根問祖列個祠堂,將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牌位供在祠堂,更何況顧若離。 一個沒有家族沒有祖宗的人,在世人面前,哪還有立足之地。就如同常人會面,總要介紹她一句是慶陽顧氏的三小姐。 一個慶陽顧氏,就是門面,就是立世顯名的資本,就算是將來出嫁成親,沒有這些,稍微有點門面的人家,也不敢娶。 “老仆也猜是這個意思?!标愴槻櫭嫉?,“明天您將黃大人請了一起去,用官衙和縣主的名頭壓一壓,恐怕還有點用?!北怀鸪黾议T,和另開宗祠可不是一回事。 “黃大人去恐怕也沒有用。”顧若離搖頭,看來她真的只有求圣旨另開宗祠了,從慶陽顧氏脫離出來,但遠(yuǎn)水救不了近火,她就算現(xiàn)在寫信回去,也來不及等圣旨過來,她頓了頓,問陳順昌道,“如今顧氏的族長是誰?” “普照寺的老太爺?!标愴槻氐溃安贿^,他也是聽老祖宗的,族里的人心里都清楚。” 顧宏山是肖氏的長子,又比顧解慶幾人年紀(jì)都要大上一點,這些年藥材生意做的也是最好,他做族長倒不讓她意外。 “我們?nèi)フ尹S大人?!鳖櫲綦x想了想,道,“先釜底抽薪,將此事拖住,我再寫信回京,求圣上下一道圣旨,允我另開宗祠?!睕]有男丁,她就只有這個辦法。 她本來還猶豫,但是現(xiàn)在不得不這么做。 就算將來去了地下顧解慶怪她,她也不得不這么做。 顧家的人命換來的爵位,她不可能讓那些人白撿了便宜,無論是誰都不行。 “好?!标愴槻€是沒有明白顧若離的意思,但是她既然這么說了,就一定是有打算了,“老仆陪你一起去?!?/br> 顧若離頷首,回房換了衣裳,和陳順昌一起去找黃章。 周師爺迎的他們,笑著道:“大人一會兒就到,縣主稍歇一刻?!闭f著讓人上了茶,笑道,“合水的鄭吉昌今天剛押送來府衙,大人剛剛開堂審過?!?/br> “可招供了?”顧若離一愣,想到了鄭陸的事情,周師爺頷首道,“他這樣的人,刑具都不用上,直接就招供簽字畫押了?!?/br> 顧若離松了口氣:“那就好,黃大人準(zhǔn)備什么時候押送他回京?” “估摸著中秋節(jié)前,還有些事要處理好,一起送去京中?!敝軒煚斦f著,就看到黃章從外面進(jìn)來,笑著道,“大人來了。” 黃章進(jìn)了門,笑著和顧若離抱拳:“縣主。” “黃大人?!鳖櫲綦x福了福,“聽說您在忙,叨擾您了。” 黃章道不敢,笑著請顧若離坐,道:“遷墳的事定了吉日,這兩日法事做完,就能遷,縣主只管去忙旁的事,有下官在,定然不會有差?!彼窃诟嬖V他,顧氏的人不能在遷墳的事情上有什么阻礙。 反正就算出了岔子,不還有趙將軍在嗎,他只要保證不弄出人命來,一切都好說。 “我今日來不是為了這件事?!鳖櫲綦x說著,將顧氏開宗祠的事情說了一遍,“……還要請黃大人幫個小忙?!?/br> 黃大人一聽她說的,就笑了起來,道:“旁的事不好說,縣主要幫的這個忙好說,他只要在慶陽,就一定能查到蛛絲馬跡,您稍等一會兒,天黑之前就能給您答案?!?/br> 顧若離笑著道謝:“此事了,我打算另開宗祠,沒有子嗣我就只能求圣上。恐怕還要請大人幫我送封信回京?!?/br> “此事好說。”黃章笑道,順便也能看看圣上對顧若離的態(tài)度,要真是有圣寵,他這個忙幫了,可就在圣上心頭留了個印象了。 將來,再走走趙勛的路子,不怕他不能再升一級。 要知道,他在知府這個位置上已經(jīng)待了近十年了,就在去年他還有希望升遷,可是圣上復(fù)辟,他所有的希望就都斷了,這一級怕是這一輩子都沒希望跨過去,現(xiàn)在看來,簡直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黃章的運(yùn)氣來了。 顧若離在衙門等到近亥時才回家,黃章雖說很快,可到底還是費(fèi)了一些時間,她將查到的東西細(xì)細(xì)的整理了一遍后,天已經(jīng)放亮了。 “您吃點東西墊一墊再過去吧?!毖┍K提了食盒進(jìn)來,顧若離打了哈欠,擺手道,“我不睡了,您幫我燒點水,我想洗個澡,渾身膩膩的難受?!?/br> 雪盞應(yīng)是,和歡顏燒水抬水進(jìn)來,服侍顧若離洗了個澡。 用過早膳,顧若離就帶著一行人往顧氏宗祠而去。 往年祭祖女子都進(jìn)不來,只是隨著各家的夫人太太們在院子里拜一拜,禮畢后就在偏房里坐著休息,男子們則在里頭上香磕頭。 這次,肖氏讓人開了正堂,但大家還是坐在了偏房里,擺了幾十把椅子,里頭密密麻麻的坐了男女老少五六十人。 這恐怕還只是來了一部分,若都到齊了,這里也容不下。 顧若離除了普照寺那邊的幾個人,是一個人都不認(rèn)識,有的還沒有見過。 她一進(jìn)門,各式各樣的視線,便刷的一下落在她身上,陳順昌站在她身后,不停的給她介紹著在這里有些輩分,能說得上話的人,她點著頭,卻沒有心情去記住這里的任何一個人。 “嬌嬌來了?!鳖櫧馀d先笑著道,“過來坐吧?!痹谶@里所有人當(dāng)中,他和顧解福與顧若離是關(guān)系最近的一個人。 顧若離朝他看了一眼,走了過去,在顧解興旁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人群里聽到嘩的一聲驚訝,她輩分在這里雖不是最小的,但絕對是晚輩,卻坐在了顧解興的身邊,這中間可是差著兩輩呢。 肖氏就掃了眼顧若離,抿著唇臉色很冷。 “人都到齊了,今兒讓大家來,事情很簡單。藥廬巷那邊的三丫頭回來了,大家想必也聽說了。”顧宏山站在中間,目光四下一掃,含笑道,“她如今可是了不得,由圣上封了縣主,還求圣上追封了慶山做了恩德侯,咱們顧氏往后也是圣上親自封賞的朝廷勛貴。” 顧氏族人有的笑呵呵點頭,有的則很木然,藥廬巷那邊都絕后了,莫說追封一個侯爵,就算是封王了也沒什么用,還掛了慶陽封地,沒有后人子嗣,掛一個慶陽,掛整個西北,對他們來說也毫無用處。 “大家也知道,這圣旨里頭,不但封了恩德侯,還將慶陽作為封地,劃在名下?!鳖櫤晟叫Σ[瞇的道,“慶陽多大不必說,這一隴東糧倉的稱號可不是白來的,每年的賦稅就占了西北的近一半份額啊?!?/br> 有人砸了咋嘴,就算賦稅到不了他們的手里,可往后他們名下的莊子不用交稅,也節(jié)省了不少的銀子啊。 年復(fù)一年,難以估計。 “不過可惜?!鳖櫤晟降?,“這些不過是想想而已,和我們沒有關(guān)系啊?!?/br> 就有人喊道:“我們大家一起想想辦法。顧氏是一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怎么著也不能讓這個利益,白白的失了?!?/br> 顧宏山?jīng)]有說話,渾濁的目光落在顧若離身上,帶著引導(dǎo)和暗示性,意思不言而喻。 “三丫頭?!鳖櫲綦x身后有人喊道,“我們都是顧家的人,你想想辦法,過繼一個兄弟過去,他也不和你爭產(chǎn)業(yè),將來你出嫁我們顧氏合全族之力,一定讓你風(fēng)光出嫁,也能保證,你的嫁妝便是連公主也比不上?!?/br> 出點錢嫁個閨女實在是小意思,想想這背后的利益,他們就不可能虧損。 顧若離都不用回頭去看是誰說的,只冷漠的看著顧宏山,出聲道:“伯祖父想的可真是好啊?!彼舱玖似饋恚娙烁A烁?,解釋道,“這話,前幾天我在普照寺的家里就說了,追封就是追封,朝廷的規(guī)矩你們不懂可以去查,歷朝歷代可沒有這樣的先例。就算有,我又憑什么去求圣上再施圣恩!” “你不去試又如何知道不行?!鳖櫤晟降溃澳氵@孩子,就是目光短淺,但凡動動腦子想一想大局,便是拼了這條命,在皇宮前跪上三天三夜,也應(yīng)該?!?/br> 我跪三天三夜,為你們求福利恩寵?除非我腦子壞了! 顧若離笑道:“伯祖父,您去跪好了,您輩分大,又是族長,定然比我有用。” “你!”顧宏山大怒,“你居然如此和長輩說話,我看你眼中根本沒有顧氏。我今日就要將你逐出顧氏?!?/br> 眾人也嗡嗡的指責(zé)沒有尊長失了規(guī)矩,顧解興也附和道:“嬌嬌,快和你伯祖父道歉?!?/br> 顧若離看都沒看他一眼,大聲道:“我眼里有沒有顧氏不重要,伯祖父眼里有沒有顧氏呢?你又有什么資格逐我出顧氏?!?/br> 顧宏山皺眉。 “憑他是一族之長?!毙な弦恢弊谏鲜讻]有說話,此刻眉頭冷橫,十分不耐,顧若離笑了笑,從陳順昌手里接了數(shù)張紙過來,往桌子上一摔,啪的一聲響,道,“一族之長就做這些事,我竟不知道,顧氏族長是這樣為族人考慮的?!?/br> 慶陽顧氏,藥廬巷的顧解慶開了同安堂,只行醫(yī)問診,醫(yī)館里也只給病人配藥煎藥,并不賣藥,而其他顧氏族人,則只是賣草藥,顧氏的時珍堂在江南和西北很有名氣。 猶如現(xiàn)代的加盟業(yè),只要是顧氏的人,只要通過了顧氏族人的同意,就可以在任何地方開藥鋪,至于進(jìn)貨也并不究竟,但一些名貴的如山參,鹿茸等,則在顧氏的藥場進(jìn)。 而管理這個藥場的人,便就是顧宏山,他名下不但有數(shù)十家時珍堂,更是以顧氏的名義經(jīng)營藥場,所以,他在顧氏族中最有名望。 “什么事?”顧解興也是一臉懵懂,他離的最近所以隨手抽了一張拿出來看,隨即變了臉色,又換了一張一目十行的看著,又換了一張,情緒也漸漸激動起來…… 大家看著他的態(tài)度,就紛紛過來拿著桌上的東西看。 顧宏山皺眉,心里忽然就有些不安起來。 “什么東西。故弄玄虛?!毙な喜粣?,示意顧清海去拿一份過來,可不等顧清海過去,那邊就有人激動的道,“族長,這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必須解釋一下。” 顧宏山心頭一跳,喝道:“什么事,說清楚?!?/br> 顧若離坐了下來,端茶喝著,看著顧宏山。 “藥場去年繳稅是三千六百兩零七錢。”有人質(zhì)問道,“為何這張衙門里的單據(jù)上卻寫的是一千六百兩零七錢?” 顧宏山怔住,還不等他反應(yīng),又有人喊道:“我也記得,當(dāng)時還質(zhì)疑太多了,要對賬清算,怕黃大人那邊想借口打點,你說已經(jīng)核對過了,讓我們放心。現(xiàn)在族里的賬冊上應(yīng)該還寫的清清楚楚的。” “還有這個?!庇腥怂χ掷锏牧硪粡埣?,“沒想到族長你手里還有別的藥行,我說這兩年怎么各地多了好幾家原木藥行,我們查他們的貨源來路,賣的東西又是極便宜,害的我們不得不壓了價格,虧損的不計其數(shù)。前段時間太原的原木藥行因賣假藥被關(guān)了,我們還拍手稱快,沒有想到居然你就是背后的東家。” 自家人開鋪子,和自家人打擂臺,還賣假藥壓價格惡性競爭,實在是太令人不齒了。 顧若離靜靜喝著茶,黃章沒有辦法查到藥場和顧氏內(nèi)部的帳,但是在官府登記和走稅的地方,只要他有心就沒有查不到的。 不用多,單這兩樣,就足夠他顧宏山吃一壺的。 還有這原木藥行,當(dāng)初在太原時她還買到了假藥,可并沒有多想,只當(dāng)只有太原這一家,沒有想到不但在別處也有,而且這東家,還是顧家的人。 大約,是藥材的這圈子太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私底下大家總有些交集。 “胡說?!鳖櫤晟脚?,“這丫頭說的話你們也信,再說,我怎么會做這種事。”怎么回事,他開祠堂是要說將小丫頭逐出顧府的,怎么反倒都在說他的事。 質(zhì)疑起他來了。 他目光一轉(zhuǎn)落在顧若離身上,都是這丫頭,都是她挑的事情。 這是官府的文契,不是他空口無憑說沒有就沒有的,連顧解興都丟開了顧若離的事情,瞪著他道:“這事兒你要說清楚?!?/br> 一個未到手的利益,和當(dāng)下手里的利益相比,當(dāng)然是已經(jīng)在手中的利益更加重要。 群情激憤,眾人圍著顧宏山,讓他解釋清楚:“此事不說清楚,我們就沒完?!彼麄冃湃嗡?,推舉他做族長,又把藥場交給他,沒想到他卻在背后使陰招害他們,“這么多年,你在后面摟了多少的銀子,我們就說,你們父子也沒有多少能耐,怎么就一年年發(fā)了起來?!?/br> 顧若離出聲附和道:“是啊,這事要是別人做也就算了,堂堂族長做這種損人利己的事,就更該罪加一等?!?/br> “是!”大家也不再管顧若離的事情,指著顧宏山道,“說清楚,不說清楚我們就上衙門去,這個族長你也沒有資格再做?!?/br> 顧若離看著顧宏山投來的陰冷的視線,報之一笑。 這件事,足以讓這里所有人的糾葛到朝廷的圣旨到了吧。 至于圣上能不能答應(yīng),她相信沒有問題,就算方朝陽和太后這邊走不通,她還有趙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