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zhǔn)備午飯吧。駱少華無奈地拍拍手，掃了一眼掛鐘—媽的，才九點。

    他在干什么？

    這個念頭一下子跳進駱少華的腦海里。

    在出院之后的這段日子里，林國棟的生活還算規(guī)律：上午基本待在家里，下午一點左右出門，在市區(qū)內(nèi)閑逛，買一些報紙雜志，傍晚買菜回家，晚十點左右就寢。偶爾會在晚上去逛逛商場，消費很少。不過，他現(xiàn)在可以很熟練地使用自動售貨機、atm機之類的設(shè)備。而且，他的表情和姿態(tài)已經(jīng)放松了很多，相較于剛剛出院時的僵硬和緊張，林國棟現(xiàn)在很像一個賦閑在家、與世無爭的溫順老頭。

    駱少華有時也會懷疑自己的判斷：他，真的“治愈”了嗎？

    在安康醫(yī)院里與世隔絕的那些年里，他心里的那頭怪獸，難道也被電擊器和束縛衣殺死了嗎？

    駱少華苦笑著搖搖頭。在確定他完全無害之前，自己絕對不能放松警惕。

    正想著，臥室的門開了，金鳳慢慢地走了出來。

    “醒了？”駱少華馬上站起來，迎過去。短短的幾步路，金鳳卻仿佛耗盡全力一般，剛剛碰到駱少華的胳膊，就一頭跌進他懷里。

    駱少華要扶她坐下，金鳳卻張開雙臂抱住他，低聲說：“別動。”

    他乖乖地照做，抱著妻子，一動不動。很快，駱少華就感到金鳳額頭沁出的汗水已經(jīng)浸濕了自己的胸口。他抽出一只手，輕輕地在她的頭發(fā)上撫摸著。金鳳顯然覺得很舒服，調(diào)整了一下頭的位置，讓臉頰更深地埋進他的懷里，同時發(fā)出一聲類似呢喃的輕吟。

    她心里清楚，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并不完全屬于她，而是屬于街頭，屬于黑夜，屬于鋼鐵和鮮血，屬于那些失常、扭曲的面孔。在他脫下制服以后的那段日子里，她一度以為終于可以徹底擁有他，直到那個早上。

    金鳳睜開眼睛，看著沙發(fā)背后那個黑色的帆布雙肩包。她憎恨它，同時也明白，那是植根于男人的一部分。即使他老了，不再追趕和搏斗，樂于應(yīng)付柴米油鹽，然而，在他血液里的某種東西，還是會被輕易喚醒。

    金鳳扭過頭，深吸了一口男人身上的味道。

    “有事要做吧？”

    良久，才聽到男人悶悶地回應(yīng)：“嗯。”

    金鳳從男人懷里抬起頭，看著他那張寫滿歉疚的臉，笑了笑。

    “去吧?！?/br>
    半小時后，駱少華爬上綠竹苑22棟4單元的4樓緩臺，略略平穩(wěn)一下急促的呼吸，接著爬完余下的臺階。

    走廊里靜悄悄的。駱少華輕手輕腳地走到501室的門口，小心地把耳朵貼在門上—腦白金的廣告—他正在看電視。

    駱少華擦擦已經(jīng)流到眉毛上的汗水，抬頭望向墨綠色防盜門的右上角，那條粘連著門板與門框的透明膠帶還在，看來這家伙昨晚沒出去。

    他稍稍安心，輕手輕腳地下樓。

    來到園區(qū)里，他看著院子里光禿禿的樹和枝葉落盡的花壇，有點兒犯難。沒有了桑塔納車的掩護，想在暗處監(jiān)視林國棟實在是太難了。駱少華四處望望，只有自行車棚東側(cè)的圍擋還能暫時做個藏身之處。

    他抬腳走過去，費力地穿過一排自行車，因為心急，跨越一輛童車的時候還被車把戳了一下腹股溝。一邊小聲罵著，一邊揉著褲襠，駱少華躲到圍擋后面，稍稍蹲低了身子。

    藍色塑料圍擋的面積不足一平方米，并不能完全隱蔽自己，好在這個地方并不起眼，如果不是特別注意的話，應(yīng)該不會被發(fā)現(xiàn)。

    駱少華看著4單元的門口，抽出一支煙點燃。

    漸漸地，在趕路與爬樓中升高的體溫被寒風(fēng)席卷殆盡，汗?jié)竦暮蟊抽_始變得冰涼。駱少華微微發(fā)起抖來。他小幅度地跺著腳，取下雙肩包，拿出一個保溫杯。

    一口熱乎乎的咖啡下肚，身上頓時暖和了不少。駱少華品咂著嘴里的滋味，一絲笑容浮上嘴角。那是他臨走前，金鳳給他沖好，又塞進包里的。她只是叮囑他要照顧自己，早點兒回家，別的一概沒問。

    這女人。

    駱少華又向小樓望去，心里生出隱隱的期待：這件事，快點兒結(jié)束吧。

    只是，怎樣才算“結(jié)束”呢？

    十二點五分，林國棟下樓了。

    和往常一樣，他先把垃圾袋丟進路邊的鐵桶里，隨后向兩側(cè)張望一下，整整圍巾，抬腳向園區(qū)外走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樓后，駱少華才鉆出圍擋，磕磕絆絆地穿過成排的自行車，尾隨而去。因為在寒風(fēng)中站立的時間過長，雙腳早已又麻又僵，最初的幾步，駱少華走得踉踉蹌蹌。好在林國棟的步速并不快，走出園區(qū)后，駱少華輕易就盯上了他。

    今天林國棟沒有選擇去坐公交車，而是沿著馬路一直向西走。駱少華用街邊的路牌和行人作為掩護，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半小時后，林國棟絲毫沒有停步的意思。駱少華開始覺得奇怪：這家伙今天要去哪兒？又走了一刻鐘左右，林國棟徑直進了地鐵二號線的紅河街站，駱少華才明白他的意圖。

    這王八蛋，還挺趕時髦。

    c市共有兩條地鐵線，全部竣工交付使用不過是近三年的事情。這對于林國棟而言，無疑是“新鮮事物”之一。

    林國棟也的確對地鐵充滿興趣。下了扶梯之后，他并沒有急于進站，而是細(xì)細(xì)地打量著自動售票機和安檢儀，最后站在地鐵線路圖前認(rèn)真地看了許久。選定目的地后，他又回到自動售票機前，研究一番后，買票進站。

    看著他消失在閘口后，駱少華在售票窗口買了全程票，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地鐵站內(nèi)的環(huán)境讓林國棟更加好奇，不住地東張西望。電子顯示屏、塑料護欄，甚至候車長椅都能讓他饒有興趣地看上半天。列車呼嘯而至的時候，他顯得有些緊張，最后笨拙地夾在上車的乘客中，登上了地鐵。

    雖然不是交通高峰期，車廂內(nèi)仍然很擁擠。駱少華站在下一節(jié)車廂的連接處，透過人群的縫隙，靜靜地看著他。

    林國棟則一直看著窗外，偶爾抬頭看看車門上方的到站信息。駱少華暗自揣摩著他的目的地，卻發(fā)現(xiàn)直至終點，林國棟依然沒有出站的意思，而是轉(zhuǎn)而乘坐了另一方向的地鐵。

    要原路返回？駱少華心里納悶，也跟著他上了車。

    兩個人相隔十幾米，林國棟始終沒有向駱少華的方向看一眼，像個最普通的乘客一樣，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隨著列車的行進輕輕地?fù)u晃著身體。

    一路平安無事。林國棟又坐到二號線的起點，再次登上反方向的列車。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坐完全程，而是在轉(zhuǎn)乘站人民廣場站換乘了一號線。

    接下來的行程和之前一樣，林國棟完完整整地坐完一號線全程，下午三點左右，在醫(yī)科大學(xué)站下車出站。

    駱少華已經(jīng)大致猜出林國棟的想法：他仍然在熟悉這全新的城市生活，努力地拉近自己和這個時代的差距，并試圖徹底融入普通的人群中。

    而且，林國棟接下來的行程，驗證了他的推斷。

    醫(yī)科大學(xué)毗鄰本市最大的電子產(chǎn)品市場。林國棟在這條充滿現(xiàn)代科技?xì)庀⒌慕稚蟻砘刈吡艘蝗?，最后走進了一座專營各品牌電子產(chǎn)品的商廈。

    進入賣場，別說林國棟，即使是駱少華也覺得眼花繚亂。各色臺式電腦、筆記本、平板電腦以及軟硬件、復(fù)印機、掃描儀琳瑯滿目。無數(shù)臺顯示器里同時播放著音視頻，混雜在一起，令人滿眼滿耳都是炫目的畫面和雜亂的聲響。

    林國棟站在各家商鋪前，一時間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這個年齡的顧客，也很難引起業(yè)務(wù)員們的興趣，只是懶洋洋地向他推薦了幾款收音機和隨身mp3播放器。這些貨品顯然不是他的目標(biāo)，林國棟只是簡單看了一下就轉(zhuǎn)身離開。

    稍稍猶豫后，他徑直進了最近的一家電腦專營店。駱少華看看店里的商標(biāo)，心里暗暗好笑。果真，林國棟瀏覽了一圈后，就惶惶然地跑了出來，還回頭瞧瞧霓虹招牌上那個被咬了一口的蘋果，搖了搖頭。

    不過他沒有放棄，環(huán)視四周后，又進了一家國產(chǎn)電腦專營店。進店后先看價簽，感覺可以接受，就耐心地逛了起來。很快，導(dǎo)購員上前提供咨詢服務(wù)。駱少華躲在十幾米開外的一面柜臺后，佯裝在挑選鍵盤，暗中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在林國棟和導(dǎo)購員的交談中，主要是對方在問，而林國棟的回答很少。從林國棟笨拙的詞句及不斷輔助的手勢來看，他在向?qū)з弳T描述自己對產(chǎn)品的要求。而他的要求顯然是比較低的，導(dǎo)購員很快就指定了幾臺電腦供他選擇，并向他介紹使用方法。林國棟聽得很認(rèn)真，不住地點頭，之后又指著電腦說了幾句，似乎在提出某種請求。導(dǎo)購員爽快地答應(yīng)，啟動了其中一臺筆記本電腦，cao作了一番，林國棟俯身看著顯示器，不時詢問，還親自拿起鼠標(biāo)單擊了幾下。從他臉上的光影變化來看，某個程序被他啟動了。這讓他感到非常驚喜和滿意，當(dāng)下就掏出錢包，數(shù)出一大沓百元鈔票。

    十幾分鐘后，林國棟一臉期待地拎著裝有筆記本電腦的紙盒走出了商場。他沒有去搭乘地鐵，而是攔下了一輛出租車，似乎想早點兒回家擺弄這個新“玩具”。

    下午六點十五分，林國棟返回綠竹苑22棟4單元501室，當(dāng)晚再沒有出來。

    駱少華在樓下監(jiān)視到晚十點左右，饑餓加疲勞已經(jīng)讓他無法再堅持下去。為了保險起見，他爬上對面那棟樓，從樓道窗戶里窺探林國棟家里的情形。在望遠鏡里，能看到他坐在書桌前，捧著電腦的使用說明書在細(xì)細(xì)研讀。面前的紙盒已經(jīng)打開，但是電腦尚未取出。林國棟戴著眼鏡，讀幾行說明書，就看看電腦，看上去非常耐心。

    還真他媽好學(xué)啊。駱少華暗罵一聲，放下望遠鏡。對面那個老頭完全是一副無害的樣子，這讓他心中回家的沖動更加強烈。

    今天到此為止吧，那電腦夠他玩一陣了。

    駱少華慢慢地下樓，感到胃里已經(jīng)餓到發(fā)疼。走出樓門，他迫不及待地向園區(qū)外走去。剛邁出幾步，他就停了下來，咬咬牙，轉(zhuǎn)身向22棟走去。

    輕手輕腳地爬上5樓，駱少華掃視四周，確認(rèn)安全后，他拿出手電筒，一邊留神聽著鐵門內(nèi)側(cè)的聲音，一邊踮起腳尖，從門框上撕下那條透明膠帶。緊接著，他用嘴咬住電筒，從背包里拿出一卷膠帶，撕下一段，在斷口處用別針刺出四個小孔。做好記號后，他把它粘在原處，關(guān)掉手電筒。

    周圍陷入一片黑暗。駱少華盯著眼前的鐵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即轉(zhuǎn)身下樓。

    一門之隔的另一側(cè)，林國棟放下說明書，眼睛里有一絲掩飾不住的興奮的光。他搓搓手，小心翼翼地把電腦從紙盒里拿出來，輕手輕腳地放在桌面上。隨后，其他配件也被一樣樣從紙盒中取出。

    “好……電源線……電源插孔。”林國棟輕輕地念叨著，將電源線和電腦連接好，“然后……插座?！?/br>
    電腦打開。他拿起鼠標(biāo)：“usb接口。”

    第一次插入失敗，那個扁平的小金屬接頭無論如何也插不進電腦里。林國棟不敢硬來，生怕弄壞了這個花了他四千多塊的寶貝。想了想，他又仔細(xì)看了看鼠標(biāo)線，掉轉(zhuǎn)了方向—成功！

    他打了個響指，心里琢磨著下一個步驟，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忘了。拍拍腦袋，他拿起說明書，查找一番后，按下了電腦上的電源鍵。

    硬件啟動，伴隨著幾不可聞的嗡嗡聲。顯示器亮起來，悅耳的開機音樂后，一排圖標(biāo)出現(xiàn)在屏幕上。

    林國棟興奮起來，他cao起鼠標(biāo)，將那些羅列于桌面上的快捷方式挨個打開。鼠標(biāo)清脆的點擊聲讓他心曠神怡。懵懵懂懂地“查看”了這臺電腦后，他打開了word軟件。

    為了這一刻，他已經(jīng)復(fù)習(xí)了一下午漢語拼音。調(diào)出拼音輸入法，他小心地按動著鍵盤，足足半分鐘后，空白的word文檔中出現(xiàn)了“林國棟”三個字。

    他呵呵地笑起來，環(huán)顧四周，似乎想找個人分享這成功的喜悅。盡管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是孤身一人，然而這三個字無疑是給他莫大的鼓勵。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nèi)，他完完整整地在電腦上敲出了《沁園春·雪》。

    時值深夜，林國棟的興致卻絲毫不減，一直在電腦前不停地cao作。最后，他看著電腦桌面上ie瀏覽器的快捷方式，知道要將這臺電腦充分利用起來，還有許多事要做。

    出院的這段時間里，他從電視機和廣播里知道了“互聯(lián)網(wǎng)”這個詞。那是他重返人間的“快捷方式”。打開這扇“windows”，全天下就在眼前。

    他帶著無限愛惜與崇敬的表情看著面前的筆記本電腦，這世界的變化讓他折服，讓他嫉妒，更讓他深深地憧憬。

    這世界，多美好。

    第十三章 過年

    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到了。

    魏炯以手托腮，靜靜地看著窗外。剛剛下過一場雪，眼前都是炫目的白?；液稚臉潼c綴其間，配以遠處顏色暗淡的高樓，仿佛巨大的水墨畫一般。

    越來越低的氣溫也意味著另外兩件令人愉快的事：春節(jié)和寒假。

    “距離考試結(jié)束還有十五分鐘，沒答完的同學(xué)抓緊時間?！?/br>
    監(jiān)考老師的提醒暫時將魏炯的思路拉回來，他草草看了看試卷，覺得及格沒什么問題，就收拾好文具，交卷走人。

    天很冷。魏炯縮著脖子走回宿舍，發(fā)現(xiàn)大部分舍友都開始整理行裝了。期末考試已經(jīng)結(jié)束，家住外地的同學(xué)們個個歸心似箭。來自本市的魏炯不急著回家，就幫忙打包行李和書刊。忙活到中午，舍友們走了個一干二凈，空蕩的宿舍里只剩他一個人。

    晃到別的宿舍，情況都差不多，還沒走的基本都是準(zhǔn)備考研的同學(xué)。平日里熱鬧無比的男生宿舍樓變得非常安靜。魏炯轉(zhuǎn)了一圈，覺得無聊，也決定下午就回家。

    他的行李不多，除了幾件待洗的衣物就是打算留在假期看的完畢，魏炯看看手表，恰好是午飯時間，就背著包去了食堂。

    食堂里同樣人跡寥寥，大多數(shù)餐桌都空著。魏炯打好飯，端著餐盤來到就餐區(qū)，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吃麻辣燙的岳筱慧。她也看見了他，揮手示意魏炯過來坐。

    “上午考得怎么樣？”岳筱慧夾起一顆魚丸，笑嘻嘻地問道，“看你挺早就交卷了?！?/br>
    “馬馬虎虎，及格估計沒問題。”魏炯把背包放在旁邊的座位上，“你呢？”

    “差不多?！痹荔慊劭纯此谋嘲?，“怎么，要回家了？”

    “嗯，下午回去。”魏炯喝了口湯，“太咸了—你什么時候走？”

    “不急，反正我家就在本市。”在那一瞬間，岳筱慧突然變得意興闌珊，隨即又眉開眼笑起來，“下午找小豆子玩去?！?/br>
    魏炯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想起了那只美國短毛貓。

    “社會實踐課都結(jié)束了，你還去救助站啊。對了，它的皮膚病怎么樣了？”

    “有好轉(zhuǎn)?！痹荔慊劭粗壕?，笑了笑，“還說我呢，你不是也一樣？”

    說到這里，魏炯忽然想起了老紀(jì)。算起來，有一個多星期沒去看他了，也不知這老頭怎么樣了。

    現(xiàn)在老紀(jì)已經(jīng)把微信用得很熟練了，還時不時地發(fā)來幾張照片或者視頻什么的。魏炯教他關(guān)注了幾個關(guān)于時政、歷史及法律的微信公眾號，老頭玩得不亦樂乎，還無師自通地學(xué)會了發(fā)朋友圈。在魏炯忙于期末考試的這段時間里，老紀(jì)自得其樂，看上去倒也不寂寞。然而，魏炯一旦閑下來，還是難免會惦念他。所以，吃過午飯后，他陪著岳筱慧走到公交車站，看她坐車離去，想了想，先去買了一條健牌煙，然后上了去養(yǎng)老院的公交車。

    一路顛簸，到養(yǎng)老院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這原本是老人們午休的時間，院子里卻很熱鬧。幾棵樹之間拉上了繩子，護工們正在掛上紅色的燈籠。另外一些護工在清掃院子、貼福字。不時有老人被攙扶出院子，送上停在門口的各色車輛。看他們的表情，個個喜氣洋洋，頗有些期盼的意味。另一些老人則抄手縮脖，擠在屋檐下，默默地看著那些被接走的老人，神色或羨慕或嫉妒。

    老紀(jì)在房間里，坐在窗前向外張望著。聽到魏炯的敲門聲，他回過頭來，沒有格外驚喜的表情，眼睛里卻閃出一絲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