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阿硯抱著那塊石頭蜷縮成一團,將自己的下巴埋在兩個膝蓋間,黑亮的眸子不眨眼地望著蕭鐸看:“我是懂毒,可是如今看來,我未免太過自信了,并不一定能識別出世間所有的毒?!?/br> 蕭鐸聽到這話,探究地目光再次掃向她:“其實我之前懷疑你是玉香樓的人?!?/br> “嗯?你現在覺得我不是?” “那是玉香樓的一種毒,**香,極為罕見,便是宮中的老御醫(yī)也未必能分辨得出?!?/br> 而蕭鐸只是因緣際會,恰好知道而已。 阿硯仰起臉:“你當時知道那是玉香樓的**香,卻故意不說,只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玉香樓的人,后來見我傻乎乎的還想吃,便知道我不是了,所以沒讓我吃?” 此時那根木柴差不多燒盡了,火苗逐漸微弱起來,蕭鐸擰眉盯著那逐漸燃盡的火,貴氣的臉龐上沒什么表情,看起來絲毫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阿硯其實也沒指望著他回答,她耷拉下腦袋,苦笑了聲:“謝謝你?!?/br> 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又死了一次,不,也許死了兩三次了。 他明里對自己極為惡劣,其實是一直在護著自己,而自己在醒過來后,第一反應竟然是拿石頭砸他。 誰知道正這么想著,蕭鐸卻忽然挑眉道:“你是不是以為我救你護你,對你不錯?” 阿硯咬了咬唇,眼里有些濕潤。 蕭鐸卻扯唇一個冷笑:“我不想讓你死,也不會讓你死?!?/br> 阿硯覺得這話有異,不解地看著蕭鐸。 蕭鐸正伸出手,又取了一根新的枯木,放到那燒成白色灰燼的那一根上,試著用枯草引火點燃。 當枯草遇到些許火星便忽然竄出一個火苗的時候,周圍一切都亮了,火光映照進阿硯的眼睛,也照上了他那種俊美而冷漠的臉龐。 “我說了,沒有人可以那樣踐踏我?!?/br> 他抬起眸子,眸子里跳躍的火苗是灼熱的,他一字一字地道:“我怎么可能輕易讓你死呢?!?/br> 這話冰寒徹骨,阿硯抱著那塊分明熱燙的石頭,剛才涌起的感動,幾乎被他這話沖得蕩然無存! 她無奈地瞪了他一眼,徑自起身去山窟窿里了。她專門挑了柔軟的干草用手揉捏得越發(fā)柔軟了,小心地用草繩綁住,再把剛才燒盡的那些灰用一塊布包住,塞到這干草里面去,最后再綁在裙子上,算是自制了一個月事帶。 雖說有些簡陋,不過至少不至于太過難堪。 當她這么忙碌著的時候,時不時會抬頭看向旁邊的蕭鐸,不過蕭鐸看上去對這件事絲毫沒有任何好奇,他只是抿著唇,專注地盯著那正在燃燒的火苗,就好像火苗里藏了什么驚天動地的秘密似的。 不管如何,阿硯算是松了口氣。 畢竟初潮來得如何尷尬和難堪,她實在不想被他好奇地圍觀。 等到這一切妥當了,她摸了摸那塊石頭,發(fā)現已經有些發(fā)涼了,正想著該重新烤一烤的時候,一塊灼燙的石頭“啪”的一聲就落在了面前。 她微驚,詫異地看過去,卻見蕭鐸神態(tài)平靜,一絲不茍地盯著那火苗看的。 比起剛才來,除了他的手姿勢變了下,其他一切仿佛未變。 她看著他那肅穆清冷的神情,忽然有些想笑,低下頭,咬了咬唇,又有些想哭。 抱著那塊熨帖著自己小腹的石頭,她怔怔地望著他,輕嘆了口氣。 如果可以,其實她多么希望自己忘掉前塵舊事,就當一個普通的小姑娘,那樣的話,她一定會為他對自己的好所感動,進而愛上他這么一個人。 但是如今呢,她忘不掉。 那些前塵往事,但凡她記一天,她就不可能釋懷,就不可能如同一個普通的小姑娘般去戀慕一個男人。 她將腦袋靠在山壁上,仰頭去看遠處,白雪覆蓋下的起伏山脈在那清冷月色下散發(fā)著銀白色的光芒,山林深處有什么虎狼低而長的嚎叫,在這山谷中悠悠回蕩著。 疲憊地閉上了雙眼,阿硯發(fā)現自己實在是累了。 她恨不動了,卻也愛不起。 她還是只能逃。 ******************** 第二天醒來時,她是被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吵醒的,睜開朦朧睡眼,卻見蕭鐸正盤腿坐在洞口處背對著自己。 她正要爬起來,卻聞到一股讓人垂涎三尺的烤rou香味。 “這是烤雀兒!”阿硯肚子實在是餓了,一聞就知道是捉了山雀拿來烤了。 蕭鐸連回頭都沒有,反抬起手來,直接把一個物事扔到了她面前。 她撿起來,卻見那烤雀兒外面一層皮烤得焦黃,眼瞅著都要流下黃澄澄的油來,她當下毫不猶豫地啃了一口,實在是外脆里嫩,好吃得很。 “原來你還會這個!”阿硯實在是沒想到,蕭鐸竟然還能自力更生,她一直以為他是離開了奴仆就會活生生餓死在那里的人呢。 “不是白讓你吃的?!笔掕I清冷的聲音緩緩傳來。 “嗯?”阿硯也實在是餓了,片刻功夫,一只烤雀兒已經被她吞下了。 沒想到他還有條件? “你出去,找到柴火,告訴他我的下落?!?/br> “我去找柴火?”阿硯擰眉:“他見了我,一定恨不得把我剁成rou醬,再說了,他憑什么信我?” “就憑這個?!笔掕I伸手,手里捏著一根紅絲線,紅絲線盡頭掛著一個玉葫蘆。 阿硯一時臉上微紅,這個玉葫蘆當初是蕭鐸給她的,后來她讓柴火還給了蕭鐸,現在蕭鐸卻又把它擺出來了。 “這個并不是要送給你?!笔掕I轉首看過來,幽深的眸子里有著些許嘲笑:“你不要誤會,難道我蕭鐸送出去的東西被人還回來了,我還會厚顏無恥地送第二次嗎?” 阿硯羞愧地低下頭。 “你拿著這個去找柴火,他見到這個就能明白了,放心,他不敢殺你的。你只要把我的下落告訴他,接下來的事情他會辦好的?!?/br> 阿硯輕輕“嗯”了聲,起身走到蕭鐸身旁。 “你的內傷很重,腿上好像也腫得更厲害了,讓我看看吧?”說著,她已經伸出手來,要搭在他的脈搏上。 “不用了?!笔掕I淡聲拒絕,堅決地將她的手推開了。 無奈,阿硯接過那玉葫蘆來,放在手心里,卻見原本晶瑩剔透的玉葫蘆,此時竟然是黯淡無光的。 她用拇指輕輕摩挲著那玉葫蘆,輕笑了下:“我一定會把它交給柴火的?!?/br> 她抬起眼來,認真地望著他:“對不起,我以前心里恨你,不喜歡你,便想著要害你,以后再也不會了?!?/br> 她這一次是真得認命了,遇到他,她是無計可施的,除了認命,除了逃,還能怎么樣呢? 她動他,傷得是自己。 蕭鐸聽得這話,原本冰封般的臉龐有了一絲龜裂,他幽深的眸子中情緒難辨,就那么直直地盯著阿硯。 良久后,他陡然轉過頭去,咬了咬牙,冷笑道:“你走吧?!?/br> 阿硯點頭,握著那玉葫蘆,起身,離開這里。 她踏著積雪,捏著玉葫蘆,一步步地將山中積雪踩得簌簌作響,待到走出老遠后,她猛然間回頭,往那個山窟窿方向看過去。 蕭鐸此時正閉著眼睛,靠在一塊石頭上閉目養(yǎng)神,并沒有看向自己的意思。 山間晨風吹起他的黑發(fā),纏綿的長發(fā)吹過他剛硬的容顏,此時的他是憔悴而疲憊的。 她怔怔地凝視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他,咬了咬唇,努力地這么告訴自己:我必須逃,還是要逃。 留在你身邊,我一定會因你而死的。 ********************** 阿硯順利地從谷底爬了上來——這其中的種種苦楚,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不過這并不算什么,能活著走出來,比什么都重要。 當她兩腳虛浮晃悠著下山的時候,險些眼前一黑就栽倒在那里,不過她到底是撐住了,撿了一根枯木當做拐杖,繼續(xù)往山下走去。 她并不敢明目張膽地走大道,怕被那些要殺蕭鐸的人看到。 也是她幸運,走到半山腰,正在額頭冒著虛汗兩腳發(fā)顫幾乎堅持不住的時候,前面出現了一批人馬。 “顧姑娘!”孟漢分外震驚地沖著她跑過來。 “孟大人?!”阿硯驚喜地看著孟漢,再沒有如今這一刻比看到孟漢更高興的了。 孟漢奔到了阿硯面前,終于剎住腳步:“顧姑娘怎么會在這里?” 阿硯喜出望外地看著孟漢:“九爺受了重傷,在山谷里呢,你趕緊去救他!” 孟漢詫異地道:“原來你和我們九爺在一起?” 正說著間,柴火騎著一頭毛驢趕過來了。 “原來是顧姑娘?!辈窕鸩[著眸子打量阿硯,看樣子并不相信阿硯的話。 其實阿煙看到柴火便覺得不喜,不過此時想著要救蕭鐸要緊,便拿出那玉葫蘆,扔給柴火。 “這是你家九爺讓我交個你的,說是交給你,你就明白了?!?/br> 柴火冷不防阿硯扔過來一塊玉,接在手上,盯著看了半響,面色沉重。 “怎么,你不信?你可以不信,隨你吧?!卑⒊帥]好氣地道。 柴火一張老臉分外的難看,他盯著那玉葫蘆半響,最后抬頭看了眼阿硯,不由得苦笑一聲。 開始的時候是苦笑,后來是仰頸大笑,笑聲悲愴。 阿硯不解地看了看孟漢,孟漢也是一臉懵。 “這……隨便你們吧?!?/br> 阿硯現在不想殺蕭鐸了,還為他通風報信,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至于他們信不信,以及這個瘋子般的柴火到底要不要去救蕭鐸,那是他們的事情了。 誰知道柴火卻陡然從毛驢上翻身而下,伸手將玉葫蘆遞到了阿硯面前。 這……算是什么意思? 阿硯擰眉不解。 柴火低嘆一聲:“你的,終究是你的。既然九殿下再次將它送到了你手里,你就拿著吧?!?/br> 阿硯搖頭:“柴大管家,你誤會了,這個玉葫蘆,他交給我只是為了讓我取信與你,并不是要送給我?!?/br> 柴火卻不容分說,直接把玉葫蘆塞給了她:“這本就是你的?!?/br> 阿硯擰眉:“可是他只是暫時借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