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阿硯斜眼看他,不以為然地道:“何小起,不要以為別人不知道你偷偷學我做菜?!?/br> 何小起乍然聽到這個,頓時臉上一紅。 他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罷了,生得清秀白凈,只不過平日里總是做出冷清模樣,給人一種冷漠距離感,可是如今他臉上這么一紅,頗為尷尬地瞪著阿硯,倒是顯得分外的孩子氣。 阿硯一見之下,倒是不由笑了,挑眉嘲諷地道:“哎呦,還不好意思了啊,偷偷學別人做菜,這種事傳出去可真不好聽呢!” 要知道這學醫(yī)的有學醫(yī)的規(guī)矩,練武的有練武的規(guī)矩,做菜的廚子自然也有做菜廚子的規(guī)矩,你不經過別人允許學了別人的手藝,那就是偷師,說輕點是不問自取,說重點可能是搶別人的飯碗,這是會被人不齒的事情,是會遭同行笑話的事情,一般人都會避諱一下的,畢竟不光彩。 其實也是這何小起好勝心強,才不自覺地偷師阿硯吧,如今被阿硯戳穿的他,幾乎無地自容,臉紅的像猴屁股一般。 “我,我,我也只學了那兩樣……也是為了給九爺做……”他緊繃著臉,故作有理,就這么囁喏著開始解釋,可是說到一半,他仿佛泄氣了,說不出話來了。 空口說瞎話,這是一種本領,需要很厚的臉皮,而偏偏這位何小起看起來自尊心很強,臉皮也是很薄的。 其實何小起這個人非常簡單,經歷了七次輪回的阿硯一眼就看透了。 不就是個別扭冷感自尊心強敏感又好勝的小少年么? 她也懶得再搭理他,反正又不是她兒子也不是她弟弟的,管他呢! 眼看著鍋也熱了,她在鍋中放了些許菜籽油,隨后便下了花椒大料干辣椒還有一些蒜片,拿著木勺子翻炒幾下后,蒜片和干辣椒的香氣便散發(fā)出來,彌漫了整個廚房,那種嗆鍋香實在是濃郁到讓人痛快,刺激得人嘴巴里的口水直往下流。 何小起咽了下口水,從旁干巴巴地道:“我敢作敢當,如今承認就是,我就是偷學了你幾樣手藝!你,你愛罵就罵,愛打就打!不過我也給你說過了,一,你的這幾道菜,我是只會做給九爺吃,也是為了讓九爺高興。二,這幾道菜,將來我去白蘭會的時候絕對不會用的。若是我用了,便讓我遭受天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何小起說到做到!” 他越說越激動,最后說得連脖子都紅了。 阿硯掃了他一眼,根本沒空搭理,繼續(xù)做自己的菜。 她將自己事先切好的魚段放入了鍋中,開始翻炒。 這個時候其實是要大火了,她連忙要去灶洞里再添一把火。 誰知道何小起卻已經先她一步,蹲在那里,拿起燒火棍開始燒火了。 她驚詫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有些意外。 只以為他是一個刀架在脖子上也要梗著脖子維護自尊心的人,沒想到原來他還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 孺子可教??! 既然有了個大廚何小起給燒火,做這道菜就更簡單了。 其實有時候做菜最大的問題就是火候嘛,阿硯心知何小起能通過層層選拔來到蕭鐸的廚房做事,那一定是不簡單的,區(qū)區(qū)燒火,那是基本功,他自然沒問題。 這邊魚段翻炒著,她又在鍋里加了各樣調料,諸如黃酒醬油少許醋汁,并繼續(xù)均勻翻炒。待到這魚rou有個五成熟了,她便取來了一旁鍋里放著的現(xiàn)成熱水倒進去,嘩啦啦一下子,熱水遇到了熱油鍋,發(fā)出滋啦啦的嗆鍋聲,同時香味幾乎是撲鼻而來。待到水徹底淹沒了鍋里的那油熱,鍋里也消停下來了。 她慢調思慮地在里面撒了蔥段姜片蒜末等,又著實放了些鹽巴和糖。 擦了擦手,她好整以暇地吩咐何小起:“燒中火,一刻后,停火。” 這語氣,分明是將何小起當成個小幫工了。 若是以前,何小起還不跳起來直接瞪她,不過現(xiàn)在呢,這何小起也許是偷師后理虧,也許是有求于人所以彎下了他尊貴的頭顱,竟然也沒生氣,真就聽從她的吩咐燒起中火來。 阿硯滿意地點頭,一邊取了之前烙的已經干了的餅來,拿刀切成方形小塊,一邊隨口問何小起:“白蘭會是什么啊?” 何小起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你竟不知道?” 阿硯搖頭:“窮鄉(xiāng)僻壤的,自然不知道?!?/br> 她淡淡地補充了句:“還是你們城里人會玩?!?/br> 何小起莫名覺得這話有些嘲諷的意思,不過他默了下后,忍下了,向阿硯解釋道:“白蘭會是由燕京城里的豪門貴族舉辦的膳食比賽,五年一次,匯集了天下名廚,屆時會比賽各樣菜式,并選出一個當之無愧的第一廚,并將白蘭會上的白蘭花送給他?!?/br> 阿硯歪頭想了想,皺眉說:“也就是說,一群人跑過去參加這個什么廚藝比賽,最后只為了一朵花。” 何小起點頭:“對!” 阿硯納悶:“自己去摘唄!白蘭花多得是,咱后山隨便摘!” 這話說得何小起臉色頓時不好起來,眸中閃現(xiàn)出鄙視之色:“你自小住在鄉(xiāng)下,自然是不懂,這白蘭花對于名廚們來說,就是榮譽,若是能得到這個白玉蘭花,說明這輩子沒白當一個大廚?!?/br> “啊?”阿硯越發(fā)奇怪了:“我?guī)煾高B聽都沒聽說過這個白玉蘭會,敢情他這廚子都白當了?” 何小起這下子想對阿硯友善都不能了:“夏蟲不可語冰,你是不懂的。” 阿硯對于自己懂不懂也不關心,反正她只關心能不能活下去,至于什么白蘭花黑蘭花,讓別人戴去唄。 此時鍋已經大開了,她打開鍋,熱氣騰騰的白氣便冒出來,里面夾裹著一股讓人聞到便流口水的鮮香,那是鮮嫩的魚rou和精心調制醬汁的融合,搭配出讓人舌尖都會發(fā)顫的香味。 阿硯一聞這味道,就滿意地點了點頭。 其實這個魚頭泡餅她當年也就是吃過罷了,那個時候她又不是廚子,才不關心這魚頭泡餅怎么做的呢,如今不過是根據(jù)當年吃過的味道自己摸索著做,又是第一次,能做出這個似曾熟悉的味道,實在是太佩服自己了。 何小起一聞這個味道,臉色頓時變了變,他湊過去,仔細地瞅那醬汁,卻見醬香濃郁,魚rou嫩白地半浸在醬色中,顯見得入味極好的。 他僵硬地看著阿硯將那醬湯用勺子舀出來后澆在之前切好的油鹽餅上,早已經涼了的油鹽餅被那熱氣騰騰的濃郁醬汁所澆灌,頓時醬色浸入油鹽餅中,油鹽餅本身的面香也散發(fā)出來,沖擊著人的味覺和舌尖。 阿硯斜眼瞅他:“要不要嘗一口?” 何小起沉默了一會兒后,終于點頭。 于是阿硯給他盛了一點。 何小起試探著嘗了一口,一嘗之下,臉色越發(fā)變了。 ☆、第29章 魚頭泡餅2 何小起試探著嘗了一口,一嘗之下,臉色越發(fā)變了。 這魚頭咸鮮微辣,rou嫩而香味濃郁,里面的油鹽餅富有韌勁頗有嚼頭,蘸湯后松軟可口,那醬香味道濃郁風味獨特,入口之后真是讓人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去。 而最重要的是,這道菜,何小起是聞所未聞的,這種做法不要說做,就是聽都沒聽說過。 何小起出生于燕京城那繁華之地,自小父親來往之人都非尋常人,皇宮中的御廚,哪個他不熟悉?可謂是見多識廣,可即便如此,他竟不知道這么一個做法。 他用異樣的臉色看著阿硯,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口。 阿硯利索地將那一鍋魚頭湯盛放在一個南窯所產的白釉劃花缽里,湯汁鮮美,魚rou香嫩白軟,再配上些許香菜,真是色香味俱全。 完美! 阿硯笑了下,抬眼看何小起:“你是不是想問我,要不要去參加白蘭會???你是不是還在想,如果我?guī)е@道菜去參加白蘭會,一定會驚艷四方,勇奪第一?” 何小起從臉到脖子都紅了,他確實是這么想的。 阿硯呵呵笑了下,將那白釉劃花缽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食盒里,卻沒再提這事兒。 她不說,何小起卻有些按捺不住了,跟著她屁股后面追問: “喂,你到底是怎么個意思?我也不是說不想讓你去,我也不是那小肚雞腸的人,只是你到底說個明白話!” 他正說著,阿硯回首沖他笑了下,小白牙光燦燦的,要多調皮有多調皮。 “你,你故意逗我啊!”何小起算是回過味來了。 阿硯挑眉笑:“對,我就是逗你玩?!?/br> 難得她也能欺負別人,原來欺負人的感覺這么好啊。 “你!”何小起切齒。 “放心好了,我不去什么白蘭會,對什么白蘭花也沒興趣!至于我做的菜式,本身也不是我?guī)煾附痰?,都是隨手亂做的,你若是喜歡,盡管用就是?!?/br> 說完這個,她提著食盒,心情愉悅地前往九爺所住的千竹閣。 她心情好,腳底下也輕快,走了不到一刻功夫便已經到了。 誰知剛走進院子,遠遠地便看到閣樓上站著一個人影。 他眉眼俊美,一襲黑發(fā)無拘無束地飄揚在風中,身上穿的是雪青衣袍在風中撲簌,灑脫不羈。他又生得挺拔高大的,這么乍一看,真猶如天神一般。 他一雙黑眸此時恰好落在阿硯身上,一動也不動。 阿硯見是他,便抬起手來,沖他招手,又指了指自己手里的食盒,示意這里有好吃的。 果然,蕭鐸在看到她這個動作后,目光轉向了她手中的食盒,然后他便縱身一躍,卻見雪青衣衫和墨色長發(fā)翩翩隨風而動,他猶如一只玉燕般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那雪青袍底因為這陡然一停,呈現(xiàn)出水流一般的紋路,分外好看。 邁步走到阿硯身旁,淡聲問道:“你所說的魚頭泡餅?” 阿硯猛點頭:“是?。 ?/br> 其實就在剛剛,走在無人的地方時,她已經偷偷地將那根斷腸草掐了一點加進去,雖然量少,可是總得有點效果的。 當然了,為了防止如上次一般那種“沒毒死別人先讓自己毒趴”這種慘劇,她已經偷偷地喝了用金銀花綠豆以及甘草煮成的湯,能起到解毒的作用。 阿硯見蕭鐸并不熱絡,她便開始向他描述這個菜的美味:“rou質鮮嫩細膩的魚rou經過精心烹制的醬汁的浸潤,味道咸鮮中帶著一點微微的甜辣,就是那一點辣,會在你的舌尖流連,讓你欲罷不能?!?/br> 而其中的那兩片斷腸草,只要吃下后,便會將腹內的腸子粘連在一起并將其變黑,中毒的人會因此腹痛不止導致死亡。當然了,服用碳灰堿水來催吐,能夠起到解毒的作用。 可是她放下的這個量,可真真是恰到好處,并不會馬上發(fā)作,發(fā)作的時候癥狀輕微,大夫未必能夠馬上找出真正的原因,等到他們明白了,怕是為時已晚。 最毒婦人心,阿硯矢志要把毒害蕭鐸進行到底! 蕭鐸聽到她這一番賣弄的描述,倒是頗有些感興趣了,不過想起之前看到的情景,他面上已經有些淡淡的不悅。 “剛才你和誰說話?” “和誰?路上沒人啊,沒和誰說話呢。”阿硯確實是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不明白這是哪跟哪。 “不是路上,廚房?!笔掕I薄唇輕輕抿起,幽深的細眸就那么靜靜地望著她。 “廚房呀,我是跟何小起說話?。∷瓷掀鸸砉硭钏畹南胂蛭彝祹?,我也不是那小氣的人,他想學,那就答應他吧!”阿硯其實是個很大方很善良的! 蕭鐸眉眼微微收斂,沒什么起伏的語調淡淡地道:“那就好?!?/br> 阿硯歪頭,認真地打量著他,心里開始琢磨,這個人腦子想什么呢? 蕭鐸被阿硯那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看得有點不高興了,沉下臉,不悅地道:“小丫頭,你最好記住一件事——” “嗯嗯,記住什么啊?”阿硯一臉無辜狀。 “記住,我的廚娘,就是要干干凈凈的廚娘?!?/br> 他垂下眼,補充道:“不要給我勾三搭四?!?/br> 勾三搭四? 這四個字可是把阿硯震得不輕。 活了幾輩子了,還沒被這么說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