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 屋里哭成淚人,屋外,黃阮阮跟張濤站在病房窗外,正看著里面一幕。 看著屋內(nèi)淚如雨下的女人,黃阮阮有些于心不忍,扭頭看了張濤一眼,壓低聲音道:“張濤哥,我們這樣會不會不好???宋大哥只是勞累過度暈倒,醫(yī)生說休養(yǎng)下就好的……咱這樣騙江jiejie,宋大哥醒來后會不會生氣?” 張濤摸摸鼻子,嘻嘻一笑,“不會,他醒了要是看到美嬌娘抱著他,還不得美上天!再說這美嬌娘啊,就是外冷內(nèi)熱,不逼一下她就不肯把真心拿出來!” 見黃阮阮仍是一副騙了人心下難安的模樣,他拍拍她的肩,“你別忐忑,咱這是做好事……再不讓這兩人和好,宋昱庭只怕沒日沒夜真要把自己累掛了!” 黃阮阮想了想,深以為然,“也是。” 張濤拉拉黃阮阮,“走吧,就別在這妨礙這兩只世紀(jì)大復(fù)合了……” “嗯?!秉S阮阮點(diǎn)頭后仍站在原地,卻有些愁眉苦臉的模樣:“雖然我做了一件好事很高興……但江jiejie一來,我這個冒牌女友就失業(yè)了……我又得回餐廳洗盤子了!” 張濤一巴掌輕拍她腦殼,“有哥在,你給我好好回學(xué)校讀書!” “哦——”少女的聲音拖得長長的,充滿了青春活力與歡欣鼓舞。 …… 外面兩人笑著去了,而屋里江沅還在繼續(xù)哭。 哭到一半,身下的人忽然動了動,似乎是被她壓的呼吸不暢,旋即他慢慢睜開了眼,在看到她的一霎視線猛地凝住,烏黑的瞳仁浮起狂喜,他動動唇想說什么,江沅卻不待他開口,一頭撲進(jìn)了他懷里,攥住他的衣袖,哭得喉嚨嘶啞,“昱庭,你放心,以后我都陪著你……不論發(fā)生什么事,我都陪著你……” 宋昱庭一時震在那,面上失而復(fù)得的狂喜,激動到竟說不出話。 這時兩個醫(yī)生走進(jìn)了病房,為首的向宋昱庭道:“宋先生,您的身體沒什么大礙,下午就可以出院了?;厝ビ浀糜浀脛谝萁Y(jié)合,注意飲食規(guī)律,別再勞累過度……” 江沅:“……” 她抬頭看看宋昱庭,宋昱庭看先前她淚如雨下,已猜出是好兄弟張濤的小九九。末了江沅哭笑不得,撐起身子想要起來,宋昱庭卻不顧左右醫(yī)生在場,雙臂一緊,用一個不容掙脫的姿勢,將她重重攬進(jìn)懷中。 . 為了慶祝宋昱庭出院,也為了給江沅接風(fēng)洗塵,張濤一馬當(dāng)先做東請客吃飯。 吃飯的地點(diǎn)在城西的一家高檔酒樓,張濤定的包間,滿滿點(diǎn)了一桌子的菜,不住張羅眾人動筷。 許是太久沒親昵相對,又許是破鏡重圓后心情激動,江沅與宋昱庭從醫(yī)院出來后竟都有些羞赧的模樣,滿臉都是甜意,卻期期艾艾欲說還休,像十七八歲剛談戀愛的小年輕。 張濤見此一幕指著宋昱庭調(diào)侃,“呀,老宋,你吃啊,怎么不拿筷子???是不是這包廂太熱了,你臉怎么有點(diǎn)紅?要不要把空調(diào)打開?” 桌那頭黃阮阮噗嗤一笑,宋昱庭怎么拿得了筷子,他的手在桌底下牽著江沅呢!——這從醫(yī)院到飯店的一路,這兩人雖沒說什么話,但相互牽著的手就沒一秒鐘松開過。即便到了飯店上了桌,宋昱庭的右手仍是緊握著江沅的左手,時不時還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那濃郁的歡喜與溫情,從貼合的掌心到交纏的指尖,藏都藏不住。 最終還是江沅出了聲,對宋昱庭說:“我們還是先吃飯吧,醫(yī)生說你要補(bǔ)一補(bǔ)。”其實潛臺詞就是這兩個燈泡都看著呢,咱要牽回去牽。 宋昱庭依依不舍松開了手,卻將座椅往江沅那挪了挪,兩人的距離能夠更親近。 對桌張濤也有意讓氣氛輕松起來,不住開著玩笑,他問黃阮阮:“小丫頭你當(dāng)初怎么就偷到老宋家去了呢?” 黃阮阮咬著一塊排骨,不好意思地說:“我根本沒想偷他的……不不,應(yīng)該說我從沒想要偷東西!我當(dāng)時在一個酒店打工,那個黑心老板故意拖欠我們工資,我怎么要他都不發(fā),可我老家的meimei還要交學(xué)費(fèi),我沒辦法了,后來聽幾個工友說,老板在那邊富人區(qū)有套別墅,里面很多值錢的東西,就連院子里都擺著值錢的花盆古董呢,酒店里另外幾個也被逼到山窮水盡的工友們就琢磨著去那晃晃,萬一能找點(diǎn)什么值錢的東西,抵抵工資也好……于是他們就拉著我一起在一個夜黑風(fēng)高的晚上翻墻過去了,結(jié)果……” 黃阮阮說到這窘迫地捂住臉,只想找條地縫下去,“我們翻錯了房子,老板房子在d區(qū)6棟,我們卻去了b區(qū)6棟……” 滿桌爆笑,張濤拍著桌子笑抽,指著黃阮阮道:“這還真是一群笨賊,遇到老宋也算是你們運(yùn)氣好,沒把你們丟局子里去?!?/br> 黃阮阮點(diǎn)頭,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張濤壞笑,“其實這個橋段挺有意思的,照電視劇的思路演下去,搞不好霸道總裁會愛上小毛賊??!” 黃阮阮眨著眼睛,作驚悚裝,“怎么可能,宋大哥只愛沅沅姐!哦不,在宋大哥眼里,只有沅沅姐才是女的!” 她年紀(jì)小,坦率天真的模樣讓全場再次笑了出聲,連江沅這個不常笑的,都被小姑娘逗樂了。 接下來幾人一面談笑風(fēng)生一面大快朵頤,氣氛極好。江沅也吃了不少,可宋昱庭幾乎沒吃,注意力幾乎都在江沅身上,要么就給她布菜盛湯,要么就看著她吃——好像看著她吃自己就能飽似的。 張濤忍不住又調(diào)侃,“老宋,菜在桌上呢……不在美嬌娘臉上?。 ?/br> 宋昱庭壓根不理他,仍是專心致志看著江沅,如果這無視張濤的表情被放到網(wǎng)上,一定可以被網(wǎng)友配上以下字幕:“對方不想理你,并朝你扔去一只dog!” 大概是不好意思被宋昱庭大庭廣眾之下如此看著,江沅頓住了筷子,說:“你也吃啊。” 宋昱庭點(diǎn)頭,注意力仍在她面前的那小塊蕓豆糕上,問:“喜歡吃這個嗎?”這是他特意點(diǎn)的。 江沅咬了一口,說:“好吃?!鳖D了頓,補(bǔ)了一句真心話,“但你做的更好吃?!?/br> 宋昱庭彎唇笑了,像是屋外溫煦的陽光灑滿面容,他說:“那一會回家我做給你吃?!?/br> 江沅也笑了,輕輕壓了壓下巴,一貫清婉素雅的臉,此時此刻明媚如花。 ☆、chapter 29晚安 常郁青一怔,剛才他進(jìn)門時見傭人看自己的表情很奇怪,常家老太太便說,他一離家,江沅接了宋昱庭的電話就走了,連著兩晚都沒回,剛剛才落屋。 常郁青愣了會,仍是不信,“我媽怎么可能做那么荒唐的事!” “你不信去查監(jiān)控,去查行車記錄儀,我好好一個人,被迷的神志不清,像麻袋一樣被塞到車?yán)铩阌邢脒^這是什么感受?” 她口吻清晰,有理有據(jù),常郁青就算再不能接受母親做的糊涂事,也不由動搖了些,扭頭下樓去找常老太太了。 樓上臥室里只剩江沅,坐在床頭看著窗外的夜。 這是一個怎樣奇葩的家庭,她被婆婆毫不留情當(dāng)做交換物,還要承受丈夫的興師問罪,荒謬、可笑、悲哀,連著這忍氣吞聲七年的委屈與憤惱,簡直不知如何形容。 最終她起身走到房間里側(cè),打開了墻角的老式唱片機(jī)——那是她從前在古董市場淘來的寶貝,她很喜歡這種懷舊感的唱片機(jī),圓盤老cd慢慢轉(zhuǎn)著,那昆曲的調(diào)子,便悠悠長長傳出來,像染著記憶中昏黃的剪影。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fēng)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遍青山啼紅了杜鵑,荼蘪外煙絲醉軟,牡丹雖好,它春光怎占的先。閑凝眄,生生燕語明如剪,嚦嚦鶯歌溜的園……” 屋內(nèi)婉轉(zhuǎn)的唱段咿呀逶迤綿延而來,夜半的燈光打在江沅身上,清冷的一片,像屋外初冬的霜。 江沅靜靜聽著,心也慢慢靜了下來。 這些年,即便不能再唱,聽曲仍成了她深入骨髓的習(xí)慣,每逢她壓抑苦痛時,她便會尋個無人的交流,安靜聽一段,那些無法傾訴的傷,似乎能隨著這旋律,緩緩稀釋。 聽了半小時后,江沅的情緒終于緩和下來,她關(guān)掉了唱片機(jī),對自己輕聲自語,“忍一忍,還有最后幾天?!?/br> 樓下,常老太太面對兒子的質(zhì)問,又委屈又是憤慨,“不是我故意拿你老婆丟你的臉!而是這宋昱庭用你要挾我,我沒法子啊!” 常郁青又氣又惱,又不能對常老太太發(fā)火,最后只得將煙頭丟在地上,“媽的這宋昱庭!他敢要老子進(jìn)去,老子就讓他也進(jìn)去!他有老子的料,老子還有他更大的料!” 老太太按住兒子,急道:“你別胡來,為這種人賠上自己不值得!你爸現(xiàn)在已經(jīng)保不住了,我要再沒了你該怎么活!” 為了緩和兒子的注意力,老太太換了個話題,“公司現(xiàn)在情況如何?” 常郁青又點(diǎn)了一支煙,悶抽了一口,“二十億的保證金回不來了,為了不讓在建的工程資金鏈斷掉,今天早上……我把藥廠給賣了,11億?!?/br> 常老太太倒吸一口氣,“你藥廠賣了?怎么都不跟我商量!11億是賤賣?。∵@得賠多少錢!” 常郁青焦躁地反問,“不然我能怎么辦?我沒得選,咱那工程前期投入了四五十億,后續(xù)資金不足擱淺爛尾的話,這錢就全打水漂了!只能把藥廠賣了支援工程。” “可就算你賣了藥廠,十幾億也遠(yuǎn)不夠工程的后續(xù)資金啊?!?/br> 常郁青道:“我不是在想辦法嗎?一會我找老胡那幾人借借看,實在不行,我去找銀行貸款……” 他仰頭閉眼靠在沙發(fā)上,一臉頹然,“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邊常家內(nèi)憂外患,想著應(yīng)對之計,而這邊宋氏也在部署計劃。 坐在斜對角的張副總張濤說:“兄弟,果然如您所料,常老爺子在里頭一個人把事都扛下來了,讓自己兒子逃過一劫?!?/br> 另一個下屬笑道:“常郁青逃過也沒用,常家如今這爛攤子棘手啊!不然他也不會把藥廠都賠本賣了!” “呵,他賣了也沒用,藥廠的十來億……補(bǔ)不住那大工程的缺!” 宋昱庭彈彈指尖煙,“所以常氏接下來多半要找銀行貸款。” 張濤換了個坐姿,懶洋洋伸出大拇指,“你又準(zhǔn)了,剛剛來的消息,常郁青已經(jīng)開始著手聯(lián)系市里各銀行高層了?!?/br> 另一個副總道:“要是常家真找銀行貸到了錢怎么辦?他要是真靠著那項目保全了常家,只怕東山再起,下一步就是要報復(fù)我們了。” 宋昱庭沒答這個問題,只看向另一個下屬,“老劉,銀行那邊安排得如何?” 老劉道:“早按您吩咐去了,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常家這些年污點(diǎn)不少!等我把材料送到各大銀行,這貸啊,還真未必放得下來?!?/br> 幾個下屬恍然大悟,用敬佩的眼神看向宋昱庭,“宋總,原來您早就……” 宋昱庭輕吸一口煙,只淡淡道:“資金是企業(yè)的命脈?!?/br> 很簡短的一句話,卻似有千鈞力道,像他為人處世的風(fēng)格,利落、寡言、犀利,每個人都已深刻其意。 資金是企業(yè)的命脈,銀行是常郁青最后的一條路,可宋昱庭把路給堵死了,常式被切斷命脈,再不可能東山再起。 凌晨三點(diǎn),下屬們散會后紛紛離開,只剩張濤還留在那。 見眾人都走了,張濤這才把憋了半天的話問出來,“你怎么回事?。吭趺从肿屗厝チ??莫非……你改變主意了?想放手?” 宋昱庭倚在窗前負(fù)手而立,屋外夜景倒影在他的眸中,霓虹斑斕。 他輕笑起來,滿面決絕,“她想的美。這么多年,始亂終棄的是她,痛苦的卻是我……這次她不給我一個交代,我絕不罷休。” “那你還放她回常家?” “誰放她回去了?與其勉強(qiáng)讓她離婚,不如讓她回去看清常家嘴臉,心甘情愿回來?!?/br> 張濤點(diǎn)頭,“有道理?!庇中χ鴵u頭,“宋昱庭你這人口是心非,嘴上說著恨啊怨啊,心里卻愛的要死,舍不得半點(diǎn)勉強(qiáng)她……那個,我還聽說你還在常家附近埋了人手?干嘛,怕常家對她不好,以防萬一啊。” 宋昱庭沒回答,卻是默認(rèn)了。 張濤嘖嘖出聲:“我說吧!口是心非?!?/br> 他嬉笑斂去,拍拍宋昱庭的肩,只剩一臉感嘆:“這么多年兄弟,沒啥好說的,祝你早日娶回美嬌娘,從苦海解脫吧?!?/br> 張濤話落起身離開,空曠的辦公室,只剩宋昱庭一人。 墻上鐘滴滴答答走著,安靜的光影里,聽得宋昱庭輕輕自嘲一笑——可不是,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蘊(yùn)盛……對旁人來說,或許死為至苦,對他宋昱庭來說,最苦卻是求不得。 他點(diǎn)了一支煙,一手慢慢抽著,一手從上衣貼身口袋里掏出了一個小小絨布。燈光下紅色的絨布袋子被他在上衣口袋,像貼著他的心,或者,那就是他的心。 修長指尖松開繩索,里頭是一撮烏發(fā),他捧到掌心上,似乎還能聞到發(fā)絲主人淡淡的香。 這一股馨香,讓他想起七年前的一個夜晚。 那個夜晚,也是這股蘭花般馨香的發(fā)絲,他握著它,在那個陳舊簡陋的小旅館,將她緊緊攬在懷中。 那是送他去美國的前一晚,也是他們的第一次,分別前夕,依依不舍的兩人用耳鬢廝磨作離別前的盟誓。 那晚的記憶混亂而倉促,兩個青澀的年輕人都沒有經(jīng)驗,進(jìn)行到一半便終止了,因為她疼。 她疼,她是真的疼,即便忍著沒有出聲,但眼角有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