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世謹(jǐn),我,我早上坐在海棠樹下賞花,那時我就猜到會是女兒了,我名字都想好了……女兒叫棠棠,好聽嗎?” “不好聽,等你好了再多想幾個?!背斜锘匮蹨I,大手也幫她擦掉剛落的淚,哽咽著求她,“阿暖,我答應(yīng)過你,等你生完孩子就帶你去郊外跑馬,你別胡思亂想,快點好起來?!?/br> 陸明玉好累,她想不起來他何時說過要帶她去騎馬了,視線模糊,閉上眼睛前,她最后囑咐他,“棠棠,照顧好棠棠……” 她沒了聲音,楚行埋到她耳邊泣不成聲,手捧著她臉求她醒過來。蕭氏哭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求產(chǎn)婆們快點想辦法。兩個產(chǎn)婆,一個鎮(zhèn)定地堅持按揉陸明玉小腹之下,一個蹲在那里檢查傷勢,眼里漸漸爆發(fā)出狂喜的光彩,“管用了,管用了,夫人還有救!” 楚行猛地回頭。 蕭氏已經(jīng)趕了過去,親眼看見女兒血勢漸漸止住,她一手捂嘴,邊哭邊朝女婿點點頭。她就知道,她的女兒福大命大,老天爺既然讓女兒重生,就絕不會狠心再收走女兒的命。 得了岳母肯定,楚行低頭,看著妻子安睡般的臉龐,他重新埋到她頸窩。 他在笑,陸明玉肩頭卻……漸漸濕了一大塊兒。 第159章 159 “啾啾……” 春暖花開,天亮地早了,鳥雀起得也早了,撲棱著翅膀落到墻頭,兩只麻雀都肥乎乎的,互相啄著對方脖頸的軟毛,忽然聽到挑門簾的聲音,麻雀立即受驚飛走了,只有啁啾的鳥叫余音繞梁,清脆好聽。 而驚走麻雀的人,正是蕭氏。 女兒生的危險,她與丈夫放心不下,晚上在國公府留的宿,早上醒來,也馬上過來探望女兒。樊嬤嬤、兩個產(chǎn)婆都在次間歇著,或坐或躺,隨時準(zhǔn)備伺候里面的主子,采桑、攬月已經(jīng)醒了,瞧見娘家夫人,采桑瞅瞅內(nèi)室門簾,悄悄道:“三夫人,國公爺還在里面呢。” “夫人夜里醒過嗎?”蕭氏輕聲問。 采桑搖搖頭,笑道:“睡得可踏實了?!?/br> 休息地好恢復(fù)地才快,蕭氏放松下來,悄步走到內(nèi)室門口,挑起一絲簾子,借著昏暗晨光,看到里面女婿坐著椅子趴在床邊,大手握著女兒小手,女兒小小的,被女婿擋著,看不見臉了。 蕭氏默默地看著,心里無限感慨。丈夫跟她說了,昨晚孩子抱出去,楚行看都沒看先進屋關(guān)心女兒,可見是把女兒放在第一位的,后來女兒命危,楚行更是悶聲痛哭,這樣的深情,反正蕭氏這輩子只在女婿身上看到了。 放下簾子,蕭氏再去旁邊的耳房看外孫女。 她才走不久,屋里陸明玉就醒了,一連睡了幾個時辰,陸明玉臉龐依然憔悴,眼里卻比昨晚恢復(fù)了些精氣神。底下明顯地不適,陸明玉謹(jǐn)慎地保持身體靜止,只有腦袋偏向了一旁。 楚行背朝她趴在床上,腦袋枕著左手臂,右手握著她的手。 一睜眼就看到丈夫,陸明玉心里特別踏實,知道他也辛苦了一晚,陸明玉挺心疼的,只是她很餓,好想吃東西。 她試著動了動手。 楚行立即坐了起來,一扭頭,對上妻子寧靜恬淡的注視,楚行本能地握緊她手,鳳眼復(fù)雜。 才睡醒的男人,目光犀利,摻雜著一絲絲危險,陸明玉不懂了,笑他:“怎么這么看我?”不是該哄她的嗎? 她還敢笑,嚇得他快丟了魂,她竟然還能沒事人一樣笑出來?楚行定定地看著她,忽然毫無預(yù)兆地壓下來,動作快如雄鷹獵兔,只是嘴唇落在她唇上時,卻風(fēng)一樣輕柔。陸明玉確實被他的氣勢嚇到了,心才提起來,旋即又被他如待珍寶的呵護安撫。她笑著偏頭,臉頰終于泛起淡淡的紅,閉著眼睛囁嚅:“還沒漱口呢?!?/br> 楚行別過她臉,繼續(xù)親。 陸明玉沒法躲,也不想躲,乖乖地受著,只牙關(guān)緊閉,不讓他再進一步。 楚行顧忌她身體,親一會兒,暫且解了無法訴說的擔(dān)驚害怕與渴望想念,才虛虛地貼著她,與她耳鬢廝磨,聲音輕的像夢囈,“阿暖,以后別再說那種話。我說過要與你白頭到老,你若狠心丟下我,我會活著,活著照顧咱們女兒,但我告訴你,沒有你,我多活一日便會多苦一日,生不如死?!?/br> 他一字一句的,陸明玉都聽見了,聽得清清楚楚。左手被他握著,她抬起右手抱住他寬闊肩膀,輕輕地拍他,柔柔道:“好,我不說了,我陪你一起照顧女兒,我不丟下你,你也別丟下我?!?/br> 楚行點頭,嘴唇印在她溫潤的側(cè)臉上,剛想再親親,忽聞一陣明顯的咕嚕聲。楚行意外地抬起頭,陸明玉臉早紅了,小聲朝他撒嬌,“我餓了,你快給我端飯去?!?/br> 楚行一刻都舍不得離開她,直接喊外面的丫鬟伺候。 主子醒了,次間產(chǎn)婆等人都醒了過來,采桑去廚房傳飯,樊嬤嬤帶著一個產(chǎn)婆走進來,確定陸明玉身體暫無異樣,這才先去洗漱用飯。采桑很快端了郎中開的補湯來,楚行坐在床邊,親手喂妻子。 “你也吃點吧。”連續(xù)喝了幾口,陸明玉看眼采桑為丈夫準(zhǔn)備的包子,笑著勸道,“你吃,我歇會兒。” 楚行見她喝完湯氣色紅潤不少,略微放心,夾起一個rou餡兒包子,一邊看著她一邊吃,那眼神,好像她是下飯的小菜一樣。陸明玉故意逗他,“我也想吃包子,你給我咬一口?!?/br> 楚行咽了嘴里的,哄孩子似的道:“不行,你現(xiàn)在不能吃這個。” 說完放下吃了一半的包子,端起湯碗繼續(xù)喂她。 陸明玉喝了兩口,再讓他吃。 楚行特意加快速度,平時用飯舉止高雅的國公爺,這會兒為了早點照顧妻子,一口包子咬得特別大,嚼的時候腮幫子鼓鼓。陸明玉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楚行,看得津津有味,他人長得好,再粗鄙的動作放在他身上,也別有味道。 楚行吃了一個就不用了,一心伺候她。 陸明玉吃飽了,人有了力氣,著急看女兒,那邊蕭氏得知女兒用完飯了,馬上抱著外孫女過來看娘親。她一進門,陸明玉所有心思就都飛到了母親懷里的襁褓上,昨晚她都沒能見女兒一面。 妻子脫離了危險,楚行也恢復(fù)了平時的沉穩(wěn),起身讓開位置。 他身上還穿著官服,蕭氏柔聲勸女婿先去換身衣裳。岳母開口,楚行自然從命,與妻子對個眼色,這就朝門口走去,走了兩步,忽然頓住,慢慢轉(zhuǎn)過身,鳳眼看向襁褓。 蕭氏恍然大悟,忙喊女婿回來,“世謹(jǐn)還沒見過棠棠呢,快來抱抱,小丫頭長得像你?!?/br> 楚行盼得就是這句話,故作從容地走向岳母,眼里卻難掩緊張。昨晚只擔(dān)心妻子出事,女兒都顧不得看,現(xiàn)在妻子平安,楚行總算記起自己當(dāng)父親了,想起妻子為他生了一個女兒。 “娘,先給我看!” 眼看楚行就要靠近母親,陸明玉不高興了,她辛辛苦苦生的女兒,當(dāng)然得她先看,而且陸明玉根本不信女兒會像楚行。家里弟弟們像父親,她容貌隨母,在陸明玉心里,生女兒肯定像她。 女兒愛撒嬌,蕭氏用眼神詢問女婿。 “先給阿暖看吧?!背型耆屩拮?。 蕭氏笑了,穩(wěn)穩(wěn)地把外孫女交給女兒,再讓女婿坐下來,“你們倆一起看。” 楚行低頭看妻子。 陸明玉腦袋墊高了,正抱著女兒瞧,全神貫注的,眼里哪還有丈夫? 楚行則被妻女吸引,忘了岳母,屏氣凝神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陸明玉眼睛瞧著女兒,手臂自然而然地往他那邊偏,輕聲嘀咕道:“眉眼是有點像你,別的地方都像我,是不是?” 楚行湊過去,第一次看他的女兒。 襁褓里面,過來前剛剛吃過奶的小丫頭精神不錯,眼睛睜著,眼珠烏溜溜地對著爹爹,像是在看爹爹一樣。楚行一瞬間心軟似水,情不自禁伸出一根手指頭,慢慢接近女兒嫩嫩的小臉蛋。 小丫頭忽然張嘴,大大地打哈欠。 楚行眼里一慌,飛快收回手。 陸明玉被他緊張的樣子逗笑了,輕聲鼓勵道:“摸吧,沒事的?!?/br> 楚行沒動,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女兒,腦袋好像還沒有他手掌大,再想到自己曾經(jīng)被妻子嫌棄的指腹繭子,他手心忽然冒汗,站起來道:“昨天直接從宮里出來,手不太干凈,我先去洗漱,一會兒再過來看你?!?/br> 言罷同岳母點頭致意,快速離去。 陸明玉望著他背影笑。 什么手不干凈,楚行分明是膽怯了,一本正經(jīng)的,糊弄誰呢。 第160章 160 在妻子身邊守了一天一晚,驟然松懈下來,楚行心里輕松,身體卻比連續(xù)行軍三日還要疲憊?;氐角霸海忻候v準(zhǔn)備浴桶熱水,他仰面躺在床上,舒服地想睡覺,又興奮地睡不著。 腦海里全是妻子抱著女兒的溫柔模樣,他有女兒了,妻子也陪在他身邊。 “國公爺,水備好了?!?/br> 門口魏騰平靜回稟道,楚行笑了笑,起身去沐浴。 今日告了半晌假,沐浴結(jié)束,楚行換上一身她特意命人給他做的淺色家常袍子,準(zhǔn)備再去后院看妻子,不料從堂屋出來,就見太夫人帶著meimei來了,太夫人另一側(cè),是京城德高望重的名醫(yī),喬老。 昨晚妻子止血后,喬老為妻子診過脈,說是只要夜里不再出血,應(yīng)該不會再有性命之憂,現(xiàn)在過來,應(yīng)該是再確診一番。關(guān)系到妻子的身體安康,楚行大步朝三人走去,朗聲朝喬老道謝,語氣十分敬重。 “國公爺客氣了,此乃老夫分內(nèi)之事?!眴汤现t遜地笑道。 四人一同往后院走去,楚行想與喬老并肩而行,見太夫人回頭看他,仿佛有話要說,楚行同喬老告聲罪,上前幾步,走在太夫人左側(cè),低頭做出聆聽狀。太夫人仰頭瞧了長孫一眼,笑著問道:“抱小丫頭了嗎?” 陸明玉給女兒起名棠棠,最開始只有楚行、蕭氏知道,夜里蕭氏同丈夫說了,太夫人等人還不知情。 提到女兒,楚行不自覺地笑,嗯了聲,“祖母,我們想好了,叫棠棠?!?/br> 春暖海棠開,娘倆的小名又好聽又相得益彰。 太夫人見長孫似乎很滿意得了個女兒,想來更多還是因為太寵愛陸氏,再記起昨晚長孫泛紅的眼圈,領(lǐng)兵打仗不畏生死的大男人竟然因為一個女人哭,太夫人心里不太高興,敷衍地夸下那乳名,卻輕聲替陸明玉說話,“先開花再結(jié)果,阿暖還小,以后不愁生兒子,你別著急?!?/br> 楚行失笑,誠心解釋道:“祖母多慮了,兒女我都喜歡,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心急?!彼挥闷拮由鷥鹤?,他只要她平安。 太夫人笑著點點頭,看著前面道:“就知道你心疼阿暖?!?/br> 楚行視線已經(jīng)投向了產(chǎn)房,妻子不宜挪動,暫且還沒搬到上房。 產(chǎn)房里面,棠棠睡著了,靜靜地躺在娘親身邊,蕭氏剛用溫?zé)岬慕碜訋团畠翰镣晔帜槪飩z正輕聲細(xì)語聊孩子。得知太夫人來了,蕭氏笑著出門相迎。寒暄過后,太夫人看眼喬老,對蕭氏解釋道:“阿暖昨夜太驚險,我放心不下,請喬老再瞧瞧吧?!?/br> 這是為女兒好,蕭氏沒有多想,請眾人進屋。 陸明玉虛弱地躺在床頭,最先看向丈夫,對上楚行關(guān)切的鳳眼,心安了,才轉(zhuǎn)向太夫人,輕輕地喚聲祖母??粗θ萏竦?,其實陸明玉有點心虛,忐忑地暗暗觀察太夫人,怕太夫人不滿她頭胎生的是女兒。 沒等到曾孫,太夫人確實不滿,連帶著現(xiàn)在看陸明玉也不如之前順眼,但她都六十多歲了,不至于連這點城府走藏不住,走到床前,慈愛地詢問長孫媳婦身體恢復(fù)地如何。 聊過家常,喬老上前幫陸明玉診脈。 陸明玉緊張地看著喬老,上輩子死過一次,昨晚也在鬼門關(guān)轉(zhuǎn)悠了一圈,如今她父母雙全有夫有女,陸明玉惜命地很,怕自己出事。 喬老這一脈號地時間比較長,大概一盞茶的功夫,他才慢慢松開手,目光落到陸明玉臉上,帶著一絲悲天憫人的同情,很隱晦,若非陸明玉一直盯著他,可能都會錯過。 “喬老,我怎么了?”陸明玉白著臉問。 太夫人、蕭氏同時皺眉,楚行更是從兩位長輩身后繞過來,站在床頭,目光沉重地看向喬老。 喬老面容已經(jīng)恢復(fù)平和,安撫地對陸明玉道:“夫人切莫擔(dān)心,您現(xiàn)在已無性命之險,只是昨夜難產(chǎn),致使身子太虛,半個月內(nèi)最好躺著靜養(yǎng),不宜起身挪動,月子的話,謹(jǐn)慎起見,夫人還是六月過完再出屋吧?!?/br> 一般婦人坐三十日的月子就夠了,陸明玉傷的太重,休息兩個月比較穩(wěn)妥。 陸明玉松了口氣,她還以為自己出了什么大問題。 “阿暖快好好休息吧,祖母后半晌再來看你。”太夫人一臉心疼地道。 “祖母慢走?!标懨饔褫p聲回道。 太夫人點點頭,請喬老出門,蕭氏送到堂屋外就折回去陪女兒了,楚行還想再多問幾句妻子的身體情況,決定多送幾步。來到前院,太夫人看看長孫,示意兩個丫鬟退遠(yuǎn)點,再低聲問喬老,“喬老,阿暖頭胎生的這么困難,是否會影響她以后……” 喬老神色微變,先看楚行。 楚行心頭一沉,正色道:“喬老盡管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