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這話惹的孟少游一肚子火,只差當(dāng)面爆發(fā),到底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就連六萬也混在程彰隊伍之中進(jìn)山去救八萬等人了。 孟少游臭著臉出了周王的院子,小聲嘀咕:“就算是以身相許,結(jié)成姻親本公子也必拆散了!” 周王救謝羽的時機(jī)太過微妙,且還是拼上了一條性命來救,讓他著實窩火。 半個月之后,程彰回軍,路過酈山書院,進(jìn)來拜見周王,準(zhǔn)備順便接女兒回家。 周王昏迷了三日,便已經(jīng)醒了過來。見到周翰海便苦笑:“周大人又救了本王一命!” 周翰海:“王爺福大命大!只日后需小心保養(yǎng),萬不可再涉險,不然陛下可要擔(dān)心死了!” 程彰與周王心中多有芥蒂,但見到周王靠在床頭,墊著厚厚的被子氣力不繼與他說話,總算松了口氣:“多謝周王舍命救了臣女!”雖然他是個病秧子,但死在□□之下與為救謝羽而死,恐怕在魏帝那里的結(jié)果也自不同。 “王爺千金之軀,以身涉險,這讓微臣如何擔(dān)待得起!” 程彰再三向周王誠懇致謝,心中更擔(dān)憂回京之后,若是魏帝執(zhí)意要讓謝羽嫁于周王,救命之恩在前,他這次可真沒有什么好借口來阻攔了。 周王對程彰是打心底里厭惡,若說真能讓他想起程彰的一點好來,那便是程彰有個謝羽這樣古靈精怪的女兒,還能稍稍消減一點他對程彰的恨意。 “本王當(dāng)初救阿羽的時候,就沒想過讓程大將軍感激,只要阿羽能在心里記得本王就好?!边@話說的已然十分明白了。 他救謝羽,只是想讓謝羽心里感激他,記著他,至于程大將軍感激不感激,對他來說無關(guān)緊要。 程彰聽明白了周王話中之意,便起身向他告辭。 謝羽正在院外等候著他,見到他出來便迎了上來:“爹爹,小和尚呢?” 程彰領(lǐng)兵去秦嶺腹地剿匪,玉林寺倒是很快攻下來了,圓覺與孟少游的一干隨從被關(guān)在一處,性命無憂。只是圓覺自小和尚逃走之后,他便開始絕食。 那幫黑衣人還需要他治傷,無論是強(qiáng)逼著灌湯還是將他暴揍一頓,他都拒絕進(jìn)食。 八萬曾經(jīng)在牢里勸過他:“大師傅,我家公子帶著小和尚逃出去,他定然會搬救兵回來救咱們的。我家公子朋友的父親就是帶兵的大將軍,同行的還是一位王爺,總不會丟下我們不管的,你還是好生吃兩口吧,不然等小和尚回來救你,看到你奄奄一息,不知道有多傷心!” 圓覺從小在玉林寺長大,乃是寺中僧人出外云游撿回來的棄嬰。他在玉林寺度過了一生中大部分時光,清燈古佛也沒覺得不好,偶爾出山,見到山下紅塵萬丈,反而有些不習(xí)慣??墒切『蜕羞€小,他卻不能想象小和尚一個人守著一座空落落的寺院度過余生。 原本這也沒什么,侍奉佛祖的人一生守著寺院過活,也是應(yīng)有之義??墒墙?jīng)歷過了強(qiáng)梁占寺,他們師徒倆毫無反抗之力的被□□兩年,圓覺再不忍心讓道明將來一個人守著玉林寺生活,誰知道會不會重蹈覆轍。 “貧僧心中唯有一事放心不下,望施主將來出去之后,看顧下貧僧那小徒兒!” “道明小師傅救過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也定然不會對他坐視不理,大師傅只管放心?!卑巳f還當(dāng)他憂心小徒弟,再三保證孟少游一定會照顧小和尚,哪知道圓覺托付完了道明之后,竟然禁食禁言,盤膝入定。 道明跟著程彰大軍回到玉林寺之時,圓覺已經(jīng)到了彌留之際,他睜開眼睛滿目慈祥看了道明最后一眼,囑咐他:“跟著孟公子還俗下山去吧……” “師傅……師傅……” 道明哭的涕淚交加,拉著他的手不放,直等圓覺尸身都涼了,才被八萬拉開了。 程彰帶軍在山中追蹤黑衣人殘部的蹤影,因為道明熟悉附近山形地貌,他雖傷心師傅的離世,卻更恨黑衣人加諸在他們師徒倆身上的屈辱,穿山越嶺,帶著程彰大軍將黑衣人殘部消滅怠盡,只余零星幾人鉆入深山腹地不見蹤影。 苗勝隨軍同行,但有俘虜,除了看起來是個小頭目,有利用價值的便留下做人證,其余人等就地格殺。 程彰對政治原本就不感興趣,況且苗勝同行乃是魏帝的旨意,至于他想要做什么,于自己無關(guān),因此苗勝將人關(guān)押,他也不管,只隨苗勝之意,兩個人雖是對頭,倒也相安無事。 苗勝是審訊的好手,抓到頭目就在地玉林寺里審問,最開始那領(lǐng)頭的還砌詞狡辯,但他不說真話,苗勝多的是法子讓他開口,哪知道開口之后,結(jié)果讓他大汗淋漓。 那黑衣領(lǐng)頭的原本死活不肯承認(rèn),但苗勝觀其面目五官,無論是口音還是膚色,乃至五官,總讓他覺得奇怪。且這些人手上都有長久持弓握刀的厚繭子,他詐對方:“梅將軍即將從西南回來,你不肯說實話,難道不想見梅將軍最后一面” 那黑衣領(lǐng)頭的目中神色瞬間有所松動,苗勝心中一沉,總感覺上了安王這條賊船,當(dāng)然怨不得安王,是他自己沒有想明白就率先登了船。 他如今與閆氏一黨有隙,與安王走的極近,牽上了私自藏兵之事,恐怕大禍臨頭。但是若讓他回頭再去投靠太子,這般左右搖擺不定,恐怕到最后只剩下雞飛蛋打,兩頭不占。 苗勝暗暗權(quán)衡,一不作二不休,索性拿出臨行之時安王送他的一塊玉佩給那黑衣人頭領(lǐng)去瞧:“王爺養(yǎng)你們原本有大用,哪知道是你們不小心,惹出這許多事來。如今既然活不得了,那就如就給王爺做個好事……” 程彰只管殺敵,俘虜對他來說只是丟不掉的累贅,見到苗勝像看寶貝一樣看著那些囚犯,他也不當(dāng)一回事,打定了主意事不關(guān)已,凡事自有魏帝。 謝羽在周王住的院子門前問起小和尚,程彰才道:“小和尚記憶力頗好,這幾日跟在書吏身邊,將他所知道的秦嶺腹地的地形重新繪制出來,你若是想見他,為父這就著人喚他過來?!?/br> “算了算了,他忙就讓他忙著吧?!彼仡^就吩咐枸杞往制圖的地方跑一趟,看看小和尚有哪些需要。 枸杞回來告訴她:“小和尚頭發(fā)都冒出一圈黑茬了,整個人瘦的不成樣子,僧袍松松垮夸穿在身上,瞧著特別可憐。 謝羽也算是聽說了他師傅歿了的消息,但小和尚既不曾跑來哭著告訴他,也不曾提起過此事,倒好像從來沒有發(fā)生過這種事情一般,只是人消瘦的厲害。 “這種事情,我?guī)筒簧厦?,也只有讓時間慢慢消磨了?!?/br> 謝羽說的沒錯兒,等到大軍班師回朝,道明也總算是活潑了點。他們跟在大軍之后,孟少游與崔晉同乘一輛車,互相看對方不順眼,卻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崔晉也只能坐著,連稍微下地多走幾步路,周翰海都不允許。孟少游就別提了,斷了的腿雖然現(xiàn)在可以試著走一走,但是……就怕落下長短腿的毛病。 周翰海閑來無事,還替他重新瞧過一遍:“你這接骨接的極好,若是當(dāng)時沒接好,恐怕這么久了腿都要長歪了?!?/br> 孟少游的腿是小和尚師徒倆一起治好的,接骨也是圓覺大師出手,如今人都已經(jīng)不在了,他的腿也在漸漸的康復(fù),真讓人生出人事全非的感覺。 兩人相安無事的在馬車?yán)餃惡停鹊搅碎L安城,程彰令大軍各部回營待命,他與周翰海與苗勝同行,入宮去復(fù)命。 魏帝早收到周王受傷的消息,傳了口諭下去,吩咐他不必前來請安,又賜了許多藥財給他,只消在王府里好好養(yǎng)傷, 周王欣然受命,在周王府門口拉著謝羽的手不放:“阿羽,你幾時來看我?” 這些日子他受傷之后,只要謝羽進(jìn)去探病,他自己的許多事情都假手于謝羽,譬如端茶倒水,熱的出了汗讓謝羽淘個巾子過水,只除了更為貼身的換衣服之內(nèi)。 謝羽任勞任怨,自己還沒覺得有什么,孟少游先為她打抱不平起來:“……周王救了阿羽一命,不求回報固然令人欽佩,但你拿阿羽當(dāng)小丫頭使喚就有些過了。至不濟(jì)讓謝家的丫頭進(jìn)來侍候周王,不行嗎?” 周王醒來之后,孟少游幾次瘸著一條腿要強(qiáng)闖,蔣祝伸手?jǐn)r他,還未碰到他身上,他便往后倒去,嘴里大聲嚷嚷:“周王府的人打人啦……” 蔣祝眼角直抽,卻又拿他沒辦法,只能讓他進(jìn)去了。 孟少游原本就心疼謝羽身上的傷口,現(xiàn)在見周王拿他當(dāng)小丫頭使喚,還大放厥詞:“周王不若再忍忍,等回長安城之后,在下送周王一百名年月相當(dāng)?shù)氖替?,保管將周王侍候的舒舒服服的,還請周王給個面子,別再折騰阿羽了!” 謝羽在周王府被崔晉在馬車上拉住了手,她便許諾:“王爺好好在家養(yǎng)傷,我若是得空,就一定來看王爺。王爺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豈敢忘恩負(fù)義!” 周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朝孟少游挑釁一笑,放下了車簾,吩咐馬車:“回府。” 氣的孟少游站在周王府的巷子口,差點破口大罵。 謝羽見他氣惱的模樣,都被逗樂了:“生這么大氣做什么?” 孟少游當(dāng)然不能說是因為看到她跟周王關(guān)系越來越親密,他心中不由升起恐慌之意,這才對周王橫挑鼻子豎挑眼,就盼著挑出萬兒八千的不是,好讓謝羽對他無一絲感情牽絆。 “也沒什么,就是……忽然覺得,權(quán)爵其實也算是個好東西?!?/br> 三天之后,有個消息傳的沸沸揚揚,說是秦嶺深處藏著的強(qiáng)梁竟然是太子的私兵,是閆相負(fù)責(zé),為的就是將來等待時機(jī)成熟,魏帝去酈山行獵,也好趁機(jī)贏得先機(jī)。 作者有話要說: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太子聽到這消息,先自慌了,忙忙召了閆相來問話:“此事舅父可知?” 閆相比太子心中還慌,他與苗勝撕破了臉,程彰帶兵前去剿匪,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壓根沒想過要防范,但沒想到此事最終扯到了他跟太子的頭上。 “外間風(fēng)聞,但此事微臣當(dāng)真不知,定然是苗勝那jian佞小人搞出來的。” 太子被禁足放出來沒多久,已經(jīng)敏感的感受到了朝堂之上的不同,安王咄咄逼人,閆相雖仍老當(dāng)益壯,但總歸因為他一段時間的缺席而在朝堂之上豎立了一個強(qiáng)而有力的對手。 “現(xiàn)在怎么辦?重要的是父皇相信他。” 閆相經(jīng)歷了半輩子順風(fēng)順?biāo)恼紊?,沒想到這把年紀(jì)反倒惡浪撲面。但是此刻他既不能找魏帝去辯駁,也不能跳出來與苗勝對質(zhì)。外間全是風(fēng)傳,他忙忙跳出來辯解,萬一魏帝誤解他“作賊心虛”呢? 可是不跳出來,任憑苗勝將一盆盆污水往他身上潑,就更難以忍受了。 閆國熹左思右想,此事唯有去求別人,以證清白。 此次與苗勝同行的,除了蔣祝之外,還有帶兵剿匪的程彰。蔣祝是周王的人,恐怕不用他求,對方都盼著太子倒臺。 我‘ 程彰又素來是萬事不掛心,對朝中之事向來保持足夠的沉默,以表明自己不會參加某一派的黨同伐異。 不過比起與周王有舊怨,皇后在魏帝面前至今沒有洗清向周王下毒的嫌疑,程彰至少還算得有希望的。 閆國熹命閆夫人準(zhǔn)備了厚禮,漏夜乘一頂小轎,從偏門出來,悄悄往程府去了。 他準(zhǔn)備的周全,程家門房也放他進(jìn)去了,但是才進(jìn)了程府,便聽得正廳有絲竹管弦之聲,熱鬧不已。 閆國熹驚疑不定,問引他進(jìn)來的小廝:“你家老爺有客人?” 小廝似乎司空見慣:“那倒不是,是我家小姐養(yǎng)傷,嫌府里安靜,就召了樂伎來聽曲子?!彼麤]敢說出口的是,自謝羽回京之后,程彰不放心她獨自在家養(yǎng)傷,堅持要將人接到將軍府休養(yǎng)。 但是謝羽對此安排并不買帳,她一個人胡天胡地慣了,再說還有個斷著腿的孟少游在謝府作客,就更不能丟下他走人了。 程彰本來就不放心她獨自養(yǎng)傷,而且謝府不比之前,還有個長輩孫銘客居。如今孤男寡女同住府上,真是讓他這個當(dāng)?shù)腸ao碎了心,花了一番口舌才將人帶回家。謝羽去程府養(yǎng)傷,除了她身邊侍候的人,由春和帶著枸杞靈芝等丫環(huán),還多了兩個拖油瓶:孟少游與她的小徒弟道明。 孟少游斷著腿,但是大少爺?shù)呐深^不能丟,在謝府里住了些日子,他自己派人去采買,幾乎將謝府的廚房都承包了,連帶著還給謝羽置辦了許多東西,完全是一副錢多的沒地兒花的樣子。 程府里只住著程彰父子,飲食生活就更不講究了,簡單家常,內(nèi)務(wù)有人打理都不錯了。 孟少游住進(jìn)程府之后,一點也沒有身為拖油瓶的自覺,先以謝羽養(yǎng)傷飲食一定要豐盛為由,派人接管了程府廚房的采買。 很快程彰就敏銳的發(fā)現(xiàn),家里飯桌上的菜色提高了好幾個檔次,就連管家也吞吞吐吐跑來向他求助:“老爺,廚房……超支采買了很多……” 程彰很是欣慰:“小姐回府里來住,是應(yīng)該吃的好些,還是你設(shè)想周到,銀子若是不夠,去帳房支?!?/br> 管家更結(jié)巴了:“……沒花銀子?!?/br> 程彰大怒:“難道府里最近的銀子都是小姐掏的?”大將軍的眼神里也含著譴責(zé)之意:老子親閨女多少年不在身邊,回家來住幾日還得自掏腰包?! 管家心道:比那個更糟糕好吧?就沒聽說過客人自掏腰包為主家置辦東西的。 “……是……是孟公子?!惫芗艺f完都恨不得抱頭鼠竄,連程彰的臉色也不敢看了。 程彰拍著桌子大吼:“難道老子很窮?”大將軍一怒之下就了爆粗口。 孟少游一心向著程彰獻(xiàn)媚,恨不得用山珍海味打動程大將軍的胃,殊不知程彰在飯桌上看到他,都恨不得將他另外一條腿給打斷。 ——小子,你是來嘲笑本大將軍窮的連閨女都養(yǎng)不起嗎?! 孟少游對上程彰沉沉虎眼,還當(dāng)自己拍馬屁的力度還不夠,需要加強(qiáng),于是見天變著花樣的花錢,今兒請了說書的來府上為謝羽說書解悶,明兒請了唱大鼓的來請程彰聽曲,見不到程大將軍的笑臉,他便揣測是不是不合程大將軍的胃口。 閆國熹上門求見的時候,他正請了一班樂伎在程府正廳表演。 那跳舞的樂伎腰枝如柳,在場中表演劍舞,身姿輕盈,劍光凜冽,旁邊還有幾名樂師配樂,亂哄哄鬧成一團(tuán)。程彰原本是想發(fā)作的,可是謝羽看的津津有味,他這個作父親的也只能按捺下一腔怒意,強(qiáng)忍著坐在場中扮石雕。 謝羽本來就不想來程府養(yǎng)傷,是以對孟少游的小動作只裝不知,由得他瞎胡鬧。以程彰的脾性,也不知道幾時就惱了,到時候她正好可以回謝府去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哪知道程彰這次居然一概忍了下去,不由有些泄氣,恨不得謝弦盡快趕回來,她也好盡快回謝府去住。 小廝請了閆國熹去奉茶,不多時但見程彰匆匆而來,縱是滿腹心事,還要玩笑一句:“大將軍好雅興?!?/br> 程彰苦笑:“家里孩子們鬧騰,讓國舅爺見笑了?!?/br> 閆國熹側(cè)耳聽一回,贊道:“這是……解十三娘的劍舞吧?長安城中能夠請得動她上門來表演的,恐怕要一擲千金了。大將軍這是為搏女兒一笑,揮金如土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