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洲一把將他拉進(jìn)懷疑摟著，“這樣就不冷啦?！?/br>
    第11章

    小元寶醒來時(shí)，一眼看到的是臥房?jī)?nèi)破爛的紗窗。太陽當(dāng)是已經(jīng)出來了，那紗窗被陽光晃得亮白一片。他瞇了瞇眼睛，感覺身子有些僵，想要翻個(gè)身，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一個(gè)懷抱里。

    林芳洲似乎把他當(dāng)枕頭抱了。一條腿橫過來壓著，手臂繞過來攬著他，下巴壓在他肩膀上，還打著小呼嚕。

    小元寶有些愣神。

    從來沒有人這樣抱過他。他從生下來起，就是一個(gè)人睡覺。奶娘偶爾會(huì)抱著他走路，但是他知道，她們抱著他的時(shí)候，心里也是害怕的。她們不敢和他太親近，也不敢太冷漠，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著距離，能讓她們心里感到安全的距離。

    紗窗外又響起了胡餅的叫賣聲。

    林芳洲每天都能聽到賣胡餅的吆喝，每天都買不起，但這不妨礙她被那吆喝聲喚醒。

    她昨日宿醉，睡得不太盡興，此刻被吵醒了，氣呼呼道：“吵死了！”

    小元寶撥開她的胳膊和腿，吃力地坐起來，接著咚——又倒下了。

    直接倒進(jìn)了她的懷里，把她徹底砸清醒了。

    林芳洲怒道，“你做什么！”

    “我有點(diǎn)暈?！?/br>
    林芳洲覺得不對(duì)勁，扶起他看了看，但見他面色蠟黃，眼下烏青，神態(tài)看起來很憔悴，像個(gè)鬼。她奇怪得很，“你怎么了，昨天還好好的?！?/br>
    “可能是因?yàn)樽蛱煜戳藗€(gè)冷水澡，傷風(fēng)了。”他開口時(shí)，嗓子也沙沙的。

    “我每次洗澡都用冷水，從來不曾傷過風(fēng)，”林芳洲有些不屑，“你這身子真是紙糊的。”

    小元寶有些敬佩，“你這身子真是鐵打的。”

    “行了行了不用拍馬屁了，我去找黃大夫給你討副藥吃吃?！?/br>
    林芳洲下了床，剛要出門，突然想起一事，“喂，昨天晚上，你有沒有聽到什么動(dòng)靜？”

    “什么動(dòng)靜？”

    “好像……鬧鬼了？”

    “鬼神之說不可信?！?/br>
    “我好像真看到鬼了，還會(huì)飛！媽呀！??！”

    林芳洲有些害怕。小元寶安慰道：“無妨，就算真的有鬼，你沒做壞事，它們也不會(huì)找你麻煩?！?/br>
    “我做過壞事，做過很多！”

    小元寶有些無語。想了一下，他又道：“你救我一命，可抵十七年罪孽?！?/br>
    “我也害死過人，衛(wèi)拐子就是我害死的！”

    “衛(wèi)拐子是我害死的。我……害死過很多人?！?/br>
    林芳洲看著他說這話時(shí)突然黯淡的神色，有些替他難過。她揮了一下手，粗著聲音道：“行了行了，生個(gè)小病就胡思亂想！”

    “明明是你胡思亂想……”

    “你閉嘴?！?/br>
    他閉嘴了。她出門拿藥了。

    林芳洲出去過了一會(huì)兒，小元寶突然聽到紗窗下咚咚咚地有人在敲，他立刻警醒起來，起身下床，想要去廚房鉆灶臺(tái)。

    “小元寶，是我?！?/br>
    雖然那聲音刻意壓低，小元寶還是一下子聽出，那是林芳洲。他有些奇怪，湊近到紗窗前，叫她：“芳洲哥哥？”

    “是我?！?/br>
    “你怎么不進(jìn)來說話？”

    “我不敢。里面有飛天鬼，我絕對(duì)親眼見過?！?/br>
    “那你要做什么？”

    “小元寶，我剛才沒拿藥。你先忍一忍。方才我看到城門口那些怪人都散了，我問守城的人，守城人說，他們昨天就走了。所以你可以出來了?！?/br>
    小元寶很高興。

    林芳洲：“不過你先不要急。穿好衣服，衣服弄臟一點(diǎn)，然后你偷偷地從后門出去，盡量避著人，出去之后走在街上，往西走，去一個(gè)胖大娘開的早點(diǎn)攤子上，我在那里等你。按照我們昨天說好的那樣做，記清楚了嗎？”

    “嗯?！?/br>
    ……

    早點(diǎn)攤子上有很多人，陳屠戶父子也在。陳屠戶這幾日不曾殺豬殺羊，只宰過一只老虎，因此今日不用賣rou，倒很消閑。他兒子陳小三坐在他旁邊，吃得滿嘴油光，見到林芳洲時(shí)，早已忘了“奪糍糕之恨”，招呼她道：“林大哥，坐在這里?！?/br>
    陳屠戶聽到這話，一巴掌扇了兒子的腦袋，怒道：“他叫我大哥，你叫他大哥，這是什么狗屁輩分？”

    周圍人逗得哈哈大笑。

    林芳洲坐下之后，問道：“怎么今日嫂子不給你們做飯吃？”

    “她昨日……嗯，不太舒服，今早還沒起來。我一會(huì)兒還要給她帶回些吃食，找大夫看一看?！?/br>
    林芳洲知道她為什么不舒服，多半是昨天嚇得。便道：“我料不是什么大毛病，休息一下就能好，你也莫要擔(dān)心?！?/br>
    “嗯?！?/br>
    林芳洲點(diǎn)了兩根油條，一碗粥，對(duì)那胖大娘說，“我沒零錢，過會(huì)兒去錢莊兌了散銀子再給你送過來。”

    胖大娘總是笑呵呵的：“急什么，大郎先吃飽再說罷！”

    陳屠戶說：“不用那么麻煩，林兄弟的飯錢，一并算到我賬上?！?/br>
    林芳洲道：“那怎么好意思?！?/br>
    “往后你就是我親兄弟，不要和我見外了！再說，你那螞蚱一般的食量，能多花幾個(gè)錢？”

    “如此，便多謝陳大哥了?！?/br>
    “我都說了，不要見外！”

    “好好好……”

    林芳洲一邊吃飯，一邊同周圍人聊天說笑。正吃著，不遠(yuǎn)處走來一個(gè)小乞丐。

    看那小乞丐，穿一身仿佛被一千只耗子咬過的爛衣服，手里捧著個(gè)缺口的臟碗，臉色蠟黃，目光呆滯，也不說話，只是把碗伸出去等人給他施舍。

    林芳洲指著那小乞丐，對(duì)陳屠戶說，“你看，這乞丐行乞時(shí)間定然不長(zhǎng)?！?/br>
    “何以見得？”

    “討飯討慣的人，為了口吃的，爺爺奶奶的亂叫，便是讓他認(rèn)個(gè)祖宗他也愿意。這個(gè)乞丐，像個(gè)啞巴一樣，還拉不下臉來乞討呢?！?/br>
    “林兄弟真聰明?！?/br>
    小乞丐看到他們看他，便徑直朝林芳洲這一桌走過來，看著她盤中的油條發(fā)呆。

    林芳洲：“算了，我昨天發(fā)了財(cái)，今天便日行一善罷，老板娘，給他一碗粥?！?/br>
    “好嘞！要油條嗎？”

    林芳洲心想，小元寶傷風(fēng)了，不宜吃油膩，于是便道：“吃什么油條，兩文錢一根的東西，他也配吃？給他個(gè)炊餅吧?！?/br>
    “小乞丐”低頭，矜持地道了個(gè)謝。抬頭時(shí)，看到林芳洲正朝他擠眼睛。

    他忍著笑，等到那胖大娘將炊餅和粥端上來時(shí)，他仰著頭，小聲問她：“我能坐下來吃嗎？”

    “坐坐坐，這小孩真乖，還問我。是怕我嫌你臟是吧？你坐吧，沒事，我一會(huì)兒再擦?！?/br>
    小乞丐坐下來吃飯，慢吞吞的吃不快。陳屠戶看了他一會(huì)兒，問道：“孩子，我看你舉止談吐都不像個(gè)乞丐，你可是有什么隱情？”

    周圍人都很好奇，豎起耳朵聽他的隱情。

    只聽那小乞丐答道：“我原本是登州人士，家境不敢說富貴，也算殷實(shí)，我亦上過幾年學(xué)。只因家父犯了案子，在獄中受不得折磨，死了。我母親懸梁自盡，一夜之間家破人亡。我走投無路，只好乞討為生。一邊走一邊討飯，走了兩個(gè)月，來到貴寶地。聽說永州人心善，今日一見果不其然。我已經(jīng)不記得上次飽餐是什么時(shí)候了。”

    胖大娘聽得直抹眼淚，周圍人也都是喟嘆。陳屠戶說道：“你是從登州來的？我這位林兄弟，原先也是登州人?！?/br>
    小乞丐道：“這位哥哥也姓林？真是巧了，我也姓林，我叫林芳思，我小名叫元寶。”

    “林芳思，林芳洲……”陳屠戶把這倆名字念叨了一遍，發(fā)覺不尋常，便道：“你們都姓林還都排芳字，會(huì)不會(huì)是本家？”

    林芳洲撓了撓后腦勺，答道，“我離開登州時(shí)才兩歲，我哪知道本家有誰？”

    “家譜可還記得？”

    “只記得一些?！?/br>
    小元寶說道，“家父林諱信清，祖父林諱月檀，曾祖林諱明朝……”

    林芳洲突然叫道：“林明朝！”

    陳屠戶來了精神：“怎的？”

    “我家譜里真有這個(gè)名字。”

    砰！陳屠戶興奮得直拍桌子，“哈哈哈，真是太巧了！他果真是你的本家，你們親戚真有緣分！怎么就在這里遇到了呢！左一寸右一寸都不行，早一分晚一分都不行，偏偏就遇到了！哈哈哈我真是太高興了！”

    林芳洲看起來有點(diǎn)騎虎難下的意思，連忙解釋道，“只是很遠(yuǎn)的親戚?！?/br>
    “遠(yuǎn)親也是親！來，孩子，我告訴你，我這位林兄弟最是義氣，你求一求他，求他收留你，好過流浪乞討、不知哪一天餓死在荒郊野外喂了野狗！”

    小元寶連忙跪下給林芳洲磕頭，“芳洲哥哥，好歹救我一命！”

    胖大娘抹著眼淚走過來說，“大郎，要不你就留下他吧，多可憐的孩子，又懂事。你留下他，這頓飯錢我給你免了?！?/br>
    周圍食客也紛紛勸林芳洲。

    林芳洲就在他們的推動(dòng)下，“收留”了這個(gè)叫小元寶的乞丐。

    她帶著小元寶離開，走到無人處，兩人相視一笑。

    林芳洲：“演得不錯(cuò)?！?/br>
    小元寶：“你也是?！?/br>
    回到家時(shí)，林芳洲站在門口，遲遲不肯走進(jìn)去。

    小元寶：“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