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廖氏想了想,說道,“想來想去,也就鈴鈴的婚事會讓我安心滿意了。你瞧瞧朗兒,都不近女兒,以后肯定也是個呆子?!?/br> “朗兒只是沒碰見喜歡的,碰見了,恐怕會是另一個模樣?!被ㄆ缴f著說著,忽然回過神來,“等等,你方才說鈴鈴的婚事會讓你滿意?” “對啊,來寶多好的一個孩子,懂事又大膽,也不會仗著爹有錢就胡作非為,知書達(dá)理,字好看,鈴鈴嫁給他定是不錯的。” 花平生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再一想,難道是在靈隱寺上發(fā)生了什么,女兒沒告訴自己,只告訴了她? 女兒長大后就親她娘,心里話也不會跟當(dāng)?shù)恼f了,花平生心里有點酸,小時候那樣黏人,每天跟在他背后喊爹爹爹爹,現(xiàn)在不跟了,倒是跟了隔壁小子,每天喊來寶哥哥來寶哥哥。 一想,心里更酸了。 廖氏見他如此,問道,“怎么啦?” 花平生嘆氣,答道,“不開心?!?/br> “……” 已是秋末,天氣由涼轉(zhuǎn)寒,清晨和夜里刮來的風(fēng)都顯寒涼。 今年冷得快,似乎再過一個月,都能飄雪了。沈來寶每天都會早早看一眼窗外,就等著下雪,他沒忘記要在門口堆個有手有腳的雪人。 快到月底,他還得去鋪子查賬發(fā)工錢,一早就出門了。剛出來,卻見花鈴站在她的家門口對面那,恰好是潘家墻壁下。那兒以前被煙火轟過,做了新墻,如今顏色也跟旁邊的舊墻沒什么區(qū)別了。 時間過得真快。 沈來寶略略感慨,快步下了臺階,“小花。” 花鈴負(fù)手而立,見了他就道,“我二哥打算去軍營了。” 沈來寶微覺意外,“這么快,那盤子的事……” “好像是跟盤子有個什么七年之約,所以哪怕是皇帝殺了盤子,他也……”花鈴?fù)蝗幌氲揭患?,“你說盤子是不是怕因為她的事,讓二哥心有芥蒂,不去軍營,效忠皇帝?所以才來個七年之約。” 沈來寶心頭咯噔,他猛然想到一個更有可能的事,為什么她非得讓花朗去軍營。去軍營就要離開明州,離開明州…… 咦,為什么他總覺得這事還沒完。 為什么他總感覺盤子還在附近戲弄他們? 這種感覺竟這樣強(qiáng)烈,難道盤子還得打算再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如果不是礙于附近有眼線,他定會跟花鈴說,但現(xiàn)在他們要謹(jǐn)言慎行,只能將想法壓在心里。如果盤子真打算出現(xiàn),那肯定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他甚至懷疑,她重傷的事,其實也是障眼法。救花鈴不假,但如果不救花鈴,她也會找個時機(jī)讓自己受傷,讓這件事看起來更沒有疑點。 沈來寶聳聳肩,無論如何都好,希望盤子能安然隱藏起來。 初冬天寒,但還不到要抱小暖爐的時候。今日是花朗去軍營的日子,花鈴早早起身,見嬤嬤已經(jīng)將去年用的小暖爐拿了出來,便說不用。 她又想起當(dāng)初盤子倚著她,說她也想穿長裙,戴首飾,夏天拿著小扇子,冬天抱著小暖爐,活得像個姑娘。 今年看來,她能如愿了。 花鈴半覺安慰,半有掛念,不知她如今在哪里。 她從房門出來,和爹娘一起,送二哥出門。 花朗已將自己收拾了一番,比起前兩個月來,人已消瘦許多,但胡子刮得干凈,眼神堅定,與之前似乎更不相同了,少了幾分少年文弱。花鈴此時才覺得,二哥當(dāng)真變了。 花平生面色平靜,心中并不放心,可仍讓兒子放心家中,不用記掛。倒是廖氏,幾次都說紅了眼,差點當(dāng)面哭了出來。 沈來寶也早就過來了,送了花朗一把精煉的匕首,讓他防身用。 親友送別,花朗看著都覺不忍,終于是收了愧疚心思,抓緊韁繩,輕扣馬身。馬提步而行,花朗也隨之離去。廖氏看著,到底忍不住,伏在丈夫肩頭忍聲落淚。 花鈴也幾乎被母親的哭聲帶哭,只是她知道,二哥心意已決,多留無用,留之無益。 愿二哥安好,安然歸來。 出了巷子,仍是熱鬧街道,花朗控制著馬速,走得很慢。 幾乎是在他走過半街,就有一輛馬車尾隨跟上,并不刻意,似乎只是同路而行。時而馬車并行,時而花朗在后。 寒風(fēng)吹過,撩得馬車車簾飛起,花朗余光只見車?yán)镒鴤€紅梅披風(fēng)的姑娘,帽子的垂巖太寬大,看不清臉。他一陣恍惚,竟覺眼熟,可他哪里認(rèn)識這樣的姑娘,就收回了視線,繼續(xù)往前路而行。 姑娘抬頭往那邊看去,明眸孤傲,唇角微微抿起,慢慢收回視線,抱著她的小暖爐心情悠哉。 ——哎呀,真暖。難怪一到冬日,那些姑娘人手一個。 狹窄的馬車?yán)镒藘蓚€人,她還抱著個炭火燒得旺盛的暖爐,車廂都熏得有些熱了。 她對面坐著的老者抬了抬眼,問道,“你當(dāng)真要隨他前去?” 她笑笑,看著這無比熟悉,甚至五官有些相像的臉,“你說過,浴火重生后的我的所有事,你都不會插手。我要跟他走了,余安谷就您一個人去吧?!?/br> “你永遠(yuǎn)不會來了?” 她默了默,“大概要去給你上香時,會去去?!彼中α诵Γ澳雌饋磉@么康健,再活個二十年不是問題。說不定那個時候……我生了孩子,會帶他去谷里見你?!?/br> 老者許久才點頭,“好?!?/br> 馬車悠悠向西而行,蹄下踩著朝陽余暉,一步一步,滿蹄朝霞。 第93章 再見故人 臘月初八,天氣愈發(fā)的冷,似一早起來,就能見到鵝毛大雪。 只是冷了幾日,不見大雪,反而有冰雨飄灑,著實讓沈來寶體會了一把什么叫做望眼欲穿。 潘家的事已經(jīng)似煙霧飄散,南風(fēng)小巷熱熱鬧鬧地準(zhǔn)備過小年。趁著刮北風(fēng),東西干得快,沈夫人也讓下人清掃了一遍大宅,不過半日沈家大宅就煥然一新,連半根蜘蛛絲都見不到了。 沈來寶正和沈老爺坐在房中小榻上和他一起算賬目,小年要給工人發(fā)點錢,什么人該發(fā)多少,什么人該扣點錢警示,都是個慎重活。 沈來寶因不入仕途,從去年起就不用再去書院,留在沈老爺身邊專心學(xué)做生意。他自己開的幾間馬場也要打理,越到年底,就越發(fā)不得空,想來也好幾天沒看見花鈴了。 她二哥去從軍了,尹姑娘也出嫁,身邊的姐妹都陸續(xù)定親嫁人,她每日待在家中,出門也就是跟著她母親去走走,想來她定是悶得慌。 沈家生意范圍龐大沈來寶不是沒想過,不過他爹想明年就將生意陸續(xù)交給他,沈來寶想定會更不得空陪花鈴,倒想趁著這個時候多陪陪她。 沈夫人推門進(jìn)來時,見兒子還是方才她出門時的坐姿,便道,“怎么也不知道休息休息,老爺您也是……” 沈老爺?shù)裳鄣?,“我也沒休息,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我?!?/br> “以前心疼得還少么,都被你說煩人?!鄙蚍蛉俗谛¢缴蠈①~本挪開,下人便放了幾味果點在桌上。她一會又從袖子里拿了封信出來,給了丈夫,“我娘家人又來信了,說讓我去把明修找回來,讓他回家過年?!?/br> 沈來寶問道,“舅舅現(xiàn)在去了哪里?” 沈夫人搖搖頭,無奈道,“誰知道?!?/br> 她那個哥哥,當(dāng)年一根筋喜歡上了隔壁家的花家姑奶奶。那姑奶奶云游四海再不曾回來過,他也干脆搬到書院去,后來被念叨得煩了,也學(xué)了那姑奶奶,丟下一切玩去了,急得爹娘兩鬢斑白。 不孝,不孝啊,再讓她見著,非得讓人綁了他不可。 沈老爺說道,“你們不要一見他就喊他成親成親,他約莫就愿意回家了?!?/br> “哪里會不念叨,家里就他一個男丁?!吧蚍蛉艘矝]折了,她又瞧了一眼丈夫,要是哥哥能有他一半花心,那估計孩子都成群了。她這才又想到件事,“安嫻年紀(jì)也不小了,再不給她找個婆家,別人就要說我了?!?/br> 沈安嫻是沈家長女,也就是沈來寶的meimei,今年十六。沈家閨女都是自幼在家念書,而不是去學(xué)堂書院,甚少出門,個個性格文靜賢德,與沈夫人相似。 沈老爺雖然喜歡姨娘們,但學(xué)著有規(guī)矩的人家那樣,嫡庶不同,院子都隔得很遠(yuǎn),是以沈來寶跟meimei們極少接觸,一年也說不上幾句話。但他每次遠(yuǎn)歸,都會帶些新奇玩意給她們,平時見了面也不會生疏,但也談不上親近。 不知不覺中,大妹已經(jīng)是到了出嫁的年紀(jì)了。 沈老爺說道,“那就為她尋個好人家吧?!?/br> 沈夫人又道,“老爺可有屬意的?” 沈老爺想了想,“倒是有一個,那秦老爺家不是有個庶子叫秦來嗎,年紀(jì)相仿,也知書達(dá)理的。” 沈來寶頓了頓,“秦來?我記得他腿腳不太好?!?/br> “就算腿腳不好,脾氣好,會做生意,也是可以的。而且我們兩家有生意往來,結(jié)了親家,也是好事?!?/br> 沈來寶也知道這點,但不知道大妹有沒有見過那秦公子,又是否愿意。再看爹娘,已經(jīng)在商議著說下這門親事,他這才回神,這年代,兒子跟女兒始終是不同的,嫡子和庶女更是不同。他能任性做主,但他七個meimei,只怕都要當(dāng)做聯(lián)姻的工具了。 算好了賬目,他從房中出來。還沒出院子,就見院門口有個身影在地上轉(zhuǎn)圈圈,出來一瞧,只見個面容嫻靜俏美的姑娘正低頭在旁邊轉(zhuǎn)悠。 似乎是聽見了動靜,她抬頭看去,見了沈來寶,便道,“大哥?!?/br> 這正是沈家長女沈安嫻,沈來寶微微點頭,“怎么在這站著?” “我想去找母親,下人說你在里頭,我就在這等了?!?/br> 沈來寶又點了點頭,要離開時,又問道,“你跟秦家那位秦來公子見過嗎?” 沈安嫻想了想,搖頭。沈來寶便不再問,不過平時她極少來這里,這會去尋母親,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事。 沈安嫻等他走了,才進(jìn)里頭。旁邊的丫鬟緊跟上去,低聲,“大少爺對姑娘您挺好的,老爺又愿意聽大少爺?shù)脑?,不如跟大少爺說說。” “大哥哪里有閑情管我這事,而且這種事也不好麻煩大哥的?!鄙虬矉挂魂囆臒┮鈦y,“不要說了,好好想想怎么跟母親說吧?!?/br> 沈夫人不是她的生母,但大事都由她做主,自己的母親是沒有半點權(quán)力的。她并不覺得沈來寶會插手她的事,畢竟他是兄長,她是meimei。 冰雨昨日才停,雖然今日出了太陽,但地面的冷意還是往上直冒,并沒有因為有日光而溫暖起來。 沈來寶走得鞋底微涼,拿著賬本去了一趟鋪子,回來時日光隱沒,撩了簾子往外瞧,許是要下雪了吧。 他突然想,要是他第一次獨自堆雪人就比小花堆得好看,她會不會哭鼻子。 想到花鈴,他已笑了笑。 回到家中,他剛從馬車上下來,就聽見巷子里有鈴鐺聲作響。他立刻從石階上望去,果真是花家馬車,可并不是花鈴平時乘坐的那輛。又并非花老爺坐的那個……他低眉微想,不由一頓。 馬車緩緩?fù)T诨议T前,車夫從馬車上下來,搬了馬凳來。先下來一個身材修長,略顯單薄的年輕男子。他剛下來就伸手給車上的人,那車廂里伸出一只白凈左手,由男子牽著下來。 男子容貌俊朗,眉宇間含著一股冷淡沉穩(wěn)氣質(zhì),令人敬畏又覺可靠。旁邊的女子模樣卓絕,面色淡淡,挽著婦人髻,清冷而淡漠。 不過剛站定,她就下意識往旁邊看去,只見一抹身影從余光掠過,轉(zhuǎn)眼就見沈家大門緊關(guān)。 她微微怔神,旁人聲音沉落,“進(jìn)去吧。” 等她回神進(jìn)了家門,花續(xù)才也往那邊看了一眼,眼神復(fù)雜。 差點遲了一步進(jìn)家門的沈來寶沒有進(jìn)取,而是站在門后。等聽見隔壁大門關(guān)上,他才往里走,眉頭已輕輕攏起。 花續(xù)這么多年甚少回家的原因他不是不知道,不就是因為不愿意讓秦琴和他碰面。雖然他不知道為什么秦琴執(zhí)著自己,但花續(xù)防范他疏離他,他也明白,因此每次他們回家,自己也是刻意回避。 但方才聽花續(xù)的聲音,可見秦琴還是一如往常,先往他這邊瞧了吧,才惹得花續(xù)不悅。 成親都那么多年了,為何還念念不忘,沈來寶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