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沈來寶以為盤子當真要死了,坐在院子里怔了半晌,等回了神,才發(fā)現(xiàn)寺廟里的和尚已經(jīng)給自己上了藥。方才上藥是否疼痛,他竟一點都不知道。 滿腦子的盤子,滿腦子的謀劃,細思半日,思路已開始清晰起來。 這樣坐以待斃絕非活路,他倒是有一個辦法,或許能夠救盤子一命。 “我必須要見見盤子?!?/br> 管家仍是板著臉,就是不讓。 沈來寶見他不會放行,提步往里走。管家抬手阻攔,被他稍一擒拿,便將他推開。 護衛(wèi)見狀,一躍而過,拔劍相攔。 里頭一聲嘆氣,“讓他們進來吧。” 聲音乏累無力,連盤子自己聽了,都覺得自己快死了。或許是因為把所有精神氣都用在了方才,她現(xiàn)在想見的人,只有花朗。 以至于看見沈來寶和花鈴進來,還是肩并肩,貼得都快胳膊摩胳膊了,異常不痛快。 她可就沒這么小鳥依人地和喜歡的人走在一塊過! 她輕哼一聲,“作甚?” “……”要不是他有傷沈來寶一定要揍他。他挪了凳子給花鈴坐下,這才自己坐下。 盤子大受打擊,又哼哼,“到底作甚!” 沈來寶和花鈴聽他氣勢頗盛,哪里像是要死的人,隱約覺得開心,卻又害怕是回光返照,不敢表現(xiàn)得太過明顯。 “想來見見你。還有,”沈來寶無暇多說廢話,直入正題,低頭,“我想了個法子,或許能讓你躲開朝廷追擊?!?/br> 花鈴聽不太清,也湊了耳朵到盤子那,長發(fā)一落,甩在盤子的脖子上,癢死她了。幾乎就在她覺得癢時,一只手又從被褥下摸了進來。 她頓時滿臉黑線。 為什么男的女的都摸她! 看在花鈴是姑娘的份上,盤子也不管了。片刻她尋了自己的手就不亂摸了,原來又是一個找手的。 哦……她懂了,畢竟是花家人,又是要給她壓魂的吧。 正以為自己道破天機的盤子卻覺手心被塞了什么東西,輕輕一握,有點扎人,還有棱角,也不知道是什么。 沈來寶低聲說完,忽然余光瞧見花鈴的手露了半截在被子外,那就是說……她把手伸進盤子的被子里了?再看她伸手的長度和動彈的地方,他差點以為自己瞎了。 他家小花的手,竟然就放在盤子的腹部位置! 花鈴將東西交給盤子后正要神不知鬼不覺地縮回手,卻覺旁人目光灼灼,偏頭一瞧,就見沈來寶盯來。 她眨了眨眼,“脈象淺而無力,虛!” “……” 他真想拐個小花回現(xiàn)代,送她去做奧斯卡鈴! 他搖搖頭,且信了她,只因他不信,小花會隨便摸別的男子。 盤子也不解釋,哎呀,這種事情真是看一次少一次,她又舍不得了。她舍不得的應該只有花朗的,怎么連他們的事也掛在心上了。 她目光微黯,卻仍是笑道,“沈來寶,你方才說什么,能救我?說說,是什么法子?!?/br> 沈來寶眉頭又攏,想起多年前潘巖安排盤子在明州的事,那時他覺得潘巖肯定為盤子找好了后路,可如今看來,盤子被逼得差點死去,那潘巖并未為他安排什么吧。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才讓他想到了這個法子。 “金蟬脫殼?!?/br> 盤子一頓,花鈴也差點嗆著,直朝她眨眼表明她可沒有泄露半個字。 沈來寶神情肅穆,“尋個和你身形差不多的少年尸身,當然,要挖墓,不能殺人充數(shù)。然后放置在這,燒一把大火,你從此換個身份過活。去深山老林一點的地方,應該無人知道。對了,我知道一間寺廟非常偏僻,要不要介紹你去?” 盤子臉一抽,有點說不出話來?;ㄢ徱侧淙艉s,這下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來寶哥哥,你怎么就這么聰明?! 第91章 七年之約 沈來寶見他神色不對,再看小花,竟也是毫無歡喜,甚至……面色難堪? 他說錯什么了? 氣氛著實奇怪,沈來寶瞧著兩人,又想到方才,又想到方才的方才,又想到……誒……怎么好像有個奇怪的念頭從心底冒起,那個念頭是…… “來寶哥哥!” 思路猛地被打斷,花鈴捉了他的手說道,“這個法子不行,而且會把寺廟燒光的。瞞天過海哪里是這么輕易的事,隨便燒個人就相信是盤子了,那可是皇帝的人。” 說著,她的心里也有了疑慮,對呀,那畢竟是皇帝的人,怎么可能會輕易相信一具尸體就是盤子? 這樣的話,也根本用不著潘巖那樣大費周章布局。 這個局,看起來實在沒有說服力。 花鈴一瞬質(zhì)疑,一瞬恢復如常,可她平日的分毫變化都會讓沈來寶記在心里,這短暫微妙變化,沈來寶當然也看在了眼里。 而剛才被猛然打斷的思路,似乎又回來了,甚至比先前更加清晰和連貫。 從不去學堂的盤子,從不同他們戲水的盤子,從不同他們過夜的盤子,現(xiàn)在胸口受傷還蓋著厚重被子的盤子,被花鈴摸也不動聲色的盤子。 他突然明白過來。 盤子是女的! 是個姑娘! 其他的或許只是盤子性格陰柔一些,可小花于“他”的舉動,分明就是對待閨中好友的感覺。 沈來寶想到這些,心砰砰直跳,潘相果然是只老狐貍,而盤子也是條小狐貍。 花鈴見他如此,已然明白他是想到了什么。她瞬間懊悔自己表現(xiàn)得太過明顯,讓盤子身份泄露。她并不想讓他也知道,這種事多一個人知道,或許就意味著多一個人會死。 她由擔心變成害怕,比自己要死時更覺驚懼。 盤子漸漸斂笑,緊盯著他,慢慢從他臉上微微變幻的神色知道他已然猜出來了。她眼神頓時沉冷,字字道,“不要說出來,現(xiàn)在就出去,不要回頭?!?/br> 聲音冷厲無情,可沈來寶和花鈴都知道她并不是在威脅他。而是因為,這是潘巖醞釀了十余年的事,他雖已死,但潘家護衛(wèi)還在,潘家的一眾死士是為了保護她能夠安然“消失”而存在。一旦他們知道有外人知道,只怕會對他們下殺手。 所以盤子不讓他們說,半個字也不許提及。 屋內(nèi)一陣沉默,沈來寶和花鈴都知道,如果此時離開,那說不定就是“永別”,盤子要徹底脫離這個身份,哪怕恢復女兒身,也不會再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一旦靠近,就會有被發(fā)現(xiàn)的危險。 聰明的盤子怎么會做這種事。 許久,盤子忽然笑笑,“出去吧,我要睡了。” 她要睡了,就此別過,再勿掛念。 沈來寶輕輕嘆了一氣,終于起身,反牽了花鈴離開,快到門口,又看她一眼。 自此以后,盤子又要一個人過活了,徹底的。 花鈴眼睛微紅,極力壓抑心中波瀾。她隱約明白了潘相的安排,他愧對盤子十年,余下時日,想給盤子一些補償,而非僅僅是讓他遠離皇城,為日后的安然隱退而做準備。 她嘆了一氣,和沈來寶一起推開門,出去了。關(guān)上木門一瞬,幾欲落淚。 緊關(guān)的門聲漸漸沉落,盤子沉默許久,不敢坐起身來。她怕坐正了身體,就要像個嬌弱小姑娘似的掉眼淚。 她可不是那樣的盤子。 怔了半晌,她才終于強撐著手坐起來。身上的傷疼得她嘶嘶倒抽冷氣。掌心微痛,她才想起方才花鈴往她手上塞了東西。拿出來一瞧,只見是一對再簡單不過的耳墜子。簡單卻好看,貴重得連座金山都比不上。 看著這從小就奢望擁有的東西,盤子驀地一笑,眼淚啪嗒落在手心上。 別了,南風小巷的鄰居們。 別了,盤子。 寺廟大火的時候,花朗還在熬藥。 廚房離前院甚遠,等他聽見有混亂聲時,藥才剛剛熬好。想到應當是又來了一撥殺手的他剎那心慌,藥也不倒了,直接跑向前院。結(jié)果剛出來,就見廂房那邊濃煙滾滾。 “盤子!” 他往那邊急奔而去,一路都見地上又有死尸,那衣著與上午在后山看見的一樣,果真又是來人要殺盤子了。 他心下更加焦急,廂房那的濃煙幾乎鋪滿山頂,僧侶已經(jīng)放棄救火,往山下逃去。 忽然一人從拐彎處出來,攔了他喝聲,“那邊已經(jīng)過不去了,下山吧,你meimei也在山下等你。” 花朗捉了沈來寶的肩頭就道,“盤子呢,他也在山下?” 沈來寶頓了頓,“我沒有看見他,太混亂了,只是潘家護衛(wèi)一直沒有離開廂房外的院子,現(xiàn)在也沒有……” 這意味著什么花朗當然明白,那就是盤子還在屋里,可現(xiàn)在廂房都快燒成灰了,潘家護衛(wèi)為什么還不走! 他怒聲,“為什么不看好他?。 ?/br> 沈來寶默然,緊緊捉著他的手腕,沉聲,“你過去也沒有用了,潘家護衛(wèi)和那些刺客還在院中死斗,你去了,反而……” “反而什么?”花朗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可他不需要,他還好好活著,盤子卻可能死了。如果他早一點過去,那盤子就多一分希望。 他再一掙扎,沈來寶才松了手。 不是他們不想告訴花朗,只是他的脾氣太過耿直,也太不會做戲。萬一他暴露了一點盤子沒死的情緒,那恐怕會有大麻煩,盤子的苦心也就白費了。 至少他相信,在未來半年時間,朝廷都會派人監(jiān)視他們。稍有動靜,就會將他們斬盡殺絕。 新皇要將皇位坐穩(wěn),必然不能像潘巖那樣殺那么多人。南風小巷幾百口人,總不能一夜殺光。 所以沈來寶倒不怕他會下令擊殺他們,只要證明盤子的確是死了,那他們對朝廷也就沒了威脅,自然能安然地繼續(xù)過日子。 花朗跑到廂房院子中,地上血已成泊,死尸無數(shù)。潘家護衛(wèi)也所剩無幾,刺客卻仍是站在房子前,不許他們靠近救火。 那房子幾近燒毀,明眼人一看便知,就算將火撲滅,里面的人也早就死了。 花朗頓時眼紅,拾起地上的劍就沖向里面。 他剛踏步界內(nèi),就有刺客來攔,兩人立即廝斗,沈來寶也忙拾劍上前幫忙。 兵器碰撞聲,廝殺聲,還有房梁斷裂坍塌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隱約飄到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