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氏被她堅定的模樣一逗，噗嗤笑出聲來，“能被人交托秘密，你又嚴守不說，這是好品德，娘不問了?！?/br>
    “嗯！”

    已是傍晚，天色漸晚，廖氏也放下了手中繡花，怕傷了眼，準備明日再繡。她起身準備去吩咐宅中瑣事，將晚飯做好，一日三餐，準時準點，如此才好。

    沒想到她剛起來，就見守門的下人過來，說道，“夫人，有位祁夫人前來拜訪?！?/br>
    “祁夫人……”廖氏低眉想了想，這才想起是在桃花莊碰見的那位賀氏，她還贈送了女兒一只鐲子來著。沒想到竟來拜訪了，不過這拜訪的時辰好像有點太晚了吧，“快請她進來?！?/br>
    廖氏稍做梳理，就出門見客去了。她和賀氏年紀相仿，那日聊得甚歡，這會聽她前來，倒覺高興。但花家也有著文人骨子里的清冷高雅，少和官家往來。聽說這賀氏的丈夫是在朝為官的，她就有些保留，并沒想過她會親自前來。

    但來者是客，廖氏到了大堂見了她便展顏道，“祁夫人。”

    賀氏還沒入座，也笑盈盈上前，“花家夫人。”

    廖氏迎她坐下，賀氏卻不做，她只好問道，“一別多日，夫人這是路過來瞧瞧我么？”

    “可不是，我在附近買東西，聽說花家就在附近，就過來看看了，更何況，我本該早點來的，畢竟是關乎兩個孩子的大事?！?/br>
    廖氏不解最后一句，“祁夫人這是什么意思？”

    賀氏盈盈笑道，“在桃花莊的時候，你可是答應了要將你家女兒許配給我兒子的，你忘了？”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握來的手力道頗重，廖氏簡直要以為自己在做夢，她驚愕道，“我何時答應了？”

    賀氏笑道，“你當然答應了。”

    “我沒有。”

    “可你女兒連我送的紅鐲子都收下了啊?！辟R氏又道，“現(xiàn)在鐲子就在你女兒手上，對吧？”

    廖氏怔愣片刻，這才反應過來，這人根本就是來坑騙她的寶貝女兒的，哪里是什么真心交友！

    第21章 無賴婦人

    廖氏的脾氣本就急，被人這樣一坑，更是氣得發(fā)抖，“你敢胡攪蠻纏，我就送你去官府！”

    賀氏臉色急變，冷笑，“那鐲子你到底收了沒有？”

    廖氏語塞。

    “既然收了，為何不認？”

    “那是你送給我女兒的生辰賀禮。”

    賀氏輕笑一聲，鳳眼挑起，“那只鐲子價值連城，我跟你萍水相逢，為什么你女兒生辰我會送大禮，倒是讓人聽聽這合理不合理。明明就是你答應將女兒許配給我兒子的禮，你當時收了，今日卻又否認。好，既然你說不是，那你有什么證據(jù)？”

    廖氏差點氣得要讓人趕她走，可真告到官府那，她有嘴也說不清。只因這大央有個律法叫“疑罪從有”。《尚書》里有一句“罪疑惟輕，功疑惟重”。

    ——若不能證明自身清白，那便是犯人。只是官府在處罰上，應當從輕處置。說白了，就是只要被懷疑有罪，不能自證，就得判罰。

    花鈴是她的女兒，所說的話根本沒有效用。廖氏明白過來賀氏的陰謀，實在難以置信，“就算你如愿了，你又能得到什么好處？我女兒哪怕真嫁給了你兒子，你又能得到什么，我們花家，甚至是我女兒，都會記恨你，你為何要這么做？”

    賀氏不答，只是直勾勾看著她，“你是認還是不認？花家夫人，花家和廖家都是有臉面的人家，這事一旦鬧大，你覺得真對得起你的女兒？我兒不差，家世又好，真結(jié)成親家，你不虧的。”

    “鬧去官府又如何，官府會給花家?guī)追直∶娴??！?/br>
    “那就只管去鬧吧。”

    廖氏緊盯著她，還是不松口，默然片刻才問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難處，你也知道我夫家娘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你說出來，我定能幫上你?！?/br>
    賀氏微微睜大了眼，瞬間閃現(xiàn)的光芒又剎那沉落，冷聲，“沒有，你若做不了主，那我就等花老爺回來，和他說這個理。”

    說罷，賀氏就不再聽她多言，似乎又怕廖氏糾纏，急匆匆就走了。

    下人也被這婦人嚇了一跳，再看看夫人臉色，都明白夫人被人下套了。管家上前說道，“夫人，不必理會這瘋婆子，單憑一個手鐲，官府怎么可能判它成立，小姐是不會判給那樣的人家的?！?/br>
    廖氏輕輕搖頭，“這事真鬧去了官府，知道花家的人還好，不知道的，只怕會非議吧。我看她也是豁出去了，只怕事情要鬧大。這對花家的名聲，還有鈴鈴的清譽有損，我如何對得起老爺?！?/br>
    她思量片刻，定下心來，囑咐下人看好花鈴，準備去隔壁沈家。那賀氏她不知底細，去問問沈夫人可否知道。知己知彼，說不定能找到她的死xue，讓她不再糾纏，此事就此消停，對誰都好。

    昨日沈老爹和沈夫人說了每日兒子放堂后就送他去孔老夫子家習字會晚歸的事，所以沈夫人去屋里請示了老太太，老太太便讓兒媳將晚膳的時辰推后，這會天色漸黑，沈夫人還未去廚房里叮囑廚子，一時不知做什么，聽見廖氏來了，便立刻出去迎她。

    只是廖氏面色不佳，在晦暗天色下看著更是頗有憂色，沈夫人待人溫和又細心，邊迎她進來邊問道，“花夫人這是怎么了？”

    廖氏直接問道，“沈夫人可有適合說說心里話的地方？”

    沈夫人點頭，就拉她進了房里，讓下人在外面伺候。茶水還沒斟滿一杯，見她仍不語，沈夫人心知廖氏要說的事不簡單。

    廖氏抿了一口茶，這才說道，“那日去桃花莊賞花，一直沒跟你道謝。”

    沈夫人淡笑，“這有什么可謝的。”

    廖氏又繼續(xù)說道，“其實第二日是我家女兒生辰，所以去看桃花，一半也是想讓她高興高興?！?/br>
    “哦？是嗎，我竟是不知，沒給她好好過生辰，是我疏忽了?！?/br>
    “沈夫人客氣了……說起來，如果不是鈴鈴生辰，也不會出這種事。”

    終于是要說上主題了，沈夫人也多了幾分肅色，“碰見什么事了？”

    廖氏這才說道，“在莊子小住時，不是還碰見了其他幾位在莊子里游玩的夫人么？有位姓賀的年輕婦人，沈夫人可還記得？”

    “記得的。”

    “我同她閑聊時提及鈴鈴生辰的事，她便取了一只手鐲送給鈴鈴，當時我沒有細看，想著應當不會太貴重，盛情難卻，就讓鈴鈴收下了?？蓻]想到今日她忽然登門拜訪，說鈴鈴收下的那只鐲子，是她給我們花家的聘禮。”

    沈夫人吃了一驚，“竟有這種事！她這樣胡說，剛才就該扭送官府去?！?/br>
    廖氏忍不住冷哼，“我倒是想，可當時屋里就我們?nèi)齻€人，她一口咬定我收了她的聘禮，如今還要等我丈夫回來，和他說定定親的事。我實在拉不下臉陪她這樣鬧，所以來問問沈夫人，知不知道她的底細，我好想個對策?！?/br>
    沈夫人心中也是砰砰直跳，要知道，在她的心里，小花鈴可是她的未來兒媳最佳人選，現(xiàn)在竟殺出個程咬金來，這如何能坐視不理。更何況如果不是她邀請花家母女去看桃花，也不會鬧出這種事來，多少心中有慚愧，“那賀氏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來頭，但你不要急，我這就讓人去桃花莊子找人打探。去那里的人莊主十有八九認識，很快就會知道的?！?/br>
    有她這話廖氏稍微安下了心，末了她又道，“這事麻煩到了沈夫人，實在是對不起。”

    沈夫人已然和她站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上，哪里會在意這個，“鈴鈴那樣討人喜歡，如果真被人這樣騙走，我也不安心?！?/br>
    她說罷就讓管家進來，讓他尋個擅騎馬的立刻去桃花莊?；仡^又安慰廖氏幾句，這才送她出門。

    廖氏前腳剛走，沈來寶就回來了，下了馬車見廖氏進門，沈夫人正在門口往旁邊看，下車就道，“娘?！?/br>
    沈夫人展顏，見他額發(fā)濕潤，衣襟也有汗?jié)n輕沾，完全不像是從夫子那習字回來的。正要問，轉(zhuǎn)念一想，定是偷偷跑去玩了吧。她忙收口不問了，不能問，要是讓他爹知道，準得揍他。

    本來也是，在書院念一天書就夠累了，還要去夫子家習字，多累，去玩了也好。

    她拉了兒子進門，溫聲，“娘這就去吩咐廚房做飯，很快就好，先去洗把臉吧?！?/br>
    沈來寶問道，“剛才花嬸嬸來這了，怎么好像有心事的模樣?！?/br>
    沈夫人歡喜他能察言觀色，一想到要說的事，又有點不悅，尋了個沒人地和他說了，最后說道，“來寶，你可不能讓鈴鈴被人搶走了?！?/br>
    沈來寶也喜歡花鈴那種脾氣的小姑娘，剛何況對方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簡直讓人不齒，小花怎么能嫁給那種人家。他正色點頭，“不會的?！?/br>
    沈夫人頗覺欣慰，沈來寶又好奇道，“可光憑她一張嘴胡謅，官府也會相信么？”

    “我兒還小，不懂律法，你要知道若你花嬸嬸不能拿出證據(jù)來證明鐲子非聘禮，這說法可就成立了。當然，官府會給花家一個面子的，不會相信?？墒菑哪慊▼饗鸬拿枋鰜砜矗钳偱耸氰F了心要鬧騰，真鬧開了，花家的臉面往哪里放，鈴鈴也會被嘲笑的?！?/br>
    “可惡！”沈來寶還是頭一次聽這么無賴的事，“這就是以前說的‘疑罪從有’吧?！?/br>
    以前？沈夫人瞅著兒子，人才十歲大，哪里來的以前?？善叹捅粌鹤诱f的四個字驚喜到了，用力點頭，“對對。”

    沈來寶暗嘆，有疑罪從有，就有疑罪從無。但后者是現(xiàn)代律法推崇的原則，前者已經(jīng)在被慢慢摒棄?？扇缃窨磥?，這大央遵從的仍是前者，這可就難辦了。

    等等，鐲子……

    沈來寶立刻跑回自己屋里把桌上的錢袋拿來，打開一瞧，上回花鈴塞進來他錢袋里的果然是個紅鐲子。他取了鐲子瞧看，心想應當就是那婦人所送的之物了。他低眉思量片刻，轉(zhuǎn)身問道，“阿五，上回小花往我錢袋里塞鐲子的時候，周圍都有誰？”

    阿五彎身答道，“好多，約莫有七八個人。”

    “都找來?！鄙騺韺毎谚C子放好，怕出意外，直接掛身上。他不但要把人找齊，還要跟他們對口供。

    ——什么，沒看見花鈴塞鐲子？不礙事，統(tǒng)一說看見了。就它，就是這紅鐲子。

    對付無賴，還講仁義道德，那他就是真·傻來寶了。

    第22章 以惡制惡

    那去桃花莊打聽的人在子時回來了，沈老爺晚上也聽自家夫人提了這一回事，被敲門聲一鬧，迷糊醒來，見夫人起身，就道，“現(xiàn)在花家夫人肯定睡下了，你去太失禮了?！?/br>
    沈夫人這一回卻沒聽他，“肯定沒睡?！?/br>
    “你怎么知道？”

    沈夫人微頓，“因為一樣都是做娘的?！?/br>
    沈老爺似懂非懂，又覺奇怪，“你怎么對花家的事這么上心？”

    沈夫人邊穿衣邊說道，“一來是鄰居，二來是關乎花鈴?！彼吐?，頗為神秘，“來寶呀，喜歡花鈴呢?；ㄢ徲诌@樣好，我總該多上心，日后真到花鈴適婚的年紀了，指不定花家夫人會多留意下來寶?！?/br>
    沈老爺又何其不喜歡小花鈴那樣聰明伶俐的小姑娘，只是他對花家那樣滿宅飄墨的人家實在沒什么信心，結(jié)交朋友還好，做親家……他心里沒底。不過既是鄰居，互相幫扶也是要的，“知州那邊我明日就去說一聲，那賀氏真去鬧了，官府也不會接她的案子?！?/br>
    他說完見她點頭，心里還是覺得奇怪，向來唯唯諾諾的她，怎么好似不一樣了。這會他躺著，她坐在床邊穿衣，側(cè)臉還是水嫩紅潤，似個姑娘?；秀遍g又想起以前在廟前初見的模樣，他正要和她說兩句話，卻見她將外裳穿上了。

    暗紫色的錦衣瞬間將她的光芒給遮掩了下去，顯得沉悶。他頓了頓，罷了，一開口，肯定又是規(guī)規(guī)矩矩又刻板的對話。明明剛成親時不是這樣的，后來就越發(fā)不茍言笑，似一笑就覺得失去了主母威嚴，穿衣越發(fā)的老氣，這些也就算了，但一說話，臺詞他就能猜出來了，跟他娘似的。

    他覺得她如今像個木偶。

    沈夫人渾然不知丈夫這樣想，穿好衣服洗了把臉，將發(fā)盤起，插上平日常佩戴的幾根發(fā)簪，就出去敲花家的門了。

    廖氏果真還沒有睡，一聽見沈夫人來了立刻就出去迎她。兩人進了屋里她連茶也忘了倒，問道，“可是有消息了？”

    沈夫人也不在意這禮節(jié)，換做是她，同樣著急。只是廖氏表面不急，心底怕已經(jīng)焦灼得不行。

    “打聽的人回來了，我將他帶了來?！彼?，示意那家丁稟報。

    家丁說道，“那賀氏是安山祁家祁老爺?shù)逆?，并非什么祁夫人。賀氏生有一子，也是祁老爺唯一的兒子，正室無所出。妻妾兩人一直斗得厲害，但這兩個月祁老爺有了新歡，賀氏就漸處下風了。于是祁夫人去求祁老爺將賀姨娘的兒子抱過來養(yǎng)，賀氏指望著靠孩子翻身，無論如何都不肯。這事祁老爺不插手，便鬧得雞飛狗跳的。”

    廖氏擰眉道，“那她為什么要搶我的女兒？”

    “聽說是祁老爺被纏得煩了，吼了賀姨娘一句，你娘家無權無勢，日后如何能幫上兒子，好人家的女兒都不愿嫁他。言下之意，是決定把兒子抱給祁夫人養(yǎng)，還要記名在祁夫人那了。”

    沈夫人嘆道，“這庶子記名在正室呢，不是好事么？”

    廖氏搖頭，“祁家就這一個孩子，家業(yè)日后也都是小少爺?shù)?，記不記名在祁夫人那，問題都不大。但對無依無靠的賀氏來說，就是大事了。兒子只是記名還好，但還要養(yǎng)在祁夫人那。她們一妻一妾水火不容那么多年，你覺得孩子養(yǎng)在祁夫人那，祁夫人會說賀氏的好話？孩童最易信人，一不小心，孩子還會將生母當仇人呢。這樣的孩子日后長大了，還能給生母好臉色么？”

    她這一說，沈夫人倒是想起來了，這話并非沒有道理。就好比孩子養(yǎng)在祖母那，若是之前婆媳關系不好的，那日后孩子也不會親近生母，只因每日祖母在他耳邊念叨他生母的壞處。

    廖氏不由冷笑，“祁夫人也是個窩囊廢，竟然被姨娘踩在頭上，她有兒子又如何，身為當家主母卻軟弱無能。祁老爺也是，他只要表明一下立場，也不至于讓妻妾內(nèi)斗。家宅不安，就容易出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