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 花鈴又認(rèn)真道,“當(dāng)然,除了吃的?!?/br> 沈來寶干笑兩聲,難怪花家人從不投訴他,原來是沈老爹做好了善后工作。他把鐲子收進(jìn)錢袋里,還特地把里頭的碎銀給取出來了,免得刮花。 下人來喊吃飯的時候,天色已黑,出了房間前面左邊就是一條長廊。廊道每隔十步就懸掛著一盞紅燈籠,映在地面的燈火也是紅色的,冷冷清清,安安靜靜,看著有些嚇人。 花鈴?fù)騺韺毶磉吙苛丝浚騺韺氁娝ε?,抓了她的手牽著她過去,“有我在,別怕。” “我不怕?!?/br> “真的?” 被認(rèn)真一問,花鈴立刻像打蔫的茄子,“我怕……其實(shí)有點(diǎn)什么東西出現(xiàn)倒不怕的,但什么都沒有,反而讓人害怕。” 沈來寶倒是相信她這話,畢竟她是個聽見鬼火還覺得好玩的小姑娘。能看見的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見的。比如當(dāng)初他初來這里,不知誰是推沈來寶下水的兇手,那樣不安。知道兇手后,與阿福正面相對,反倒不覺得可怕了。 他將掌中的小手握得更緊,帶著她去用晚飯。 長廊底下有溪流穿過,水聲在靜夜中嘩啦流淌作響。花鈴低頭往溪流看去,只見有點(diǎn)點(diǎn)熒光在空中、在石頭上飛舞。 “來寶哥哥,有夜照?!?/br> 夜照?什么是夜照?沈來寶順著她的視線往那看,哦……原來是螢火蟲。他問道,“你喜歡夜照嗎?” 花鈴朗朗應(yīng)聲,“來寶哥哥你知道車胤囊螢的故事嗎?” “知道?!?/br> “抓很多螢火真的能亮得看書嗎?” 沈來寶自小就聽過鑿壁偷光囊螢映雪的故事——畢竟這是老師和長輩拿來教育孩子要刻苦學(xué)習(xí)的絕佳例子。只是說起來,他這也是第一次看見螢火蟲,在燈紅酒綠的世界,根本看不到螢火蟲。 據(jù)說螢火蟲對環(huán)境要求很高,所以哪里有螢火蟲出現(xiàn),就說明當(dāng)?shù)丨h(huán)境還不錯。 所以花鈴的問題難倒他了,他也不知道抓了很多能不能看見書,書上的字那么小,螢火蟲的亮光也不過一點(diǎn)。 花鈴見他沒答,也就沒追問。等用過晚飯,就把這個問題拋在腦后了?;胤烤透赣H說了今日的事,廖氏一邊聽一邊笑,等聽見桃花仙的事,就知道沈來寶在騙人,不過也沒惡意,倒不反感。反倒覺得沈來寶很是懂事,沒讓她在那里瞎等。 有擔(dān)當(dāng)又聰明了,女兒又這樣喜歡他和玩,廖氏鬼使神差的想了想要是沈來寶做花家的女婿會怎么樣。 等她回過神來,忙自己否定的搖了搖頭,花家是書香世家,怎么能嫁進(jìn)沈家那樣的商賈之家。她的女兒,日后定要嫁給讀書人,不是文臣,便是文人。 她為自己剛才的一瞬恍惚暗暗捏了把汗,以后可不能再這么想了。 過了約莫一個多時辰,花鈴去梳洗好回來,葛嬤嬤給她擰濕頭發(fā),叮囑道,“等會擰干了發(fā)就睡覺,聽見了么,可別亂跑,這里地兒生,怕走丟。” “嗯,聽嬤嬤的,我不亂走,等會背了書就睡?!?/br> 葛嬤嬤眼有憐愛,笑道,“姑娘家念那么多書做什么,以后嫁人了也用不上。” 花鈴抬頭問道,“為什么呀?” 她年紀(jì)還小,葛嬤嬤不敢和她說這些,剛才也是說漏了嘴。至少得等她來了初潮之后,才不是小姑娘,方可解釋,“沒什么,姑娘愛看就看吧,反正老爺夫人也不攔著?!?/br> 花鈴打心底喜歡看書,把一個一個難寫的字啃下來,不知道有多高興??粗粗鋈幌肫鹕騺韺?,不知道他的字練得怎么樣了。 正想著,外面忽然有人敲門。抬眼往那看,卻看不到門外人影。她眨了眨眼,心里一動,肯定是來寶哥哥,不然不會看不見腦袋的,他跟自己一樣,還是個矮個子。 葛嬤嬤過去開了門,花鈴?fù)崃四X袋一看,果真是他。 只是沈來寶有點(diǎn)灰頭土臉的,不但束起的發(fā)亂了,連臉都臟兮兮的,衣服更加是如此,像是在什么地方滾了一遍又一遍。 花鈴小跑過去笑盈盈道,“來寶哥哥你又去哪里玩了?真臟,比我家花貓還臟?!?/br> 沈來寶看看自己,的確狼狽。他伸手道,“給你?!?/br> 那伸來的手指上掛著一只薄紗織成的袋子,像是裝了什么飛蟲在里頭。葛嬤嬤一瞧,頓時生了厭惡,“蟲子。” 花鈴看了片刻,心頭微頓,“來寶哥哥,里面都是夜照嗎?” 沈來寶點(diǎn)頭,“就當(dāng)做是給你明日的禮物吧?!?/br> 花鈴將袋子接過,只看一眼,就知道里面少說有四五十只宵燭,這得抓多久才能抓到,難怪他一身都臟了,虧她還笑話他。 沈來寶已經(jīng)轉(zhuǎn)身要走了,卻被她抓了衣角。葛嬤嬤忙說道,“姑娘,臟?!?/br> “不臟?!被ㄢ徸肿謭?zhí)拗,“來寶哥哥才不臟?!?/br> 她抓著他的衣角就領(lǐng)到蠟燭旁,墊腳將燭光吹滅。本來袋子中的淡淡熒光,在燭火熄滅后,突然就亮上十倍有余。在這里待得越久,就越覺得螢火明亮。 花鈴將書取了來,放置在薄紗袋子下,似得了盞明燈,上面的字看得一清二楚。她歡喜道,“真的看得見。” 沈來寶感嘆古人誠不欺我也,見她高興得似要轉(zhuǎn)圈圈,他又想,嗯,小花高興就好。 第20章 搶走小花 沈來寶送完螢火蟲給花鈴,回到房里洗澡脫衣服時才發(fā)現(xiàn)有只螢火蟲趴在了他的肩頭上。他把螢火蟲放到窗戶上,等他浸身澡桶,舒展疲憊的四肢時,才看見那蟲子沒飛走。 外面夜已深,天色漆黑,螢火蟲趴在窗邊,以天為幕,淡淡熒光一閃一閃。 月黑見漁燈,孤光一點(diǎn)螢。 熱水氤氳滿屋,沈來寶將身體進(jìn)入水中,淹沒至脖子。有些燙人的溫度剛剛合適,像能鉆進(jìn)骨子里,驅(qū)散疲倦。 螢火撲閃,一明一滅。他看著看著,兩眼微合,睡著了。 等他猛地從一陣涼意中驚醒,才發(fā)現(xiàn)澡桶里的水已經(jīng)涼透,剛起身,鼻子一癢—— “阿嚏!” 沈來寶感冒了,還發(fā)起了高燒,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說胡話。 沈夫人很是擔(dān)憂地湊近一聽,更擔(dān)心了。因為她聽見兒子在罵自己,他竟然罵起了自己。她的兒子該不會又會變傻吧,這可怎么辦。 沈夫人哽咽著出去吩咐桃花莊的人給兒子準(zhǔn)備吃喝時,沈來寶還在嘀嘀咕咕,花鈴進(jìn)來看他,到了床邊貼耳一聽,只聽他在罵著—— “沈來寶……沈來寶你這個……弱雞?!?/br> 花鈴?fù)崃送崮X袋,她又聽不懂他說的話了。不過聽著好像是罵人的話,她坐在小凳子上跟他說道,“來寶哥哥你要快點(diǎn)好起來,我們得回家了,你還得去書院呢。” 因他病得厲害,沈花兩家推遲了回去的計劃。到了十七日,沈來寶才好轉(zhuǎn),被沈夫人裹著棉被送回了家。 一次小病,沈來寶完全恢復(fù)過來也用了五天時間。他捏捏小胳膊小腿,再也坐不住了,每日去院中晨跑。可被沈夫人瞧見,又將他阻攔。他不聽,事情就報到沈老太太那里。沈老太太親自拄拐前來,抱了他嗷嗷哭。 沈來寶完全不知道為什么她們就是聽不懂自己的解釋,這是強(qiáng)身健體,強(qiáng)身健體?。?/br> 在家鍛煉無望,只怪這里的人根本沒有鍛煉的概念。他尋思許久,跟阿五打聽了下情況,等沈老爹回來,就悄悄溜進(jìn)他房里,朗聲,“爹,我想每天放堂后去校場練箭騎馬?!?/br> 沈老爹瞪大了眼,“我兒想以后去征戰(zhàn)沙場?不行!沈家就你一個獨(dú)苗,做什么不好,偏偏去做武夫?!?/br> 沈來寶知道這大央士農(nóng)工商的階級氛圍不比真正的古代沉重分明,商人也可為官,但確實(shí)會被出身書香世家的人看不起。但如果做士兵,參軍,這倒沒什么,也是常態(tài)??缮蚶系姆磻?yīng)也在他意料之中,沈來寶也沒想過要去戰(zhàn)場。 “不過武夫,學(xué)堂的功課我會好好完成的,但是爹?!鄙騺韺氄J(rèn)真道,“讀書人都知道‘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但往往會忽略上一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強(qiáng)不息’,說的便是君子處事應(yīng)與天同,剛毅堅卓不停息??扇绻麤]有強(qiáng)健的體魄,哪里有不屈不撓的骨氣,哪里能好好的奮發(fā)圖強(qiáng)?!?/br> 沈老爹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雖然知道兒子聰明了,但第一次從他嘴里聽見大道理,有些愣神。 沈來寶見他被說動了些,又說道,“而且兒子只是想去校場學(xué)一些防身的技能,并不是立志要做將軍。爹,不如我們來立個約吧?!?/br> 沈老爹好奇道,“立什么約?” “若書院給我不通,我就不再去校場?!鄙騺韺毾肓似踢€是加了句,“除了書法這門課業(yè)。” 沈老爹笑笑,既是為兒子有擔(dān)當(dāng)而高興,也是為兒子勤奮上進(jìn)而歡喜。他拍拍兒子的腦袋,“好,去吧,爹會去跟校場那邊的人說一聲的,讓他們給你個腰牌,進(jìn)出隨意。只是不能讓你祖母知道,否則她老人家會連你爹一起揍的。” “嗯?!苯K于找到理想的地方強(qiáng)身健體,沈來寶也卸下了心頭重負(fù)。這樣一來,還能學(xué)劍術(shù)射箭,好得很。 翌日去書院,想著放堂后車夫會直接送他去書院,就覺精神百倍。從馬車下來,還沒進(jìn)大門,就有人從后面快步走來。沈來寶眼尖,見地上影子像是直接往他撞來,彎彎唇角,等疾風(fēng)撲來,他大步往左邊一邁,后面的人撲了個空,沒收住步子,重摔在地,痛得嘶嘶抽氣。 柴啟揉著手腕要起身,就見沈來寶蹲身看來,兩眼微彎,滿眼狡黠,聲音悠長,“幼稚鬼。” 柴啟鼻子一酸,差點(diǎn)沒哭出來。沈來寶起身就走,也不管他是不是真要哭。只想著欺負(fù)人,卻不想被別人欺負(fù),天底下哪里有這么好的事。 “沈來寶?!?/br> 他偏身看去,秦琴已經(jīng)滿面明朗跑到他一旁,“這幾天你去哪里了,怎么不見你?!?/br> 見到秦琴,沈來寶就想起那日她被打耳光的事,想問,卻沒法問出口。問了能改變什么……還是個要靠父母養(yǎng)活的孩童,他總不能鼓勵她到沈家來打工自立,這時代的打工,可就是做下人,而不是上司下屬。剛何況自立也不可能,還有,他還沒有弄清楚她當(dāng)初告發(fā)柴啟的動機(jī)是好的還是壞的。 “病了?!鄙騺韺氝t疑片刻,又往她臉上看看,紅痕已消,但她臉頰下卻新添了個傷痕,“你的臉怎么了?” 秦琴摸了摸,疼得眉頭微皺,語調(diào)頗淡,“沒什么,不小心刮傷的?!?/br> “哦……”沈來寶和她一起進(jìn)書院,又道,“我生病的時候想起一件事來,我記得我不愛吃燒餅,甚至從來不吃?!?/br> 秦琴詫異道,“那為什么當(dāng)初你還要買完我家的餅?” 都說人的第一反應(yīng)最真實(shí),沈來寶一聽她這么說,這才肯定——沈來寶真的去買過餅,雖然初衷是什么他已經(jīng)不知道,但或許是突然興起,又或者是突發(fā)善心。 秦琴的這個反應(yīng)讓他心中沒了疑惑,她沒有在騙自己,那日也是真心要幫自己。 不過是十歲的孩子,能有什么心機(jī),他真是多想了。都說交友不疑,他實(shí)在是不應(yīng)該這樣猜忌人。他笑道,“突然想吃了。對了,平日你在家都做些什么?” 秦琴也沒追問了,答道,“幫著家里賣燒餅,我父親常年病著,家里都由我母親cao持,我一得空就會幫她的忙?!?/br> 沈來寶輕輕點(diǎn)頭,倒覺得她著實(shí)頑強(qiáng)。 兩人說著話到了岔路口,就各自去了自己的課室。 下午放堂,沈來寶上了馬車后就直接去了校場。 那校場并不是只有將士出入,當(dāng)?shù)孛癖矔叭?。年紀(jì)大的四十余歲,年紀(jì)小的十五六歲,沈來寶一出現(xiàn),又從眾人眼里看見了三個字——小、豆、??! 隔壁沈家傍晚沒有迎接沈來寶的熱鬧聲響,還讓廖氏覺得奇怪,“怎么今日外面這么安靜,已經(jīng)過了放堂的時辰了吧?!?/br> 葛嬤嬤說道,“好像是沈家少爺還沒回來,所以才這么安靜?!?/br> 正在練字的花鈴抬頭笑笑,又低頭練字。廖氏見了,笑道,“鈴鈴知道你來寶哥哥去了哪里?” 花鈴抿唇不語,一會才道,“我知道,來寶哥哥告訴我了,可是我不能說,因為來寶哥哥連他祖母都沒告訴,說不能讓她知道?!?/br> 廖氏微微一笑,“人家祖母都不知道,你卻知道,娘不信。” 花鈴扁嘴,“我真的知道?!?/br> “那是去哪里了呀?” 花鈴頓了頓,繼續(xù)埋頭練字,“娘親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