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短短幾天,他瘦了那么多,脆弱得不堪一擊。 醫(yī)生的滿頭大汗,護士的慌亂手腳,電擊的聲音。 沈婧手腳發(fā)涼,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情緒。 在心電圖上顯示心跳痕跡的時候,沈婧的腿一下子軟下來,但她沒有倒下,靠在窗邊,一直遙望著秦森。 護士收拾好器具推出病房,醫(yī)生擦完汗對沈婧說:“你是他家屬嗎?” 沈婧點頭,“我是他妻子?!?/br> 醫(yī)生說:“請跟我到外面聊聊?!?/br> 沈婧說:“我不想聽?!?/br> 醫(yī)生愣住,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家屬。 醫(yī)生說:“他的心臟已經(jīng)衰竭得很厲害,隨時會離世,就像今晚,就差那么一點。要隨時做好心理準備?!?/br> 沈婧看著他,目光冰冷而凜冽,讓人不寒而栗。 她不是對這樣的消息感到絕望,她只是不想聽。 對,她實在太膽小了。 就好比世界末日來臨,明知道逃不掉,可是她只要躲在被窩里就好,這樣好似外界的傷害都落不到她身上。 她需要一個殼,不管是謊言或者盲目,只要能護住這短暫的美好時光就好。 ☆、第66章 66(完) 那場搶救過后,沈婧再也難入睡。 她就坐在床邊,握著秦森的手,十指緊扣。直到天亮了,米黃色的窗簾遮不住冬日陽光,房間也漸漸亮了起來,好似那段黑暗的奪命戰(zhàn)爭從未發(fā)生過。 他很累,累到睜不開眼睛。 沈婧知道他也沒睡著,他的呼吸時而快時而慢。 她沒有和秦森說凌晨的事情,她只是說:“想喝粥嗎?甜的還是咸的?” 隨后又說:“我喜歡甜的,所以你就喝甜的,好嗎?” 秦森吃力的抬起眼皮,彎起眼睛,他的意思是好。 他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人,溫柔又貼心,沈婧想要的,他都會努力滿足。 沈婧也笑了,她又一次得到秦森的溺愛。 她非常貪戀這種感覺。 她去醫(yī)院的食堂買了兩份桂圓紅棗粥。 沈婧幫他摘去氧氣面罩,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給他吃,他臉頰兩邊凹陷得很深,卻依舊五官端正。 他想說話,沈婧說:“不想吃了也得吃?!?/br> 秦森不說話了,安靜的張嘴吃東西。 沈婧說:“你覺得食堂的粥和我煮的,比起來哪個好吃?” 她曾經(jīng)也想做個賢惠的好女朋友,于是在一天清晨,起得很早,煮了八寶粥,接過糯米和薏仁漲得很滿,把水都吸干了,看上去更像米飯。 他當時的評價是味道很好,就是賣相差了點。 秦森看著她,干枯的眼里帶著點點的笑意。 沈婧說:“等你稍微有力氣點,我推你出去走走。雖然是冬天,但是這幾天天氣很好,外面太陽很大?!?/br> 秦森的視線穿過沈婧,挪到窗外的天空。 他的眼神在那一剎那變得很平靜。 陳勝站在門口看了很久,他一個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埋頭痛哭。 沈婧把吃完的粥盒連同垃圾桶里的垃圾一起拿到外面扔,她看到陳勝泣不成聲,一個三十一歲的男人哭得和小孩一樣。 她把垃圾放在房間門口,等會有清潔工來收。 沈婧在陳勝身邊坐下,她說:“我聽秦森說,你們認識十幾年了?!?/br> 陳勝哽咽著點頭。 “他說我們辦婚禮的時候想讓你做伴郎的?!?/br> 陳勝不說話。 沈婧說:“有煙嗎?” 陳勝掏出遞給她,說:“醫(yī)院不能抽煙?!?/br> 沈婧點燃吸了一口,淡笑,說:“沒關(guān)系的?!爆F(xiàn)在做什么好像都沒關(guān)系了。 陳勝說:“找到秦大哥的時候他已經(jīng)很......”他找不到形容詞,于是跳過說:“在救護車里,他一直叫你的名字。我也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聯(lián)系到你,我以為秦大哥撐不到你來,我害怕你不來?!?/br> 沈婧說:“他知道我的,我一定會來的?!?/br> 陳勝抹了把眼淚,恍然初醒的問道:“對了,還不知道嫂子叫什么名字呢,我叫陳勝,勝利的勝?!?/br> “沈婧?!?/br> 陳勝點點頭,隔了幾十秒后睜大眼睛扭頭看向沈婧,他盯著沈婧的五官看。 最后顫顫的說:“哪個婧?” “女字旁一個青?!?/br> 陳勝喃喃自語的說:“不可能這么巧的,不可能的?!?/br> 這根煙沈婧抽得很快很兇,最后一口吸入肺部的時候,她的精神稍稍放松了點。 沈婧說:“你知道他家里人的聯(lián)系方式嗎?” 陳勝說:“老高應(yīng)該知道的。那個嫂子...你幾歲?” “過完這個年24?!?/br> 陳勝想起十多年前那個黎明,秦森帶過來的孩子。 當時秦森還有其他事情,就讓他帶孩子去派出所,他在那耽擱了幾天確認聯(lián)系到家長以后才買火車票回北京。 當時沒怎么在意,他逗過那個孩子,她很害怕,但還是把名字告訴他了,說,她叫沈婧。她說得很認真。 陳勝回過神來的時候,沈婧已經(jīng)回到病房。 他想,也許他們互相知道,也許是他認錯人了。 這世界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東西太多了。 秦森瘦了,沈婧也瘦了,他們就像是一個靈魂的產(chǎn)物,難分彼此。 他在努力支撐起這具身體,她在努力支撐起崩壞的神經(jīng)。 不為誰,只為那個人。 第三天的時候秦森的氣色好了很多,他不需要氧氣面罩了,甚至能開口講話。 陳勝喜極而泣,說多虧了沈婧的悉心照料。 秦森和沈婧都沒說話,他們只是深深的望著彼此的眼睛,他們都深知其中緣由。 又是一個好天氣,沈婧推著輪椅帶他出去透透氣,雖然很冷,但是在沒有風的墻角曬太陽,還是十分暖和的。 沈婧給他穿了黑色毛衣和帶過來的那件外套。也把秦森包裹得密不透風,她可不想讓他吹了冷風感冒發(fā)燒。 醫(yī)院的花園不大,甚至很枯燥,冬天,樹葉都掉光了,實在沒什么好景色,周圍也沒什么人。沒人會大冷天的出來。 沈婧蹲在輪椅面前,幫他蓋好毛毯,秦森拉住她的手,很輕柔的動作,他細細摩挲著她無名指上的戒指,隨后和她對視,相視一笑。 明晃晃的陽光照在他臉上,沈婧伸手去撫摸他的臉頰。 她說:“我以前說過想和你一起單獨旅行,辦完婚禮后就去好嗎?” 秦森低下頭,說:“對不起,沈婧,我不能答應(yīng)你?!?/br> 有很多事情他再也實現(xiàn)不了,所以不能再給沈婧希望。 沈婧像是沒聽到,微笑著說:“我們有太多事情還沒做,秦森,你知道嗎,太多了?!?/br> 即使躲在墻角還是避免不了冷風。 他們都感到莫名的冷意。 秦森說:“讓我抽支煙?!彼穆曇艟拖襁h處的枯枝,蕭瑟而滄桑。 沈婧點燃后遞到他嘴邊。 燃盡的煙灰落到毛毯上,落到沈婧的手上,被風吹走,不知飄落何處。 他抽得很慢很慢,就像一個七十歲的老人,手在抖,渾身都在抖。 沈婧說:“我只縱容你這一次,我們說好要孩子的?!?/br> 秦森深深的望著她,他一直在笑,很沉很默的笑容。 沈婧說的話他開始不給任何回應(yīng)。 沈婧開始在那個殼里變得越發(fā)偏執(zhí),他不能再加固她的城墻。 隨后的幾天秦森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和沈婧嘮叨起以前。 半年前剛遇見沈婧時的情景,她勇敢而無畏的追求,他們纏綿的夜晚。 秦森說他開始有想娶沈婧的念頭是在那次廬山之行,施建飛問她他到底哪里好,她回答,他什么都好。 她很堅定。 他當時覺得如果不娶她那這輩子真是白活了。 沈婧聽他說的時候已經(jīng)記不清當時的細節(jié)了。 他說得很慢很斷,說到最后又繞到初遇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