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竟然真的是駙馬?!庇腥送菦_天蔽日的濃煙,感嘆。 周麟回過頭,看見衣衫襤褸的眾人,卻怔住了,“主君呢?” 那人一怔,“主君?主君沒有走這邊??!” “什么意思?!”周麟目眥欲裂,卻聽另一人道:“主君是被我們的人帶著的,可是沒有走這扇門!” “——周相你看!”前一個人叫出了聲,他的聲音在顫抖,“那,那是不是主君?!” *** 大火呼剌剌將前殿的藻井都拉了下來,屋脊重重地垮塌在地,揚(yáng)起一地?zé)焿m。僅剩的十幾個齊國人不約而同地往外逃竄,卻被好整以暇守在殿外的士兵輕易殺死;偏偏在這些人中,卻有一個與眾不同,竟是往那傾斜的屋脊上爬去! 火苗就在她的身后飛竄,幾乎要舔上她的戰(zhàn)甲;可她另一只手卻抓著一個虛弱的老人! 老人雙目睖睜地看著抓住自己的人,似乎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白發(fā)飄蕭地落了下來。 她一步步地爬到了那坍倒的屋脊鴟吻上,陽光和火光將她凌亂的鬢發(fā)吹得飛飄起來,間或帶出了火星子。她站穩(wěn)了,將徐公橫在身前,冷眼掃向四周亂象,厲聲嘶喊:“徐國人聽著,你們的主君在我手上!你們再不停手,我就將他丟進(jìn)火里去!” *** 逼仄的軍陣之中,柳斜橋在馬上抬起了頭,望向奉明殿高處的那個女人。 他找了她這么些天,竟沒料到她會混進(jìn)齊軍的隊(duì)伍里。 燕侶低頭下望,很快就在亂軍中找到了他,聲音又冷了幾分:“讓你的人都停下,放我們出去!” 柳斜橋沉默。他身側(cè)的徐兵已排好陣勢,弓都拉了滿弦,卻因?yàn)樾旃谀俏菁怪隙疾桓逸p舉妄動。 他的左手一分分抓緊了韁繩,然后,他抬起了右手,目光一錯也不錯—— “放下武器?!?/br> 徐國人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墒窍爰爸骶驮谀切苄芰一鹬?,一時也不知道除了放下武器之外還有什么別的選擇—— 可就在他們放下武器的一瞬間,柳斜橋便突然駕著四蹄飛揚(yáng)的戰(zhàn)馬直直沖上了奉明殿的百級石階! 第42章 第42章——愁如海 鋒刃底下的老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被大火熏得奄奄一息的他,卻仍有一雙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他在極近的距離里凝視著燕侶,說:“你不是齊國人?!?/br> 燕侶笑了笑,聲音不高不低,只剛好讓他聽見,“我是南吳人?!?/br> 就在這時,下方一片放下武器的聲音。而后馬蹄聲仿佛破天響起,柳斜橋駕著馬踏過一地灼燙的殘燼沖了過來。 她雙眸一冷,握著匕首的手心里滲出了汗,另一手痙攣地抓緊了徐公的后領(lǐng)。 柳斜橋在離她數(shù)尺遠(yuǎn)的平臺上停下,看了她仿佛許久,才慢慢地、近乎冷酷地道:“阿嫂,你已輸了?!?/br> “不錯。”燕侶冷笑,“我是被叛徒害輸?shù)?。?/br> 柳斜橋并不反駁?!澳銓⑿旃唤o我,我放你出去?!?/br> 燕侶道:“我真是看不懂你,顧歡?!?/br> “我有時也看不懂我自己。”他淡淡地笑了一下。 “你以為這樣為徐國拼死拼活,徐國人就會對你感恩戴德了?真是笑話!”燕侶的聲音仿佛被火焰扭曲成沙啞,“你本就不是徐國人,而今你連南吳人也不做了,你還能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是!” “我從十二年前便什么都不是了?!绷睒蛱痤^,波動的空氣將他的眸色映出了粼粼微光,“我時常以為自己活在虛假之中,是徐斂眉——”他頓了頓,“是徐斂眉讓我覺得,我還可以是真實(shí)的?!?/br> 他的話音很低,像是在憂傷的孔道里徘徊不去。從未提及的話,在這生死千鈞的時刻,卻反而可以比較容易地說出口了。 燕侶震驚地看著他。 徐斂眉…… “徐斂眉是我們的仇人!”她怒喊。 柳斜橋道:“阿嫂,收手吧,我放你走。我前些日子一直在找你……” “你放我走?”燕侶狂笑出聲,“你還真把自己當(dāng)個人物了?我告訴你,離了徐斂眉,你什么都不是!” 柳斜橋沉默了。 大火逼得他的馬兒狂躁起來,不停地踱著步要往外邊走,他不得不拉緊了韁繩,殿下的兵士們有的已再度拉起了弓。 在大火灼燙出來的氣流之中,那一輪天際的秋陽好像也模糊成了一團(tuán)巨大的陰影,壓在那獵獵翻風(fēng)的屋檐上。 “顧歡,”燕侶低聲道,“你這樣,會很痛苦的?!?/br> 柳斜橋抓著韁繩的手指骨節(jié)都泛了白,“我知道,阿嫂?!?/br> 愛讓人勇敢,愛讓人怯懦。 他原就是四面都無勝算。 “沒有人會信任你,沒有人會保護(hù)你,沒有人會依賴你。”燕侶的聲音沉沉,像是詛咒,又好像只是嘆息,“你將永遠(yuǎn)是個異類,天下之大,你將再無藏身之處。” 柳斜橋抿緊了唇,離火海太近令他額上滲出了汗水,臉色蒼白如洗。 “你付出了這樣的代價,卻只是為了一個棄你如敝屣的女人,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