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宣嘴角淺淺的笑意，越發(fā)柔和，像春天的清風(fēng)。

    ——

    當(dāng)晚，柳無宣就喚來了得力心腹，要來關(guān)于林幼瑤的信息。

    他這次前來江寧是有生意要談，前兩日才到的江寧。

    到江寧城的當(dāng)日，他同幾個生意場上的朋友一起吃了頓飯。酒桌上，眾人聊起來近日發(fā)生的趣事大事，有人就提起了剛剛離開江寧的端王世子殿下跑了個得寵的丫環(huán)，府衙正在滿世界找。

    當(dāng)時柳無宣也就聽了一耳朵。直到今天，他見林幼瑤這樣一副打扮，又知道她是端王世子身邊的人，一番聯(lián)想，他才想到這林姑娘應(yīng)該是端王世子跑了個那個丫環(huán)。

    不過他知道的，也就這些。

    到了晚上，他一時好奇，就叫人送來了所有關(guān)于這林姑娘的消息。

    林姑娘，林幼瑤，端王世子身邊極得寵的丫環(huán)，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逃跑了。她的出身竟然也很高，是當(dāng)年林相的三女兒。因為原太子一案，受到牽連，才進(jìn)了端王府做了個丫環(huán)。

    從前的林家三小姐，后來的王府得寵丫環(huán)，現(xiàn)在的逃奴。

    柳無宣敲了敲桌子，呵，有意思。

    會算學(xué)，還會制酒。她自稱是都是家學(xué)。

    林家書香門第，會有算學(xué)和制酒的秘法？不像。

    她離開林家的時候，只有十歲。十歲就能學(xué)到家學(xué)？不合常理。

    她還會那么高深的經(jīng)商之道，也是林家家學(xué)嗎？不可能。

    柳無宣的手指又敲了敲桌角，謎一樣的女子啊。

    他腦中忽然劃過她顧盼神飛的明眸，還有幾乎聞不到的幽香。

    心弦被撥了一下。

    柳無宣今年已經(jīng)二十有二，心性成熟，早已不是懵懂無知的少年，他對于自己的心態(tài)自然判斷準(zhǔn)確。

    他發(fā)覺自己似乎有些心動了啊。

    ——

    柳無宣行動十分迅速，制酒賣酒的計劃很快開始實施。

    柳無宣在城東盤下了一處院落，將它改造成了制酒坊。林幼瑤也按照之前約定的那樣時常去酒坊指導(dǎo)蒸餾酒的制作，并且參與酒坊的管理。

    這日清晨，林幼瑤洗漱完，在自己的臉上抹上一層灰塵，把白皙的肌膚全部蓋住。

    一切收拾妥當(dāng)，林幼瑤出了房門。

    天井中，草兒在玩耍，而沁兒正在認(rèn)真的打掃地面。

    看到這樣的情景，林幼瑤心里生出一絲兒溫馨的暖意來。

    “我出門去了。沁兒，你也別太累了。草兒，好好在家玩啊。”林幼瑤道。

    “幼瑤jiejie，你又要去那個酒坊了嗎？”沁兒問道。

    “恩，是啊。”林幼道答道。

    “幼瑤jiejie和悅來酒樓一起制酒，真是太了不起了。”沁兒道，眼睛閃著光點，晶晶亮的看著林幼瑤。

    林幼瑤覺得這目光似乎帶著崇拜的意味，她一不小心也成了偶像嗎？

    “沁兒，因為我有技術(shù)，技術(shù)就是銀子。”林幼瑤道。

    “沁兒不懂。”沁兒道。

    “沁兒你可識字？”林幼瑤思索了片刻問道。

    “不識字。我出生在農(nóng)戶，又是女兒家，只會干些家事農(nóng)活?！鼻邇旱?。

    “這樣啊，我晚上教你。”林幼瑤道。

    “幼瑤jiejie，真的啊。”沁兒驚喜。

    ——

    林幼瑤出了院子去了城東的酒坊。

    柳無宣已經(jīng)到了酒坊，林幼瑤到了以后，兩人就相攜，去酒坊走了一圈。

    柳無宣今日穿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外頭是一件同色系的比甲，對襟領(lǐng)口上依舊是一圈白狐毛。白狐毛細(xì)膩無比，嵌在領(lǐng)口處恰到好處的顯出柳無宣清雅出塵的氣質(zhì)。

    走在他身邊的是身穿布衣、滿臉灰塵的林幼瑤。

    一個是面如冠玉的公子，一個是灰頭土臉的姑娘，兩個人并肩走在一起，談笑風(fēng)聲，說不出的詭異，又透著說不出的和諧。

    “林姑娘，你這家傳的制酒之法，原來是這樣的?！绷鵁o宣道。

    “恩，怎么樣？”林幼瑤抬眼。

    “呵呵，”柳無宣和善笑笑，“本來我以為，這秘方是從糧食釀成酒的過程中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原來并非如此，你的秘方是酒釀好之后，再加一道工。”

    林幼瑤瞇瞇眼笑：“我一直都說，這酒是用我家祖?zhèn)髅胤郊庸ざ傻?，從來沒有說過是用糧食釀制而成的。再說了，這最后一道工序么，才最重要。”

    “林姑娘說的是，在林姑娘這最后一道工序之前，這酒只是平常的酒，經(jīng)過姑娘的秘方一加工，便是瓊漿玉液?！绷鵁o宣接口道。

    林幼瑤點點頭：“所謂去其糟粕，取其精華。”

    柳無宣回頭朝林幼瑤灰黑的臉上看了看：“去其糟粕，取其精華？”

    林幼瑤笑瞇瞇。

    柳無宣向前一指道：“前頭，是工匠們休息的場所。恩，昨日我把江寧城的龐師傅聘了過來。龐師傅是這江寧城里最好的釀酒師傅，于釀酒一道堪稱大師。我給他喝了你的庭湖春酒，他二話不說，就答應(yīng)來這酒坊，唯一的要求就是見一見你。”

    林幼瑤抬眸，疑惑道：“柳公子，我們這庭湖春酒是從已釀好的酒加工而成的，你聘個釀酒師傅來干嘛？”

    柳無宣干咳一聲：“從別處采買釀好的酒，再來加工，終不是長久之計。這采買來的酒，有時釀的好，有時釀的壞，有時買不到足夠的酒來加工。所以我打算擴(kuò)大酒坊，從釀酒開始，全部自己來做?！?/br>
    林幼瑤思索片刻，這古代畢竟不是現(xiàn)代，有完善的供應(yīng)鏈，原材料到處都能買到。

    這古代的酒都是酒坊里釀的，別說每個酒坊里釀出來的酒不一樣，就是同一個酒坊里釀出來的酒，質(zhì)量也會參差不齊。既然要把這庭湖春酒做大做強(qiáng)，原料自然很重要，如果能自己釀酒再加工，對質(zhì)量和數(shù)量的控制都有好處。

    “恩，柳公子考慮的周全。”林幼瑤道。

    “此事，回頭再林姑娘詳談，那這龐師傅，姑娘是否可以見一見？”柳無宣道。

    林幼瑤失笑道：“你都答應(yīng)別人了，我還能不見嗎？”

    柳無宣道：“好，那咱們到回廳里，我叫人把龐師傅喊來?！?/br>
    “好?！绷钟赚幍?。

    ——

    兩人回了酒坊里的會客廳，龐師傅也很快被喊了過來。

    龐師傅四十來歲，看著十分精壯，臉上難掩激動和興奮。

    “龐師傅，你要見的人，就在這里?！绷鵁o宣指了指林幼瑤說道。

    －－－－－－題外話－－－－－－

    現(xiàn)在只是有一點心動。

    ☆、【114】他動真情了（加更）

    那龐師傅轉(zhuǎn)向林幼瑤，也不寒暄，也不好問好，上來就問道：“姑娘，這釀酒的最后一道工序，我剛剛已經(jīng)看到。勞請姑娘解惑，為什么這酒煮一煮，然后將燒出來的蒸汽收集起來，這酒就會變得那么醇厚濃烈？”

    “龐師傅，是吧，是這樣的。這叫蒸餾之法。酒經(jīng)過這么一蒸餾，酒中雜質(zhì)就會留在銅壺底，而酒中精華就會隨著蒸汽一起上升。然后這酒中的精華會同酒氣一起，凝固在銅蓋的壁上，再匯聚到銅蓋的槽中，這樣酒的濃度和純度都會大大增加?！绷钟赚幍馈?/br>
    龐師傅垂首沉吟片刻，忽然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朝聞道，夕死，足矣?！?/br>
    片刻之后，龐師傅收了笑聲，說道：“姑娘能想出如此妙法，制出這瓊漿玉液，真乃神人也。”

    林幼瑤饒是臉皮再后，被個釀酒大師，這么夸獎，心里也是老臉一紅。她連忙擺擺手道：“龐師傅過獎，這不是我想出來的，這是我的祖?zhèn)髅胤健⒆鎮(zhèn)髅胤桨?。?/br>
    聽到林幼瑤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祖?zhèn)髅胤綆讉€字，柳無宣將目光定在她的如水明眸，唇角彎了起來。

    龐師傅離開會客廳之后，柳無宣對林幼瑤道：“龐師傅是釀酒大師，精通釀酒，性子隨意了一點，林姑娘莫要怪罪。”

    “哪里會怪罪？龐師傅是性情中人?！绷钟赚庢倘恍Φ?。

    “林姑娘，時辰不早了，這酒坊的事情也頗為順利，你看，我們是否先離開這里？我的馬車停在門口，我送姑娘一程。”柳無宣道。

    林幼瑤也不客氣，這里離她住的地方雖然不是很遠(yuǎn)，但是外面天氣冷，有順風(fēng)車搭，何樂而不為？

    “那就謝謝柳公子了。”林幼瑤道。

    ––––

    柳無宣和林幼瑤剛剛一起走出酒坊，天空中就飄起了雨。

    雨點一滴滴從天空灑了下來。雖說雨點不大，滴在人臉上也是冰涼冰涼的。

    柳無宣隔著衣服拉住林幼瑤的手臂，疾步向前走了幾步，鉆到了馬車?yán)?。一進(jìn)馬車，他就很紳士的松開了手。

    “還好有你馬車送我回去，要不然我可就要變成落湯雞了?！绷钟赚幍馈?/br>
    “呵呵，”柳無宣眼角帶上柔和的笑意，“冬雨一場，天就要越加冷了。”

    “恩，是啊。不過呢，冷好，冷的話，庭湖春酒就能賣的好。嘿嘿。”

    林幼瑤嘿嘿的賊笑忽然停了下來，她見柳無宣的目光定在自己的臉上。

    她下意識的往臉上一摸，然后看了下手，手上是被雨水打濕了凝固在一起的灰塵，黑乎乎，臟兮兮。

    “不像落湯雞，倒是像是花貓了?！绷鵁o宣柔聲輕語，目光留在林幼瑤的臉上。

    她的臉上本來均勻的抹了一層灰塵。現(xiàn)在，被雨水一淋，又被她自己一摸，臉上是黑一道，白一道，縱橫交錯。那黑色的暗啞無光，而那露出來的一道道白色卻是如骨瓷一般潔白細(xì)膩，透著淡淡的光澤。

    柳無宣忽然覺得有些手癢。他想伸手去幫她抹去臉上的灰塵，幫她把那嬌艷的臉龐顯露出來。

    不過他自然不會那么做。

    一直以來，他待人待物一向都是謙謙君子，彬彬有禮，在生意場上是這樣，對待女子也是這樣。他是怡香院的東家，見過的美人兒無數(shù)。萬花叢中過，他從來沒沾過身，也從來沒有上過心。對待女子，他一向都是溫和有禮，誰又知道謙和紳士的背后，是他的心如止水。

    然而現(xiàn)在，柳無宣突然覺得自己手癢癢的，心也癢癢的。

    柳無宣忽然改變了主意，他不想送她回家了：“林姑娘，剛才龐師傅求林姑娘解惑，現(xiàn)在柳某也想請林姑娘解惑?！?/br>
    “恩？柳公子，不用客氣，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盡管說?！绷钟赚幷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