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請?！绷_掌柜道。

    羅掌柜把林幼瑤引到了悅來酒樓的三樓，在一間屋子門口停下了腳步。

    這間屋子并沒有關(guān)嚴(yán)實(shí)，而是露出了一條小縫，林幼瑤從小縫之中望了過去，只見到里頭幾把椅子。

    “東家?！绷_掌柜在門口輕聲喚了一聲。

    “進(jìn)來?！笔且粋€溫潤的男子聲音。

    羅掌柜回頭對林幼瑤小聲說道：“姑娘跟我來。”

    林幼瑤微微頷首。

    羅掌柜推開了那虛掩的門，帶著林幼瑤走進(jìn)了屋子。

    這間屋子也是一間會客用的屋子，但是同樓下的小廳不同，這間屋子明顯比樓下那件要豪華許多。

    椅子都是楠木的太師椅，屋子的一角還放置了一個博古架，博古架上擺了琉璃瓶，寶玉雕等擺件，屋子的另一腳還有一個花架，花架上放了一盆蘭花。

    大廳的主位上已經(jīng)坐了一個人。

    林幼瑤抬眸與這主位上的人四目相對，一瞬間兩人俱是一愣。

    主位上坐著的是一個青年男子，約莫二十二、三歲。

    他身穿一件月白錦袍，錦袍之外，套了一件天青色比甲，比甲的對襟領(lǐng)口嵌著狐毛。白色的狐毛均勻無暇，更襯得他面如冠玉，星目朗眉。如墨的黑發(fā)高束，在頭頂用玉冠緊箍。

    淡雅如風(fēng)，溫文如玉。

    是他！

    林幼瑤見到這東家，心中一驚。原來這悅來酒樓的東家，她見過，不僅見過還曾經(jīng)相談甚歡，還曾經(jīng)一起吃過飯。

    這東家不是別人，正是京城怡香院和醉霄樓的東家，柳無宣！

    ☆、【113】 有一點(diǎn)心動

    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在江寧城中碰到熟人。

    林幼瑤捏了捏手心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這柳無宣在京城見過自己一面，但是他并不一定知道自己是端王府的逃奴。更何況，自己如今布衣荊釵，臉上又抹了一層灰，與那日，自己跟著穆景瑜去醉霄樓時，那光鮮嬌媚的模樣已是判若兩人。說不定他根本就認(rèn)不出自己來。

    而柳無宣見到林幼瑤的瞬間，也是有些怔仲。他一見到林幼瑤就覺得有些眼熟，總覺得在哪里見過，他把目光停留在林幼瑤的眼睛上。這雙瀲滟如秋水般的杏仁眼，他越看越熟悉。

    漸漸地，眼前這個穿著樸素的姑娘和記憶中那個另他印象深刻的女子重疊在了一起。

    原來是她！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

    柳無宣不著痕跡上下打量了一圈林幼瑤。只見她穿著一身尋常百姓家的麻料布衣，不過也難掩她婷婷窈窕的身姿。五官精致而清秀，只是膚色灰蒙蒙的，晦暗無光。

    柳無宣眸子底下閃過一絲兒興趣。

    他對羅掌柜說道：“羅三省，你先退下吧?！?/br>
    “是，東家?！绷_掌柜罷，退出了這間會客廳。

    柳無宣轉(zhuǎn)向林幼瑤：“林姑娘，別來無恙，”他溫和有禮的笑了一笑笑，“坐吧。”

    林幼瑤一滯，果然還是被認(rèn)出來了，心中的沮喪一晃而過，她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柳公子，別來無恙。”

    林幼瑤施施然走到柳無宣下首的位置，坐了下來：“柳公子的生意做的可真大，連江寧城里都有柳公子的產(chǎn)業(yè)?！?/br>
    柳無宣朗然笑道：“我身無長物，也就是有些生意罷了?！?/br>
    林幼瑤聞言差點(diǎn)笑場，這話說的，翻譯過來就是，我柳無宣沒有什么別的優(yōu)點(diǎn)，就是錢多。

    “這悅來酒樓是我多年前在江寧城置下的生意，”柳無宣語速不快也不慢，平靜卻不平淡，聽著讓人覺得非常舒適，“這江寧城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水患，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一般而言，這種時候是做生意最好的時候，所以我就從京城過來看看?！?/br>
    林幼瑤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明白，趁著江寧城災(zāi)后重建，他來看看有沒有賺錢的機(jī)會。

    “柳公子對商機(jī)嗅覺甚是敏銳。”林幼瑤道。

    “嗅覺？呵呵，說的倒是形象，”柳無宣道，“林姑娘怎么也到了這江寧城，還是這樣一副模樣？”

    林幼瑤故意忽略了他的問題，說道：“女子出門在外，多有不便，改頭換面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望柳公子理解?！?/br>
    “這是自然?！绷鵁o宣語氣風(fēng)輕云淡。

    正當(dāng)柳無宣接著要問，林幼瑤趕快扯開話題：“柳公子，我這酒你覺得怎么樣？”

    見林幼瑤迅速扯開話題，柳無宣清潤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兒明了：“這酒自然是很好。這就是林姑娘所制？”

    “恩，是我家祖?zhèn)髅胤郊庸さ??！绷钟赚幷馈?/br>
    “祖?zhèn)髅胤剑俊绷鵁o宣忽然想起來，這林姑娘當(dāng)日在醉霄樓曾經(jīng)說過，她的算學(xué)也是在家中所學(xué)。他嘴角一勾：“姑娘的家學(xué)不僅與眾不同而且涉獵頗廣?！?/br>
    林幼瑤現(xiàn)在心里撇了個嘴，就是祖?zhèn)髅胤皆趺吹亓耍课壹易鎮(zhèn)髅胤?，童叟無欺，包治百病。她不動聲色，認(rèn)真又謙虛：“柳公子過獎了?！?/br>
    “姑娘謙虛了。”柳無宣道，聲音如朗月入懷。

    柳無宣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聽羅三省說，姑娘想跟柳某談個生意？”

    “正是，不知道羅掌柜有沒有同柳公子詳說？我想同悅來酒樓合作，一起制這酒。柳公子出銀子，我出技術(shù)，咱們合作，開拓出一個雙贏的局面?！绷钟赚幍馈?/br>
    “林姑娘，你是想從利中抽成？”柳無宣道。

    “恩，不過兩成而已。”林幼瑤道。

    “不過兩成？所謂兩成就是柳某每出售一兩酒所賺銀兩就要給林姑娘兩成？”柳無宣微微搖頭，“我開酒樓方子收過不少，提出來要抽成的姑娘倒是第一個?！?/br>
    林幼瑤道：“凡事有第一次嘛?！?/br>
    柳無宣默了默，習(xí)慣性的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兩下。

    林幼瑤接著道：“這酒口感甚好，相信柳公子已經(jīng)嘗過了。不過在這江寧城還不能完全顯現(xiàn)出這酒的妙用來。這酒那么烈，如果是北方，寒冷的地界兒，這酒將會極受歡迎。柳公子是京城人氏，京城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很冷了吧？”

    柳無宣目光一凝。

    他經(jīng)商多年，自然可以看出這酒的前景無限。在南方，因?yàn)榭谖洞颊@酒定會極受歡迎。在北方，因?yàn)榫苿艥饬?，定會更受歡迎。他對這方子心動不已，所以才會讓羅三省把人帶過來跟她當(dāng)面談?wù)劇?/br>
    他原以為只是個落魄的制酒之家為生活所迫，迫不得已想賣了家傳的秘方。他原以為憑他的手段，跟人談判一番，定可以把這方子買到手。不曾想竟然遇到了林姑娘，而且這林姑娘似乎對這酒的前景已經(jīng)十分清楚了。

    他將目光重新定在林幼瑤的眸子，這眸子不僅波光瀲滟，更是神采生輝。

    他的心微微動了一動，頷首緩緩說道：“確實(shí)已經(jīng)很冷了?！?/br>
    “那柳公子……”林幼瑤道。

    “林姑娘祖?zhèn)髅胤剑绱苏滟F，要兩成的抽成也不是不行，”柳無宣道，“我不過我對姑娘也有要求?！?/br>
    林幼瑤抬了眉：“柳公子請說?！?/br>
    “這制酒不是一張方子就行的，希望姑娘除了提供方子以外，還能指導(dǎo)工匠?！绷鵁o宣道。

    林幼瑤眨眨眼，嫣然一笑：“好?！?/br>
    “既然林姑娘那么干脆，柳某就也不含糊了。姑娘抽成兩成，那就如此約定了?！绷鵁o宣道。

    “恩，”林幼瑤應(yīng)了一聲，這才笑瞇瞇的從懷中取出幾張宣紙，“請柳公子過目?！?/br>
    柳無宣狐疑的朝林幼瑤看了看，接過這幾張宣紙，目光向上面的字掃了過去。

    這字，寫的不算好。不過比之前在醉霄樓塔樓中寫的已經(jīng)好很多了。

    柳無宣看著看著，神情慢慢變得鄭重起來。這是關(guān)于這酒的整個方案，不僅有技術(shù)上的，還有管理的法子，還有出售的點(diǎn)子。整個方案新穎大膽，有些甚至是前所未見。

    柳無宣深諳經(jīng)商之法，手下的產(chǎn)業(yè)無數(shù)，也正因?yàn)槎校旁郊用靼走@方案的珍貴之處，難得之處。

    這方案，真是讓人恨不能拍案叫絕。

    柳無宣再次抬頭時，看向林幼瑤的目光已然帶上了不可思議：“柳某正是慶幸，剛才應(yīng)下姑娘的提議?！?/br>
    言罷，他又低頭，看了起來。

    少時，他指著宣紙上的一處，問道：“林姑娘，這是什么意思?！?/br>
    林幼瑤湊了過去，順著柳無宣修長的手指看了過去，只見柳無宣所指之處寫著“饑餓營銷”四個字。

    林幼瑤眼睛一眨，解釋了起來：“所謂饑餓營銷就是限制這酒的供貨量，造成供不應(yīng)求的假象。先勾起客人們購買的**，然后讓他們苦苦等待……我們就可以接機(jī)提高價格，賺得高昂的利潤了。”

    林幼瑤說的起勁，沒注意到自己這邊離柳無宣湊的近了一些。

    柳無宣心中正在贊嘆這點(diǎn)子，忽然聞到一陣極淡的女兒幽香，似有似無，似遠(yuǎn)似近，他的心又微微動了動。

    兩人對制酒賣酒之事，談了許久，定下初步的計(jì)劃。

    “林姑娘，你這酒叫什么名字？”柳無宣道。

    林幼瑤搖搖頭：“尚未起名?！?/br>
    柳無宣笑道：“姑娘家的祖?zhèn)髅胤街粋鞣阶?，不傳名字嗎？?/br>
    林幼瑤呵呵一聲：“柳公子說的極是。”

    柳無宣道：“姑娘不如現(xiàn)起一個吧？”

    “恩，那好吧?！?/br>
    林幼瑤歪著腦袋想了想，叫什么酒好呢？

    茅臺五糧液，郎酒紅花郎；劍南春，海之藍(lán)，和酒大曲二鍋頭。最后，林幼瑤悠悠的說道：“就叫”庭湖春“吧?！?/br>
    “庭湖春酒？”柳無宣抬眸，“好名字！”

    時辰差不多了，林幼瑤便起身告辭，柳無宣正好也有事情要做，兩人就道了別。

    臨走之前，柳無宣喊住了林幼瑤：“林姑娘。”

    “恩？”林幼瑤止住了腳步，目錄狐疑。

    “林姑娘，柳某一介商人，對王侯府中是否有丫環(huán)走失，沒有半點(diǎn)的關(guān)切。”柳無宣緩聲說道，真誠的看著林幼瑤。

    林幼瑤一滯，原來他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身份了。不過她很快就釋然了，柳無宣在京城怡香院中還收集各種消息，自己的jiejie還是他的手下之一，他自然是消息靈通。

    她看著柳無宣善意誠誠的溫和目光，想著柳無宣剛才說的話，明白了他的意思。柳無宣是想讓告訴她，他會為她保密的，讓她安心。

    她接受這份善意。

    于是林幼瑤嫣然一笑：“柳公子高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