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堂中落座,周仕誠依舊是滔滔不絕,周弘比以前要好許多,也不是一副泱泱模樣,時不時也要插話,一家人倒也其樂融融。 話過半個時辰,周子揚(yáng)悄悄拉了湘君去外面,塞給湘君一對雙魚玉佩。 湘君看著手里的一對玉佩,心頭一股暖意,伸手抱了抱周子揚(yáng):“柳姨娘待你好嗎?侯爺待你好嗎?” 周子揚(yáng)也心軟她,回抱著她:“都好,柳姨娘很照顧我,侯爺也還好。” 湘君放心下來,又囑咐道:“你跟著破云軍跑,沒了七爺給你撐著,就別和人耍牛脾氣,若是跟誰結(jié)梁子,咱們可不來取人?!?/br> 周子揚(yáng)點頭:“不會,好著呢,何況我還有宋三哥幫襯著,也沒人欺負(fù)我?!?/br> “宋三哥...宋文朗?”湘君詫異,宋文朗恨她恨進(jìn)骨頭里,卻還幫襯著周子揚(yáng),這也真真是怪了。 “是他,挺照顧我的?!敝茏訐P(yáng)對宋文朗十分滿意,說著又悄悄湊在湘君耳邊:“聽說以前也是個倔脾氣,在軍中沒少惹事,讓姐夫給好好抽了幾鞭子,人倒學(xué)乖了。” 湘君翻了個白眼,周子揚(yáng)什么時候被帶歪了?成日里對這些小道消息這么通了?不過對于宋文朗這事兒她倒真不敢這么認(rèn)為,畢竟打過宋文朗的人多得去了,也沒見宋文朗軟些脾氣。 想起這事兒,她又念著該去宋家走一遭,故而也沒和周子揚(yáng)多說,正要抬腳進(jìn)門,又遇上柳姨娘出門來。 倆人在一邊站定,柳姨娘塞給她一個三角符:“你身子不好,這是給你求的。你也別怪姨娘在這喜慶日子說些不好聽的話,我看七爺這身子也不見得多好,你要真有心,就多顧念你那宮寒的毛病,給他添個孩子是正經(jīng)?!?/br> 七爺身子不好...湘君是有些苦悶,也不好說周弘在外面和在府里是兩個樣,干巴巴地把符塞進(jìn)小香囊里,向柳姨娘連番道謝。 話不多久,湘君進(jìn)門就借著帶周弘走走的借口想和周弘商量去看看宋家那邊兒。 周弘跟著湘君一路入了丹羽園,推開門,房中妝臺、臥榻齊備,看不出有多華美,倒也是書香盈然。 “這是你住的地方?”周弘掂了掂她的大靠枕,有些興味:“能住下兩個人的,早知道我就常來了?!?/br> 女人的閨房豈是男人能常來的?湘君暗恨他話里有話,嗔怪一眼:“想得是真美!” 周弘眼光余了一下,沒見人來,伸手環(huán)了她的腰,唇朝她臉上落,湘君是被他的大膽嚇壞了,手里亂七八糟推著,壓低聲音:“你別鬧,我有事和你說?!?/br> 周弘不再捉弄她,只半抱著她,睜著兩只眼饞巴巴盯著她的臉。 湘君是服了他的本事,飛快望了望,沒見人來,抱著他的臉親了親,周弘才翹了翹嘴角,滿意得松開了她:“什么事?” “我想去宋家坐一會兒...”她打量周弘的神色。 周弘“嗯”一聲,又伸著修長的手指碰了碰唇角。 湘君一下就悟性來了,抱著他的臉,又親了親他的唇角,方得了他的笑,被他握著手出門,令人回王府取了一箱子字畫作為去宋府的禮。 二人一出丹羽園,在正堂里沒說幾句話就告辭,柳姨娘他們留了幾句也就作罷。 馬車滾到宋府,門仆進(jìn)去通報,不過片刻,宋子義和趙氏領(lǐng)著宋文朗出來相迎。 幾人見過禮到屋中談話,放入正堂,就看見宋老太爺坐在正堂里,湘君端端正正一行禮,喚了老太爺“外祖父”。 宋老太爺打量了湘君幾眼,終于點了點頭,輕輕“嗯”一聲。 周弘則依舊喚的是“老師”。 幾人坐在廳堂中說了一會兒話,宋老太爺指了指外面,朝周弘說了句:“咱們倆書房去說?!?/br> 周弘點了點頭,給湘君留了個安心的眼色,就跟著宋老太爺出去。 一路行入書房,將門合上,宋老太爺才顯露出擔(dān)憂神色:“七王爺啊,你怎么......怎么就成這樣了!”將周弘上上下下一打量,這哪里還有以前的半點武將英姿?分明就是個病秧子! 周弘淡然一笑:“這倒是無妨,好在文朗爭氣,以后這破云估摸是要交在他手里的?!?/br> 宋老太爺微微一凝,有些了然:“難道您當(dāng)初在軍中親自將他從伙夫拔為破云軍是因為......” 當(dāng)年周弘不同意宋文朗入破云就給了個伙夫讓宋文朗做著,可前些日子出征之時,破云軍有折損,周弘在戰(zhàn)場上就提拔了宋文朗,外人看不出來門道,可照周弘的說法,應(yīng)該是周弘起了心的。 周弘又輕輕摩挲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有些欣慰:“打了幾頓,跟著軍隊在戰(zhàn)場上跑了兩次,倒出了些悟性,穩(wěn)重了許多。”他又微微一頓:“時日還長,阿娘是惜才的人,文朗慢慢來,接手破云軍也不是不行?!?/br> 一切都有變數(shù),周弘話不說死,可宋老太爺已經(jīng)弄明白了。 “可陛下她改了國號!”宋老太爺有些激憤,什么都好,改國號就是換國,周家的江山就真的成了孟家的了。 周弘閉了閉眼,面上浮出滄桑,嘆了一口氣,微微睜開眼,滿眼平靜:“能忍則忍,忍不了也得忍。她縱然強(qiáng)橫,可花無百日紅,總有凋敗的一日?!?/br> 宋瑾德半晌不吭聲,琢磨了一會兒:“那你呢?真要呆在太學(xué)里?” 周弘搖頭一笑:“老師當(dāng)知我為何呆在太學(xué)里,太學(xué)是個好地方,人才輩出...江山社稷以后都要靠這些人撐起來。” 宋瑾德一凝,終于心領(lǐng)神會,撥開臉上的烏云,露出笑容,嘆道:“這就好,這就好...這就好?!焙鋈挥止硇邢麓蠖Y。 周弘趕忙來扶:“恩師這是何意?” “還請七王爺多多保重?!彼舞滦奶壑芎耄ε逻@個驚才絕艷的人也被折了去。 周弘也一震,望了望屋頂,壓下那股沉重,挽起一抹笑:“勞老師憂心,子隆謹(jǐn)遵教誨。” 自周弘跟著宋瑾德走后,留下湘君坐在大廳里應(yīng)對著宋家?guī)卓谧尤耍巫恿x和趙氏都是頗擅言辭,同她絮絮叨叨了許久時間,倒是宋文朗淡淡坐在一旁,少言寡語,偶爾搭一句話,都是說到陳年舊事好笑之處。 又說到宋文朗在軍中被破格提拔的事情,宋子義興起,非要讓宋文朗謝過當(dāng)年湘君在周弘面前說情的恩情。 宋文朗也安然起身,恭恭敬敬朝湘君拱手行禮:“多謝湘君替我說情,我才有今日。”又抬頭望了眼湘君,面上復(fù)雜,眼中有些歉意:“我曾性急冒犯,實在羞愧難當(dāng),還望多多包涵?!?/br> 一番話誠誠懇懇,湘君是心里麻了幾個來回,瞧他不像作假,暗念宋文朗果然是成熟了不少。 她忙擺了擺手,臉上的笑容與以往并不不同:“三表哥言重了,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宋文朗輕輕頷首,撩了撩青袍,又端端正正坐在凳子上,這模樣還真是把軍中的武將氣息帶了來。 湘君又是一笑,對著趙氏夸贊了宋文朗幾句。 宋文朗有本事,趙氏這個做娘的自然樂得合不攏嘴,笑盈盈聽過一段后,又拍著湘君的手說:“你別夸他,你做了女官,又成了王妃,咱們大周...商的女人都是羨慕你的?!?/br> 宋子義放下茶盞,跟著夸:“什么女人羨慕,湘君為陛下出了許多計策,咱們這些男人們也不得不佩服!” 這回宋家就是互相吹捧,恰好湘君和宋子義都是官場里混的人,這吹捧的功夫是張口就到,一來二去,恨不得給對方掐塊兒云送到天上去樂,可自己個兒心頭還是裝了塊實心子鐵,任由你風(fēng)再大云再厚,不敢飄一寸。 宋文朗是聽得有些愣,忍不住多看了湘君兩眼,卻被趙氏瞪了一眼,又慢吞吞地移開眼光去盯著手畔的茶盞看。 周弘和宋瑾德進(jìn)來的時候正遇上屋里笑聲連連,湘君看周弘進(jìn)來了,自己可以稍稍歇息,也就把自己的“吹捧”才華收斂了些,成了時不時說說話的小媳婦。 趙氏又捉著湘君取笑一陣子。 臨到離開時,宋文朗將周弘帶到一旁說了些話,湘君不想跟著去,站在樹下等他們。 宋文朗遞給了周弘一個小香囊,周弘臉色淡然,將香囊還給宋文朗,說了兩句話轉(zhuǎn)身就走。 湘君本也不想問什么,可看見了香囊這種物件難免心有好奇,爬上了馬車就去折騰周弘,想套出香囊的由來。 周弘窩在大枕頭里不耐她的折騰,抓了她的手捏在掌中:“你怎么這么皮?” 湘君歪了歪腦袋,趁機(jī)討教還價:“那你告訴我宋文朗的香囊是哪個姑娘托他送給你的,我就不煩你好不好?” 周弘瞥了她一眼:“梅若寒要成婚了,定的是孟二郎,不知道香囊里裝了些什么,沒看?!?/br> ☆、第83章 三章 合一 時臨冬至,京都也掩埋進(jìn)寒冷之中,蓬萊院外蒼松翠柏上掛上水晶冰條,風(fēng)霜鋪在朱瓦之上,軟軟的陽光一照就熠熠生輝,將本就輝煌的蓬萊殿顯得恍如天宮。 湘君踩著冰粒子進(jìn)蓬萊殿,脫了靴踩在厚實的羊絨軟毯子上,直接入了內(nèi)閣,在繡芙蓉的錦墊上一踩窩一個腳印兒,正一如往常趕上女帝練完兩篇字。 宮女們盛了些果蔬來放在案幾上,女帝挑了兩牙橘子吃在嘴里,冷了捂了捂嘴,止不住抱怨:“嗯,太涼太酸澀,還是留給你們來吃?!闭f罷,手指推了推,將果盤推到湘君面前。 正巧湘君看著這橘子也有些饞,伸手挑了一塊放在嘴里,只覺得一陣爽快,忍不住就又多吃了兩塊。 女帝看她吃得歡,忍不住取笑她:“當(dāng)心酸掉你的牙!” 湘君搖頭笑:“不酸,太甜?!?/br> 女帝皺了皺眉,對她的口味實在不敢恭維,轉(zhuǎn)頭吩咐人備兩箱子送到清河王府去,讓她吃個夠。 湘君樂得有吃,乖乖巧巧地張口謝恩,女帝點了點湘君的眉頭,有幾分寵溺:“你呀~七郎最不愛這些酸酸澀澀的,聞著些酸味兒就得跑,你和他反著來了,若是吃多了,明兒個他就得躲你?!?/br> “他不愛酸的?”湘君對于周弘這個飲食習(xí)慣不是很清楚,也不怎么貼著他去問這些事兒,這會兒有趣了就想從女帝這兒聽聽。 女帝笑道:“可不是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吃兩個果子就能酸得別扭好幾日,那時候他幾個哥哥也沒少拿那些個異國呈來的酸果子折騰他,可憐他年紀(jì)小,沒怎么見過那些果子,總是一算一個準(zhǔn)兒.......” 女帝徐徐講來周弘小時候那些糗事,大抵是周弘小時候皮實,總是在宮里折騰得雞飛狗跳的,要是能捉住耗子,他都得壞一陣子,幾個哥哥治不住他,全拿酸果子侍候他,他就不敢去瞎折騰了,湘君在一旁也聽得咯咯直笑。 兩人說說笑笑正是興味濃厚,就聽得外面宮婢回報,孟庭玉前來。 女帝笑盈盈地喚人請孟庭玉進(jìn)來。 孟庭玉頂著個大肚子進(jìn)殿,女帝哎呀一聲,坐起身來扶住行完禮的孟庭玉,有些責(zé)備:“你懷了孩子怎么還四處跑?” 孟庭玉說:“勞陛下?lián)鷳n,只是庭玉想念陛下,有些話想和陛下說說?!?/br> “什么事?” 孟庭玉眼光輕輕瞥了瞥湘君,湘君不明不白也不動聲色,跟在一旁溫婉笑著,孟庭玉又迅速收回了神色,笑對女帝:“是成約要成親了?!?/br> “是嗎?”女帝也有些高興:“和誰?” “是梅若寒將軍?!?/br> 一語出,女帝皺了皺眉,沉默了一會兒,也瞥了眼湘君,唯見湘君一臉坦然,女帝又哈哈笑起來:“若寒好,若寒好,她這么些年也太累了,該嫁了?!鞭D(zhuǎn)而吩咐湘君:“擬旨,因梅若寒為朝廷效命多年,封為湛江女候?!?/br> 湘君笑著應(yīng)下,看來這才是孟庭玉的主要目的,為梅若寒先求個爵位,以防成婚退官之后沒什么大名頭留下,果然是丞相府,面子得撐半邊天。 入小案幾,湘君看了看手中的律筆,她和周弘都是夫妻了,又何必再記恨梅若寒,提著筆大度地將洋洋灑灑將梅若寒夸了一遍,最后封了個湛江女候。 湘君送著孟庭玉出門,一路直到殿外,門外寒風(fēng)呼嘯,孟庭玉忽然偏頭笑了笑:“你也別猖狂,再能得寵,也有懷孩子的時候,到時候也只能和我一樣一去不復(fù)返,到底是誰該得寵還不一定?!?/br> 湘君實在是不明白自己怎么猖狂了,念著孟庭玉上次伙同陸乘風(fēng)害她的事,也沒什么好臉色,冷嗤嗤一笑:“你或許還不明白,孟庭玉走了,還容易找到李庭玉、張庭玉,乃至什么許清屏、孟清屏也是一抓一大把,京都不缺,大商更不缺,而紀(jì)湘君則不容易再找到!” “你?!”孟庭玉被她一氣,喝進(jìn)兩口寒風(fēng),咳嗽起來。 湘君朝后縮了縮脖子,有些嫌棄模樣:“當(dāng)心些,還懷著孩子呢,傷了身體多不好?!?/br> 孟庭玉被她氣得半晌緩不過氣來,只能扶著自己腰桿瞪她。 然而湘君這個人被人瞪習(xí)慣了,早就不痛不癢,聳了聳肩,一擺袖子,抬腳就大搖大擺回了殿里。 孟庭玉在外立了片刻,許清屏就跟了出來。 “大嫂?!痹S清屏低低喚道。 孟庭玉盯了許清屏一眼:“你是個機(jī)靈的,紀(jì)湘君還要機(jī)靈些,你斗不過就多跟著學(xué),少出岔子,總有用上你的時候?!?/br> 許清屏癟了癟嘴:“她實在得寵,成日里跟在陛下身旁,陛下連咱們幾個待詔的面兒也懶得見,我怎么跟著學(xué)?” 孟庭玉臉色難堪,數(shù)落道:“你犯什么傻?她也就這時候猖狂,等她懷了孩子自然要把位置給你空出來...還有,你少拿你那些嬌嬌脾氣去跟她硬抗?!?/br> 許清屏經(jīng)孟庭玉一數(shù)落,氣兒也不敢大喘,只能不情不愿地應(yīng)下:“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