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黎夜醉的不算厲害,秦烈陽陪他說話,一會兒就自己睡著了。等著醒來的時候,就聽見外面有熟悉的說話聲。 李嬸子那個總也改不了的大嗓門正說著,“這孩子,一走好幾年就知道打電話,回來也不知道說一聲,我也不知道,家里也提前沒收拾,倒是跑到您這里喝醉了。等他醒了看我不說說他,我和他李叔天天想著他,也不知道打聲招呼?!?/br> 李大壯在一旁說她,“你小點(diǎn)聲,正睡著呢。喝醉了睡不好吵醒了頭疼?!?/br> 李嬸聲音倒是小下來了,只是又開始挖苦諷刺,“哎呦,你可是有經(jīng)驗(yàn)了。三大爺您給評評理,原先吧,他天天跑車不在家,就盼著他能退休,家里有個男人,萬事不慌啊。這兩年胖子能干了,不用他爹出門跑車了,他終于在家落腳了,又開始喝酒了,還說什么年輕的時候跑車想喝不敢喝,老了要補(bǔ)上?,F(xiàn)在就是個酒鬼,每天不來個三兩睡不著覺?!?/br> 三大爺顯然跟他們挺熟悉的,笑著說,“少喝點(diǎn)沒事,別喝大了就行?!?/br> 李叔在一旁說,“我心里有數(shù)。就是閑著沒事,總要消磨消磨,老兄弟們搬走的搬走,去世的去世,干活的干活,身邊沒幾個人了,打牌都湊不起來,喝點(diǎn)酒自己玩。” 他一說這個,李嬸就也不嘟囔了,嘆口氣說,“你說當(dāng)年黎老弟要是活著,該多好。那夫妻倆都是多好的人啊,黎夜也不用這么辛苦,這些年都在外面打工?!?/br> 李叔就說她,“就不提點(diǎn)好的,沒瞧見孩子挺好的,白凈也不瘦,過得行。都得長成咱兒子那二百斤才算好啊,你不是還嫌棄他胖嗎?!?/br> 李嬸啐他一口,“男人就是粗心大意,胖點(diǎn)沒受罪就行了,媳婦呢。你孫子都七歲了,胖子比黎夜只大三歲,胖子在黎夜的歲數(shù),孩子都四歲了。黎夜都三十了,連個媳婦都沒娶,好個頭。他天天報(bào)喜不報(bào)憂的,誰知道過得怎么樣?對了,黎耀怎么沒跟著回來,那小子也不知道讀完書了嗎?可是把他哥拖累慘了,要是畢業(yè)了就好了,博士肯定能掙大錢,到時候黎夜就好過了,讓他給他個蓋房子娶媳婦。” 黎夜在屋子里聽了半天,開始只是唏噓,可說道黎耀的時候,難免難受,即便他說我們再沒關(guān)系了,都擋不住一點(diǎn)——他窩囊啊。他花了他人生的二分之一供養(yǎng)出的弟弟,是個為了錢就讓他死的白眼狼,只要一想到,他都是不能平靜的。 他在床上翻了個身。李嬸子耳朵尖,很快說,“有響動,這是起來了。”說著就打了簾子進(jìn)來,就跟黎夜對了個眼。黎夜瞧著這位老太太,聲音雖然還是雷厲風(fēng)行那樣,可是人已經(jīng)變胖了,原先是又瘦又厲害,現(xiàn)在是白白胖胖一個老太太,和藹的不得了。 黎夜掩飾自己的情緒,沖她就一句,“嬸,你過來了,我口渴了?!?/br> 李嬸剛才還抱怨的這么厲害,這一下就改了,一張臉上滿是慈祥的笑容,沖他說,“三大爺給你熬了綠豆湯,在井水里鎮(zhèn)著呢,我給你端去。黎夜啊,想不想吐,想吐別忍著?!?/br> 黎夜邊說話邊下了床,扶著老太太,“不想,那葡萄酒挺好喝的。跟蜜水似得?!?/br> 李叔也擠了進(jìn)來,一邊打量他一邊說,“也就是你,你看我們來你三大爺讓喝嗎?那是他給你六叔釀的,半個月前我說拿瓶好酒跟他換都不成?!?/br> 黎夜知道這群人疼他,嘿嘿笑了一聲。 李嬸子很快連綠豆湯的鍋都給端了過來,拿著碗盛著給他喝,盯著他的碗,喝完了又給他滿上。中午小周在,三大爺他們有些事都不好問,現(xiàn)在就開始盤問了,你怎么現(xiàn)在回來了,現(xiàn)在干什么,有女朋友了嗎?黎耀畢業(yè)了吧,做什么呢! 黎夜不好說黎耀的事兒,雖然兩人鬧掰了,以后也不想多往來了,可是畢竟姓黎,黎耀不要臉,他爸他媽還要臉呢!那種事說出來,黎家的名聲就臭了。他就含糊了過去,只說現(xiàn)在,“我在跟著老師學(xué)畫畫,以后準(zhǔn)備做漆器,不開車了?!?/br> 李嬸子就拍手說,“不開車好,你叔開車我擔(dān)心了一輩子?!崩钍逑氲酶啵皩W(xué)??孔V嗎?這東西能養(yǎng)活自己嗎?” “靠譜,小六給找的。”他沒用秦烈陽的大名,這邊的人都熟悉他叫小六。 一聽是小六,幾個老人家都挺驚訝的,“你跟他聯(lián)系上了。對了,當(dāng)時他家里人來的時候就說他是北京的,可真巧,小六怎么樣?” “挺好,管理他家的企業(yè),很厲害?!崩枰箤@幾位倒是沒有什么隱瞞的,順便想起了睡前秦烈陽說的話,好像是說要過來?是不是他聽岔了還是做夢呢!他不是很忙嗎?他不確定,就沒多說。 李嬸子一提小六就拍著腿說,“那就肯定沒問題,小六那孩子我知道,雖然賊精,可對黎夜最好不過了……” 聊了會兒天,小周才回來,一身的汗,瞧見黎夜就說,“你醒啦,房子收拾干凈了,黎夜你瞧瞧去吧。”他揉揉腦袋說,“秦董要過來,我不確定他能睡嗎?” 那房間剛剛只是大體看了一眼,收拾完才發(fā)現(xiàn),四壁都是報(bào)紙糊的,時間久了都已經(jīng)發(fā)黃變脆了,他又不敢隨便弄,連忙讓人找了漿糊把不行的地方修了修。那家具老氣就算了,那張床也就一米五,硬板的,別說席夢思了,連個棕墊都沒有,他去買了三床褥子鋪在下面,也沒覺得舒服多少。秦烈陽那神經(jīng)病脾氣也是有名的,雖然從來沒為待遇之類的發(fā)過火,可他也怕怕呀。 三大爺這才一拍腦袋想起來,“對了,他剛剛讓我跟你說,他去收拾你的老屋了,說是一個姓秦的晚上過來。我忘了。秦董是誰呀?” 黎夜就知道他聽見的事兒是真的了,只能說,“就是小六。” 這一說可了不得,李嬸子一聽小六來了,就著急站起來,“你一個男孩子收拾的怎么能行,我去看看。老李,你去買菜買rou,幾點(diǎn)到?到時候咱們一起吃飯。” 所以,當(dāng)秦烈陽開了五個小時繞了半天路終于到了這個他一直記憶清晰卻從未再來過的坐標(biāo)時,就瞧見當(dāng)年的土院子里已經(jīng)燈火通明,不但黎夜和小周在,李嬸和李叔胖子,還有三大爺和六叔都在。他匆忙的打量了一下這個久違的院子,發(fā)現(xiàn)什么東西都跟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仿佛他壓根就沒離開過。 院子里放著黎家那張八仙桌,已經(jīng)擺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牧?,他進(jìn)門胖子正端菜出來,這個龐然大物一瞧見他先愣了一下,然后瞇著眼睛打量他。 秦烈陽直接就一句,“更胖了近視眼還厲害了?” 胖子直接就給他一拳,“小六回來了,”他先喊了一嗓子,然后又沖著秦烈陽說,“你這變化可真大啊,一瞧就是精英,要不是在院子里,我都不敢認(rèn)你。這個頭是怎么竄的,我記得走的時候才一米七三啊?!?/br> 這邊李嬸子他們已經(jīng)圍上來了,看不夠似得問東問西問了幾嘴,就被李嬸子哄開,讓黎夜帶著他去洗涮換件衣服。這里其實(shí)哪里用人帶,他摸著黑都能知道地上哪里有坑哪里有凸起,只是瞧了黎夜一眼,發(fā)現(xiàn)他沒坐輪椅,他就有點(diǎn)擔(dān)心。 等著黎夜帶著他進(jìn)屋換衣服,他才問,“怎么不坐輪椅?腿腳不酸嗎?” “還行,”黎夜遞給他衣服,“沒怎么走路都坐著,三大爺帶我去他家,后來李叔他們都過來了,不想讓他們擔(dān)心了?!?/br> 秦烈陽點(diǎn)點(diǎn)頭,毫不猶豫將襯衫脫了,露出一身精壯的肌rou來,黎夜順手將箱子里找出來的t恤遞給他,秦烈陽接過來卻沒穿,大搖大擺的晃蕩到他面前,“哎,你想吃魚嗎?!?/br> 黎夜一下子就覺得小小的屋子里,空氣的流動凝滯下來。他拍了秦烈陽一下,“出去吧,都等著嗎?” 秦烈陽站在那兒不動如山,“我想吃魚了怎么辦?我看了,外面沒做?!?/br> 黎夜拿他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嘆口氣,站在那兒不動了。秦烈陽心領(lǐng)神會,直接低頭啃了一口。這時候外面都是人,自然不適宜將人摁住的,只是淺嘗輒止,不過這樣秦烈陽也高興,起碼黎夜不排斥,他只是害羞而已。 等著啃完了,他一抬頭,正好瞧見了門口站著的六叔,兩個人打了個照面,六叔很是平靜的看著他,他沖六叔點(diǎn)點(diǎn)頭,誰也沒有表現(xiàn)出夸張的表情。 等著穿完衣服出去,外面就張羅著吃飯,一群人熱熱鬧鬧的,自然是聊聊這中間十幾年發(fā)生的事兒,還有人問黎夜和秦烈陽是怎么又見著面的。秦烈陽多精明的人,不用猜就知道黎夜那性子連輪椅都不坐,怎么可能說。 他笑笑說,“我不是開服裝廠嗎?他替我們運(yùn)貨,我正好去視察,碰見了。” 黎夜立刻松了口氣,其他人則都喊著這就是緣分,緣分,秦烈陽也就跟著笑笑,酒過三巡,秦烈陽瞧著六叔去上廁所順便出去抽了根煙,也跟著出了門。 沒想到六叔一見他就說,“騙人的吧。還偶然碰見了,打十五年前,我就知道你小子沒安好心?!彼榱丝跓熣f,“那年在小樹林,你沒少偷看吧?!?/br> 秦烈陽成年后第一次出現(xiàn)了窘迫的感覺,他的確那時候半夜里沒少往小樹林跑,那些他不懂的東西強(qiáng)烈的吸引著他的注意力,他以為沒人知道的。 六叔不在意的將手里的煙抽完,沖他說,“行啦,你把我倆都看光了,還好多次,要不是你三大爺攔著,早揍你了。我就看你親了個嘴,還是你沾光了?!?/br> 說完,六叔就進(jìn)屋去了。這可真是……壓根不當(dāng)回事的做法啊。 秦烈陽自己待了一會兒,含著煙想想也笑了,好像是他沾光了。 第62章 秦烈陽在外面自己悶笑了一會兒,其實(shí)現(xiàn)在想想,那時候的確挺不地道的。他情竇剛開,天天看著黎夜就跟個人參娃娃似得,寶貝的不得了,可偏偏不知道怎么下手。三大爺和六叔就像是替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也想不去看啊,可是好奇心折磨的他壓根睡不著覺,他真沒忍住。 只是,他一直以為自己做的挺隱秘的,都是挑的黎夜睡著的時候,腳步也放得輕,中間半聲都不敢吭,沒想到人家都知道。一想三大爺和六叔恐怕好容易找了個這么清靜的地兒,卻被他給攪和了,他是真挺不好意思的。不過好像,現(xiàn)在道歉也怪怪的…… 大概是待的時間有點(diǎn)長,黎夜很快就找了出來。 瞧見他在這兒蹲著抽煙,黎夜也跟著蹲了下來,問他,“累了啊,大家好久沒見了,可能要熱鬧一會兒,他們都挺想你的?!?/br> 秦烈陽掏出口袋里的手帕給他鋪在門檻上,“別蹲著,坐吧?!钡戎枰棺€(wěn)當(dāng)了,才回答他的問題,“沒有任何煩,我也特別高興,我喜歡這里。” 他說著看向了眼前,如今村子已經(jīng)沒有過去那么安靜了,路燈亮著,街邊上都是小攤,人來人往的,嘈雜的不得了。不過還是讓他感覺到了安心,雖然抬頭再也看不見漫天的星河,可平視著前方,或者回視身后,都能瞧見人間的煙火氣,他覺得比他家那看似豪華其實(shí)冷冰冰的老宅,要強(qiáng)多了。 “我喜歡這么熱熱鬧鬧、人聲鼎沸的,你替我拿筷子,我替你夾菜,永遠(yuǎn)怕你吃不飽,永遠(yuǎn)怕你夠不到。相互之間可以隨意的開玩笑,問你他們關(guān)心的問題,問你工作怎么樣,一個人管那么多人累不累,還勸你該休息休息,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我喜歡這樣,很溫暖?!?/br> 他說著,黎夜就聽著。院子在這兒,可他們已經(jīng)錯過了十五年??v然重新睡回到了一張床上,有著更加親密的接觸,黎夜其實(shí)都不敢說,他完全了解秦烈陽的。 他所憑借的,他所信任的,他所依持的,不過是對秦烈陽的直覺。 他愿意相信這個人冷冰冰的面孔之下,依舊是那個又兇又悍、不怕苦不怕累,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會第一時間沖上來保護(hù)他的小狼狗。 可終究那只是活在過去中啊,現(xiàn)實(shí)中的秦烈陽是陰晴不定的,他住院秦烈陽并沒有來,那些微信他也并沒有聽,他明明聽著寧澤輝的意思是等他出院恐怕就要一個人生活了,結(jié)果卻將他接到了家里。前一天他發(fā)狠說讓他不要出現(xiàn)在眼前,可后一天他就親上了自己。 黎夜是忐忑不安的,是充滿慌張的,他并不敢露出自己太多的個性,他試圖將自己與十七歲的黎夜割裂的不要太遠(yuǎn),他是在這段關(guān)系中雖然看起來處處沾光實(shí)際上最如履薄冰的。他永遠(yuǎn)不知道,下一刻的秦烈陽是什么樣? 直到這一刻,在這個老院子前,聽著秦烈陽說他喜歡這里,他懸著的心有些松動了。 他倆在外面又坐了一會兒,很快被喝多了的胖子給找到了,天熱胖子也不在意形象,直接光了脊梁,碩大的肚子一顫一顫的,端著的啤酒杯也跟著一顫一顫的,拉著秦烈陽說,“小六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哥們等著你喝酒呢,跑這兒來躲著了,走!” 順便,還埋怨了黎夜一嘴,“從小你就護(hù)著他,現(xiàn)在怎么還護(hù)著他呀。” 黎夜也沒辦法,瞧著秦烈陽號稱要跟胖子大戰(zhàn)三百回合,只能收了手帕跟著進(jìn)去。三大爺和六叔已經(jīng)熬不住先行告辭了,六叔還叫了秦烈陽有空去喝酒,秦烈陽應(yīng)了,李叔干脆加入了這兩人斗酒的隊(duì)伍,李嬸子就開始跟黎夜嘮叨這些年的事兒。 當(dāng)初胖子也學(xué)的開大車,是跟他一起跑車的。不過他不在的這幾年,胖子轉(zhuǎn)了行。李嬸子說他去干了建筑工,后來開始拉隊(duì)伍自己干,如今已經(jīng)成立了建筑公司了。 李嬸子在旁邊挺高興的跟他嘮嗑,“也就是干了這個我才放心了。跑車太危險(xiǎn)了,這些年多少出事兒的,如今你李叔歇著了,他又改行,我這提了一輩子的心才算安定下來?!?/br> 李嬸是特別好的人,她高興黎夜也高興,一晚上嘴巴都是咧開的。當(dāng)年他爸兄弟那么多,不是沒有想幫他的,可那時候家里都不富裕,大多數(shù)都因?yàn)槠拮拥姆磳?,漸漸斷了來往,譬如關(guān)二叔。他不恨,但卻格外感恩李嬸子,如果不是她的寬容大度,他恐怕壓根撐不起這個家。 等著他們喝完了都已經(jīng)半夜了。原本黎夜以為胖子和李叔兩個人對付秦烈陽,肯定是必贏無疑,結(jié)果結(jié)束的時候,兩人都趴下了,就秦烈陽一個還挺精神,沖著李嬸子說,“嬸子你上車,我和小周送你們回去?!毙≈軟]喝酒。 他們走了黎夜就一個人在屋子里收拾,順便也開了黎耀的房間,準(zhǔn)備收拾出來給小周住,他那間實(shí)在是住不開三個人??汕亓谊枀s是一個人回來的,他進(jìn)院就熟練的插上了門,順便將門閂放上,黎夜挺好奇的看著他身后,“小周呢。” “去住賓館了,南城這么大,開著車哪里找不到啊?!鼻亓谊柾浦M(jìn)屋,“太晚了,洗個澡睡吧。”這屋子里又沒有浴室,自然只能跟十五年前一樣,在井臺沖沖就算了,秦烈陽還笑著問他,“要不咱倆一起?!?/br> 黎夜直接進(jìn)屋關(guān)門。等著兩個人都收拾好了,躺在床上關(guān)了燈,都一點(diǎn)了。秦烈直接轉(zhuǎn)過身來抱著他,雖然沒有空調(diào),但兩個人剛剛用井水沖過涼,身體粘在一起倒是不熱,就是有點(diǎn)感覺不同。 畢竟睡著了過來和醒著過來是不一樣的。 主動的和無意識的也不一樣的。 這樣的秦烈陽,或者是這樣一個在老房住下的夜,讓黎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十五年前。幾乎在同時,他聽見秦烈陽在他耳邊問,“你還記得走之前的那天晚上嗎?” 黎夜當(dāng)然是記得的。因?yàn)榉孔涌粗鴹l件實(shí)在不好,那天方梅原本是要帶著秦烈陽去賓館住的,秦烈陽壓根沒同意,就一句話,“住了兩年,早習(xí)慣了?!?/br> 在黎夜看來,秦振脾氣要好多了,他也沒強(qiáng)求,直接拍了板,“那就住這里。黎夜,還要麻煩你多照顧。” 黎夜不知道秦家人怎么會突然冒出來,他們怎么會找到他家?再加上那些話,他整個人都是懵的。他看了一眼臉色特別不好的秦烈陽,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您放心吧。 只是秦烈陽好像壓根不喜歡他們,他們還沒走,他就直接甩門進(jìn)屋子了。黎夜送了人就瞧見他在床上躺著,拿著毛巾被將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他去戳了戳這孩子,“你爸媽走了,下來吧?!?/br> 秦烈陽在里面悶不吭聲,黎夜沒辦法,只能也提前熄燈上床,想要跟他聊聊,可這孩子直接就扭過了頭,緊緊地抱住了他。 秦烈陽從來沒這樣抱過他,他們都是男孩子,火力壯,夏天挨得進(jìn)了嫌熱,冬天自己就暖和的不得了,壓根沒有這樣的時候。黎夜是有些不知所措的,他僵硬的躺在那里,聽見秦烈陽的呼吸聲由粗重變成了哽咽,他的肩頭濕了一片,這是他第一次見秦烈陽哭。 即便當(dāng)年這孩子穿著破衣爛衫,連鞋都沒有,腳都磨出了血泡,他也沒哭過。即便當(dāng)年那些人販子當(dāng)街就要將他抓走,他也沒哭過。即便這些年他們過得這么苦,這孩子也沒哭過。 黎夜的心中不是不百感交集的,他的手慢慢地拍下去,順著秦烈陽的脊梁給他順氣,許久后,這個人才漸漸止住,他跟猴子一樣用四肢纏繞住黎夜的身體,試圖將長長的腿和長長的手在他身上打個結(jié)。他說,“我不走,你不能放我走。你要是不要我了,我會一輩子恨你的,永遠(yuǎn)不原諒你,不見你。” 可黎夜如何答應(yīng)呢!下午秦振和方梅繞著秦烈陽稀罕的時候,村支書就拽他進(jìn)屋說話——他是看著秦烈陽這兩年如何在黎夜家生存的,大概是人活得年紀(jì)大了,能看出來的事情也多,他叮囑黎夜,“孩子是人家丟的,無論秦烈陽怎么不愿意回去,你可不能攔著,哪里有孩子不跟著父母的。再說,這家人你得不起,”他認(rèn)真地說,“你沒瞧見那些官嗎?那都是大人物,一個咱們都得罪不起?!?/br> 黎夜都不覺得這樣如何,畢竟他靠自己活著,他過不下去的時候,領(lǐng)導(dǎo)們也沒給他一碗飯吃,他就沒吭聲。 可最讓他動心的是在秦烈陽直接甩門進(jìn)屋,黎夜送他們到門口的時候,秦振跟他說過的話,“我看烈陽很是喜歡這里,還不愿意離開,顯然這兩年你對他很好,謝謝你?!?/br> 黎夜想擺手的,可秦振又接著說道,“但說實(shí)在的,這邊的環(huán)境太差了,不適合烈陽發(fā)展。他是我的大兒子,他是有繼承權(quán)的。他從出生起就注定了比99%的人要富裕,要擁有更多的財(cái)產(chǎn)??蛇@些不是說他姓秦就可以拿到的,他需要與之相配的能力,也就是需要上學(xué),他已經(jīng)兩年沒上學(xué)了,聽說你一直供著你弟弟上學(xué),你應(yīng)該知道,知識有多重要?!?/br> “別說他不愿意走,黎夜,當(dāng)一個沒文化的社會閑散青年,靠著勤勞苦干下大力來生活一輩子,當(dāng)然,這世界上不是沒有白手起家的文盲成功的,起碼我們這一代很多,可現(xiàn)在有可能嗎?我們那時候做二道販子,做服裝開廠,靠的不過是信息不流通和勞動力工資低,你跑大車應(yīng)該明白,現(xiàn)在還有可能嗎?你瞧瞧現(xiàn)在起來的企業(yè),都是高科技,沒有知識,他一輩子只能混個中產(chǎn)就不錯了?!?/br> “黎夜,不用我說,回去與不回去差多遠(yuǎn)你能分辨出來。這孩子受了些委屈,他覺得在你這里待著舒服,他不愿意回去。這是我做爸爸的錯,可是,有些事是不能由著他的,做父母的有錯要改要補(bǔ)償,但不是一味的因?yàn)榍敢饪v然。他需要回去,也必須回去。你是個好孩子,你幫我勸勸他好嗎?他可能更愿意聽你的話?!?/br> 那一晚黎夜整夜都沒睡,他任由秦烈陽將自己當(dāng)做大抱枕抱著,心里的天平左右搖擺,最終定在了送他走這邊,他終究將這人推開了。 秦烈陽小聲對他說,“你知道嗎?那天我就像只被拋棄的小狗,再也沒有家了?!?/br> 黎夜的身體僵硬了一會兒,終于慢慢放松下來,他的手漸漸抬起,最終放在了秦烈陽的腰上。年輕人的皮膚緊致而富有彈性,火辣辣的燙著他的手心,黎夜終于開口,“對不起。” 第63章 對不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