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那,那是何人?” 二人狼狽爬起,攔住落在后頭的幾匹馬,指著已入軍營的那匹黑馬問道。 “那是何人?那是慶王義子,陸庭陸將軍!” 作者有話要說: 楚小衡:我不會那么輕易狗帶的! 第73章 允城往西,大多都是平原,山不高,田地?zé)o數(shù)。冬天并不是收割稻米的最好時節(jié),更何況之前接連大雨,田地里唯一能活的大概就只有蚯蚓。 楚衡帶著慶王府的親衛(wèi),在允城當(dāng)?shù)毓蛡蛄艘粠顽S師隨行護(hù)送糧食,又在出城后沿路不斷地收糧。 他向來手寬,打賞人的時候從不猶豫,可這一回,為著能多買一口糧,他一直在與人討價還價。 難得休息的時候,他都忍不住自嘲。 當(dāng)年的搞軍工科研設(shè)計的人,改行當(dāng)了地主兼職大夫也就算了,現(xiàn)在連跟人討價還價的本事也都練出來了。 叫姥爺他們知道了,大概,會心疼吧。 連日大雨,受災(zāi)的地方不再少數(shù),不少人落草為寇,為著活命,干上了殺人劫貨的活計。 楚衡帶著鏢師絲毫不敢走慢一步,夜里哪怕是在邸店投宿,也會安排好輪值的人手,緊緊盯著他們的那些糧草。 饒是如此,隨著沿途收購的糧草越來越多,盯上他的草寇也漸漸多了起來。 好在有親衛(wèi)跟不斷增加的鏢師,要不然這一路數(shù)次撞上打劫的,這糧草被搶走不說,人命只怕也留不下了。 這日大雪,楚衡的人馬又被一群草寇堵在了路上。 他靠著袖中箭,和時靈時不靈的芙蓉并蒂,打跑了一度往糧車邊上湊的草寇。 親衛(wèi)和鏢師手腳利落地拿下數(shù)人,動作熟練地捆上,老規(guī)矩派了一人去最近的縣衙遞消息。至于那些縣衙的人過來撿走這些草寇后,是匆匆關(guān)上幾天就放了,還是嚴(yán)懲,那就都不是他們該過問的事情了。 只不過,這一批草寇,卻顯然不知那些半路出家的窮苦百姓。 一個個兇神惡煞地傷了不少鏢師,就連楚衡的肩頭也叫一支箭射了個對穿。 “楚大夫,你的傷……” 親衛(wèi)驟然回神,抓出一瓶金瘡藥就要遞給他。楚衡擺擺手,忍著肩胛處的疼痛,摸出銀針,往自己肩頭扎了下去。 “去把那幾株三七拔來。”楚衡咬牙,指了指一旁被草寇壓著的幾株草,“再來個人幫我把箭拔出來。” 親衛(wèi)不敢動手,鏢師們也有些沒轉(zhuǎn)過彎來。 這一路上,雖知道他是個大夫,又有大主意,可沒想到竟是個能對自己下這么狠手的家伙……這箭可是穿透肩胛了,拔出來可不得了,那疼得就是他們也受不住。 楚衡見他們不敢上前,閉目深吸氣,靠在糧車邊上,費(fèi)力地抬手,就要去抓肩頭的箭。 匆忙的腳步聲這時候突然逼近。 “什么人?” 親衛(wèi)刷的拔刀。 “小的是楚大夫的小廝。” 楚衡驀地睜開眼,被親衛(wèi)攔在糧車不遠(yuǎn)處的少年,聲音發(fā)啞,身上還落著積雪,瘦了不少。 他長長嘆了口氣,終究別過頭:“白術(shù),幫我拔箭上藥。” 這似乎是最后一次遇到草寇,途中雖又碰到過幾次不長眼的,但大多有驚無險,見了幾個軍士打扮的親衛(wèi),多嘴問糧草送往何處。得知是送去宜州的,那些人便收了刀劍,甚至還有人主動提出要一道去宜州殺敵。 楚衡不敢隨意收人,臨近宜州后,更是直接請他們自己去軍營投軍。 他的臉色并不好,時不時還會發(fā)熱,隨行的藥散在中途就已經(jīng)用的差不多了。銀針鎮(zhèn)痛,成了他支撐自己趕到宜州最后的辦法。 不過幾日,他就瘦了一大圈,身上的袍子被北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若是再裹上大氅,更是只能瞧見一張瘦得巴掌大的小臉。 白術(shù)想了許多辦法,愣是沒能將他養(yǎng)回來,眼看著宜州將至,說不定就要遇上陸庭,他越發(fā)覺得心虛,竟內(nèi)疚地不敢往楚衡身邊走。 楚衡病得昏昏沉沉,也顧不上他那點(diǎn)心思,只派了人盯著。 到了宜州,楚衡付了說好的銀錢,又專門在宜州訂了幾桌酒,請那些鏢師吃上飽飯,訂下邸店房間,請他們睡上幾日再沿途返回故鄉(xiāng)。 另一邊,自有親衛(wèi)將糧草的消息傳到了西山營。劉臣收了消息,親自迎接他們。 見到坐在馬背上,面色蒼白,瘦得快被風(fēng)吹走的楚衡,劉臣一陣唏噓。 “你這孩子,怎么……怎么就過來了?”劉臣伸手想去拍楚衡的肩膀,卻見一側(cè)親衛(wèi)趕緊上前阻攔,方才知道他這肩膀還受著傷沒好。 “去睡一覺吧,我讓軍醫(yī)過去給你看看,換個藥?!?/br> 慶王還在昏迷不醒,楚衡便沒拒絕劉臣的好意,準(zhǔn)備先去睡一晚,到明日休整好后,再去探望慶王。 引路的副將將人送進(jìn)了一座帳篷,里頭東西不多,床榻邊上還掛著輿圖,歸雁城的位置叫人畫了一個圈。 他心里知道,這帳篷會是誰的,當(dāng)即心安不少,不等白術(shù)端來熱水給他擦臉,倒頭就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有些沉。 四肢重得像是被什么緊緊壓制住,喉嚨猶如被扼住,呼吸極其不暢。 他想發(fā)出聲音,想把自己從這古怪的夢境中掙扎出去,可窒息的感覺就好像被人在臉上貼了一層又一層的加官。 直到有人的體溫從身側(cè)傳來,耳畔有節(jié)律地跳動著心跳,他終于像是活了過來,大汗淋漓地喘息,費(fèi)力地睜開了眼睛。 身側(cè),陸庭擰著眉看他,嘴唇緊抿,像是想要斥責(zé)他膽大妄為,卻又十二分地心疼。 良久,陸庭嘆了一口氣,低頭吻上他受傷的肩頭。 “不要生氣?!背馑粏≈曇?,將臉貼近陸庭的肩頭,頭頂是他的鼻息,心跳近在眼前。 他的身體雖然也曾經(jīng)弱過,可從未在人前顯得這么無力。陸庭回營時,聽說楚衡帶著糧草趕來宜州,心里又氣又惱,尤其看到他在床榻上瘦得都快凹陷的臉龐,更是一腔怒火無處可發(fā)。 然而,只一句話,什么怒火,什么氣憤,終究只剩下滿腔酸楚:“你不該來的?!?/br> “陪你死一塊不好嗎?”楚衡閉著眼,伸手緊緊將人抱住,似乎真的要生未同衾死同xue。 “不好?!标懲ダ淅涞恼f,手里卻將人緊緊扣在懷中,小心謹(jǐn)慎地避開了他肩頭的傷處。 “那我活著,等你死了,我再去找個器大活……”楚衡笑了笑,睜開眼,聲音發(fā)軟,帶著特意的調(diào)笑,“怎么辦,萬一找不到這樣的男人了,我該怎么辦?” 永安二年,楚三郎及冠。 而今,距離及冠大抵不過只剩幾個月的功夫,但楚衡已經(jīng)把自己這條命當(dāng)做了最后。 帳外的腳步聲走過,北風(fēng)攜帶雪花,從帳篷的縫隙吹來。哪怕屋里點(diǎn)了炭火,仍舊有些冷。 靠的近了,最是能聞到一些氣味。 楚衡這一路風(fēng)霜,也只有在邸店落腳的時候,才能梳洗一番,到了宜州更是馬不停蹄地往西山營跑,累得連臉也顧不上洗,身上的氣味可想而知。 他恍惚想起自己的臟,伸手推了推陸庭,卻撕扯到肩頭的傷,忍不住“嘶”了一聲。 陸庭的臉色隨著這一聲“嘶”,當(dāng)即沉了下來。下床的動作雷厲風(fēng)行,不多會兒就問小卒要來了熱水,嘩啦啦全倒進(jìn)木桶中,然后一把把人抱起,三下五除二脫了衣服,放進(jìn)水里。 肩頭的傷口是白術(shù)處理的。路上沒有藥散,只能隨手抓了幾把三七抹著止血,包扎的水平也不太高,肩頭甚至被勒出了痕跡。 楚衡泡在水里,肩頭裸露在外,感覺到男人落在傷處的吻,回頭勾住他的脖子,親上了想念許久的那張唇。 顧念著楚衡肩頭的傷,陸庭不敢有什么動作,等他洗完澡,特定找了軍醫(yī)過來,將傷口徹徹底底又清理了一遍,這才算好。 楚衡坐在床榻上,赤著雙足,在榻邊輕輕晃蕩。 陸庭送完軍醫(yī)回來,一眼瞧見那雙腳,心頭一瞬動了下,到底還是幾個深呼吸,將那些悸動壓下。 此時天色已黑,論理是該歇下了??沙馑嗽S久,這會兒精神正足,與陸庭并肩躺在榻上,時不時動動腳,又側(cè)過身,睜著眼笑盈盈地看他。 陸庭起初還能崩住,可被褥下那只腳不時往他腿上磨蹭,腦海中的景象轉(zhuǎn)了又轉(zhuǎn),有些意動。 “帳篷,隔音嗎?” 楚衡突然發(fā)發(fā)問,陸庭一怔,脫口而出:“不隔音?!睅づ衲睦飦淼母粢?,就那一層兩層的布,再厚實(shí)也傳得出聲音,更別提點(diǎn)了燈,帳篷里就是打個滾,外頭都能瞧見。 “啊?!背廨p輕喊了一聲,突然躺平,“不隔音就算了。睡吧。” “……” 這身下的火都躥起來了,卻得了這么句“不隔音就算了”,這是在惱他不成? 陸庭頗有些哭笑不得,一個轉(zhuǎn)身,把人按進(jìn)懷里,抓著楚衡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兩腿之間:“光放火不滅火?” 楚衡扭頭,手里抓了抓,鳳眼閃著笑意:“不是不要我跟你一塊死嗎?” 他當(dāng)然不舍得叫人跟他一道躺在冰冷冷的棺材里,甚至可能他們兩個最后的尸首在戰(zhàn)場上難辨蹤跡。 但如今人在身邊了,去想這些又有什么用。 陸庭挺了挺腰,發(fā)出低喘,等唇邊得了吻,忙伸手在床頭摸出一盒涂手用的防凍膏,挖了一指頭就往人身后送。 這一晚,陸庭軍帳中的蠟燭熄得有些早,離得遠(yuǎn)些,似乎還能聽到從里頭傳來的小獸一般的嗚咽。 第74章 楚衡半夜醒了一回,做了個不算好的夢,依舊是那場時不時出現(xiàn)在夢境里的大火。 不同的是,他似乎就附身在楚三郎的身上,在大火灼燒的痛苦過后,親眼看著陸庭命人將他安葬。那緊繃的臉不帶任何笑意,眼底甚至連憐憫也看不到。 是啊,哪里還有時間去憐憫他人。戰(zhàn)爭已經(jīng)令人麻木,與其去想著憐憫同情,倒不如一把長槍一匹馬,一身戰(zhàn)甲一條命,將那些手染無辜百姓鮮血的敵人殺個痛快,殺個干凈。 夢醒的時候,楚衡忍不住松了口氣,忍著肩頭的疼,稍稍轉(zhuǎn)了個身。 營帳外頭有光亮,透過帳篷照來,正好叫他能打量陸庭的睡顏。 出關(guān)去找一個因為沙暴迷失的人,這無疑是件堪比登天的難事。但這個男人就是辦到了,就是那樣把趙篤清和梁辛安找回來了。 他用目光將陸庭的臉仔細(xì)描了一遍,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挨著人閉上眼想要接著睡。不多會兒,倒真的很快睡了過去,還發(fā)出了輕輕的鼾聲。 而一旁的陸庭這時候,卻緩緩睜開眼。他睡得向來淺,楚衡一動就讓他醒了過來。 伸手將身側(cè)的愛人摟進(jìn)懷中,陸庭睜眼看著帳頂,腦海中梳理著近期的一些事情。 朝廷發(fā)生的那些事,陸庭借由攝政王送來的人口中得知了。但慶王的人也在不久后送來了更加全面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