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二十一郎要的就是給陸庭難看。

    桂氏攀附丘家，他任太子伴讀，原先想的是時機(jī)差不多后，在朝中謀得一官半職，若是太子日后登基，更是能得到一個不低的官位。

    哪知曲玉出事，幾個原定要派來曲玉繼任刺史的人，不是意外出事，便求了關(guān)系去了別處任職。

    丘家趁機(jī)想要往邊陲安插人手，在適合的人選中挑了一圈，最終將這事落到了他的頭上。

    他不愿意來，可既然來了，就自然要按著丘家的意思來辦事。

    他的任務(wù)，就是要想盡辦法，拿到西山營的各種把柄，哪怕是潑污水，也要讓他們的人出現(xiàn)問題。

    “一百軍棍，陸將軍，請吧?！?/br>
    演武場中，所有將士都按住了腰側(cè)的長刀，凝眸望著臺上的桂二十一郎，若是可以，他們手中的刀劍只怕已經(jīng)將此人剁成rou泥。

    陸庭滿目平靜，望向劉臣：“劉將軍，執(zhí)行?！?/br>
    看著陸庭走下點(diǎn)將臺，當(dāng)著眾人的面脫下身上的武官服，健壯的身軀挺直脊背，露出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

    那些疤痕，楚衡曾經(jīng)想過祛除，但是時間久遠(yuǎn)，藥物已經(jīng)不起效果，到后來，他忽地又不去祛了，說是男人的勛章。

    陸庭帶著一身的勛章，挺立在人前。

    古銅色的肌膚，和點(diǎn)將臺上細(xì)皮嫩rou的桂二十一郎截然不同。

    不少將士們看著他的舉動，眼睛發(fā)紅，看向臺上新任刺史的眼神都充滿了不滿。

    文臣素來看不起武將。大延開國這些年來，先帝與武將的關(guān)系來不錯，更是屢次提拔武將，對于邊關(guān)的兵權(quán)更是看重，多次囑咐慶王，要為太子和大延子民，守好大延邊關(guān)，保住趙家江山社稷，百姓平安康泰。

    但到了明德帝繼位后，明顯的重文輕武，以國丈丘壑為首的文臣們在朝廷中越發(fā)風(fēng)生水起，得到的重視遠(yuǎn)比武將來的多。武將的升遷一度遭到壓制。

    他們可以不升官，可以一輩子守在邊關(guān)，在尸山血海中拼搏，但憑什么受到莫名的屈辱？

    就因?yàn)樗麄兂錾砦魃綘I，他們是邊關(guān)的武將？

    桂二十一郎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引起了眾怒，揮手命他帶來的那些刺史府的護(hù)衛(wèi)手持早已備好的軍棍，站在了陸庭的兩側(cè)。

    刺史府的護(hù)衛(wèi)大多是曲玉當(dāng)?shù)厝?，不少家人在去年曾受過西山營的恩惠，更是知道這一年來留在城中不時義診的楚大夫，與陸將軍關(guān)系很好。

    可他們也得吃飯，不得已只好咬牙一左一右按住陸庭，企圖將人放倒。

    “怎么，你們也想抗令不成，為何還不行刑？”

    見左右護(hù)衛(wèi)按住陸庭，卻并未把人按到，桂二十一郎有些氣惱。

    “行刑！本官今日非得看看，陸將軍昨日才說過，將會以身作則，今日是否就要……”

    陸庭一言不發(fā)，不等身邊副將送來?xiàng)l凳，已經(jīng)自行趴在了演武場上。

    左右兩個護(hù)衛(wèi)面面相覷，不得已握緊軍棍，咬牙落在人身上。

    啪！

    掂量著輕重，打在腰臀上。

    “在往哪里打？”桂二十一郎好整以暇的看著地上的陸庭，“陸將軍的腰臀是要用來騎馬的，往上打，重重的打！”

    往上就是脊背了！

    劉臣猛地上前：“許大人！”

    許太守一頭冷汗，局促不前，猶猶豫豫道：“桂大人……”

    “打！若有人求情，或是阻撓行刑，那就給你們的陸將軍，再加三十軍棍！”

    無人敢為陸庭說情。軍棍重重地落在脊背之上，一百棍之后，又有誰知他骨頭是否會被砸斷。

    十棍……二十棍……三十棍……

    陸庭咬牙，落在身上的軍棍稍有放緩，桂二十一郎當(dāng)即就會出聲咒罵。五十棍過后，執(zhí)行的兩個護(hù)衛(wèi)有些撐不住了，很快換了另外的人上場。

    接著，又是一棍，又一棍。

    六十棍……七十棍……

    陸庭的背上是大片的血。

    八十棍……九十棍……咔嚓，軍棍斷裂開，砸到了陸庭的身上。

    “將軍！”

    眾人上前，推開執(zhí)行的護(hù)衛(wèi)，將陸庭圍住，可誰也不敢上手去扶他。劉臣大喊：“軍醫(yī)呢？軍醫(yī)呢！”

    許太守變了臉色，看到西山營眾將以及留在營中cao練的曲玉駐兵的神色，當(dāng)即甩手道：“桂大人，好自為之！”

    他的確想攀附太子，可若是攀附太子，就要為這等人做馬前卒，倒不如老老實(shí)實(shí)留在曲玉，哪怕當(dāng)一輩子的太守，也比負(fù)了人心好上百倍。

    還差十棍，桂二十一郎有些不愿放棄，可看著底下將士的神情，他心下一凜，恨恨的一甩袍袖：“罷了，九十軍棍就九十軍棍。將人抬下去吧，可別說本官不近人情！”

    他說完話，又指著自己帶來的護(hù)衛(wèi)道：“你等留在此處，盯著他們各自受刑后，再回府稟告！”

    “是！”

    演武場內(nèi)，秋風(fēng)瑟瑟，上千將士靜立著，直到許太守和桂二十一郎一前一后離開營地，所有人的臉上終于流露出悲切。

    丘家的人，太子伴讀，新任刺史，如無意外，這人將來還會進(jìn)入朝堂，甚至是內(nèi)閣……

    劉臣在戰(zhàn)場上出生入死多年，早已看淡了兄弟們前一刻談笑風(fēng)生，喝酒吃rou，下一刻馬革裹尸，陰陽兩隔，但看到趴在地上，無人敢動，滿背污血的陸庭，忍不住眼睛發(fā)酸。

    “成檀，可還撐得??？”

    劉臣彎下腰，試圖扶起陸庭，可看著滿背的血，生怕一不留神傷到骨頭。

    “無礙?！?/br>
    陸庭握了握拳，有些吃力的回道。

    軍醫(yī)們將人圍住，抬來擔(dān)架，想方設(shè)法要把他搬上擔(dān)架。

    “將軍！”

    陸庭側(cè)過頭，西山營眾人，單膝跪地，紅著眼眶抱拳道：“將軍，我等……”

    “五十軍棍，此后余等記住，軍營重地，萬不可掉以輕心。”陸庭頓了頓，似乎扯動了背后的傷，不免皺了皺眉頭，“這世上，多的是人想要拿余等的錯，余等身為戰(zhàn)將，可戰(zhàn)死，不可受屈而死?！?/br>
    眾人稱是，隨即一分為二，脫了盔甲，露出健壯，布滿傷疤的身軀，大吼一聲：“來！”

    軍棍落下，無人喊出聲來，只有棍杖落在皮rou上沉悶的“啪啪”聲，在演武場上反復(fù)起落。

    而陸庭，拉住劉臣，苦笑道：“找個營帳給我，別讓燕堂知道……”

    “我已經(jīng)知道了。”

    突然出現(xiàn)在身后的聲音，激得陸庭猛一把握緊了劉臣的手腕。

    腳步聲有些急，幾步之后，陸庭看到一道青色的身影，楚衡那張漂亮的臉上，寫滿了惱怒。

    “一百軍棍，你生生受了一百軍棍，是不是打算一直到傷好，你都留在營地里避開我不見？”

    陸庭苦笑。

    他沒打算一直避開，但起碼等傷好后再回去，也比一身是血的讓心愛的人看見要好上許多。

    更何況，許太守特地請楚衡負(fù)責(zé)為太子的腿治療，他也不愿為此拖累了楚衡。

    “我沒事?！?/br>
    “可我有事?！?/br>
    楚衡氣急了，伸手抓住陸庭，指尖碰到他手腕脈象：“一百軍棍，那個桂二十一郎就是不敢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殺了你，也想著借機(jī)把你打廢。到那時，朝廷又怎么會因?yàn)槟愕乃?，去?zé)怪他！”

    知道楚衡的氣惱，陸庭不敢扯動身上的傷，只好反手十指相扣，將他的手拉到嘴邊，親吻每一根還帶著藥香的手指。

    “我不會這么容易就死了。我還想和你走到老?！?/br>
    第59章

    陸庭的傷，在于脊背，外傷不要緊，楚衡怕的是留下隱疾。

    一連數(shù)日，他寸步不離陸庭，就是太守府派人過來請，說是太子召見，他也照舊穩(wěn)如泰山。

    不知不覺又過兩日，陸庭背上的傷口都已結(jié)痂，內(nèi)腑也調(diào)養(yǎng)了大半。

    “你再躺躺，cao練的事，也不急于這一時半刻。你這傷不徹底調(diào)理好了，上了年紀(jì)是要遭罪的?！背庠\過脈后，啪一聲打掉了在他后腰摩挲的手掌，“還有，傷好之前，不準(zhǔn)撩我?！?/br>
    “快十天了?！?/br>
    “嗯?？於煲膊恍??！背獍醋≡俣扰赖窖系氖终疲[眼笑，“骨頭沒好，別想做?！?/br>
    陸庭嘆了口氣：“那么楚大夫，這藥還要吃多久？”

    他倒不是怕苦，只是每夜看到擠在窗邊小榻上的楚衡，多少覺得心疼。想喊他上床一道睡，他就說怕夜里碰著傷處。

    可這才幾天，楚衡眼底都青黑了一片。

    “傷筋動骨一百天。多則三個月，少則半月?！背馐蘸盟幭洌澳闶俏鋵⒊錾?，筋骨好，再養(yǎng)幾天就差不多了。”

    陸庭知道楚衡說一不二，只好點(diǎn)頭應(yīng)和，目光在他身后打了個拐彎，忍不住就嘆了口氣。

    楚衡挑眉，丹鳳眼藏著笑：“其實(shí)你想做也沒事?！?/br>
    他故意頓了頓，俯下身子，在陸庭的耳邊吹了口氣：“回頭不行了，就換我上你?！?/br>
    陸庭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便是一吻，末了啞聲道：“乖，我還忍得住?！?/br>
    楚衡玩笑歸玩笑，卻還真沒想過從0號變成1號。尤其他自認(rèn)為自己的技術(shù)有限，與其那么費(fèi)心費(fèi)力地在上頭想著怎么伺候好底下的人，還不如躺倒享受。

    城外營地里的將士們早已能生龍活虎地繼續(xù)cao練。劉臣不是撇下人，進(jìn)城來找陸庭?；鼗貋矶嫉藐P(guān)上門說上好一會兒的話，這才心滿意足地回營里。

    楚衡問了才知，慶王府直至近日都只派了些人過來照顧太子，不見慶王和趙篤清的原因。

    歸雁城外最近不太平，大鉞氏的呼倫王似乎又率兵侵?jǐn)_了附近的外族部落。不少人拖家?guī)Э?，趕著僅剩下的牛羊，流落到歸雁城外的草原上。那里本是歸雁城百姓的草場，人一多，就不時發(fā)生沖突。

    慶王和趙篤清一時半會兒都走不開，也就只好派了人過來專門侍奉太子，順便準(zhǔn)備太子的腿傷一好，就送人回宮。

    這日劉臣又來找陸庭說事，說完了營里的事情忍不住多嘴又提了句自家的閨女。

    偏生楚衡進(jìn)了屋，眼角一抽，手里的托盤直接“砰”一聲，放到了桌子上。

    “劉將軍，最近楚某新做了些藥，正想找人試試。楚某覺得將軍體格不錯，不如抽空幫忙試個藥。若是成了，日后也好給西山營的弟兄們用?！?/br>
    劉臣被托盤的聲音嚇了一跳，差點(diǎn)從墩子上跳起來，又聽見楚衡似笑非笑地說起試藥，忙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