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當(dāng)真?!?/br> 廖氏回頭看了一眼楚大富,后者臉色發(fā)青,她又追問道:“你可是得罪了靖遠(yuǎn)侯,又招惹了胡人,不然為何半途會被胡人擄走,直至今日才返回?fù)P州?” 族老們一時愣怔,齊齊看向楚雍。 大郎在燕都闖禍的事,雖未能在揚(yáng)州城內(nèi)傳開,旁支們卻早已通過各種渠道聽說了這個消息。當(dāng)時楚大富病倒,還是三郎去燕都處理的這事。怎么現(xiàn)在,竟成了三郎在燕都闖禍? 楚衡抬了抬眼,脊背挺直,回頭沖著一直站在中堂外的陸庭笑了笑。 “三郎!”楚大富猛拍桌案,“你若是老老實(shí)實(shí)承認(rèn)了,楚家還能幫著擔(dān)著點(diǎn),你要是再否認(rèn),我這就去開祠堂,把你的名字,從族譜里刪了!” 族老們嘩然,廖氏垂下眼簾,差點(diǎn)笑出聲來,就連楚雍的臉上也不由自主流露出欣喜的神色。 這些,楚衡都看在眼里。 中堂外的陸庭,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沒做過的事,為何要承認(rèn)?再者,若是我承認(rèn)了,阿爹你就不會再提族譜除名的事了?” 楚衡噗嗤笑出聲來,笑唇勾勒著譏諷的弧度,鳳眼中滿滿都是嘲諷。 “阿爹你請來幾位叔公,不就為了當(dāng)叔公的面,將我除名?!?/br> 楚氏如今楚大富的話說了算,族老們身為長輩更多的是作為威嚴(yán)和見證。然而,楚大富只知經(jīng)商,只知哄著廖氏,仰仗廖家,卻到底是個愚不可及的蠢物。當(dāng)年若不是楚大富的阿爹出海遇難,又怎么會這么快就讓這個兒子當(dāng)上家主。 族老們有些氣憤地看著楚大富,試圖把這對父子說和。 然而楚大富吃了秤砣鐵了心,見楚衡已將事情說破,更是不管不顧就要去開祠堂。 楚大富在上頭和族老們你一言我一句地鬧騰,楚衡始終站在底下,笑盈盈地看著楚雍,又去看看廖氏,直把楚雍身邊的妻子看的滿頭冷汗,心虛地躲到了夫君的身后,他方才收回目光,轉(zhuǎn)過身去。 “都說,天地君親師。我楚三郎,敬天地,尊君師,卻唯獨(dú)自懂事起,便被這一字‘親’避而遠(yuǎn)之?!?/br> 楚衡的話,是說給楚大富和廖氏的,目光卻始終看向陸庭。就連他自己也不知,明明方才心頭還難以自制地泛起苦澀和酸楚,明面上的平靜差一點(diǎn)壓不住心底的憤怒,可看見陸庭向自己看來的目光時,卻仿佛被他擁在懷中,溫柔并安全。 “今日阿爹你因那虛無縹緲的言論,認(rèn)定了兒將來必會惹禍上身,牽連楚家,于是一心要將兒除名?!彼D了頓,回了一個苦笑,順勢道,“兒謹(jǐn)遵父親教誨,日后便不再是楚家子,任何事都再不會牽涉到楚家。” 楚大富原以為楚衡會撕破臉皮,鬧得兩相難看。見他如此痛快地就說了這番話,當(dāng)即放下心來,再不去管族老們?nèi)绾畏磳Γγ巳ラ_祠堂。 楚衡見此,朝族老們無奈的笑了笑,而后后退三步,毫不猶豫地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磕頭罷,他不再去看任何人,走向站在堂外擰著眉頭,一身殺氣的陸庭。在身后人都看不見的地方,他握住陸庭的手,低聲道:“走吧。幫我收拾收拾東西,明天我們就回別云山莊?!?/br> 陸庭抬手擦了擦他沾灰的額頭,眼底流出一絲心疼,轉(zhuǎn)瞬間變得越發(fā)堅(jiān)定。 “以后,萬事有我?!?/br> “好……” “以后別再給他們磕頭。” “嗯?!?/br> 楚衡點(diǎn)頭。 其實(shí),那三個響頭,不過是他代替一心盼著能得生父嫡母寵愛的楚三郎,做的最后一件事。 從此之后,天高水遠(yuǎn),楚衡與揚(yáng)州楚家,再無任何關(guān)系。 楚衡一走,廖氏就坐不住了,叫上楚雍,直接就要送族老們離開。 族老們心中不忿,拉住楚大富最后問道:“把三郎逐出家門,斷了宗,你當(dāng)真不后悔?” 楚大富此時心頭只有妻兒滿目的欣慰,沉聲回道:“不后悔。此子不孝,多次忤逆父母,留在家中早晚要惹出大禍?!?/br> “你真的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這就開祠堂除名,等明日再去官府改戶籍,日后就是兩家人了?!?/br> “糊涂,你當(dāng)真是糊涂!” 楚大富有些不樂意被說糊涂,奈何族老們都是長輩,他也不好發(fā)怒,只得忍著冷哼:“我可不糊涂?!?/br> 族老們見他心意已決,只好搖頭嘆氣。 楚三郎是多好的一個苗子,早年沒被養(yǎng)廢,即便歇了科舉的心,就憑如今的善人之名,還有那一手醫(yī)術(shù),也足夠他脫離楚家活的好好的。 楚大富一心怕惹上麻煩,趕緊撇清關(guān)系,卻不知福禍相依,萬一楚三郎得了燕都權(quán)貴的青眼,一朝得道,楚家那是要跟著雞犬升天的。 只可惜,楚大富愚蠢,廖氏心狠,那楚大郎也是個自私的,楚家嫡系只怕就要?dú)г谶@一代了。 如此一想,族老們也不愿再去管嫡系的事,只想早些回府,同家中的兒孫通通消息,興許等嫡系這一支敗了,能撐得起楚家門楣的,就只有旁支了。 祠堂開了,親眼看著楚衡的名字被從族譜上劃去,廖氏心里落下了一塊石頭,想起別云山莊,忍不住又想讓楚大富拿回來。 還未離開的族老們見楚大富當(dāng)真想要動這心思,終于暴怒,手里有拐杖的,直接抄起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 “休要丟了我楚家的老臉!” “那些地是之前分家時就給了三郎的!分家不分宗,現(xiàn)如今連宗都分了,你們夫妻倆還想把分出去的家產(chǎn)土地也搶回來不成!那地契上可還明明白白寫著三郎的名字呢!” 第42章 【肆壹】洗舊塵 別云山莊的那些地到底沒拿回去。 楚大富即便是家主,也拼不過威脅說要把這事往官府報(bào)的族老們。 族里的事情拿到官府上說,丟的到底是楚家的臉面。 楚大富顧不上廖氏再吹什么枕頭風(fēng),也顧不上楚雍欲言又止的幾次試探,把改好的戶籍往楚衡懷里一丟,直接趕人。 楚衡大大方方地收好戶籍,天不亮就帶上人,直接出了揚(yáng)州城。 城中百姓只道平津胡同里大清早的就出去了一輛馬車,絲毫不知這車?yán)镱^坐的是誰。有時常往來生意的藥鋪小二瞧見馬車,回藥鋪時隨口同掌柜念了幾句。掌柜認(rèn)得不少平津胡同里的人家,也沒往深處想。 不久,有人從藥鋪門外跑過,拉著邊上地動時受過別云山莊恩惠的朋友大聲道:“楚三郎被楚家除名了!” “不是早就分家了嗎?” “這次是直接從族譜上除名,我在官府里做事的表叔說,連戶籍都已經(jīng)改好了!” 平和八年地動,揚(yáng)州城及周邊不少人受過別云山莊的恩惠,更是親歷了山莊遇流寇,楚三郎帶人拼死抵抗的事。對楚三郎,這些后來陸續(xù)回到揚(yáng)州,繼續(xù)新生活的百姓們都懷有滿滿的感激。 因而,聽聞楚衡被楚家直接除名,甚至改了戶籍,不少人都覺得吃驚。 更有揚(yáng)州當(dāng)?shù)氐墓倮舻弥覍⑵涑膩睚埲ッ}后,搖頭晃腦,直道楚大富目光短淺,廖氏婦人之思。 這些,已經(jīng)離開揚(yáng)州的楚衡并不知道。 楚衡的馬車離了揚(yáng)州城,不緊不慢去向允城,又很快地就到了別云山莊的地界。 早有下人等候在山莊門口,見馬車過來,趕忙上前恭迎。 老陳頭在最前面,看見楚衡下馬車,仔細(xì)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目中隱隱帶著淚光。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崩详愵^點(diǎn)點(diǎn)頭,“郎君好好回來就行。日后,外頭的那些事,都與咱們無關(guān)了?!?/br> “是啊是啊,以后那些事都和咱們別云山莊沒關(guān)系?!?/br> 幾位小管事也跟著應(yīng)和了幾句,忙不迭指揮人這時候把爆竹點(diǎn)起來,將人迎進(jìn)山莊。 噼里啪啦的爆竹聲中,楚衡回到了別云山莊。佃戶們聽聞三郎回來,紛紛拿出家里的新鮮魚rou,送到老陳頭處。 女眷們則想出了跨火盆去晦氣的主意,點(diǎn)了幾個火盆擺在地上,殷切地盼著三郎能往上頭跨過去,把這一身的晦氣都帶走。 要知道,當(dāng)時五味傳來信,說三郎半路被胡人劫走的時候,大家都以為三郎怕是要回不來了。 好在人安然無恙的回來了,說什么也得去去晦氣,免得沾染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楚衡頂著佃戶家的女眷們殷切的目光,哭笑不得地提起下擺,大步跨過一個兩個三個……等等大小不一的火盆。 腳步才剛落下,又被人迎頭拿枝葉揮了一把不知從哪里來的水。 楚衡:…… “這是從廟里請來的神水!”撒水的是邵阿牛家的侄子,手里捧著一小碗澄清的水,“廟里的和尚們說,拿這個往人身上揮灑,能驅(qū)邪祛晦!” 邵家的小侄子很早以前就是楚衡的腦殘粉,一看到大人們都在準(zhǔn)備迎接三郎回來,急忙跑到附近的廟里央求和尚給了這一小碗神水,還折騰小伙伴爬樹折枝,這才有了剛才那一出。 楚衡淡定地抹了把下巴上的水,看著小侄子一臉孺慕,背后快要生出狗尾巴來,于是伸手笑摸狗頭:“回頭準(zhǔn)備準(zhǔn)備,明日我要choucha你們的功課?!?/br> 小侄子“啊”了一聲,再顧不上其他,捧著水就喊上三五伙伴回家趕緊溫習(xí)去。山莊里雖專門請了先生給孩子們教書,但能得到三郎的指點(diǎn),仍舊是每個孩子最期盼的事,當(dāng)下就跑走了好些過來看熱鬧的小孩。 當(dāng)夜,楚衡大手一揮,一點(diǎn)也不小氣地在山莊里擺上了流水席。魚rou是佃戶們送上來的,老陳頭另外又親自去允城整車整車采買了雞鴨魚rou和各種蔬果。 鞭炮響了個徹底,酒窖里的好酒也擺上了桌,山莊里所有的佃戶下人都坐上流水席,敞開肚皮吃起這頓飯來。 還沒桌子腿高的小娃娃在席間奔來跑去,所有人都高興地笑著。楚衡出來每桌敬酒,白凈的臉上很快就浮起紅云。 有人發(fā)覺他身后跟著的男人,正有些奇怪,等見楚衡紅著臉敬完酒,下意識往那男人身邊靠了靠,這才明白,這人是特地跟著當(dāng)拐杖來的。 流水席一直吃到戌時方才結(jié)束,楚衡洗了個熱水澡,躺在榻上醒酒。五味被趕去睡覺,隔壁守著的是白術(shù)。聽到外頭的說話聲,楚衡在從榻上坐起來。 房門打開,陸庭不出意料地走了進(jìn)來。 白術(shù)跟在身后,看了看榻上的三郎,再看了看明顯不打算看一眼就走的陸庭,咬咬牙,還是屈從了:“三郎若是夜里需要水,就喚一聲?!?/br> 楚衡咳嗽兩聲,臉上浮起紅云,卻不知是酒意,還是害臊。 門才帶上,就聽得落鎖的聲音。楚衡抬頭,看向站在門前,干凈利落從里頭把房門閂上的男人,頓了頓,讓出半個床位:“你別把他嚇著了?!?/br> “早晚得習(xí)慣。”陸庭說著走到榻邊,寬衣解帶,坐到楚衡身旁,鼻尖全是他剛剛沐浴后的皂角味,“頭暈嗎?” 知道楚衡不勝酒力,流水席時陸庭一直寸步不離的跟著,等他敬完酒一輪酒,便把人拘在身邊不許他再過去。 “不暈。挺好的?!背庑ΓP眼亮晶晶的,突然跪坐起來,伸手摸進(jìn)陸庭的中衣里,“我想你抱我?!?/br> 陸庭低笑,湊到他肩膀上,吻了吻他長發(fā)披散時遮蓋住的耳朵,低聲問:“剛才不是你說別嚇著白術(shù)嗎?”他指了指隔壁,“不怕被聽到?” 楚衡臉色發(fā)紅,心里砰砰跳:“我不叫出來?!彼p眼發(fā)亮,身上的皂角味越發(fā)好聞,甚至還伸手幫陸庭去脫中衣。 陸庭順從地脫了上衣,露出漂亮的胸膛。他的身上那些陳年舊傷因?yàn)楫?dāng)初傷勢太重,很多已經(jīng)無法褪去傷疤,哪怕用了楚衡給的藥,也只能如此。楚衡笑盈盈地看著他的胸膛,視線回到肩頭,頃身摸了摸他肩頭上的那道已經(jīng)淡下的疤。 肩頭的這道疤已經(jīng)褪的只剩下淡淡的痕跡,不去細(xì)看并不會在意。可楚衡看著這道疤,仍能分外清晰地想起那日在云山居后,渾身是血的男人。 “幸好沒在臉上?!背獍庵南掳停种该^臉頰唇角,滿足地看著陸庭英俊的臉龐。 陸庭左手將人摟在身前,肌膚相貼,右手熟練地給楚衡脫中衣,聞聲笑:“喜歡嗎?” 喜歡的。 楚衡抱著陸庭的脖頸,呼吸有些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