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眾位正準備推薦的閱卷官們瞬間啞了聲。 好吧,他們也正是想推薦余柏林為狀元,連何清也不例外。 何清認為余柏林和何家沒仇沒怨,雖然他老師家和自家不睦,但和自家不睦的家族還少嗎?不過是弟子而已,又沒有宗族支撐,讓余柏林當狀元沒什么關系。 何清是不知道何為安挑釁過余柏林。知道他也不會放在心上。何為安挑釁的最多的是趙信,余柏林純粹躺槍。況且何為安也就是態(tài)度不好,他和余柏林也沒什么大仇大怨。 至于婉麗公主那件事……婉麗公主拉仇恨拉的太廣了,讓何清已經(jīng)把婉麗公主和余柏林也結過怨的事忘記了。況且,婉麗公主是皇帝家的,和他什么關系(強行甩鍋)。 金刀衛(wèi)的事還在暗查,因查的都是洪敏之身邊,何清沒怎么在意。后來后悔也晚了。 雖然后悔他也阻止不了余柏林成為狀元。 在場閱卷官心里滋味很復雜。他們推舉,和皇帝直接開口點名,感覺是不一樣的。 一個是自己受重視,一個是自己受忽視。 而且若是自己推薦,傳出去后,余柏林肯定會承他們這份情……眾閱卷官心里咯噔一下,這一群老狐貍頓時明白了封庭的想法。 余柏林以之前已經(jīng)兩元及第的情況下,殿試不出意外,皇帝肯定會點他為狀元。 何況余柏林沒有宗族、除了師生關系之外,與朝中少有利益牽連,非常適合成為皇帝心腹臣子。甚至因為年輕,若一直沒有大錯,壽命又長,皇帝甚至可以把他留給太子。 這樣一個絕對會被重用的人,皇帝怎么會給人以施恩余柏林的機會?皇帝現(xiàn)在直接說出來,就是提醒諸位重臣,這個人是朕的,你們別去扯關系了。 封庭自登基以來,從蟄伏到爆發(fā),從最開始以為的傀儡皇帝,到現(xiàn)在下定決心的情況下連輔政大臣都不敢置喙的權力集中的君王,雖然看著病弱,總是面帶微笑,脾氣很好很軟似的,但臣子再沒有一個敢小瞧這位君王。 “我等閱卷官對余柏林文章交口稱贊,此子堪為文宗?!睍囍骺脊偻鹾H钕瘸隹诘?。 “余柏林文章冠絕當代,場場第一,恭喜皇兄,六元及第乃盛世明君才有的大祥瑞,”封蔚慢悠悠開口,得到他皇帝大哥一個贊許的微笑。 哎喲喂,對了,剛才皇帝陛下說六元及第啊,這可是前無古人,后面有沒有來者都說不準,怪不得皇帝陛下對余柏林試卷如此關心,其余考生試卷看都未看,直接就要將其定下來。 一些朝臣對封庭強勢的些許不舒服也立刻煙消云散。當君王強勢且有能力強勢的時候,臣子總是比較軟的;當君王“禮賢下士”“仁德”好說話時,臣子們就上躥下跳從不給君王面子。封庭如今強勢,這群重臣就挺軟和,除大是大非,對封庭的決定很少反對。 見封庭封蔚兩兄弟一唱一和點名要這個六元及第,又有王海泉率先開口,他們又本身對余柏林才華很推崇,那漂亮話立刻一句一句的甩出來,跟不要錢似的。 都沒認為還沒定下三甲人選,甚至還沒看其他考生試卷的前提下,就定下余柏林這個狀元,有多么不符合規(guī)矩。 封庭滿意的點點頭,表示朕和諸位愛卿意見一致,君臣和諧統(tǒng)一,乃國之大幸,然后朱筆欽點,余柏林狀元之事就此成為定局。 ……殿試放榜前一日,余柏林在國子監(jiān)領取進士袍。進士袍剛到手,余柏林還在打量時,突然聽到周圍官吏行禮的聲音,回神一看,國子監(jiān)祭酒趙惠居然出現(xiàn)在了這里。 余柏林連忙行禮。 趙惠見到余柏林,勉勵了他幾句,說了幾句自家孫兒的壞話,然后讓余柏林多到自家玩耍,就讓余柏林離開了。 趙惠對余柏林如此親近的樣子,讓眾人對余柏林不由高看一眼。 趙惠可不只是國子監(jiān)祭酒這么簡單,他和陳曦一樣,在皇帝心中分量都很不一般。 不過想起余柏林與趙信交好,趙惠對他和善倒也不意外。 余柏林離開國子監(jiān)的時候,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都對余柏林報以羨慕的眼神。 余柏林有一種高中畢業(yè)高考已經(jīng)放榜,自己的照片已經(jīng)張貼到報喜欄上,自己到學校交志愿單時,學弟學妹們圍觀自己的感覺。 雖然他其實沒有經(jīng)歷過,但應該就是這種感覺了吧。 周圍有監(jiān)生向余柏林行禮,稱呼余柏林為“前輩”。余柏林一一回禮。 有些監(jiān)生在見到余柏林時偷偷與同伴議論,居然有年紀這么小的貢生,不知是何人家子弟。 余柏林趁著那些監(jiān)生還不確定自己的身份時,悄悄溜走了。自從會試之后,他每次出現(xiàn)在讀書人群中,都會被人圍追堵截。有巴結的,有討教的,還有找茬的,說不上煩不勝煩,但有些不方便是肯定的。 這里監(jiān)生云集,要是把自己一堵,被旁的官吏看了,說不準還認為自己風頭太過呢。 到殿試放榜前一日夜晚,封蔚終于被“釋放”回家。封蔚對余柏林道了一聲恭喜,洗漱沐浴后,倒頭就睡,活活像皇帝陛下虐待了他似的。 要知道,即使閱卷官們都被“關”在宮里閱卷,封蔚待遇和他人也是完全不同的。 余柏林想,封蔚單純就是看了三百來份試卷,眼疼頭疼全身都疼了吧。 第二日,余柏林穿戴整齊之時,封蔚正在狼吞虎咽,嚷嚷睡過頭要遲到了。 余柏林突然對即將踏入的職場萌生了一絲不安。 每天過這樣忙碌的、不能安心睡覺的日子,好像有點虐。 現(xiàn)在天還沒亮,更夫還在拿著竹梆滿大街亂晃,整個京城都在沉睡,當官的已經(jīng)急急忙忙出門了。 這大官,也不好當啊。余柏林特別拉仇恨的嘆息了一下。 嗯,的確很拉仇恨,要是被那些天天想當官想瘋了的讀書人聽見,還不撕了余柏林,說他故意炫耀。 封蔚已經(jīng)離開小會兒之后,余柏林才慢吞吞的坐上馬車,朝著紫禁城趕去。 余柏林到宮門前時,上朝的官員已經(jīng)排好隊,依次入宮了。 余柏林特意望了一下,大概是封蔚官職很高,已經(jīng)提前被領進宮了,他并未見到封蔚。 “長青可是在看張大人?”趙信問道。 余柏林收回目光,道:“夜色朦朧,看不太清?!?/br> “不知什么時候,我們也能在其中。”衛(wèi)玉楠道。 “或許三年后吧?!标惱诘馈?/br> 新科進士若留京,除一甲直接授翰林官之外,其余進士要考試,俗稱點翰林。 考中者,要么授庶吉士,要么授六部代理主事,都算實習期。最遲三年,這些留京進士,就會轉正。 當然,若有關系,不到三年,就會度過實習期。 “緊張嗎?”余柏林正在發(fā)呆,突然聽到陳磊問道。 余柏林道:“并無緊張。只是快要到金榜題名時,突然回憶多了起來,有些患得患失,大概是老了?!?/br> 余柏林立刻受到了周圍,包括趙信和衛(wèi)玉楠在內(nèi)的學子們的鄙視。 陳磊也給了他一個很無語的眼神。 余柏林摸摸鼻子。別這樣看我,其實我靈魂年齡比你們大多了。 太陽還未露面,東方的天空已經(jīng)慢慢亮起來了。待第一縷陽光慢慢從地平面上衍射到宮門的時候,宮門咯吱一聲,從外而內(nèi),依次大開。 余柏林等學子終于要等到科舉旅途最后一站了。 ……帶余柏林等考生入內(nèi)時,百官已經(jīng)到位。 “宣新科進士面圣!” 聲音由遠而近依次傳來,余柏林也不由心中激蕩。十年寒窗,金榜題名之日,終于到來。一些學子已經(jīng)忍不住熱淚盈眶。 宮殿之內(nèi),百官肅立,文武分兩邊站立,六位閣老分別站在最前端。余柏林終于見到了封蔚的衣角。 真不知道他上朝時表情是如何的。是嚴肅還是百無聊賴。大概是嚴肅吧。 余柏林還有心情胡思亂想。 待新科進士都入內(nèi)之后,百官和新科進士一同三叩九拜。眾進士垂首,等待最后宣告。 在這種寂靜中,聲音似乎漸漸遠去,連思緒都隨之飄蕩,余柏林恍惚之間,突然聽到自己名字。 “……一甲第一余柏林!” “……一甲第一余柏林!” “……宣一甲第一余柏林覲見!” 余柏林猛然回過神,在禮官的引領下,從首位轉頭走向進士隊伍最末端,再從最末端往丹陛上走。 面圣時必須從最末端開始走,這是禮儀。 在余柏林走過同榜進士身邊時,認識的不認識的人視線都集中在余柏林身上,余柏林恍然未知,思緒又漸漸遠去。 他本以為作為新時代的公民,對科舉、對面圣什么的,都足夠淡定的。真到了這一刻,他卻并不平靜。 或許這和對皇權認識并無關系,只是從穿越后一直忙碌到現(xiàn)在,幾乎作為人生中唯一一件事終于結束了的恍然而已。 在他腦海中,剛到這個世界時的茫然和恐懼,掙扎求生時的痛苦和決絕,好不容易融入這個時代卻遭喪母的悲傷和憤怒,在京城舉目無親的寂寞和蕭索,剛遇到封蔚時的猶疑和緊張,一直到了和封蔚相遇之后,每日的無奈和溫馨。這些感覺和畫面依次閃過。 他漸漸從進士尾端走到百官尾端,又路過文武百官,一直走到丹陛之前。 這時候,余柏林左右便是文武輔臣。 封蔚看著身邊的余柏林,冷漠的臉上綻放出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他對著余柏林點點頭,做口型道了一句“恭喜。” 對于封蔚在百官肅穆時還能做小動作,余柏林無奈之余,心中回憶也驟然被打斷。 余柏林踏上丹陛,停下腳步道:“臣余柏林,叩謝圣恩。”然后跪下叩拜。 狀元已經(jīng)確定授官,余柏林終于可以自稱臣。 緊接著,后面名次者也依次宣告。 第二名榜眼為陳磊。 第三名探花為李湘陵。 一甲宣布完畢。 這一屆一甲中,陳磊和李湘陵都剛過而立之年,余柏林更是未及弱冠,統(tǒng)統(tǒng)都是青年俊杰。在歷年科舉中,都算比較少見的。 余柏林認識的人中,趙卿為二甲第五,衛(wèi)玉楠為二甲三十六。 兩位都位于二甲前列,發(fā)揮都是不錯。 待宣讀完畢之后,內(nèi)侍宣一甲三人上前面圣。 這一流程,不是每一次金殿傳臚都會有的。只有皇帝比較給力,且對進士有興趣時,才會讓進士御前奏對。這御前奏對的人數(shù)也并不一致。有的皇帝只宣狀元,有的不宣狀元反而宣自己感興趣之人,有的直接宣前十人,不一而足。 有御前奏對的機會,不止新科進師門羨慕,連大多數(shù)百官都是羨慕的。 就算有資格上朝,但上朝不代表有資格在皇帝面前說話,特別是這種奏對性質的說話。 若是答的好了,在皇帝心中留下深刻印象,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余柏林、陳磊、李瀟三人依次走上丹陛。當見到皇帝陛下那眼熟的和善笑容之后,余柏林心中安定了不少。 自己人,不用擔心,放輕松點。余柏林想。 封庭見到余柏林也很高興。 他雖然早就決定點余柏林為狀元,但余柏林為唯一全是圈的考生,顯然沒有他欽點,也是眾望所歸的狀元。他當日開口,的確是對眾位重臣,特別是輔政大臣點明,這是朕的人,拉攏手段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