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不問還好,一問之下蕭晚衣忍不住掩口而泣,淚珠紛紛如雨落下。蕭衍立刻明白過來,閨中少女能有什么愁事,不過是一個“情”字看不破罷了。 蕭衍化身知心大哥,嘆氣道:“晚衣meimei,你這又是何苦,那顧紹恒若是泉下有知必會感念你一片癡心。也是他沒有這個福氣,本來本宮想著把他弄出御史府,送到瑞王府上的,但是又怕瑞皇叔怪罪,便沒敢如此行事。誰知一念之差,卻讓你們陰陽兩隔,再無可能?!?/br> 蕭晚衣哭得越發(fā)哀婉,“meimei也不怕在太子哥哥前沒臉,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若不是顧及父母,晚衣真想隨他去了。” 屏風后的丹邱子適時地走了出來,神色肅穆,“無量天尊,郡主不必過于憂傷,貧道算了一掛,那顧紹恒并沒有死?!?/br> 蕭晚衣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顫聲問:“你,你說的是真的?顧公子,他沒有死?還活著?” 丹邱子淡然道:“貧道乃修道之人,不會口出妄言,卦象上顯示他尚在人世。當日的大火不過是個障眼法,讓眾人都以為他死了,其實他已經(jīng)離開了御史府?!?/br> 蕭衍也跟著敲邊鼓,“本宮也覺得當日的大火起得蹊蹺,倒像是有預謀的一般?!?/br> 蕭晚衣雙手合十,激動得不能自已,忍不住又哭又笑起來,“太好了,太好了,他沒死,他沒死,他還活著!”最初的驚喜過后,她又忍不住問,“那他為何假死遁世,不再現(xiàn)身?他如今身在何處?” 丹邱子掐指一算,肅然道:“是那個妖孽趙大玲在作祟。顧紹恒如今被那妖孽控制住了?!?/br> 蕭晚衣也變了神色,失聲道:“又是她?當日您告訴我趙大玲是個妖孽,占據(jù)了原來那個廚娘女兒的身體,我還想去通知顧公子不要被她騙了,可是他一直不肯見我。誰知還沒等我想出一個好辦法,就傳來了他的死訊。” 丹邱子點頭道:“顧紹恒被妖孽所擾,此番也是那妖孽的手段,讓他假死遁世,如此一來,他便完全落入那妖孽的手中?!?/br> 蕭晚衣扭著手指,滿臉的憤恨,“她太歹毒了!害得顧公子從此后只能隱姓埋名,無法恢復顧氏子孫的身份?!?/br> 蕭衍搖頭撇嘴,“晚衣meimei你也太單純了,顧紹恒失去的可不僅僅是顧氏的姓氏身份。那妖孽是霸占著顧紹恒,唉……”蕭衍長嘆一聲,“為兄都不好意思當著meimei的面說出口。只怕顧紹恒此刻沒死,也時日無多了?!?/br> 蕭晚衣一愣,很快明白過來,偶爾淘換來的話本子里也有類似的故事,狐貍精化成人形,專門迷惑年輕的男子采集男子身上的陽氣。蕭晚衣垂下了頭,蠟黃的臉上浮起羞澀的紅暈,隨即神色堅毅道:“我要救他,不管付出什么代價,哪怕死在那妖孽手里也在所不惜?!?/br> 蕭衍見差不多了,才唉聲嘆氣道:“為兄也是想救顧紹恒一命,畢竟也算是舊識,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妖孽所害。若想救他,就要先拿下那個妖孽,只是如今連晉王蕭翊也被她蠱惑,處處給她方便,還派侍衛(wèi)保護她,她那個院子跟銅墻鐵壁一般,根本無從下手,那妖孽又十分警覺,本宮的人都無法靠前,更別提解救顧紹恒了?!?/br> 蕭晚衣果真上當,急切道:“也許我可以試試。我見過她的娘,她們一家人對我是沒有防備的?!?/br> 蕭衍與丹邱子對視一眼,蕭衍神色嚴肅,“為兄在此謝過晚衣meimei深明大義。” 友貴家的在屋里一邊繡帕子,一邊向大柱子叨叨:“你看你姐,說是去太清觀了,怎么還不回來,別是又跑去找你姐夫了,婚事還沒辦呢,就整天膩在一起,姑娘家的膩出事兒來怎么辦?” 大柱子正在練習寫大字,一筆一劃寫得有模有樣,頭也不抬道:“jiejie去找姐夫也是在晉王府里,能出啥事兒?晉王殿下可厲害了,上次他帶我去校場,十幾個人都不是他的對手,被他三拳兩腳就打趴下了。他還教我?guī)渍心?,他說叫‘散打’?!贝笾佑钟辛诵碌呐枷?,說起蕭翊來很是崇拜。 友貴家的用針尖劃劃頭皮,呵斥道:“你小孩子家的懂個屁,老實把你姐夫給你留的功課都做了,別整天喊打喊殺的。” 提起姐夫,那是大柱子心中神一樣的存在,他立刻不言語了,老老實實地寫大字。友貴家的看著認真的大柱子,又看看屋里的擺設,盡管已經(jīng)住進來好些天了,可還是有種做夢的感覺,總怕一覺醒來,自己又成了御史府的廚娘,大玲子還是灰頭土臉的燒火丫頭,而大柱子也被打回原形,就是個院子里玩土坷垃的小泥猴兒。 友貴家的偷偷掐了自己一把,還挺疼,看來不是夢,這才放心下來。如今的日子也算是幾輩子燒高香得來的了,不過清閑是清閑,卻也失去了很多樂趣。以前在御史府里做廚娘,雖然累得直不起腰,但是周圍都是老姐妹,沒事兒斗斗嘴打打牌,也能混個熱鬧。現(xiàn)在一家人住這么個宅子,蕭翊給找來兩個膀大腰圓的仆婦幫著照看她們娘仨個,一個蔡氏,一個何氏,平日里做做飯,打掃打掃院子。這樣一來連友貴家的想自己做頓飯還弄得跟那兩個人搶活干似的。友貴家的自己嫁人前是丫鬟,嫁人后就是仆婦,干了一輩子活兒,不習慣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生活,所以總覺得天天閑得難受。她自嘲地搖搖頭,自己就是個勞碌命,這輩子是做不了享福的夫人了。 正在胡思亂想,門口傳來敲門聲,院里的何氏非常謹慎,從門縫里往外看,見敲門的是一個穿著翠色衣裙的小丫鬟,頭梳雙髻,笑容滿面,脆聲問:“靈幽姑娘是住這里嗎?我家郡主前來拜訪?!?/br> 何氏看到小丫鬟身后是一輛氣派的馬車,墨綠色帷帳,四角掛著玉佩,馬車外掛著木牌,上書“端王府”,何氏又看向四周,晉王府的侍衛(wèi)從各個角落里探出身來,只等何氏一聲令下就將馬車里的人拿下。何氏見侍衛(wèi)都已就位方放心地打開門,恭敬道:“不巧得很,靈幽姑娘去太清觀了,姑娘可以留下瑞王府的帖子,等靈幽姑娘回來,奴婢再交給她?!?/br> 車簾掀開,一個紅衣姑娘率先跳下來,與那翠衣婢女生得一模一樣,也是圓圓的笑臉,一副天真浪漫的神情,她回身伸手,一位身穿淡紫色繡凌霄花錦衣的美貌女子扶著紅衣丫鬟的手款款從馬車中下來,含笑道:“靈幽meimei不在也不打緊,本郡主好久沒見趙伯母了,今日正好拜訪拜訪?!?/br> ☆、第119章 劫持 何氏目光如炬,見三人都是年輕女子,穿著裁剪合身的衣裳,頭上也只簪著水晶珠花,明顯的無處藏匿匕首武器。 屋里的友貴家的聽到外頭的動靜,放下繡了一半的帕子走了出來,見到蕭晚衣趕忙行禮,“呦,這不是淑寧郡主嗎!”因為上次淑寧郡主愿與趙大玲共侍一夫卻遭拒絕,友貴家的一直覺得對不住人家姑娘。友貴家的想法很樸實,人家可是堂堂的郡主,皇上的親侄女,愿意跟自己閨女平起平坐,怎么說也是給自己閨女長臉,結果卻哭著走了。今日一見,這姑娘都瘦得快沒人了,一張巴掌大的臉,光剩下一雙大眼睛,衣服在身上都顯得空曠,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憐惜和愧疚。 蕭晚衣上前一步,扶住她,“趙伯母不必多禮,晚衣本是晚輩?!?/br> 蕭晚衣絲毫不計前嫌,還是這樣謙和有禮,友貴家的越發(fā)覺得這個郡主可親可愛,趕緊道:“那哪兒行,您是皇親國戚,皇上是您的親叔叔,給您行禮那是奴婢的榮耀!”友貴家的又奴婢上身了,堅持行了大禮方問道:“今兒什么風把您吹來了,我們這窮門破戶的,您別嫌埋汰?!?/br> 蕭晚衣笑容如和睦春風,“晚衣早就想來祝賀趙伯母與靈幽meimei的喬遷之喜了,無奈府里一直事情多,今日得閑了,便過來看看?!?/br> 翠衣丫鬟和紅衣丫鬟兩人合力從馬車中抬出一個樟木箱,抬到院子中央,打開抱出一個一米多高的紅珊瑚樹,蕭晚衣道:“這是從南洋尋來的紅珊瑚,就當給新屋子添個擺設物件,您別嫌棄?!?/br> 友貴家的不料蕭晚衣一位郡主,卻對自己如此客氣,再看那紅珊瑚樹,通體瑩潤,閃閃發(fā)光,即便她不懂行也知道肯定是個好東西,于是搓著手吶吶著,“瞧您這話說的,王府里隨便拿個痰盂出來,都是您的一番心意,這個盆景一看就不是便宜貨,擺在古鋪子里怎么也得賣幾十兩銀子吧,咱這兒小門小戶的,可擺不起這么貴重的東西?!?/br> 友貴家的說得粗俗,蕭晚衣卻不以為意,翠衣丫鬟嬉笑道:“您老可著京城找去,還沒有哪間古董鋪子有這樣的物件呢?!?/br> 紅衣丫鬟也歪頭道:“這個紅珊瑚樹夠買下京城中任何一間古董鋪子了?!?/br> 友貴家的聽了越發(fā)地不敢收,還是蕭晚衣道:“你不用聽紅裳、翠羽這兩個丫頭渾說,這個并不值什么的,再說了我本就是來賀喬遷的,總不能空著手進門。您再不收,我可要惱了?!?/br> “別惱,別惱!我收下便是了。”友貴家的只能收下,何氏和蔡氏想過來幫著搬進屋里,紅裳和翠羽一閃身,“還是我們來吧,這紅珊瑚最是怕磕怕碰的,掉下一枝來,就壞了品相?!闭f著抬著紅珊瑚進了正廳。 何氏和蔡氏對望一眼,見友貴家的與這位郡主十分熟稔,便也沒阻攔。何氏關院門時不著痕跡地沖外面打了個手勢,意思“安全”,侍衛(wèi)又隱到了暗處。 友貴家的往屋里讓蕭晚衣,“您進屋里坐坐,我家大玲子去太清觀找她師傅修道去了,算算時辰一會兒也該回來了?!?/br> 蕭晚衣跟著友貴家的進屋,見到大柱子又是一番夸獎。友貴家的不無得意,“這孩子得他姐夫教導,比以前出息了許多,如今整本的書都能念出來?!?/br> 蕭晚衣目光一黯垂下頭,“顧公子親自教他,他自然錯不了的?!?/br> 友貴家的暗自懊惱,好好的提長生做什么,又惹人家姑娘不開心,趕緊打岔道:“呦,說了半天話了,郡主渴了吧。奴婢給您倒碗茶去?!?/br> 蕭晚衣緩緩揚起來臉來,黑水銀一樣的瞳仁中帶著一絲復雜和愧疚,“趙伯母,您是好人,我也是身不由己。” 友貴家的剛想說郡主這是哪里話,卻忽然覺得仿佛置身于春日的百花園中,一股股花香味兒直沖鼻端,渾身懶洋洋的好似飄在水中,接著便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眼前的蕭晚衣幻化出兩個腦袋,四只眼來。旁邊的翠羽冷冷地看著她,唇邊的笑容凝結如染霜的花朵,眼中有銳利如刀鋒的寒芒。友貴家的也察覺出不對勁兒,強撐著去看大柱子,就見柱子已經(jīng)趴在了桌子上,打翻的硯臺染了一身的墨汁。 猴崽子,又弄臟了衣服……友貴家的模模糊糊地想著,身子往下一滑,徹底地人事不省了。 屋內(nèi)的友貴家的和大柱子,屋外的何氏和蔡氏都失去了知覺。蕭晚衣向紅裳和翠羽點了點頭,她們兩個并非瑞王府的丫鬟,而是太子府養(yǎng)的一對雙生殺手,猶善使用迷香,只需輕輕揮揮衣袖就能將迷香散布出去。而她們?nèi)硕际翘崆俺粤私馑幍模虼瞬皇苊韵愕母蓴_。 紅裳、翠羽將院子里的何氏和蔡氏抬到廂房中去,又從珊瑚樹的底座處抽出兩把長二尺,寬不過一寸的刀。蕭晚衣靜靜地垂頭坐在正房里的客座上,陽光透過雕花窗扇,在她的臉上投下明暗的陰影。 趙大玲拎著一油紙包的rou包子進院門的時候,習慣性地喊了一句,“我回來了?!眳s意外地沒有人回應。她有點兒納悶,又喊了一聲,“柱子,我給你帶裕德樓的rou包子回來了?!边€是沒有聲音,更沒有預想中的大柱子歡呼雀躍地撲出來。更奇怪的是何媽和蔡媽也沒在院子里。 院子里□□靜了,安靜得詭異。趙大玲本能地覺得不對勁兒,將手里的油紙包一扔,轉身就往院門跑,剛跑兩步就見院門在她面前無聲無息地關上了,門后出現(xiàn)一個穿著紅色衣裙的姑娘,面容嬌俏,帶著天真燦爛的笑意,眼中卻是一片冰冷,好像在一張生動至極的臉上嵌了一雙別人的眼睛。趙大玲剛想張嘴呼救,那紅衣姑娘手腕一翻,手里多了一把窄長的刀,刀尖比著趙大玲的胸口。 紅裳用刀逼著趙大玲進到屋內(nèi),趙大玲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友貴家的和大柱子,“娘,柱子!”她驚呼一聲想撲過去,旁邊一個穿著翠綠衣裳的姑娘用手里的刀比著地上的兩個人。趙大玲生生止住了腳步。 坐在椅子上的蕭晚衣幽幽道:“我若是你,便不會做傻事。” 趙大玲憤而回頭,“蕭晚衣,我一直敬你有情有義,卻不想你如此卑鄙?!?/br> “卑鄙?”蕭晚衣冷哼一聲,“你明明是個妖孽,卻魅惑顧公子,鼓動他假死遁世,害他見不得天日,真正卑鄙的是你!” “你口口聲聲說我是妖孽,又有什么道理?你是親眼看見我青面獠牙了,還是看見我吸人血吃人rou了?”趙大玲怒道。 蕭晚衣一滯,勉強道:“御史府中的仆婦齊媽和你的師姐丹邱子都說你是妖孽,可還冤枉了你不成?” 趙大玲怒極反笑,“我若是妖孽,我?guī)煾高€能收我為徒嗎?她老人家的道行不比丹邱子深厚?她都證實了我是常人,你卻只愿意相信你想聽到的答案。究其根本,從你本心來說,你希望我就是個妖孽是個狐貍精,這樣你就可以安慰自己長生對我情有獨鐘,要娶我為妻都是因為受了我的妖術和蠱惑,這樣是不是能讓你好受一點兒?”趙大玲一邊說,一邊焦急地計算時間,她回來時是未時三刻,她答應了長生申時正點去找他一起吃晚飯。如今已近申時,她只要再拖一會兒,長生見不到她自會起疑,屆時會讓晉王府的侍衛(wèi)來一探究竟。 蕭晚衣面色蒼白,顯然是被趙大玲說中了心中隱秘,只是這個事實是她自己都不愿面對和承認的,她死死握著梨花木椅子的扶手,不敢去看趙大玲的眼睛,慌亂道:“不,你胡說,丹邱子說過你貫會洞察人心,再施以妖法,玉陽真人就是這樣被你騙住的,顧公子也是這樣被你騙住的,你休想再騙我!” 假話說多了,自己也會相信,蕭晚衣念叨了好幾遍,又有了底氣,“我不能讓你再害顧公子,只有除掉你,他才能得救?!?/br> 旁邊的紅裳有些不耐煩,提醒蕭晚衣道:“郡主不用跟這妖人多說什么,太子殿下吩咐了一旦得手就盡快把她弄出去,免得夜長夢多?!?/br> 趙大玲感到絕望,她悲哀地看向蕭晚衣,“你看,蕭衍并不是要殺我,他只是想利用我對付蕭翊和長生,今天你把我交給太子,就是害了你最在意的人?!?/br> 紅裳嬌呵了一聲,“你閉嘴!”同時用刀柄砸在趙大玲的肩窩上,趙大玲半邊身子都麻了,吃痛地倒在地上,她喘著粗氣,直直地看著蕭晚衣,“你說你愛他,為了他不惜做任何事兒,可是你可曾顧及過他的感受?他不會原諒你的。” 蕭晚衣神色掙扎,緊張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紅裳紅色的衣袖拂到趙大玲的面頰上,“就你話多,老實睡一覺吧!” 一股花香襲來,好像周圍有無數(shù)鮮花綻放,清香中卻又帶著一絲悶悶的甜膩,趙大玲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可還是抵不住腦子一陣陣地眩暈,眼前的事物都變得模糊。她掙扎著看向友貴家的和大柱子,就見那個翠衣女子揚起了手中的刀。“不!”她撕心裂肺地喊出來,用盡最后的力氣抓住蕭晚衣的裙角,斷斷續(xù)續(xù)道:“不要……讓嫉妒……蒙蔽了你的心,失掉你本來的善良……” 蕭晚衣一下子愣住,冷汗浸濕了身上的紗衣,她勉強揮手,向紅裳、翠羽道:“不要節(jié)外生枝,傷及無辜。快把趙大玲帶上,我們馬上離開這里?!?/br> 趙大玲心里一松,徹底墮入黑暗之中。 紅裳翠羽二人將趙大玲抬起來放進剛才盛放紅珊瑚樹的碩大木箱內(nèi),兩個人臂力過人,抬起裝了一個人的木箱毫不費力,好像在抬一個空箱子一般。蕭晚衣打開院門,二人將箱子抬到馬車上。蕭晚衣站在院門口向院內(nèi)揚聲道:“趙伯母,趙姑娘,你們不必相送,晚衣改日再來拜訪?!闭f著帶上了院門,在紅裳的扶持下上了馬車,放下車簾。趕車的車把式?jīng)_著馬屁股甩了一鞭子,馬車緩緩駛出了貓耳巷。 ☆、第120章 決裂 長生在書桌前寫字,卻一直靜不下來心來,手一抖,又一個字寫歪了,頓住的筆鋒在宣紙上留下了暈染的磨痕。他微瑣著烏黑挺秀的眉毛,嘴唇抿成了一條線,心煩意亂地將那張雪白的素馨雪箋團成團兒扔進桌下的廢紙簍里,這已經(jīng)是今天下午第五張寫廢了的紙。他索性將筆放在了青花筆架上,背靠著椅背,專注地看向門口,等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一溜小跑地跑進屋子。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已經(jīng)申時整了,趙大玲很少會遲到,她總是早來。其實偶爾她也有被友貴家的數(shù)落來晚的時候,但長生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坐立不安。那種感覺好像是那日在御史府的柴房中,趙大玲從外面將門掩上,陰暗逼仄的空間里,他忽然聽見潘又斌的聲音,那一刻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整個人仿佛墜入冰冷的海水之中,無聲而飛速地下沉著,卻不知何時會落到漆黑的海底。 一念既起,長生再也坐不住了,他噌地一下子站起身,疾步走到屋外,守候在門口的侍衛(wèi)躬身恭敬道:“公子有何吩咐?” 長生清清喉嚨,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都在發(fā)抖,“派人去看看趙姑娘的宅子可有什么不妥?!?/br> 侍衛(wèi)領命而去,不過片刻回來回復,“貓耳胡同外守衛(wèi)的侍衛(wèi)說半個時辰前瑞王府的淑寧郡主前來做客,一炷香的時間前剛走了。趙姑娘也差不多是那個時候回來的,進院后沒再出來?!?/br> 長生的喉嚨發(fā)緊,“趙姑娘是在淑寧郡主走之前回來的,還是之后回來的?” “應該是之前,守衛(wèi)的侍衛(wèi)說還聽見淑寧郡主跟趙姑娘告辭。”侍衛(wèi)畢恭畢敬地答道。 長生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侍衛(wèi)詫異地扶住他,“公子,您怎么了?” 長生推開那個侍衛(wèi),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侍衛(wèi)趕緊去追,“公子,公子,王爺說了沒他陪著您,您不能出王府。” 長生置若罔聞,心里的不安此刻似一把利劍穿胸而過,那種惶恐和自責讓他只能聽見耳邊的風聲和自己如鼓的心跳。從他住的院子到晉王府東門不過五百步,卻漫長得好像永遠也跑不到盡頭。 終于他氣喘吁吁地來到貓耳胡同趙大玲家的門口,大門關閉著,他想去推門,卻又恐懼得不敢伸手,不知門后等待他的是什么樣的情景。宅子周圍隱匿著的侍衛(wèi)現(xiàn)身出來,面面相覷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長生鼓足勇氣推開院門跨步進到院里,身后的侍衛(wèi)跟著涌了進來。 院子里沒有血腥,沒有爭斗的痕跡,一片寂靜,好像主人只是剛剛離開,路上滾落著好幾個白胖的包子,沾了泥土,孤獨地躺在地上無人問津。整個院落寂靜中透出一絲詭異,長生一步步地走在院子中間的石板路上,好像走在無人的墳場,遍體寒涼。 正屋里友貴家的和大柱子并排躺在地上,長生心口一窒,撲過去探他們的鼻息。謝天謝地,他們都還活著,只是失去了知覺。他四下里尋找趙大玲,卻不見她的身影。很快侍衛(wèi)從廂房里找到了依舊昏迷不醒的何媽和蔡媽,卻翻遍了整個宅子也沒找到趙大玲。 剛剛回到王府中的蕭翊得到消息也趕了過來,一邊指揮著侍衛(wèi)繼續(xù)在貓耳巷附近搜尋趙大玲,一邊讓眾人將昏迷的人抬到王府,再去找郎中。 蕭翊看到長生臉色慘白,搖搖欲墜,趕緊上前扶住他。長生目光直愣愣地看著前方,喃喃道:“怪我,都怪我,你一早說過讓她們一家人搬進王府的,而我卻拒絕了,我不愿她客居王府,是我為了自己所謂的驕傲和自尊而將她置于危險之地,是我害了她。” 蕭翊心中仿佛堵了一個鉛塊,“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怪我沒有部署好,沒有保護好她們,讓人鉆了空子。”他懊惱地一拳捶在墻上,見長生面如死灰,忙安慰道:“你別急,沒找到她是壞事也是好事,至少證明她還活著,蕭晚衣總不會帶走她的尸首吧?!?/br> 長生眼前一黑,人也向地上倒去,蕭翊一把抓住他下沉的胳膊,“喂喂,我就是這么一說,你別暈?。±芍?,快傳郎中!” 長生掙扎著推開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蕭翊在后面追上來,“你要是被人看到就沒命了,我已經(jīng)派侍衛(wèi)趕往瑞王府。” 長生扶著院子里的樹干,強忍著胸中的翻江倒海咬牙道:“還有通往太子府和慶國公府的幾條路,務必在蕭晚衣將大玲交給別人前截住她?!?/br> 蕭翊神色凝重地問長生,“你是懷疑蕭衍和潘又斌插手此事?” 長生面色像白紙一樣,渾身都在顫抖,“蕭晚衣沒這么大的膽子,也不可能布置得這么周祥,能將人從貓耳巷的宅子里帶出去。她背后肯定有人指使,并提供協(xié)助?!?/br> 蕭翊神色一凜,向侍衛(wèi)道:“增派人手在通往太子府和慶國公府的幾條路上搜尋,再牽我的馬來,一隊人馬隨我即刻去瑞王府。” 長生一把抓住他的手肘,“給我備輛馬車,我與你同去?!?/br> 蕭翊知道此刻長生的心里猶如油煎一般,當下點頭讓侍衛(wèi)備車。一行人趕到瑞王府,就見晉王府的侍衛(wèi)與瑞王府的侍衛(wèi)對峙著,雙方都抽出了佩劍,嚴陣以待。兩隊人馬中間是一輛墨綠車帷的馬車,車箱四角掛著雙魚玉佩在風中“叮鈴”作響。 瑞親王蕭赫手握寶劍立于馬車前,他是出了名的愛女如命,對著趕來的蕭翊橫眉立目,“三小子,你給本王說清楚,你的人圍著晚衣的馬車這是幾個意思?你今天要是不把話講明白,就跟我去皇兄面前說道說道?!?/br> 蕭翊匆匆下馬,向瑞親王行了晚輩禮,“皇叔息怒,侄兒的一個朋友被晚衣劫持了,侄兒只是想跟晚衣meimei說說,讓她放了那個人。” “絕對不可能!你少胡說八道,晚衣劫持你朋友做什么?”瑞王爺顯然不信,梗著脖子道:“本王的女兒本王自己最清楚不過了,為人一向和善,走路都不忍心踩死一只螞蟻,她能跟你的那個朋友有愁什么怨?” 蕭翊焦急地上前一步,“瑞皇叔,蕭晚衣劫持了顧紹恒的未婚妻靈幽。我的人看到蕭晚衣離開靈幽姑娘的宅子,靈幽姑娘便消失不見了,還請皇叔高抬貴手,讓侄兒看看一看馬車里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