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天災(zāi)人禍總是相隨,大理寺寺丞王觀同京府儀錢若水著各地地方獄嚴(yán)加看管審議牢獄野徒?!蓖跤^錢若水俯首領(lǐng)旨。 “鐵騎軍指揮使呼延贊調(diào)京衛(wèi)十三營,連夜拔營赴黃淮,協(xié)令地方治安,不得延誤。”呼延贊俯首領(lǐng)旨。 “朝臣若有怠工者,斬?!?/br> 皇帝思量良久,終于將這初步的幾個地方給安頓下來,他一番調(diào)度,瞬時讓朝臣們放心許多,原想著皇帝擅自未上早朝這許多日,該是不像話至極,有那善于鉆營的已經(jīng)開始向?qū)m里幾個小的皇子娘舅家走動,看當(dāng)前皇帝極善于調(diào)度思量,遂就稍稍有了點底氣,連忙將那犯上的心思收起許多,本來彈劾的折子寫了一尺來厚,這會慶幸還沒送上皇帝案頭。 夜已經(jīng)深了,皇帝書房里朝臣都已經(jīng)散去,殿里燈火徹夜不息,源源不斷的折子從殿外傳進(jìn)來,大到調(diào)批軍隊銀兩,小到百姓穿衣吃飯之?dāng)?shù)目都要皇帝定奪,不時還傳來哪里哪里又有多少田地被淹,百姓房屋被毀等等不一而足,皇帝坐在殿里一一批示,一夜未曾合眼。 這一番忙碌,等稍微有點空隙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三日晨光微熙時,是時從三川口,雁門關(guān),雍墚調(diào)的兵力已經(jīng)各歸各位,各地險情稍稍得以控制,皇帝本一口氣都歇不得,災(zāi)后工作接踵而來,且天氣轉(zhuǎn)冷眼看就要入冬,防災(zāi)防寒,皆都是提早需要布置,然終究是倦勤殿里還有一位生死不知,遂今日早間嚴(yán)五兒端了早飯進(jìn)垂拱殿時候,皇帝趁著吃飯的這一丁點時間去了倦勤殿。 倦勤殿里,一室安靜,殿里被灑掃安置的很好,皇帝推門進(jìn)去,床榻上的床帳微動,內(nèi)里一點聲響都無。 皇帝挺著的肩膀瞬時就耷拉下來了,走進(jìn)床榻掀開簾子一看,里面的人嘴里插著牛腸管子昏睡著。 本來是個清瘦的樣子,經(jīng)了這樣兩遭這會已經(jīng)瘦的脫形了,皇帝捉起穆清一手細(xì)細(xì)看,她長了一雙好手,青蔥玉指如蘭花,只手背上滿是青筋,皇帝將這手攥在手心里,察覺手心里的手微溫便覺出一點心安來。 那日晚上他親眼看著她受了非人的難,她哀叫著求他讓她死了罷,他狠心沒允,終是為了他自己,遂她一夜痛叫,皇帝這時候不奢望躺著的人能多塊醒來,只是覺著倘若她就這么躺在殿里,那也是很好的。 第29章 思慮 殿外嚴(yán)五兒在催促,皇帝該是又到了去前殿的時候了,皇帝沉默不語,只是抽走穆清嘴里的牛腸,接過掌事手里的生血丹自己喝一口,然后渡給穆清,牛腸插在嘴里時間久了,喉嚨上的rou細(xì)嫩,哪里能受得住。生血丹化成的水苦的人心肺都疼,她那么怕苦的人,若是醒著,怕是又要摔碗了罷。 “殿里閑雜人等一概不得入內(nèi)?!被实劢K究要去前殿里,臨走時吩咐站在殿外的侍衛(wèi),他怕他在前殿里分身乏術(shù)的時候又有那讓人心頭生恨的人來生亂。 他防著的人不外乎就是野夫和范寶和了,可野夫現(xiàn)在真的是沒空進(jìn)得宮里給皇帝生亂,眼看快要入冬時候了,他要替穆清將過冬的錢財東西送到流鬼去,順便將手里這些東西從關(guān)外換成銀兩,這是這兩年他慣常干的。 “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鼻镲L(fēng)蕭瑟,雖不入骨,卻也讓人心頭生涼,天將將亮,當(dāng)鋪外面已經(jīng)拉起了一支商隊,野夫站在隊尾,福伯給他理理衣服叮囑他一路小心。 福伯向來是個和氣的人,野夫雖是話少沉默,可往日里商隊每回要走時候,總有個披著大氅的身影站在晨曦初露東方欲曉地方,端莊沉靜,素手一一拂過每個人肩膀,叮囑他們?nèi)f事當(dāng)心,若是有劫財?shù)模闶亲屗偃チT,性命最是要緊。 今日這回讓人心安的聲音不再,野夫格外沉默,福伯雖一如往常,然這么許多人里,終究是有些蕭索冷清之意。 “走罷。”待天大亮城門一開時候,野夫一揮手,打前的馬車緩緩開始動彈,福伯看著商隊緩緩?fù)?,有種他們這攤子要散的感覺。 野夫一行商隊,從京城出發(fā),途經(jīng)河潢到敦煌,敦煌分兩路,一路往樓蘭,莎車最后到搭大月氏,一路往交河大宛最后到大秦,大秦和大月氏這里便是現(xiàn)下三國交界地方,這里無番屬無王朝,正是天下最大的集市,互市,這里有著天下最興盛的貿(mào)易市場,所到之人無論攜帶什么,無論想要什么,在這里都能交換出去也能找到自己想要的。 然這回因為黃淮河潢發(fā)大水,野夫一行不得不改道而行,從京城出發(fā),這回他們要經(jīng)過西夏回紇兩國,若是西夏不讓行,便要取道遼國,一路兇險,然不得不走,穆清在宮里生死未卜,這一行是她還未出事之前就定下的,走完這一遭,兩人將蕭家人安頓好,便是要伺機出宮遠(yuǎn)走高飛。 野夫跟在車隊后面,緩緩從西城門出去,西城門正好投了將將升起的陽光,那陽光照在野夫后背隱隱便生出一圈光暈來,福伯送他們到城門口,看野夫身影從城門口一點點消失,最后終被來來回回百姓的喧囂淹沒,長嘆一口氣,福伯也便低頭往回走了。 野夫原本是要趕在入冬之前將錢財物事送到流鬼的,然等流鬼的蕭家人得到東西時候已經(jīng)是深冬,來的人也并不是野夫。 且說眼下前朝依舊是因為發(fā)大水的事情焦頭爛額,皇帝日夜鎮(zhèn)守在垂拱殿里指揮著各處的救災(zāi),倦勤殿里也依舊是無聲,只殿外的守衛(wèi)依舊一層一層,進(jìn)出殿的掌事宮女小心翼翼,穆清依舊沒醒來,皇帝每日里有空了,就來坐上一坐,沒空了也就不來,這回他無比耐心,不發(fā)瘋也不嚎叫,皇帝首先是個皇帝,其次才是他,皇帝須得掌管天下大事,容不得發(fā)瘋與嚎叫。 “皇上,延慶宮里著人送了蓮子養(yǎng)心湯過來?!被实勖碱^緊皺正因為國庫漸空的事情發(fā)愁,驀地便聽嚴(yán)五兒從殿外進(jìn)來說這話。 “什么?”皇帝意外,延慶宮的人從未來過前朝。 “皇上,昨日便是初一?!?/br> 皇帝回神,這幾日這樣忙,他昨日沒去延慶宮,可沒去就沒去了罷,作何還著人來了垂拱殿,皇帝不耐煩甚。 “皇上,您這兩年每逢初一十五都去延慶宮,回回都去,未曾有一回缺過。” “是嗎?”皇帝有點發(fā)愣,這兩年他竟是每月初一十五都去延慶宮。 嚴(yán)五兒垂著腦袋弓腰沒敢說個“是”,看皇帝顏色,便道“奴才去回了延慶宮罷?!?/br> “去吧,朕這幾日忙成這樣,都是一群沒長眼的東西!”皇帝將手里的折子翻得嘩啦啦響,然后將好幾本摔下地去,最后依舊忙起來了。 嚴(yán)五兒連忙退出殿去,蓮子養(yǎng)心湯是接了,人卻是送走了,也不知延慶宮里那位又得要怎樣鬧騰一番,哎,也是個可憐人,宮里呆了兩年了,皇帝是這么個瘋皇帝,她自己又不爭氣無所出,每日里也不知是怎么過活的。 皇帝已經(jīng)熬了許多日夜,嚴(yán)五兒總以為皇帝該是要到睡覺的時候了,再不睡身體怎么吃得消,可皇帝總是依舊坐在案后,處理著永遠(yuǎn)也處理不完的事情。 也不知嚴(yán)五兒在哪里聽過說成大事者首先便是精力好于凡人,幾天幾夜不睡覺也是神志清醒精力旺盛,嚴(yán)五兒將這一條合在皇帝是身上,便覺著這話興許是對的。 到了午間時分,皇帝便起身去了倦勤殿,嚴(yán)五兒著人將午飯擺在倦勤殿里,皇帝端了飯碗坐在床榻跟前,邊吃邊跟穆清說今日哪個大臣將折子寫了近萬字他著人拉出去好一頓打,說嚴(yán)五兒這個該死的奴才老是喋喋不休話多的要命。 皇帝吃幾口飯,就怔怔看穆清,看一會再吃幾口,不多時也就吃不下,他絮絮叨叨說話,說這說那,還跟穆清告狀。 秋日下午的陽光勁烈,從殿外照進(jìn)來的時候是一室的亮堂與溫暖,穆清便在這一室的亮堂與溫暖里醒來了,她睜眼,頭頂是金黃床帳,靜呆半晌,耳邊有均勻呼吸傳來,她側(cè)眼,皇帝將頭臉埋在她手心里睡的正熟,邊兒上一個還未吃完的飯碗斜在他跟前。 嘴里發(fā)澀喉嚨生疼,穆清沒言語,轉(zhuǎn)過眼睛盯著床帳一會也就累極。 不多時皇帝醒來,又到了穆清喝生血丹的時候,他迷迷糊糊便接過生血丹含了一口,如往常一般給穆清渡過去。 穆清看起來又像是昏睡過去了,皇帝將一碗生血丹盡數(shù)給灌進(jìn)去,臨了了才發(fā)覺今天竟是異常順利的灌完了一碗。 “你快要醒了罷,哎,醒了這藥興許你又要不吃了,真苦?!被实圩匝宰哉Z,又渡一口清水給穆清,然后就急急忙忙出了殿。今日他竟是就這么睡著了,未料及已經(jīng)到了這樣晚,日頭都要落了。 皇帝走后倦勤殿又是安靜一片,生血丹是清豐祖?zhèn)鳎瑔咀魃?,便是生血的,穆清全身血液近乎流干,將將喝了生血丹化作的藥水,便是有了一些氣力,勉強忍住了出口的呻吟,靜躺片刻也就睡去。 賑災(zāi)事宜順利進(jìn)行著,皇帝多了些空,他就每日里都來倦勤殿,來了就啰里啰嗦的說話,連自己今日如廁幾回都要說,有時候他吃著飯就講說他今日看《左傳》,說里面記載前朝晉景公姬獳品嘗新麥之后覺得腹脹,便去如廁,不慎跌進(jìn)糞坑而死云云,他說的自己哈哈大笑飯粒噴的到處都是,可躺著的人一動不動,他有時候覺得仿佛能從瘦的變形的人臉蛋上能瞧出一絲惱意或笑意來,可定睛細(xì)瞧便覺著沒有了,是自己錯覺。 “你是恨我的罷,可是為什么呢?恨我將你摔打了,掐了你捏了你咬破了你的唇舌?可這也值當(dāng)恨?你出宮兩年我一直尋你,你怎么就這么狠心,我該是要將你咬死,可我沒有,你怎么就恨我了?恨得都不愿意醒來?!被实叟紶枙r候也會說這樣的話,說著說著就話里有了哭聲,惱恨的同個孩子一樣。 每每到這個時候,床上的人就眼皮微動,皇帝總因為這時候他自己眼里有淚看不清。 皇帝腦里的綱常真是有限的可憐,他是從未想過兩年前他在后宮迫著宮妃與他茍合有什么不對,他甚至不認(rèn)為他迫了誰,也不認(rèn)為他同被指為母妃的女子是茍合。 這世上這樣多的人,各人都有各人的長法,從個孩子長成大人,該是有多少不一樣的地方,皇帝同穆清,便是從腦里,從根兒上有了不同,可天底下那么多的人,誰又能見著與你朝夕相處的人就要跟你完完全全一樣呢。 “你看看你,瘦成這樣,你知道你有多難看不,真真是天底下最丑的女人了?!鼻遑S說要給穆清加進(jìn)去吃食了,皇帝每回都因為穆清吃不了幾口就如此惡毒的在她耳邊說。他仿佛覺出了穆清耳朵動彈,便就更加惡毒的說你怎么丑這樣,要是再不吃飯不是病死是丑死了云云。 穆清給氣出個好歹,可她就總閉著眼睛,她身體疼的不能自已,內(nèi)里仿佛都空了,虛的連叫喚都叫喚不出來,只腦袋偶爾會清醒,一半時間聽皇帝滿嘴的渾話,一半時間是審視自己,審視別人,長時間的停不下來思慮。 如此轉(zhuǎn)眼便是大半個月,今日穆清昏睡著,皇帝便在她睡著之后將她衣衫給退了個干干凈凈,皇帝跪在床邊上審視全身赤裸的人時,穆清終于睜眼看著皇帝。 第30章 脫光 穆清還同往日一般將眼睛睜開,習(xí)慣性的先看頭頂上方的床帳,可是冷不丁看見皇帝頭臉,瞬時驚訝,她內(nèi)里真是被徹底掏空了,仿佛連感覺都遲鈍那許多,穆清絲毫沒發(fā)覺自己是赤裸的,只是驚訝皇帝怎的就跪在床邊。 她是丁點涼都受不得,皇帝著人在殿的四角擺了暖爐,床榻周圍也擺了一溜的暖爐,穆清只覺得自己四周仿佛暖和了不少然身體甚是輕盈,遂一時間張眼竟是沒發(fā)覺自己的赤裸。 皇帝將人脫光之后只是沉默看著,從頭臉到腳底一一看過去,真是太瘦了,皇帝心說。穆清是個長條骨架子,她本就是生在第一相家,長在皇家教習(xí)下,真真是嬌生嬌養(yǎng),遂身上的皮膚真是過于細(xì)嫩白皙,然這細(xì)嫩白皙因為這樣大病一場顯出一種叫人發(fā)暈的煞白來。脖頸細(xì)長鎖骨高突,胸前的一點顫巍巍也只剩個形狀,肋骨根根分明,細(xì)腰突兀的縮成一掐兒,她本就是雙腿修長,可這回就真的只剩下修長。 皇帝起先看見穆清頭臉脖頸同身體顏色不一樣生出了些惱恨,然目光落到她腰腹的時候就只剩下無力和驚心。 穆清的肚子上從胸部下方到小腹有一條長長的刀口,那是頭一回留下的,右邊肋下又有一條長長的刀口,這是前幾日留下的,兩條刀口都包著白布,歪歪扭扭的橫在她的胸腹間,只將皇帝看了個熱意倒嗆。 穆清還那么安靜躺著,及至看見皇帝跪在床邊不多時就眼睛發(fā)紅才覺出不對來,怎的這人盯著一處就成這幅模樣,到底在看什么,床上是有什么么?遲一步穆清才發(fā)覺皇帝目光似乎是落在她身體下面,廢力將眼睛往下轉(zhuǎn)轉(zhuǎn),穆清只看見自己胸前的肌膚,心下一頓,自己身體過于輕盈了好像,然后才發(fā)覺身上似乎是片衣不沾。 “皇上!”穆清開口,她身體動彈不得,哪里一動都牽扯的傷口疼,勉強胳膊能動彈一下,穆清斥皇帝一聲,便想用自己胳膊將身體遮上一遮。 穆清斥責(zé)皇帝一聲,皇帝強自將情緒收好,由著她亂動胳膊妄想著遮掩,“你哪里我沒看過,還遮什么?” 穆清被皇帝這話說的一怔,卻是被皇帝接下來一句氣的刀口都疼起來。 “遮也沒東西可遮了,身上就只剩下骨頭,上半身是骨頭上點了兩點胭脂,誰愛看那蒼蠅大小的紅點子!下半身是骨頭上抹了一團(tuán)墨,同個要發(fā)爛的骨頭團(tuán)子一樣!” “你說什么”穆清早知道皇帝平日里說話盡是滿嘴渾說,可方才說的卻已經(jīng)不成體統(tǒng)不像樣子簡直都有辱斯文還可惡氣人了。 難堪,羞恥,不可置信,生氣,氣的蒼白的臉上都生出了一點紅來。 “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可是看了好一陣子呢,看的仔細(xì)著呢?!被实蹚墓蛑拇策吷舷聛?,怕著穆清彎著胳膊沒氣力,想著要將她胳膊給拿下來,卻是險些被在臉上揮一巴掌。 穆清胳膊軟的面條也似,方才遮在胸前是個半攏的樣,及至皇帝走到跟前了便揚起胳膊想要將這滿嘴渾話的皇帝揮開,可惜沒力氣支撐胳膊便軟軟的垂下去了,只把穆清氣甚,只恨自己躺在床上連這點力氣也沒有,全身又疼又發(fā)虛,從城墻上掉下來也是莫名其妙不由她,眼下就連光天化日之下被脫光了也沒個穿衣服的力氣,一時連氣帶丟人,眼里便帶了淚意。 “給我把衣服穿上,”穆清氣喘吁吁說話,話里不由自主就帶了氣惱和哭聲,將皇帝嚇了好大一跳。 “哎,你看看你這人……不就是被脫個衣服么,殿里又沒其他人,我看見就我看見了罷,橫豎早就看見過……” “快給我穿上衣服!”皇帝有些訥訥,話沒說完穆清真是掉了眼淚,斥皇帝給她將衣服穿上。 皇帝莫名其妙卻是一團(tuán)的手忙腳亂,連忙給她蓋上被子。原先覺著兩年之后再見她,她就同個鐵鑄的一樣不會掉眼淚了,表情也鮮少變化,怎的脫個衣服就要掉眼淚,要是覺著吃虧,他的衣服也給她脫啊,皇帝肚里這么說,卻是沒敢說出來,只用手抹掉穆清已經(jīng)滾出來的眼淚珠子。 穆清眼淚一出來,便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往下掉,這幾天她一動都不動身體都疼的人要發(fā)瘋,稍微吞咽個吃食就能出一身汗,被伺候如廁連疼帶丟人渾身就跟水洗似的,她最最落魄時候都沒被人伺候在床榻上方便過,憋了這許多天,于是終于決堤,好一頓哭。 “我錯了,我再不給你脫衣服了,也不看你身體,你一點都不丑,真是天底下最惹人的人?!蹦虑宓难蹨I就仿佛沒個頭一樣,皇帝擦都擦不干凈,手忙腳亂就只一疊聲的告饒認(rèn)錯,他總是不很理解穆清到底是為什么哭,只覺得脫個衣服這點事也算個事兒么?!真是! 穆清哭一會也就收住了,攥著被子閉眼躺著,她已經(jīng)醒來這許多日,不知外面世界到底成什么樣,可眼下動彈不得且先就在這里躺著罷,若是沒有個滿嘴渾話執(zhí)意胡來的皇帝就好了。 可惜皇帝總不會順?biāo)囊?,皇帝在床榻跟前干坐好半晌,不多時竟然出去了,穆清正放下心來想著叫人將自己衣服穿上,卻是殿外一陣踢踢踏踏,不多時有幾個宮女太監(jiān)端了一大盆的熱水來,還有香胰子同布巾子。 穆清側(cè)眼看這光景,及至看見皇帝跟在這后面進(jìn)來之后連斥責(zé)都斥責(zé)不動了,只是木木的躺著,想著皇帝但凡敢再將她被子揭開白日里讓這許多人看見她就要同皇帝拼命。 “衣服脫都脫了,不干點啥多浪費,你都多長時間沒洗過了,今日我給你擦洗擦洗罷?!被实弁煨渥诱f話。 “皇上,宮里伺候我的人都還盡心,每日里都有人給我擦洗?!蹦虑逭f這長一句話已經(jīng)有些氣竭,腦門上都要滲出汗來。 她說她的話,皇帝充耳不聞,已經(jīng)開始洗布巾子就要過來掀被子了。 穆清攥著被子,可哪里能及得上皇帝力氣,皇帝按著她肩膀?qū)⒈蛔咏o掀到一邊去,穆清氣急,“讓他們都出去?!?/br> 于是不等皇帝發(fā)話,伺候的一干人等魚貫出去,穆清咬牙躺著,竭力忽略落在皮膚上的布巾。 那么躺著躺著,卻覺出一絲舒服來,皇帝像是個不知道冷熱的人一樣,在剛沸的水里洗了布熱騰騰的擦在她身上,穆清的身體仿佛個冰疙瘩回暖不容易,稍高的熱度剛好能讓身體覺出暖意來。 這幾日她身體是有伺候的人擦洗,可兩年之后她儼然已經(jīng)不習(xí)慣宮里的這些個,遂伺候她的掌事們除了必要的地方她一概沒很讓擦洗,皇帝卻是不管那些個,摁著人無論哪里的犄角旮旯他都是要給擦洗干凈。穆清合攏的雙腿他也是伸手進(jìn)去給擦洗,手指間腳趾間他也是一根一根的捋過,穆清遂就破罐子破摔閉著眼睛默不作聲將身體舒展開,讓皇帝折騰去罷。 感覺全身都擦洗了一遍,卻是半天都沒感覺皇帝有動靜,穆清睜眼,皇帝又是盯著她胸腹是個發(fā)愣的樣子,他是個高個子大漢,那么委頓坐著還有些傷心與戚然,穆清終究嘆一口氣。 “皇上?!蹦虑鍐疽宦?。 皇帝回神,從里側(cè)的床榻里跳下地去,翻被子給穆清蓋上就著人將這一干東西都收拾了,收拾完又著人端來進(jìn)補的湯水吃食。 穆清吃完才不久,眼下真是一點都吃不進(jìn)去,可因了皇帝方才那樣,于是她就勉力張口吃了一點,皇帝卻是一直要喂,等穆清要發(fā)火他方罷了。 “皇上,我累了,想休息了?!蹦虑灞换实壅垓v的真是累了,本不想說的,可皇帝卻是個縮在殿里總想著要給她干點什么的樣子,穆清不得不開口。 “哦,那你睡你的罷,睡吧?!被实坶_口,卻是手伸進(jìn)被子里在她大腿上摩挲。 穆清氣急,皇帝這個樣子她要怎么睡?她衣衫下的肌膚除了她自己,已經(jīng)兩年沒有別個人碰過了,皇帝卻是一臉的理所當(dāng)然,想給她脫衣服就脫衣服,想摸就摸,這世上怎么有這樣的人。 “你的rou已經(jīng)同骨頭分離了,清豐說了要人給你按摩,這幫該死的奴才們,怎的一點成效都沒按摩出來?!”皇帝邊摩挲邊生氣,是個即刻就要跳將出去著人將那一幫奴才們給打死的樣。 這許多時間里,皇帝總也陰晴不定的脾氣穆清不很清楚,可對于皇帝的自說自話與執(zhí)意胡鬧她卻是清楚明白個徹底,眼下她若是能動彈,還能將皇帝攆出去,可她話都說起來廢力,這么躺著單憑說話,皇帝哪里是個聽話的人,于是氣急可也無法,好在皇帝沒將被子揭開,橫豎方才都那樣給擦洗過了,就這樣罷。 穆清繃著身體躺著,過不多久也就累極睡去,皇帝卻是在床邊坐了好長時間,將穆清兩腿給按摩的直發(fā)紅他才罷了。本要去前朝處理朝政,卻是蓋被子的當(dāng)口轉(zhuǎn)而去摸他說的骨頭上的兩個蒼蠅紅點子,摸一把覺得沒什么摸頭,想著這里日后不知將養(yǎng)多長時間才能養(yǎng)成原來的樣,皇帝就長吁短嘆的惆悵起來,然手就總不離開,等睡著的人一個囈語,他做賊一樣將手收回來。穆清雖是皮膚煞白可細(xì)嫩依舊,皇帝摩挲兩回就發(fā)紅,于是皇帝看著兩點紅點子變成兩坨紅團(tuán)子便也就蓋上被子心滿意足的出了倦勤殿。 第31章 靈均 京里西城酒海街一帶因為依山傍水成為建宅修園的首選之地,先后有南唐鎮(zhèn)海軍節(jié)度使宅,前朝故相魏國公蘇頌宅,故相魯國公曾布宅,還有先帝時期當(dāng)朝第一相蕭家曾建宅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