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背著手看向窗外，神情不虞，“發(fā)生了這么多事，為什么一直沒跟我說？”

    那書童正在拿著小錘敲山核桃，聽到少爺生氣了也完全沒害怕的模樣，“噠噠”的聲音不斷，還替暗六辯解了兩句，“當年把人交給林靜娥之后不是你交代的讓盯防的人都撤了么？你怎么說的來著？哦，不保護才是對她最大的保護，是你說的吧？”

    李淵回過身來，走到桌前拿了個還完整的小核桃扔在書童背上，“我還說讓你好好讀書你怎么不記著呢！”

    書童“哎喲哎喲”的夸張的趴在桌上喊疼，卻在看見李淵臉色沒那么黑的時候朝暗六使了個眼色，暗六連忙接道，“主子，那么現(xiàn)在是不是派人跟著楊小姐？”

    “不必。暗七暗八就在附近，不要引人懷疑。”李淵皺了皺眉，“還有，以后叫白小姐和明林，不要再叫錯?！?/br>
    暗六退下后，書童把剝好的核桃rou盛在碟子里遞給李淵，“少爺，快吃點核桃，聽說這玩意兒補腦。”

    李淵捏了兩塊放進嘴里，一邊嚼一邊思考白怡的事情，沒有想出頭緒來，決定暫且先放下這事，朝著書童揚了揚下巴，“蕭欽，捎上東西，咱們?nèi)伸`’?！?/br>
    主仆二人才踏進明林的房里，就覺得屋里的氣氛有些怪異，而且白怡似乎正一臉陰郁的要離開。

    屋內(nèi)的兩人都沒想到李淵會來，還是李淵先沖著明林問了句，“小師父，方便下兩盤棋么？”

    明林下意識的先去看了眼白怡，白怡一直對李淵有戒備心，現(xiàn)在看他刻意接近明林更覺得他不簡單了。雖說剛和明林不歡而散，可這時候卻想著不能讓人害他，因此也不走了，主動的沖李淵行了個禮，“我去找小二添壺?zé)岵??！?/br>
    明林正著急怎么跟白怡解釋呢，看見她的態(tài)度，立馬明白是因為誰了，眼睛閃著亮光的請李淵坐下，待書童擺好了棋盤，一邊隨便走著棋，一邊朝屋外張望，直到白怡提著茶壺回來了才松了一口氣。

    李淵開始還用了□□分心去走棋，可走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明林這下棋水平實在有限，強忍著沒問出口他到底會不會下棋。結(jié)果自然是李淵完勝，只是兩人離開棋盤時，蕭欽碰了碰李淵的衣袖，讓他再看一眼棋盤。

    站起來視野更寬闊了些，李淵這才發(fā)現(xiàn)，明林不好好下棋，居然在那兒擺字，這吃吃補補的，到結(jié)束了居然擺出個“佛”字。李淵苦笑不得，又坐了下去，“再來一盤，你好好下?！?/br>
    明林合掌，“小僧棋藝有限，就不耽誤施主雅興了?！?/br>
    李淵像是聽不懂他在謝客一樣，轉(zhuǎn)去問白怡，“姑娘昨天想必沒有逛盡興，我正好要給家里買些小東西，昌城有條街專賣這些手工玩意兒，姑娘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看？”

    白怡心情不太好，也想著出去散散心，只是不想跟李淵一起，她面上端著笑意，說的話卻是拒絕，“不敢勞煩公子?！?/br>
    李淵接二連三的被這兩人拒絕，卻一點兒羞惱都沒有，“行，有事找我，也別那么客氣，叫我李大哥就行。”

    說完就告了辭，走之前還深深的看了明林一眼，卻只看見他眼睛正盯著白怡，一副緊張的樣子。

    呵，有意思。

    白怡最終還是去逛了那條有名的飾物街，那里的有千百種新奇的小玩意兒，價錢也是貴賤均有，白怡就沒看見從這條街走出去的人手里是空的。

    明林跟在她后頭，她不說話，他也不知道說什么，佛經(jīng)里的那些道理似乎都沒法拿出來用，他都不知道白怡為什么要說她不干凈。

    就這么一前一后的逛著街，白怡在一個木雕的攤子前停下，看見攤子上擺著一套木雕的猴子，一套三只，從大到小，那賣木雕的師父正演示著怎么可以把三只猴子套在一起變成一只。

    明林終于找著話茬了，走到一邊輕聲跟白怡說，“我也有一套這種，銀球形狀的香籠，十五個呢，最大的這么大，最小的這么小?！彼幻姹葎澮幻娼忉屩乔虻臉幼?，小心的看著白怡的眼色。

    白怡其實在他跟著自己出來的時候就不那么生氣了，早上的事或許是她太敏感了，如果明林真的厭惡她，何必這么誠惶誠恐的跟著她？他現(xiàn)在給了她臺階，她也就順著下了。

    “這樣從大到小一字排開的東西，我以前也見過，粗的有小兒手臂粗，細的也就是筷子那么細。”白怡搜刮著腦海里的記憶，沒怎么多想就跟明林分享自己見過的類似工藝品。

    明林見她肯跟自己說話了，高興的不得了，話也變多了，“哦？那是什么干嘛用的？也是香籠么？”

    他這么一問，白怡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多么不妥的話，猛地閉上嘴，隨口含糊道，“強身健體用的?！?/br>
    怕明林這個最喜歡鉆研問題的人再問她什么，她干脆又裝作冷冰冰的模樣，不再說話了。

    明林剛高興沒一會兒，不知道怎么又得罪了白怡，心慌了幾下，正走到一處有巷子的地方，他想也沒想扯著白怡的袖子往那巷子去了，不比繁鬧的大街，這巷子里安靜的很，連個來往的人都沒有。

    明林拉起白怡的手放在自己腦袋上，一臉誠懇帶些委屈的說，“小花姐，我沒厭煩你碰我，你摸吧，摸吧摸吧?！?/br>
    他一邊說一邊拉著白怡的手在他那光腦袋上來回劃拉，眼神清澈無辜的要命，白怡被他這么拉著，竟然覺得腦子里什么都想不著了。

    “我……”她開口，想說些什么，卻感覺身子一個不穩(wěn)，腳下的土地劇烈的晃動了起來。

    ☆、五章 （1）

    第五章安城賑災(zāi)

    白怡努力穩(wěn)住了身形，驚恐的望向明林，“剛，剛才，是地動？”

    明林的臉色也不太好看，等到那陣晃動過去，大地暫時恢復(fù)平靜后拉著白怡往來時的路跑去。原本還熱鬧的集市已經(jīng)亂做一團，攤主們著急的把貨物收攏逃命，有年歲大些的站不穩(wěn)摔倒在地，后頭的人卻理都不理的繼續(xù)奔跑踩踏，雖然完全不知道要逃去哪里。

    明林顧不得的大喊了一聲，“暗八！”

    待暗八落在自己身旁后，把白怡往他身邊一推，“帶她回客棧，不，別回客棧，帶她去個人少的地方?！?/br>
    暗八得了命令提起來白怡的胳膊就挾著人走了，這里有暗七看著，出不了岔子。

    明林一路往街口走，把摔倒的人扶起來安置在空地上，不停的安撫著低聲哭泣的人們。忽然聽到整齊的腳步聲還有呼號聲，明林抬頭望去，只見兩列身穿鎧甲的官兵手持長矛跑來，一看就是訓(xùn)練有素。

    “把人都舒散到北邊粥棚休息，不得傷人！有想回家的也不需阻攔，再說一遍，不許傷人！”

    有人發(fā)號施令，明林瞇著眼睛看過去，只覺得那身影有些眼熟，再細看，原來是早上來過他房間的那個書童，好像叫蕭欽。

    蕭欽也看見他了，吩咐完了官兵就跑到他身邊，“你沒事吧？”

    明林搖搖頭，腳下又是一陣晃動，幅度比之前的要小。他先問了一句，“李施主呢？”

    蕭欽疑惑的“?。俊绷艘宦?，隨即反應(yīng)出來這個“李施主”問的是李淵，“少爺在縣衙，很安全。”

    “嗯。”明林應(yīng)了一聲，“那你在這里忙吧，我去看看?！?/br>
    他也沒說要去哪里看看，蕭欽有些不放心，喊來一個小兵，“你帶明林師父去縣衙找少爺?！?/br>
    “是！”小兵沒等明林答應(yīng)或是拒絕就連拉帶扯的把人往縣衙領(lǐng)，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縣衙后頭的議事廳。

    明林沒看見縣老爺，只看見李淵獨自坐在案子前看著什么，他走近，發(fā)現(xiàn)那是張地形圖。

    “來?！崩顪Y看了他一眼，招招手，“來。”

    明林剛站在他身邊，又是一波震動，屋頂有瓦片滑落“啪”的摔在地上。

    “別怕，這里不會很嚴重。”李淵歲數(shù)雖然比明林大不了許多，可說話時那沉穩(wěn)的語氣卻很像一個安撫小輩的長輩。

    明林“嗯”了一聲，“師父說過，損壞的厲害的都是地動周邊的地方，而地動中心反倒沒那么嚴重?！?/br>
    “我派人去探了，這地動的中心應(yīng)該是東南方向的那片山，昌城倒不要緊，我估計……安城受災(zāi)應(yīng)該是最嚴重的?！崩顪Y站了起來，望著東邊，“安城……”

    情況和他們預(yù)計的差不多，昌城除了偶爾的輕微地動外，并沒有房屋倒塌的事情發(fā)生，倒是白天地動剛剛開始時，人群sao亂引發(fā)了踩踏事件，有不少人受傷，都被縣官安排到了各家醫(yī)館。

    白怡在剛開始比較強烈的那波震動結(jié)束后就要求暗八帶著她去找明林，她認出來了這是曾經(jīng)去她家?guī)兔s走魯大的那個“房東”，串聯(lián)在一起便明白了當初也是明林幫她。她沒問明林為什么會有侍衛(wèi)，他那樣的身份，真的自己一個人出來才奇怪了呢。

    派出去的探子傍晚前來回話，距離昌城六十里以外的安城受地動影響很大，幾乎有半個城都坍塌了。

    探子看了一眼明林和白怡，有些猶豫。

    李淵喝了口茶，“接著說?！?/br>
    “還有……還有五皇子殿下，下落不明?！?/br>
    屋里驟然安靜，能聽得見探子咽唾沫的聲音。

    李淵把茶放下，“辛苦了，下去領(lǐng)賞歇著吧。”

    等那探子離開，胖的走路都要喘的縣官擦了擦臉上的汗，說不出一句完整話，“李公子，這，這，這可怎么辦?。俊?/br>
    李淵沒回他話，只是吩咐蕭欽，“回去收拾好行李，今晚就往安城去?！?/br>
    蕭欽領(lǐng)了命，看著下首坐的明林和白怡，問道，“他們……？”

    李淵看了一眼明林，“會騎馬么？”

    明林搖頭。

    李淵有些輕蔑的冷哼了一聲，“給他倆找輛車，一起走?！?/br>
    白怡不想跟著他們?nèi)?，還沒說出反對的話，李淵從明林身邊走過，隨手敲了敲桌子，“馬都不會騎，改日我教你?！笨纯此l(fā)愣的臉，又催促了句，“趕緊回去收拾東西去。”

    直到坐上馬車，白怡都沒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要跟著去那危險的地界了。這輛馬車比他們之前坐的寬敞了許多，車中間有桌子，兩人隔著桌子對坐兩側(cè)。白怡問他，“你認識他們么？”

    明林搖頭，“不認識?！?/br>
    “不認識為什么要跟他們走??？”白怡急的恨不得從馬車上跳下去。

    “那是我小舅?！泵髁忠膊恢涝趺锤租忉?，怕嚇著她，“我外祖父是李清將軍，外面那個叫李淵，是我小舅。不過我從小長在廟里，沒見過他?！?/br>
    白怡果然愣住了，卻不是像明林以為的那樣被他“顯赫”的身份嚇住了，她只是在回憶，回憶李淵這個人。

    年齡算起來的話，李淵倒是和大將軍的小兒子能對的上號。大將軍和夫人感情不錯，在京的府里雖然也有姨娘，但府里的孩子卻都是將軍夫人所出，大女兒不喜女紅偏愛練武，女扮男裝跟著大將軍四處征戰(zhàn)最后被北方一個小國角國的皇子看中了娶了回去，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角國的皇后；二女兒文采相貌俱佳，嫁給了當時還是五皇子的當今圣上為側(cè)妃，生了長公主，后來又被封了柔妃，如今更是最受皇上寵愛的妃子；長子李鄺則是在軍營里長起來的，年紀輕輕便封了將軍，賜名英武侯。

    倒是這個小兒子李淵，卻是大將軍妾室所出。蠻子入侵的時候大將軍率軍殺敵，不幸中了埋伏和大軍走散，失血過多昏迷時被一農(nóng)家女所救，農(nóng)家女的父母都染了病去世，家里只剩她一人，她一咬牙就自作主張的和這個來落不明的男人成了親，勞心勞力的照顧他脫了生命危險，還給他生了個兒子。

    后來大將軍回京復(fù)命，重新率兵回擊了蠻子，又去尋了農(nóng)家女把他們母子二人接回京，回京后只把他們安置在京郊的莊子里，這一待就是許多年，直到將軍夫人病逝了，他才把莊子里的二人領(lǐng)回府，那是佑臻六年，李淵入將軍府的時候已經(jīng)八歲了。

    白怡能記得這么清楚還是因為那年母親要給她找教書先生，打聽到一個剛從太學(xué)退下來的老先生，去請的時候才知道已經(jīng)被將軍府請走了，說是將軍府的小少爺身子不好沒法去族學(xué)念書，只好找先生在家教導(dǎo)。當時母親氣壞了，她還安慰母親自己又不是要考狀元，不用那么好的先生，母親卻說“我們家小花當然要最好的。”

    那時候她不喜歡母親叫她的這個乳名，可現(xiàn)在想聽卻也聽不到了。

    “小花姐？”明林看白怡一直沒反應(yīng)，果然是嚇著了吧。

    “嗯？”白怡被喊的一愣，剛想著再也聽不到了，就聽見明林叫她，她輕笑一聲，“怎么了？”

    明林干脆一氣都抖摟了出來，“還有我，我……你知道興隆寺的‘仙靈’吧？”

    白怡覺得他這樣真有趣，更加不想把從前的事情說給他聽了，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你是說那個江龍王轉(zhuǎn)世的仙靈么？當然知道了，他可是大晉的護國仙靈?！?/br>
    明林臉一紅，他的身世在外面穿的神乎其神，可他本人明明普通的很，也不知道白怡知道了會不會受打擊，“其實……我就是‘仙靈’?！?/br>
    “你？”白怡眼角輕挑，顯然是不信的樣子。

    明林不知道怎么證明自己是明林，有些苦惱，腦袋一垂，“你不信算了，我騙你干嘛?！?/br>
    白怡看見他沮喪的樣子覺得更好笑了，她起身坐到了明林身邊，“那你真是江龍王轉(zhuǎn)世？”

    明林看著她，抿著嘴不知道怎么作答，國師這么說，圣上也是這么說的，全國的民眾都是這么說的，他哪里知道。

    “是不是??？”白怡又問了一遍。

    明林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可能是？”

    “噗——”白怡笑出聲，戳了一下他的頭，“我看看，這里有沒有龍角？”

    明林也跟著瞎笑，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白怡的手從他頭上移開，順著他胸前滑下去一邊戳一邊問，“我看看，你這龍尾巴在哪兒呢？”

    明林就覺得，他一顆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五章 （2）

    白怡的手越過胸口去戳他的肚子，逗小孩兒似的問，“嗯？尾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