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書童抬眼看了看,“已經(jīng)去了。” “嗯。”男人抬手敲了下書童的頭,“對她客氣點兒,指不定以后就是你主母了?!?/br> 書童眼睛瞪得圓圓的,嘴也驚楞的張開,逗的男人輕笑了一聲,抬腳往客棧繼續(xù)走去。 白怡快步跑回客棧時正遇上明林睡醒了下樓來,他好像完全沒意識到白怡出去玩了,還招呼著她去街上看雜耍。 白怡搖搖頭,“不想去看了?!?/br> 明林有些納悶,又提議道,“去買點吃的?” 白怡還是搖頭,不知為什么不想告訴他自己出去過了,連袖子里的面人也不想給他了。她繼續(xù)上樓,打算睡一覺歇歇神,明林卻反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小花姐?” 白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擔憂,鎮(zhèn)定了一些,“我還是累,想再睡會兒。” 明林松開她的袖子,“剛才霍二叔派人來找,說是歇好了就去府上坐坐,霍春醒了?!?/br> 白怡剛才一路小跑,現(xiàn)在放松下來了還有些后怕,只想躺著休息,猶豫之間,眼見著剛才救她又跟蹤她的那個男人領(lǐng)著小廝也上樓來。 她和明林站在樓梯正中,像是為了讓道一樣,白怡站到了明林的身后,垂著眼睛不看來人。那男人卻絲毫被躲避的自覺都沒有,經(jīng)過她身邊時特意停了腳步,“姑娘也住在這里啊,真巧?!?/br> 有明林在身邊,白怡沒有之前那么慌張了,只是依然不想跟那男人過多糾纏,客氣又疏離的道別,“我們還有些事要處理,先行告退了。” 明林不明所以的看這兩人說話,直到白怡從他身邊繞過去下了樓才跟上,回頭看了一眼那穿著月白色袍子的男人,快走了兩步與白怡并肩,“那位施主是誰???” “不認識?!卑租砬橛行┚o繃,“感覺不像好人,我們離他遠一點兒?!彼f完了,看見明林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并不覺得那男人是什么惡人,氣沖沖對他說,“你就別想著度他當好人了!” 明林正在想事,被她一聲低喝嚇得肩膀一哆嗦,有些委屈的合掌,“阿彌陀佛?!?/br> 白怡被他的表情逗笑,心里的不安也散了不少,從袖子里掏出來那個面人,也不解釋,直接把木棍塞在明林手里,“給你的?!?/br> 明林舉在眼前看了看,栩栩如生的小人,好像,好像有點兒像他? 一大一小兩個和尚面對面的發(fā)愣,這情形實在好笑,白怡心里最后一點兒郁氣也沒了,拍了下明林的肩膀,“走了,霍二叔還等著呢。” 明林把面人放進衣襟里,笑嘻嘻的應(yīng)了一聲,“噯。” 霍春果真醒了,只是還有些虛弱,醒一會睡一會的,醒著的時候霍嬸子要拉著他給明林磕頭,驚得明林連連退讓,又說孩子剛醒不能亂動,急急的讓霍春躺好了,跟他說了幾句話就讓他繼續(xù)睡了。 退出內(nèi)室,幾個人坐在客廳里喝茶,霍二叔想顛煙鍋,意識到女婿家的木桌不頂磕,忍著不抽了把煙桿放下,“剛才春兒醒的時候說了,他昨天晚上去找村里的鐵牛玩,鐵牛說他們家有幾只雞病了,全被他娘拿藥給藥死了,藥完了還點火給燒了。他們倆就去找燒火的地方,還真翻拉出來幾塊沒燒焦的rou,倆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怕,把rou全給吃了,估計春兒是吃了袋子了,把些殺藥給吃了?!?/br> 幾個人又唏噓了一番霍春福大命大,又謝了明林半天,直聊到開席。這一頓不比中飯的匆忙,是特意準備的,菜式繁多,有一半都是精致的素菜。 大女婿雖是商人,也是從莊戶地里走出來的,沒那么多講究,一家子連帶明林和白怡還是一桌吃飯。飯桌上,霍二叔舉著大碗敬酒,明林以茶代酒的喝了,倒是白怡,聞著她面前酒盅里的果子酒香甜,好奇的喝了一杯嘗味。 聊著天,明林問霍二叔,“村里很多人家的雞都染病了么?” 霍二叔點頭,“可不是,基本上戶戶都有?!?/br> “會不會是雞瘟?”大女婿插話,以前也碰見過這種事。 “不像。”霍二叔搖搖頭,“那些染病的雞死之前不是發(fā)蔫,反倒是很精神,叫個不停。而且要真是雞瘟的話也不會就死這么幾只,一窩都得竄病?!?/br> 明林想起來那晚他看見的那只活潑的小雞崽,不知疲倦的來回撲棱著翅膀跑,就跟要飛起來似的。 他見聞不多,知道的事情都是從師父那里聽來的,在他有些的知識里思索了一番,也沒想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想跟白怡問問,一扭頭發(fā)現(xiàn)她正端著白色的酒盅小口的啜飲。他失笑,俯身在她耳畔提醒,“酒多傷身,少喝點?!?/br> 白怡看他一眼,神態(tài)清醒,“火也傷身,酒也傷身,你那里,就沒有不傷身的?!彼匆娝蛔约赫f的噎住,有些得意,舉著小酒盅問他,“要不要嘗嘗?不是有那么句話嘛,酒rou穿腸過,佛祖心中留?!?/br> 明林搖頭,“各人修佛的方式不同,我清修,不喝酒?!?/br> 白怡嘴角一勾,手在明林的腿上點了點,“為了修佛,你這日子過得可夠無趣的?!?/br> 被點過的地方酥酥麻麻的,明林有一瞬間覺得白怡是不是會點xue,可她碰到的那幾處明明沒什么xue位。沒等他說什么,白怡已經(jīng)把手收回去端酒壺了,又滿了一盅,依舊是小口小口的啜飲。 好像是醉了。 明林把她面前的酒盅拿開,不像勸解,更像是懇求,“別喝了?!?/br> 白怡一只手支著面頰,側(cè)頭看他,笑起來時眼角的痣格外風情,“那就,不喝了?!?/br> 宴后,霍家女婿讓下人去尋了輛馬車來送明林二人回客棧。明林本想著自己走回去,可讓白怡自己在車上又有些不放心,只好跟著一起坐了進去。 馬車并不寬敞,是最簡陋的那一種,兩個坐下后幾乎就沒有活動的空間了。 白怡酒足飯飽,加之中午沒休息,現(xiàn)在坐在車子里就開始犯困。她的眼睛睜睜閉閉了幾次,腦袋一點一點的,最終垂著頭睡了過去。車子拐彎,車里的人也跟著傾斜,睡著的白怡一頭歪倒在明林的肩上,把本來也有些被酒氣熏困了的明林一下子驚醒。 他低頭,看見靠在他身上的白怡,連忙把人給搬正了坐好,自己則靠著車壁又靠了靠,縮著身子想給白怡更多的空間。 被搬開的白怡嘟囔了幾句,可眼皮太沉重了,睜不開,只能隨著車子的晃動繼續(xù)來回點腦袋,就跟被風吹雨打的蓮蓬似的。 明林心里有些動搖,覺得她這樣子看起來應(yīng)該是不太舒服的。 他靠過去一些,又靠過去一些,等到胳膊碰著白怡的胳膊了才停下。身子往下滑了滑,把肩膀降低,扭頭看了一眼白怡,手飛快的抬起來把她的腦袋一按,讓她枕在自己的肩上。 就這么一小會兒的功夫,他的心里像擂鼓一樣咚咚咚的響個不停,肩膀上是她臉傳來的溫熱,這慌亂的情緒念幾遍心經(jīng)都不管用。 好在他沒亂多久,馬夫就沖車內(nèi)說,“小師父,到客棧了?!?/br> 這聲音雖不大,卻像炸在耳邊的春雷,把明林給炸清醒了,他忙躲開,把白怡搖醒,然后一路看著她有些搖晃的上了樓、進了屋,卻不敢再出手相扶。 盤坐在屋內(nèi)念佛,門被無聲的打開。明林睜眼看了下,竟然是好幾天沒露面的暗七。 “主子。”暗七拱手行禮。 明林第一反應(yīng)便是暗衛(wèi)們是不是都看見了,隨后又想到有車廂擋著呢,心緒稍安,他開口詢問,“怎么了?” “我們今天碰見了暗五暗六?!卑灯呋卦?,面上帶了笑意。 “哦?”明林只知道暗衛(wèi)隊都是守著大將軍的,“大將軍在昌城?” “不是將軍?!卑灯咭晃逡皇慕淮?,“暗五暗六也和我跟暗八一樣分派了別的主子,他們就是隨著小主子來這兒的。” “小主子?”明林疑惑道。 “是,他們跟了將軍家的淵少爺來的?!卑灯呋氐?,“也就是您的小舅?!?/br> 這么些年,他入了佛門,鮮少跟俗世的親人們來往,他除了柔妃、暖陽公主還有大將軍外,其余的聽都沒怎么聽過,更不要說見面了。 此刻冒出來的這個“小舅”,他實在沒印象,也不去想了,只問暗七,“他在哪里?” “隔壁?!卑灯咄nD了一下,“就是下午在樓梯上和白小姐說話的那個。” ☆、四章 (3) “樓梯上……”明林想起了那身月白色,還有白怡有些慌張的躲在自己身后,略一思索,“他們認識?” “暗五說今天下午白小姐出門游玩的時候險些被馬驚到,是淵少爺拉了她一把才沒讓白小姐受傷的。”暗七猶豫了片刻,“屬下覺得淵少爺應(yīng)該是早認識白小姐的,是否需要讓暗八去查一下?!?/br> “不必了?!泵髁謸u頭,“萬事有緣法,我不需要知道所有的事。你剛才說……小花姐下午出去玩了?你們有跟去么?” “屬下和暗八要對主子寸步不離?!?/br> 明林隨手把床頭枕邊的面人和尚拿到手里摸了摸,“我知道你們對我好,下次如果再碰上這種事,你跟在我身邊,讓暗八跟著她吧?!?/br> “主子……可是要讓暗八露面?”暗七有些詫異,他們這些暗衛(wèi)除了主人絕不會被外人知道身份。 “不,就悄悄的跟著吧?!泵髁职衙嫒朔呕厝?,又問了一句,“淵……施主來昌城為何事?” “昌城的小玩意兒多,暗五說淵少爺是南下治水回京途經(jīng)此地,買些禮物回去給暖陽長公主?!?/br> 暖陽的名字讓明林瞬間感覺親近了很多,“他和暖陽公主關(guān)系很好么?” 自明林出生后暗七就和暗八一直待在他身邊守著,明林念佛他們就聽經(jīng),鮮少離開過興隆寺,所以對府里的事情知之甚少,只能模棱兩可的答,“看樣子是?!?/br> 明林有些許失望,也沒讓暗七去探,只說,“天色不早了,你們也早點兒休息吧。” 突然冒出來的小舅讓明林有些睡不著了,他在寺里長大,能清楚的認出所有的師兄弟和師叔師侄,卻完全不認識俗世的親人們。師父對他很好,這些年他也不曾受過多少苦,最多是偷跑出去了被師父罰跪念經(jīng),他以為人生就該這樣平靜的度過,可這次下山卻發(fā)現(xiàn)山下的人和他們活的都不一樣。 他看著霍二叔訓斥霍春、霍嬸子在一旁勸解時,驀地就產(chǎn)生了一種類似羨慕的感覺。 他每年的祭典都能見到圣上,當他跟在師父身后為大晉誦經(jīng),當他作為仙靈在祭臺上念經(jīng)祈福時,他知道圣上的目光是集中在他身上的??擅磕暌簿湍敲匆淮?,他甚至都沒跟圣上說過話,一句都沒說過。 柔妃娘娘每年在他生辰的時候會給他送賀禮,偶爾來過幾次興隆寺也都會招他見面,雖然說的話不多,可她會用溫柔的目光看著他,會問他穿的暖不暖,吃的好不好。 還有暖陽公主,暖陽公主隔幾個月就會去寺里看看他,給他送些他喜歡吃的點心。 從前,他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好,可現(xiàn)在,他好像有些不喜歡了。他想大概是他的悟性太差,這么多年都沒能參透佛理,沒能拋卻塵俗。 想著想著,也就睡著了。 夢里,夢見白怡坐在馬車中靠著他的肩,頭發(fā)在顛簸的馬車中顫動,緊閉的眼睛,長長的睫毛,還有……喝酒喝得紅潤潤的唇。 那天晚上他睡得極不安穩(wěn),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忽然醒了。睜著眼睛盯著精美的床梁,身下卻覺得有些不舒服。他坐起身,掀開薄被看著床鋪上明顯顏色變深的那一圈,不可思議的想,這是……尿床了? 越想越荒唐,他幾下把中褲脫了查看,整個人窩在被子里發(fā)懵。懵了一會兒,也就懂了。寺里有藥石師父教導簡單的藥理,這些身體的……反正這些,他也大概了解??深^一回碰上,還是有些錯愕。他起身換了干凈衣裳,把中褲泡進了水盆里,站在床前對著床鋪發(fā)愁。其實也不那么明顯,移開了被子多晾一會兒可能就看不出來了。 他洗了褲子,搭晾在椅背上,自己在床角找了個位置打坐念經(jīng),遠遠的離開那有些濕的區(qū)域。這一念就忘了時間,直到房門被敲響,白怡的聲音傳來,“明林,起床沒?” 明林揚聲回道,“起了?!?/br> 他話音剛落,門就被推開,白怡端著個托盤走了進來,“外面太吵,我把飯端上來了,先來吃飯吧?!?/br> 其實也沒那么吵,只是白怡看到昨天的那位公子也在樓下吃飯,就想躲上來了。說不上為什么,那位公子明明還拉了她一把讓她免收傷害,可她總覺得那人太精明,和精明人來往,一般吃虧的都是自己,所以還是離遠一些好。 明林從床上下來,走到桌前坐下,看著白粥、小菜也覺得餓了,拿起筷子道了聲謝,戳了個饅頭就吃起來。 白怡也沒吃飯,跟著一起坐下,看明林吃的開心,只覺得心情也好了很多,還是這小和尚好,單純沒心眼,不用費心。這么想著,她忽然覺得頭發(fā)可能真是煩惱絲,不然明林怎么一點兒煩惱都沒呢? 她抬手,毫無征兆的就摸了摸明林的后腦勺,“慢點吃,別噎著?!?/br> “呃咳咳咳……”明林一口饅頭噎在喉頭,差點喘不上氣來。 白怡急忙把茶杯倒了水遞給他,“你看,讓你慢點吃,噎著了吧,快喝點水。” 明林接過杯子喝了一大口,茶是昨晚的茶,水也是涼水,不過倒讓他冷靜了許多。剛才他低頭吃飯不去看白怡,也是覺得昨晚的夢里唐突了她,今天有些不好意思見她,誰知道她忽然碰了他的頭。她手上溫溫軟軟的,他頭上沒有寸縷遮掩,沒有毫發(fā)阻擋,好像腦袋上的所有經(jīng)xue都被她觸到,耳朵唰的變得通紅,一個心神不寧,饅頭就卡住了。 “你怎么了?。俊卑租杏X明林有些心不在焉,關(guān)切的問道。 “我……我……”雖說不能誑人,可明林也沒臉說出來自己為什么會失常,臉也變得通紅了。 “生病了?”白怡要抬手去試試他的額頭,卻被明林躲開了。 他這躲避的動作實在太大,大的讓人察覺不了都不行。白怡的臉一僵,想到了什么,垂下眼瞼,“你不想我觸碰你是么?” 明林不知道怎么解釋。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干凈?”白怡的聲音里滿是失落,這小和尚在山下呆了這些天,是懂了燕棲巷里的人到底干嘛的,所以也厭惡了住在那里的她吧。 一墻之隔的房間里,李淵正聽著暗六回稟去查探到的消息。 “林靜娥被魯大媳婦趕出家門后一直身體不好,前不久剛?cè)ナ?,楊小姐遇上了下山游歷的六皇子,兩人就結(jié)伴同行了……借助在霍家時霍家小兒子染了急病,他們便一起來昌城求醫(y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