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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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吳大壯一臉茫然,聽到這里,倒是機靈了一下,“綾子別被他騙了!他可男可女!就是那種長的很漂亮的狐貍精,要么扮成女子,迷惑男人,要么扮成男子,迷惑女人.!” 花綾子陸錦:“……..” “別搗亂!”花綾子翻個白眼,對吳大壯生出了幾分鄙視,比起他的狐貍精之說,她似乎更愿意相信陸錦。 和陸錦同吃同住這么些天 ,有些信任是心不由己,不過寥寥幾句,花綾子便打消了陸錦是妖狐鬼怪的念頭,她慢慢挪到柵欄口,看著昏黃燈光下陸錦明澈如玉的眼睛,冷冷道,“老老實實交代,千萬可別騙我!” 陸錦心頭一喜,伸手去牽她,被花綾子躲開了,“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吳大壯眼看陸錦要抓到花綾子,急得直摳墻皮,連喝帶嚷嚷,結(jié)果這兩人誰也沒搭理他。吳大壯嘴里狐貍精狐貍精罵個不停,陸錦嫌他聒噪,忍不住朝牢門口喊一聲,“洪大哥….” 一枚石子卷著勁風打在了吳大壯掙扎著伸出柵欄的后腦勺上,當?shù)囊宦?,吳大壯?yīng)聲倒地。 總算清凈了。陸錦從胸口掏出兩個小饅頭,遞給花綾子,“jiejie,這是我今早在孫家…偷偷塞上的…,上一次的時候洪濤來找我..,我從廚房里..取兩個..小包子…塞到胸口…,主要是怕做的不仔細,被發(fā)現(xiàn)了,就得離開你…..” 花綾子死死盯著那倆饅頭,她一天沒吃飯了,此刻肚子很配合,嘰里咕嚕響起來,饑餓讓人喪失理智,她二話沒說,拿過來就啃。 啃了兩口,又覺得不對勁兒,眼神游移,從陸錦的坦蕩蕩的胸脯挪到了下面,陸錦瞧出點古怪,鬧了個大紅臉,雙手下意識捂著腿間,說話一下子不利索了,“jiejie,…我..我...下面這個是…真的,…取不下來,….真的…..真的…..” “……..” 花綾子一陣猛咳,噴的饅頭渣到處都是。 兩個人總算靠得近一些,陸錦微低了頭,將事情的原委一股腦兒全部倒了出來。 據(jù)他所言,朝云長公主梅若英風流成性,府上圈養(yǎng)面首三千,男寵無數(shù),國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彼時京城有美男子四人,人稱四公子:裴慕張陸,前三位已經(jīng)被朝云公主收納在石榴裙下,人都說長公主殿下因為陸錦年紀尚小所以放他一碼,不過自打入秋以來,坊間又有傳言說很快就輪到他了。 陸錦起初沒太當回事兒,畢竟他爹路遠是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是皇帝器重的心腹。即便長公主想做什么,也得考慮考慮陸遠的臉面。朝云公主為人心黑手辣,朝野都傳她弄死了自己唯一的弟弟,準備登基做女皇,是以她這幾年一直不停地拉攏朝中權(quán)貴,其中就包括陸錦的父親。陸遠年初開始,便和朝云公主走的很近,似乎真的在籌謀大事,陸錦不關(guān)心政事,直到那天下學歸來,無意中看見父親與和離多年的母親突然坐在一起,心生好奇,跑過去偷聽,才發(fā)現(xiàn)兩個人在商量陸錦的婚事,并且提到了一個震耳欲聾令人發(fā)指的名字:梅若英。 陸錦平時雖然溫和,但也是個倔強性子,大好年華,自然不愿意做梅若英裙下之臣,聽到風吹草動,卷了細軟連夜出逃。他打算跑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來,避過風頭再回京。 離家出逃,騎了日行千里的駿馬,一路向西,很快到了秦州邊界??上杂妆桓赣H保護的太好,加上當時性子單純,半道上被一伙喬裝改扮成客商的騙子騙得一干二凈。生活舉步維艱,從云端就這樣跌倒了谷底,歷經(jīng)七天磨難,嘗盡人間辛酸,走投無路,聞著香味栽倒在花家包子鋪門口,命運才有了轉(zhuǎn)機。 之后的事情變得順理成章,救命恩人花綾子讀書少,認錯了他的名字,眼頭兒又笨,看錯了他的性別,那就將錯就錯。陸錦當時也留個小心眼,如果男扮女裝,能讓花綾子管他溫飽,如果男扮女裝,能逃離父親敏銳的追捕,這樣一舉兩得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 事情的原委清晰明了,花綾子沉寂半響,方才自言自語,“這么說,你還真是個….男的…..” 陸錦心中忐忑,低聲哀求:“jiejie,對不起…..你有今天,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你….能不能…原諒我?!?/br> 花綾子苦笑,嘴里的饅頭難以下咽,噎的眼淚都出來了,“陸公子,如果你是我,你會原諒自己拿真心對待,卻對自己撒了彌天大謊的人么?” “jiejie…,你….別這樣,我…心里….也…..不好受…….” “走吧,陸公子,我..不想再看見你?!?/br> 她長長嘆口氣,背過身去,不再搭理他。陸錦怎么好意思覺得自己天性純良,涉世未深?一個簡單純粹的人能干出這樣的事情么??懊惱,痛恨,憋屈,似乎已經(jīng)沒有任何語言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朝云長公主梅若英是寶寶另外的坑《好歡喜》的女主,文案很久之前就放出來了,大家有興趣可以提前關(guān)注一下啦,嘿嘿,(*  ̄3)(e ̄ *)。 求收藏求支持,話說親們光點擊不收藏是為毛線啊,寶寶表示好憂桑.... ☆、第十三章 陸錦還待說些什么,有人走到牢門口,朗聲催促他,“公子,時辰差不多了,咱們還要趕路,走吧?!?/br> 說話的這人正是前些日子漫天漫地尋找陸錦的錦衣衛(wèi)千戶洪濤。他奉陸遠之命尋陸錦歸家,在秦州斷了線索,根據(jù)秦州廟會那日傳出的一曲悠揚的笛聲順藤摸瓜找到花家包子鋪,卻和陸錦錯過,出了城門覺得有遺漏之處,又折回秦州尋陸錦,恰逢縣太爺被刺,陸錦被抓,這才順著苗頭找到了陸小公子。 當時陸錦被捕快押回縣衙,是洪濤帶著人亮了身份,欲帶他回京。陸錦不肯,將錯殺縣太爺之罪攬在自己身上,洪濤哪里肯聽他的,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陸公子只怕連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談何殺人? 陸錦沒轍,要洪濤想辦法?;ňc子安然無恙才行。洪濤沒辦法,告訴他,大概只有陸指揮使能幫上他這個忙了,早點去見,早點解救。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一個證據(jù)確鑿的一磚頭差點拍死朝廷命官的要犯,洪濤最多能讓她在牢里活得舒坦一點,僅此而已。 陸錦慢吞吞出了牢房門口,眼睛里似乎還有淚光點點,看得洪濤直搖頭:陸公子和他爹一樣,妥妥的情種,真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吶。 “jiejie說,叫我離她遠一點,以后都不想再看見我,….我這一走…,什么時候才能再回來啊……..”陸錦回頭望著黑洞洞的牢門口,依依不舍。 “公子…大約是回不來的,.”洪濤手握長劍,雙臂交在胸前,沉思一番,“不過花掌柜要是有心,自然會上京來找你?!?/br> “洪大哥,”陸錦無比失落,“我這樣騙她,….她會有心?” “她要沒心,何必拼命護著你?”洪濤鄭重其事地拍拍陸錦的肩膀,寬慰道。 “那是因為她當我是——” 洪濤呵呵一笑,“事在人為嘛,公子不必擔心,抓緊時間上路吧,拖得越久,你花jiejie越危險?!?/br> “哦…好吧。這個…..你拿著,放在我這里也不方便,”陸錦從懷里掏出個從秦州入境運私鹽分贓的賬本,那是他在孫府這兩天挖空心思搜羅出來的,不慎被孫希津發(fā)現(xiàn),為此,孫狗官差點置他于死地。 雪花洋洋灑灑從天上落下,滿目銀裝素裹。馬車就在路邊候著,洪濤的幾個手下畢恭畢敬等候陸錦。陸錦去見花綾子的時候,身上依舊穿著被扯爛的新棉衣,他舍不得脫下來,那是花綾子半夜點燈,熬了好幾個晚上一針一線縫出來的。洪濤無奈,從手下手中接過風毛羽緞披風,親自披在他身上,扶他上了馬車。駿馬嘶鳴,在風雪夜中飛奔疾馳,卷起玉蝶飛花紛亂,也將無數(shù)孤冷落寞留在了半空中。 …. 兩個月后。 牢門打開,一臉兇相的牢頭跨進來,開了鎖,對著睡的昏昏沉沉的花綾子喝道,“還不起來,要睡到什么時候?真把這兒當家了!” 花綾子瞇著眼,無所謂地笑了笑,卻沒動彈:自那天別過陸錦之后,她被轉(zhuǎn)押在女牢里,既不過審,也不判刑,就這樣關(guān)著,不睡覺,還能干什么? “要睡,滾回你家睡去,這地兒不要你了!” “……!” 花綾子睜了眼,一骨碌翻起來,竄出牢門,緊緊拽著牢頭的胳膊,“…..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瞧瞧!”牢頭被花綾子抓住兩臂一同搖晃,“咱們奉命放你,孫大人犯了重罪,押上京城受刑去了??蓱z見兒的,病病歪歪一個月,好不容易活出點精氣神兒來,卻給判個剝皮揎草的下場,還不如讓你一磚頭徹底拍死了算!” 秦州城里跟著孫希津撈油水的人從上到下都有,所以擁他的也不少,孫希津倒了,牢頭連湯水也蹭不到,新上任的縣太爺因為孫希津貪墨之事雷厲風行地整頓,導致牢頭日子越發(fā)艱難,對著花綾子各種不順眼,但還不能太怎么著她,因為新的縣官老爺說了,人家不但沒有罪,反而還立了功呢。 花綾子不明就里,嘴巴張的有雞蛋那么大,半晌說不出話來。出了牢門,單獨受到了新任縣太爺?shù)慕右姡h太爺先是安慰她受委屈,不容易,接著說她立了尋證之功,是巾幗英雄,所以才徹底拔掉了秦縣的大蛀蟲,之后代表官府賞銀八十兩,教她好好生活云云。 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br> 花綾子在牢里渡過了冬天最后的那些日子,放出來已經(jīng)是開春了。萬物復蘇,陽光溫暖,她走在街上,一切還和從前一樣,有給她打招呼的,也有埋頭干活不理她的,當然還有三五成群站在街邊對她指指點點的, “哎我聽說啊,她可真夠浪的,不愿意成親,反倒弄個野男人白天夜里守在身邊兒伺候,害怕人知道,還給扮成女的,蒙了我們這么久,要不是出這事兒,我踅摸著就一直這么著了。” “…嘖嘖,不會吧…” “怎么不會啊,那男人我見過,跟個娘們一樣,你要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你弄錯了,那本來就是個娘們兒啊,花綾子出了事,人家扮成男的卷了她的錢跑的影兒都沒啦!” “喲!喲!喲!這..這什么喜好啊,以后咱得離她遠點兒!” 那些嘰嘰喳喳的議論隨著春風吹到花綾子的耳朵里,她停了腳步,轉(zhuǎn)頭看她們。 幾個女人訕訕的,左邊的一個有點難為情,勉強給她打招呼,“花掌柜的,你出來啦,包子鋪什么時候開張啊,你不在這兩月,我們一家都惦記著你那包子吶…” 其他幾個趕緊附和,“對啊對啊,瞧瞧你,瘦了一大圈兒,我怎么看著,到比從前更好看了呢!” 花綾子漠然,不回應(yīng)。心里空落落的,像丟失了什么。兩個月前,只要出家門,必定和綿綿有說有笑,形影不離,可惜現(xiàn)在…. 包子鋪依舊那么蕭索,冷清清的,蒙塵蛛網(wǎng)堆滿了屋子,從前面轉(zhuǎn)到后院,再從后院兒轉(zhuǎn)出來時,聽見隔壁雜貨鋪子吵吵鬧鬧,其中有王玉娘撕心裂肺的哭聲,也有男人暴躁的呵斥聲。 “許昌你個狗/日的,和你兄弟把我不當人,老娘不伺候你們了,……和離!” “你個賤人!你有種再說一句!好吃好喝供著你,反了你了!”男人似乎踢倒了凳子,發(fā)出踢里哐啷的響聲。 “有種你就弄死我,不然就和離!誰不離誰他媽是狗娘養(yǎng)的!.” 王玉娘罵罵咧咧,然后男人起初沒什么動靜,過了一會兒又開始好言相勸,花綾子本來還想去隔壁問問最近如何,這下好了。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她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抬眼望天,不知所措。 花綾子無聊,對插了袖子,坐在門口曬太陽。門前棗樹抽了新芽,葉子鮮嫩青翠,靜靜伸展在陽光下,微風拂過,碎金流轉(zhuǎn),霎是好看。起身去摘,猛不丁見吳大壯從遠處跑來,高興的喊著, “綾子啊!你出來了!你終于出來了!” 八尺高的漢子熱淚盈眶,心上人劫后余生讓他再也控制不了內(nèi)心的激動,緊緊地握著花綾子的雙手,不停地重復著,“你出來啦!出來就好!我只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大壯….,….” 花綾子一臉茫然,雙手被勒出了紅印子,掙扎半天,才讓吳大壯松開,“大壯,咱們有話好好說行么?” “好,好!”吳大壯憨厚地笑著,“我這是太高興了,你不知道,他們都說你必死無疑?!?/br> “我這不好好的么,吉人自有天相,”花綾子笑笑,“倒是你,他們沒把你怎么樣吧?” 吳大壯搖搖頭,“我好著呢,年前抓去修補城墻,干了一個多月,就給放了?!?/br> 花綾子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都是我連累你了,” 吳大壯嘿嘿兩聲,摸著腦袋瓜子,“哪有的事 ,要怪就怪那個狐貍精——” 他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瞧見花綾子表情不大好看,立馬閉了嘴,磕磕巴巴的,勸道,“綾子啊,那些都過去了,以后誰都不提。咱們走,我我我….請你去清風茶館喝茶吧?!?/br> 又是清風茶館…. “我不去?!被ňc子淡然搖搖頭,“大壯,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謝謝你。我想,我以后還是別連累你了?!?/br> 吳大壯著急,說道,“綾子,你別和我這樣見外,我..我們再談?wù)劇脝幔俊憧?,我們都老大不小的了,總不成親也不是個事兒啊,不管你提什么條件,我我…都依你還不行嗎?我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你說出來,我改,我都改!” “不去。我不想成親?!被ňc子搖搖頭。 “綾子,….…你是因為那個狐貍精才拒絕我的嗎?可是他不會喜歡你的,否則不會害你坐牢,不管不問,將自己撇的干干凈凈!” “……..不是,”花綾子仰著頭,望天輕嘆一聲,“大壯哥,別在我這兒耗時間了,你耗不起?!?/br> 吳大壯不是不夠好,如果是從前,她肯定會揣著幾分喜悅,爽快地答應(yīng)他。可是現(xiàn)在呢,讓綿綿這么一鬧騰,她對吳大壯一丁點兒男女之情都沒有了。 她甚至想,如果遇不到真正喜歡的人,就這樣一個人過一輩子,也挺好。 作者有話要說: 備注: 剝皮楦草:據(jù)傳是明朝法律《大誥》中的一種酷刑。把人皮完整剝下來,做成袋狀,在里面填充稻草后懸掛示眾。詳情請咨詢度娘。 ☆、第十四章 包子鋪簡單收拾一番,重新開張,還是從前的味道,生意卻遠遠沒有從前那樣好了。說不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或許和先前縣太爺?shù)睦掀疟话佣舅烙袪砍?,雖然不是花綾子干的,可惜平頭百姓最開始得到的消息已經(jīng)根深蒂固印在心里,揮之不去,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會是這樣。又或許因為孫希津死得慘烈,和她也脫不了關(guān)系。 前任縣太爺孫希津參與私鹽販運,罪大惡極,這些罪惡似乎離百姓有點遠,因為他本人的口碑在秦縣相當不賴,從前人人都夸他是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爺,老百姓認死理 ,對花綾子就不那么待見了。最為津津樂道的是,她和陸錦的過往也被人翻出來傳成很多版本,人言可畏,花綾子漸漸發(fā)覺待在秦州真是不怎么自在了。 隔壁王玉娘和她的三個丈夫前兩天鬧和離,一狀告到縣衙,然而這回她如愿以償,回來以后轟動了整條街,連花綾子都有些驚訝。和離后的王玉娘無處可去,想著老鄰居花綾子一人住著空蕩蕩的,便跑去借住。王玉娘生就一張巧嘴,花綾子推辭不掉,只好應(yīng)下。 包子沒賣完,剩了多半,花綾子和王玉娘兩個圍著灶臺一邊吃一邊說話。王玉娘如今布衣荊釵,素面朝天,少了幾分妖嬈嫵媚,多了幾分楚楚可憐。 “玉娘,我覺得你和離是對的,別管別人說三道四。” 王玉娘的心情有些糟糕,大街小巷的言論都向著她的前夫,和離之后總能聽到別人在背后說她被三個男人好吃好喝供著,竟還不知足,水性楊花想攀高枝兒,如何如何地不要臉云云。花綾子試圖安慰她,比起王玉娘,她這些天也沒少被人戳脊梁骨,那種惡毒可比這厲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