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所以,目前她只能靜觀其變,等她確定侯鈺可信,再將裴祐這邊的情況告知。而裴祐那邊,她也要找一個時間,把侯鈺的事告訴他?;蛟S,由裴祐這個身在局中的人來判斷要不要信任侯鈺,更為妥當(dāng)。 去找裴祐對姜婉來說很容易,但她認為在那之后侯鈺那邊肯定會盯著她,她要是貿(mào)貿(mào)然去找裴祐,怕是會打草驚蛇。好在李蓉還是無德居的成員,通過她倒是能在不跟裴祐接觸的情況下聯(lián)系上他??芍S刺的是,他們要扳倒的人,正是李蓉的爹,這事自然不能讓她知道。 還沒等姜婉想好要怎么跟裴祐說,沒想到李蓉竟然先過來找了她,同時帶來的,還有一個大麻煩。 那天祥云閣正要關(guān)店門,門口突然停下一輛馬車,畫堂從車上跳下,急匆匆跑進來對姜婉道:“姜姑娘,你,你快跟我出來!” 姜婉間畫堂很是著急的模樣,連忙放下手邊的東西跟了出去,畫堂掀開簾子,讓姜婉上車。姜婉先探頭往里看了一眼,頓時有些兒不愿上車——車里除了李蓉之外,竟然還有一個躺著的男人!對于這種類似的事,她有點兒陰影來著。 “姜姑娘,快上去!”畫堂催促道。她緊張地四下張望,像是怕被什么逮到一樣。 姜婉只得上了馬車,卻見李蓉正滿臉淚水,雙眼朦朧地看著面前躺著的男人。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視線下移,卻間那男人一身襤褸,蓬頭垢面,也看不清是個什么模樣。 “他……是你孩子的爹?”姜婉試探性地問出口。 李蓉連連點頭,每一次點頭,淚水便落下來,將那男人身上的臟污處沖刷掉一些。 姜婉一顆心忽然提了起來,她是希望李蓉能找到那個負心漢的,她也希望對方其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那么對待李蓉,可她并不希望那個男人現(xiàn)在就出現(xiàn)。裴祐所做的事那么危險,一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fù),任何一點兒的差錯都會要了他的命??涩F(xiàn)在,李蓉肚子里孩子的爹竟然出現(xiàn)了,而且看樣子她并不恨他,還想著照顧他。而且,李蓉找到了她,只能說明,她即將迎來一個大麻煩。 “李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詳細跟我說說,別哭了。”姜婉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揉了揉太陽xue問道。 李蓉又哭了會兒才擦干眼淚,低聲道:“我方才在街上看到了他,我以為我認錯了,可我跟過去看才發(fā)現(xiàn)我沒有……他那時候竟然更野狗搶食吃!嗚嗚嗚,究竟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姜婉心道一聲報應(yīng),嘴上卻溫聲道:“后來呢?” “后來……他又跟別的乞兒搶東西吃,被人打昏了!”李蓉哽咽道。 姜婉深吸了口氣,她這會兒也很想哭來著。 她耐著性子問道:“所以這會兒你把他帶到我這兒來,準備讓我怎么幫你?” 李蓉終于抬頭看向姜婉,悲切地懇求道:“婉婉,我沒辦法去求我爹,也不能去求夫君,能幫我的,只有你了!求求你,把他暫時安置到你那兒,治好他的傷,好不好?我求求你!” 姜婉死死地拉著李蓉不讓她跪,深吸了口氣道:“我知道了,這件事交給我吧?!?/br> 李蓉的爹是絕對不可能容忍她女兒的情夫在他府上的,怕是剛送過去就會被殺掉滅口了。而裴祐……他本就算是跟李蓉假結(jié)婚,李蓉有情夫的事他早知道,也答應(yīng)過會她今后他要找來了,會讓他們團聚。然而這人來得實在是太快了,裴祐不可能冒著被人發(fā)現(xiàn)的危險將人留在他府上,而且李時獻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會懷疑裴祐的用心,對于他進入李時獻利益集團內(nèi)部,獲取他們的罪證扳倒他們相當(dāng)不利。所以算來算去,這事最后就只能落到她頭上了。 “婉婉,謝謝你!”李蓉千恩萬謝。 姜婉道:“好了,別謝了,先想辦法把這人帶到我那個院子里去吧。不過……在那之前得確定沒有人盯梢。” 姜婉覺得自己的心情十分不美好,侯鈺的人現(xiàn)在或許正盯著她,看到她跟李蓉接觸,說不定會以為她已經(jīng)把事情都跟裴祐說了。想了想這也無解,她只得破罐子破摔了。 “畫堂,幫我把絮兒叫過來,然后讓車夫駕車過去吧?!苯竦?。 畫堂一直等在外頭,聞言應(yīng)了一聲,不一會兒就把絮兒叫了過來。絮兒見馬車里居然還有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頓時有些吃驚,但如今她已經(jīng)養(yǎng)成不多嘴的習(xí)慣,因此什么也沒問。 到了院子,姜婉把李蓉扶下馬車,讓車夫駕馬車從后門進院子。 一行人走進院子,又走到后門處,幾人合力將人從馬車上扶下來,送進了后院還空著的一個房間里。 絮兒打來了水,李蓉親自動手,替他將全身都慢慢擦洗干凈。他身上傷痕很多,臉也有些腫脹,然而卻仍然能看出他本是個清俊之人,也難怪李蓉會對他一見傾心。 等將這人都收拾好,李蓉面上已滿是倦容。她不肯讓畫堂幫忙,非要親自為他收拾。 “太清……”李蓉喃喃著,撫摸著男人消瘦的面頰。 不知是不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男人忽然呻吟了一聲,睜開雙眼。 “太清!”李蓉驚喜地叫道。 男人初時雙眼還滿是迷茫,過了會兒他忽然翻身而起,翻滾到床腳,驚呼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李蓉的眼淚又不要錢似的掉了下來,她哭道:“太清,這兒沒人會打你的,你別怕,別怕!” 男人漸漸被安撫下來,緩緩抬頭看了過來,等看清楚面前之人時,他忽然撲了過來,直接在床上跪著,抓住李蓉的手臂道:“漂亮jiejie,給我點兒吃點吧,求求你了!” 李蓉愕然:“太清,你怎么了太清?我是李蓉啊,我是你的蓉蓉!” 姜婉狠狠地嘆息了一聲,這下,事情更麻煩了。 接下來,一個是求著想要點吃的,另一個則不停地哭訴自己是蓉蓉,現(xiàn)場一片混亂,絮兒和畫堂二人也被感動得直抹眼淚。相較來說,姜婉覺得自己顯得很是絕情。 可要是連她都情緒失常,這會兒就沒人能拿主意了。 “李蓉,你先放開他?!苯衽牧伺睦钊氐募绨?,又轉(zhuǎn)頭對絮兒道,“絮兒,你去廚房弄點吃的過來?!?/br> 絮兒抹了抹眼淚,趕緊應(yīng)聲去了。 李蓉還在哭,都沒有聽到姜婉在說些什么,而那男人則敏感地聽到了姜婉說要去拿吃的,竟然轉(zhuǎn)移了注意力,想要去抓姜婉的手,被她一下子避開,厲聲道:“給我好好待在床上不許動,否則就不給你吃的!” 姜婉的這一聲喊嚇住了房間里的所有人。男人連忙退后,緊貼著墻不敢再亂動,而李蓉則抬頭呆呆地看著她。 姜婉轉(zhuǎn)頭叫同樣呆掉的畫堂:“畫堂,過來扶你家夫人坐下?!?/br> 畫堂這才回神,忙過來扶著李蓉在桌邊坐好。 姜婉看著李蓉道:“李蓉,別哭了。你可是有身孕的人,哭太多了,會危及孩子,忍一忍別哭了,總有辦法解決的?!?/br> 姜婉沉穩(wěn)的語氣給了李蓉力量,她長舒了口氣,點頭道:“嗯,我,我不哭了……” 這時,絮兒端著一盤子各色糕點進來了:“姑娘,廚房里就只有這些糕點?!?/br> 姜婉剛要說話,就見那個男人眼睛發(fā)亮,似乎隨時要撲過來,她立刻指著他喊道:“別動!你再亂動就不給你吃!” 男人果然被嚇到,瑟縮了一下可憐兮兮地說:“我不亂動……jiejie給我點吃的吧!” “太清……”見自己原先傾慕的男人此刻竟然變成了這般不堪的模樣,李蓉又想哭了。 姜婉道:“注意孩子?!?/br> 李蓉這才硬生生的把眼淚給憋回去。 姜婉拿著糕點走過去,看著那男人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好好回答了,才能吃一塊糕點,要是不肯回答或者亂答,就沒得吃,明白嗎?” “明白明白!”男人的眼神猶如餓狼一樣盯著姜婉盤子里的糕點,但暫時還不敢亂動。 姜婉拿起一塊糕點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眨眨眼,視線落在那糕點上,皺了皺眉,半晌才道:“我……我不記得了!” 姜婉把糕點遞了過去,男人臉上一喜,搶過糕點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這一幕看得一旁的李蓉心疼不已。 姜婉卻毫無感覺,反正又不是她認識的人,而且對方還可能是個大渣男,淪落到這地步,她只會覺得高興。 見他幾口就把糕點吃完了,姜婉又拿起一塊糕點道:“你今年幾歲了?” 男人皺眉想了想:“不記得了?!?/br> 姜婉道:“大概幾歲了?” 男人想了想,眼睛在糕點上打轉(zhuǎn),半晌才道:“八歲!” 姜婉又把糕點遞了個過去,男人搶食的速度很快,又是幾口就把糕點吃完了。 姜婉拿起第三塊糕點,稍微移開一些距離,問他:“你認得那位大jiejie嗎?” 男人看向姜婉所指著的李蓉,后者滿臉期待。他仔細地看了半晌,搖頭道:“我不認識她!” 李蓉頓時滿臉的絕望。 姜婉把手中的糕點丟到盤子里,然后把整盤糕點都給了男人。男人愣了一下,連忙雙手搶過盤子,狼狽地吃了起來。 李蓉不忍地轉(zhuǎn)開了視線。 姜婉走到她身邊,宣布道:“你的情郎失憶了,如今已經(jīng)是個只要八歲的小孩。” 第71章 李蓉顯然無法接受她曾經(jīng)愛慕的男人居然變成了這副樣子這一事實,捂著臉無聲地哭泣著,半晌不愿意抬頭。 那男人捧著糕點盤子,吃得津津有味,一點兒都不知道正有人因為他而哭得撕心裂肺。 姜婉問李蓉:“你確定他就是你的情郎?” 李蓉嗚咽著點頭:“就是他,我怎么會連他都認錯?他左肩膀有一顆黑痣,我之前已經(jīng)確認過了。” 姜婉點點頭,安慰道:“李蓉,你也別太傷心。他之前消失了,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其實他是死了嗎?現(xiàn)在他還活著,只是傻了,你應(yīng)該高興才對。因為這就意味著,他其實并不是故意辜負你的,這么想一想,有沒有覺得開心一點?” 李蓉呆呆地聽著姜婉那特殊的安慰話語,沒有人會像姜婉一樣安慰人,可神奇的是,這仿佛是歪理邪說一般的安慰之語,還真的讓李蓉感覺到了一絲寬慰。 之前她堅信他會回來找她的,他只是因為某些事情耽擱了,等事情解決,他會回來的……她這么欺騙著自己,或許還會繼續(xù)欺騙下去,若有可能,大概會欺騙自己一輩子??尚牡咨钐?,她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她其實是明白的,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他欺騙了她,辜負了她,她愛他信他,他卻留下她一人面對那樣的狂風(fēng)暴雨。要不是如今她的夫君,她現(xiàn)在或許早已自盡而亡。 可今日,她撿到了他,一個瘋瘋傻傻的他。她原本是傷心欲絕的,可被姜婉寬慰之后,她竟然真的高興起來。一定是他走之后遇到了意外,才會變得這般癡癡傻傻,既然已經(jīng)癡傻,他又如何能來找她呢?所以說,他沒有辜負她,她也沒有愛錯人,信錯人。 她的愛情,仍然完美無瑕。 見李蓉漸漸冷靜下來,姜婉松了口氣。其實她說的也不一定不是真的,這個男人,或許真的不是渣男。他不是不愿意來,而是來不了,這兩者有著本質(zhì)的差別——雖說從結(jié)果上來看,對李蓉來說是一樣的。不過對李蓉的意義,卻是完全不同的。 男人吃完了一大盆糕點,就直接躺在床上睡著了。 姜婉看著這個如今智商已經(jīng)退化成這種狀態(tài)的可憐成年人,頓覺頭疼地揉了揉太陽xue。他這個樣子完全可以當(dāng)做是精神病患了,而要對付精神病患者,還是要特殊的醫(yī)療機構(gòu)啊,她這兒怎么行呢?看都看不住??!而且,一個有著八歲孩子智商,卻有成年人身體的人是相當(dāng)可怕的,他沒有是非觀,卻有足夠的力氣傷害到他人,真是難辦極了。 原先姜婉還以為自己就是收留了一個有點兒小傷的人,等他好了就可以把他打發(fā)走了?,F(xiàn)在看來,她要是收下他,就是收下了一個永遠也丟不掉的包袱。她覺得她有點兒想反悔了。 可是看著李蓉那祈求的目光,反悔的話就一句也說不出口了。 “婉婉,謝謝你!你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李蓉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對姜婉道。 姜婉道:“你別哭了,要是哭壞了身子可怎么辦?這人我收下了,我會把他照顧好的,不過……你盡量別來看他也別過問他,你能答應(yīng)我這點嗎?” 李蓉呆了呆,視線落在正熟睡的男人身上,半晌才用力點頭道:“我答應(yīng)你!”說著,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姜婉也是無奈了,從李蓉身上,她是真的驗證了“女人是水做的”這一句俗語,這也太能哭了,也不為她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之前姜婉其實一直都有些擔(dān)心李蓉有什么壞心眼,只是如今看來,確實是她多想了。李蓉就是李時獻這個土匪窩里畸形孕育出的傻白甜,要不然怎么就能被人弄大了肚子呢?這個時代可不是現(xiàn)代,有避孕措施還有安全的流產(chǎn)手術(shù),她沒有考慮太多的后果就真的只有她自己來承擔(dān)了。 答應(yīng)把人收下后,姜婉就勸李蓉趕緊回去,畢竟天色已晚。 車夫不知道李蓉撿的是什么人,還好李蓉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如今只有姜婉,畫堂和絮兒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而這是必須死守的秘密。 等后院的伙計都到齊了,姜婉就找了里頭最認真最心細的栓子來照料他。她跟栓子大致說了下情況,說這個人是她在路上撿的,好像有點癡傻了,讓栓子像教小孩子一樣盡快把他教好了,別讓他亂來。栓子一口答應(yīng)下來,又問他叫什么名字。 姜婉想了想,她剛才并沒有問李蓉這個人叫什么名字,并且她以后也不準備問,還是什么都不知道比較幸福。她說:“我不是說啦?這個人是撿來的,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不然你給他取一個名字?” 栓子呆了呆,抓了抓腦袋道:“姑娘,我,我也取不來名字?。 ?/br> “就當(dāng)是為你將來的兒子練習(xí)一下取名了?!苯竦?。 栓子才十七歲,被姜婉一句話說得臉紅,吭哧吭哧半天才說:“那,那就叫他煎餅吧!我特別喜歡吃煎餅?!?/br> 姜婉笑了:“那你以后的兒子,莫非要取名叫包子?那你要是生個女兒呢?叫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