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節(jié)
看著以前一言不合就打打殺殺的兒子,到現(xiàn)在沉穩(wěn)干練的樣子,皇帝也是欣慰異常。 “你要體諒朕的苦衷,不要想些不該你想的東西,好好輔佐你三哥,他會是個好皇帝?!钡降资菍櫫四敲炊嗄甑膬鹤?,晉成帝語重心長地勸到。 邵華池緩緩閉上了眼,抖著唇,磕著頭,“是,兒臣遵旨?!?/br> 他明白,無論如何說老三的問題,皇帝都不可能信,若是說了,他這個為排除異己而陷害別的皇子罪名注定會落下。 看七子終于接受,晉成帝點了點頭。 孺子可教也。 他這個兒子從小受了不少苦,本來封王后日子可以輕松點了,卻偏偏自請去西北防洪抗災,又去邊境防范外敵,然后又上了戰(zhàn)場攢了不少功績,可以說幾乎沒享過什么清福,要說他虧欠哪個兒子,非老七莫屬啊。 “聽聽這一段吧?!比羰巧廴A池最后還是堅持邵安麟有問題,這詔書也沒有得知的必要了,現(xiàn)在迷途知返,還算沒白疼這個兒子。 當邵華池聽到安忠海念道:善待皇七子瑞王邵華池,保其瑞王府繁榮不衰。 他努力克制著自己的心情,不表現(xiàn)出來。 這代表著只要邵華池不做大逆不道的事,無論上位的是哪個皇帝,他都是瑞王,他沒想到應劭詔書居然是這個內(nèi)容。 邵華池雙拳緊緊握住,帶著哭腔,哽咽道:“謝父皇恩典?!?/br> 似乎極為感動。 微笑的表情卻全部隱藏在暗中,父皇,這是您親自為我奉上的佳宴,兒子卻之不恭。 只要邵安麟敢與戟國串通一氣,我京城的大軍等著他。 邵華池離開后,養(yǎng)心殿關閉,所有大臣與皇子皇妃們都留在殿外,場面一時悲慟萬分,這是陛下的大限到了,只是這話大家都諱莫如深。 皇帝最終連安忠海都沒有留,只讓梅玨陪著自己走完最后一程。 看著梅玨一步步來到自己身邊,皇帝還有些感慨,“朕總是想著你以前在點絳臺跳的舞,那美的好似天上仙女?!?/br> 梅玨的目光透著皇帝看不清的嘲諷,“是嗎?” 晉成帝根本沒發(fā)覺梅玨的古怪,還在追憶曾經(jīng),“那時候你在明粹宮里不小心遺落的簪子還記得嗎,朕著人去領了回來,你看……” 晉成帝從枕頭下面拿出了一只梅花簪子,這才勾起了梅玨遙遠的記憶,那時候她與傅辰演了那么一場苦情戲碼,當時這個簪子不過是他們的一個道具,沒想到這老皇帝不但找了回來,甚至還一直帶在身邊。 梅玨默默將毒包塞回衣袖內(nèi),接過這只她已經(jīng)沒多少印象的簪子。 笑了起來,“那時候,臣妾還是個姑姑,勞陛下掛念?!?/br> “你或許不知道,朕覺得自己對你,也是一見鐘情啊,而你的品性,你的知書達理,你的善解人意更是讓朕好似年輕了幾十歲……”晉成帝的目光開始迷蒙,他似乎想著那些美好的過往。 “那么陛下一定不記得小央了,也一定不記得小柳、真真……”梅玨忽然將一個個名字報了出來,緩慢又低沉,似乎每說出一個名字,都有一段故事。 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晉成帝這才從回憶中醒來,他望著悲痛欲絕的梅玨,“玨兒,你這是……” 梅玨凄厲地笑了起來,越說語氣越激動,“您一定不知道,那染滿血的布能鋪上百米,她們一個個從您的宮里被扔了出來,或是沉塘或是被妃嬪陷害又或是被作踐,被糟蹋了身體又被遺忘的她們甚至連自我了斷的資格都沒有,一旦自盡又會株連相關的親人,她們的絕望與痛苦您一定是不知道的,因為永遠都有年輕貌美的女人由您挑選,您很喜愛我?呵呵,您又何嘗看得清我?” “梅玨,你到底在說什……咳咳咳,唔!”晉成帝還沒說完完整的一段話,就被梅玨捂住了嘴巴,塞入了一團布,讓他再也發(fā)不出聲。 她的淚水蓄滿了眼眶,壓抑了多年的痛苦,心底真正的仇恨迸發(fā)出來。 這讓晉成帝根本回不過神來,他似乎也意識到面前的女人,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個梅玨。 梅玨看著現(xiàn)在無法動彈,幾乎任由自己擺布的皇帝,笑了起來,溫柔的聲線此刻聽起來是那么的毛骨悚然,她靠近被遏制住嘴的皇帝,笑了起來,“你現(xiàn)在也嘗到了口不能言,冤屈無法申訴的痛苦了嗎?遠遠不夠……你得到的不過是她們?nèi)f分之一的痛!” 晉成帝瞪大了眼,瞠目結(jié)舌望著眼前的女人,他的嚴重充滿了震驚和不敢置信,似乎有太多疑問想要問。 “你是不是想問,我是不是真心與你在一起?” 晉成帝點了點頭,她是他后半生心中唯一的凈土。 梅玨哈哈大笑了起來,“陛下啊陛下,枉您還是一世君主,怎會相信這么可笑的戲,這場戲好看嗎?是專門為您演的,您覺得如何?沒錯,從我們相遇,到后面我說年幼時遇到過珍妃,再到后面我推辭妃位,那都是假的,沒有一件事是真的!” 晉成帝痛苦得搖著頭,衰老的面容上除了痛苦就是不愿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皇帝覺得這不過是一場夢。 這世上怎么會有為了報仇忍耐那么多年的女人。 “你現(xiàn)在都要死了,我哪怕瞞著你也沒關系,讓你安安心心的瞑目,將這出戲演一輩子。但為什么?我忍了那么久就為了現(xiàn)在,我就是要你死不瞑目!你這個自私自利,永遠只顧自己身前身后名,讓所有人為你生,為你死,多少人葬在你的虛偽之下!你憑什么??!她們也是人,她們也有血有rou,看到了嗎!她們來討債了,那都是你欠下的債!”梅玨說著指著周圍,好像真的有一群飄蕩在皇宮內(nèi)無法投胎的厲鬼向晉成帝招手。 “不嗚……”嘴巴被塞住的晉成帝說不出話,身體也因為纏綿病榻而沉重地無法動彈。 梅玨笑看著手上的簪子,“陛下既然那么喜歡這根簪子,不然就讓它來了結(jié)吧?” 她無法再等下去,她要手刃仇人,為那么多無辜的女子報仇,為這些年的忍耐畫上一個終點,哪怕只是比皇帝斷氣提早一刻! 梅玨用簪子,在狠狠刺向晉成帝的時候,被一只瘦弱的手臂阻擋。 她回頭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穆君凝,這個計劃沒有皇貴妃的朝鳳令配合,還沒那么容易驅(qū)散周圍的人。 “你瘋了,你可知道皇上的遺體最終會由宮女太監(jiān)們重新檢查,再穿上新的帝王服,現(xiàn)在這樣可就露陷了!” 梅玨呆呆的,握著簪子,淚水卻落了下來。 “我……太沖動了?!彼怀鸷廾杀瘟死碇牵仓雷约簞偛挪铧c給他們埋下禍端。 晉成帝看到了出現(xiàn)的梅玨,激動的想要表達什么,卻被捂住了嘴巴無法語言。 穆君凝卻像是沒看到,拍了拍她的肩膀,“按照原計劃吧?!?/br> 梅玨深呼吸了幾下,重新拿出了毒粉。 這種毒粉是梁成文所制,無色無味,會阻斷人的呼吸,讓人窒息而死,死后也找不出絲毫疑點。 看著晉成帝瞪大的眼睛,終于開始渙散,慢慢沒了氣息。 真正的死不瞑目。 梅玨看著沒了呼吸的晉成帝,對著周圍,潸然淚下,“看到了嗎,姑姑做到了,你們的仇人死了!” 穆君凝看著痛不欲生的梅玨,知道她其實一直沒走出來,宮女們的死亡太多了,宮中的人其實早就麻木了,也只有像梅玨這樣少數(shù)良心未泯的人沒有忘記過那些人,直到熬到這最后一刻才大仇得報。 這條線,是傅辰在打造一位傾世寵妃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鋪路,到現(xiàn)在才算圓滿落幕。 這個男人,布置了一條條隱藏的線,這些線索到很多年后才慢慢浮出水面。 至此,帝崩。 晉國將迎來新的格局,各方勢力從暗處,真正走到人前。 第266章 邵華池怔忡地看著緊閉的殿門, 曾經(jīng)那個把握著他和麗妃一切的男人,他從幼年時期就仰望和渴望的父親終于結(jié)束了自己荒唐又可嘆的一生。 而他發(fā)現(xiàn), 沒有自己以為的難過。 所有的感情在被一次次放棄和折辱下, 已經(jīng)所剩無幾,被消耗的太過就不存絲毫念想了。 他能擁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掙出來的, 無論是前程,還是愛人。 邵華池握緊了拳頭, 又慢慢舒張開來,與其他皇子一起恭敬地對著殿門叩拜著, 周圍一片嗚咽聲。 看著晉成帝徹底咽氣,梅玨緩緩走出屋子,而一旁的太監(jiān)也在確認帝崩后, 跪下哭喊道:吾皇萬歲萬歲王萬萬歲。 在最后揭開真相,是梅玨一開始的打算, 是從幾年前謀劃就開始的。 她靠著這個身份, 為傅黨和七王黨提供諸多便利, 也漸漸的離帝王的命脈之處越來越近。 什么是最打擊人的, 那就是在給人一個既定的,已經(jīng)接受的事實, 卻在他即將離開人世之前, 徹底顛覆了他心中所想。 這樣的落差哪怕是在宮廷沉浮了一輩子的晉成帝也會承受不住,原本就病入膏肓的身體更是像隨時會熄滅的殘燭。 也許對于晉成帝來說,梅玨是他心中最后的凈土, 是他投入無數(shù)感情的人。而也是她,將自己從引起他注意所作的一切都在最后一刻攤開,將一個晉成帝所構(gòu)建的美好世界徹底毀滅,這才是對晉成帝最重的精神打擊。 哪怕沒有梅玨最后的毒粉,晉成帝在多重打擊之下也無法多幾個呼吸了。 梅玨作為一個后宮之人,從這個時期的女性地位來看,她并沒有資格去反抗,甚至這些都該是她受的,其他人或許不明白她的執(zhí)念,而傅辰身為現(xiàn)代人卻是理解,有些人注定不會被環(huán)境同化。 包括穆君凝他都不是那么信任,但對梅玨卻幾乎可以肯定她的品行從而信任有加。 在確定帝王駕崩后,京城內(nèi)外哀嚎一片。 整個京城都能聽到那喪鐘響起的聲音,回蕩在每一個人耳中。 唯一在最后陪伴在帝王身邊的梅妃,或者現(xiàn)在該說是梅賢妃卻靜靜地回到自己的住處,屏退了所有人,內(nèi)侍們皆是以為梅妃傷心過度,但梅玨卻是滿臉的平靜。 她望著手中的毒酒,呵呵笑了起來。 “結(jié)束了……一切都……” 這是她早就準備好給自己的,連現(xiàn)成的理由都有,悲傷過度,隨帝而去。 無論今天成功與否,她都沒想過再活下去。 正當她要一飲而盡的時候,忽然門被推開,留在宮廷里原本隸屬于邵華池管轄的十二護衛(wèi)的詭子及時出現(xiàn),一個飛鏢射中了那杯毒酒,杯子從梅玨手中掉落,砸到了地面上,毒液灑了一地。 邵華池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看著反應不過來的梅玨,“您這是在做什么,殉情?” “瑞王,你這時候不是應該在養(yǎng)心殿嗎?”所有的皇子大臣都不能輕易離開,而是應該商量帝王后事以及新帝登基的事宜。 “他讓我在帝崩后看著母妃的情況,看來果然沒錯,你想尋死?”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傅辰。 “……我已經(jīng)做到了當初的約定,我的死活我自己決定?!币娛乱阎链?,梅玨也說了實話,她長久以來支撐自己的執(zhí)念已經(jīng)完成了,一旦沒了目標后,她自然而然產(chǎn)生了這個念頭,而傅辰也在之前阿一派人暗殺的時候察覺出了這點苗頭。 “如果,你的肚子里有了骨rou呢?” “你說什么……我!”梅玨不敢相信地望著自己還完全沒有反應的肚子。 “你可以尋太醫(yī)來確認?!?/br> 梅玨從驚訝中回神,慢慢冷靜了下來,對這個名義上的兒子她有些看不透,“你想要什么?” “我希望你和這個孩子都好好的活著,有我邵華池一天,就有你和孩子的一天榮耀?!?/br> “為什么,這對殿下有什么好處?”梅玨想說的是,這與你瑞王又有什么關系。 她若是隨帝而去,應該是所有人想看到的局面,是新的后宮平衡伊始。 換成傅辰有這份善念她是相信的,傅辰這類人看著心狠手辣,實際上弱點頗多,同情弱小,常會做一些在外人看來吃力不討好的事。 但殿下卻是剛剛相反,雖然七殿下是她名義上的兒子,但平心而論,她覺得他心機深沉,并不好相與。他無論是民間還是宮里,口碑和名望都非常好,不是賢王勝似賢王的名號就是在宮里的她也是聽過的。瑞王看起來大公無私,實則是這宮廷內(nèi)斗的縮影,典型的權(quán)利斗爭下的男人,為利益可不擇手段。無論表現(xiàn)的如何,他做每一件事都可能有不少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