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祁囑咐說：“誰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但如果令你為難的話，直言作罷無妨，有機會我自會幫你賺來赤離草，畢竟對鹿先生而言，世間萬事萬物都不過是你情我愿的交易罷了?！?/br>
    聞言沈桐兒眨眨大眼睛：“真是公平公正的條件我當然會答應，只要是為了我娘，我完全不怕困難，天色已晚，季大哥再會。”

    說完她便轉(zhuǎn)身越上房梁，像貓一樣消失在黑暗之中。

    似乎從認識這姑娘起，她便不喜歡好好走大路，這作風倒也真配得上那與平常人相異的性格。

    季祁抱住長劍微微輕笑，轉(zhuǎn)身又進到云座的大堂內(nèi)開始幫鹿先生主持日常事宜了。

    ——

    幾張普普通通的紙經(jīng)過細心的剪裁，糊在木架上便像模像樣起來。

    雖然被不情愿地趕回黃府，蘇晟還是在桌前做得很用心。

    沈桐兒咬著豆沙包進門，飛快地跑到他身邊落座：“你可真是只聰明的鳥兒！連燈都會做！”

    這稱贊顯然不得蘇晟之心，他繼續(xù)默不作聲地慢慢粘著剪紙。

    “小白，我叫你先走你不高興啦？”沈桐兒拉拉他的衣袖：“畢竟季祁跟你不熟，我怕他知道什么，礙于你在場而不愿意說，結(jié)果他什么都不知道?！?/br>
    蘇晟抬起驚心動魄的美眸：“怎么，他跟你就很熟嗎？”

    沈桐兒嘆息：“也不算熟，半個月之前我還在外面沒頭沒腦尋覓著赤離草的下落，不小心誤入了個死城，里面全是沒有神智的鬼儡與異鬼，你也曉得我這武藝談不上多了不起，險些遇害的時候，幸好被路過的季大哥救了，他真的是可望不可及的高手！不僅幫我治了傷，聽聞我是為了娘親的眼睛在外奔波，還告訴我黃知府的消息，我這才來得南陵嘛……最開始計劃是去黃府里偷竊，沒想一來卻撞見異鬼，出手施救后大家又嘖嘖稱奇，所以改變主意招搖過市，盼著黃知府高看我?guī)籽郏殉嚯x草送給我……誰想到最后事情變得越來越一團糟?！?/br>
    只要是關(guān)于她的事情，無論多瑣碎蘇晟都極為關(guān)心，安靜地聽完才點點頭。

    沈桐兒舉起包子問：“小白不生氣啦？給你吃！”

    蘇晟嫌棄躲開。

    “雖然沒有魂塵有用，但這是甜的呀，你知道什么是甜嗎？”沈桐兒撲上去便勒住他的脖子，強行喂食。

    蘇晟不敢把她甩開，只得勉勉強強地張開嘴，吃的表情猶如服毒。

    沈桐兒笑嘻嘻：“好吃嗎？”

    蘇晟不習慣與她鬧，轉(zhuǎn)移話題回到正事：“鹿家不安好心，我們還是快離開的好?！?/br>
    “可是……我想要那根草……”沈桐兒臉上的愉悅漸漸消失，低下頭后：“今晚我覺得自己很沒有用……白忙了這么久……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原點，明明那么不待見鹿笙，卻沒辦法拒絕……”

    “**就是弱點，只有什么都不想要，才無法被利用?！碧K晟扭頭繼續(xù)制燈。

    “小白，你一定不希望摻和其中，甭管要求是什么，肯定不簡單?！鄙蛲﹥盒÷暤溃骸拔覜]資格逼你陪我冒險?！?/br>
    “想趕我走？”蘇晟停住手里的動作。

    “我怕你被我害死。”沈桐兒吸了下鼻子：“每個和我親近的朋友最后都……我不要小白死掉?！?/br>
    “那是他們沒本事?！碧K晟說：“我本就無處可去，既然答應留在你身邊，自然無所謂危險，只是……拿到那顆草藥真的很重要嗎？”

    沈桐兒失去胃口，傷心道：“其實我娘的身體已經(jīng)漸漸不行了，御鬼師的下場就是這樣，我答應過她，在她去世前讓她看見我的模樣，如果現(xiàn)在退卻，可能以后甚至都沒有機會后悔。”

    蘇晟伸手摸上她小小的腦袋：“但你也有可能會被自己害死。”

    沈桐兒立刻強調(diào)：“我不怕，如果不是我娘把我從墳地里撿回去，我早就死掉了！”

    聽到這話，蘇晟顯得欲言又止，最后不過問道：“如果瞎掉的是我，桐兒也會為我出生入死嗎？”

    “會的！”沈桐兒拉住他的衣袖，放低聲音真誠地說：“如果娘走了，那除了小白我就什么都沒有了，雖然在南陵原發(fā)生過那么多危險、那么多絕望，但我一點也不后悔，我好開心自己能把你從棺材里救出來！”

    屋內(nèi)的燭火很明亮，卻沒有她的眼睛明亮。

    蘇晟瞬間莞爾，把走馬燈的流蘇綁好，說道：“好了，試試吧?！?/br>
    “真的嗎？”沈桐兒轉(zhuǎn)憂為喜地接過來，小心翼翼將其點燃。

    隨著室內(nèi)的光全部被蘇晟滅掉，就只剩下她手里這抹華光在閃爍了。

    蠟燭的熱氣點點沸騰，走馬燈開始緩慢的轉(zhuǎn)動。

    燈壁上小女孩和小鳥的剪紙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好像它一直跟在她的身后飛翔，永遠都不會停止。

    蘇晟見沈桐兒看得專注，輕聲要求：“以后別再講讓我走的話?！?/br>
    “小白……我并不知道你是什么……因為喜歡小白才不害怕也不猜測的……”沈桐兒仍舊望著燈，問道：“其實小白隨時都可以走，也是因為喜歡我才留下來的吧？”

    蘇晟不曉得她嘴里的喜歡，到底是哪層意思。

    沈桐兒抬起在暗色中泛紅的眼睛：“我也像我娘一樣活不了多久，而小白卻說自己的生命卻是永無止境的，那在我活著的時候，都陪著我好不好？等我死了，你再去你想去的地方?！?/br>
    蘇晟溫柔地和她對視，而后認真地答應道：“好，只要桐兒還活著，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br>
    32.鮫人與鮫膏

    吃一頓鴻門宴本就不算舒服的事, 更何況還要赴約第二次。

    想到這個就連沖動勇敢的沈桐兒都有些不自在了。

    可惜赤離草作為明晃晃的誘餌實在魅力十足, 為了云娘那雙見不到光的眸子, 多少忐忑都值得壓在心底。

    沈桐兒許多日沒寫家書, 在去見鹿笙前決定將最近的事匯報娘親, 想著如若遭遇不幸，她也不至于對自己發(fā)生了什么都不了解, 在紙上認真刻下正事之后, 又忍不住玩繞著還沒來得及梳起的頭發(fā), 扭頭偷看蹲在籠子上睡覺的白鳥。

    約是維持人形實在太耗費精力, 它睡得很熟, 柔軟的尾羽幾乎垂到地面，令人瞧見便心頭發(fā)軟。

    “我在南陵交了新的朋友, 數(shù)次救我于危難之中，它是只會講人言的神秘鳥兒, 其靈性倒比海邊的丹魚更甚，待拿到神草后，桐兒要帶無家可歸的鳥兒一起回去，望娘親勿怪, 且保重身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