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宋釗聞聲彎腰, 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她休息了半晚上,臉上已沒有先前那種蒼白, 總算是恢復了些血色。 他心微寬, 笑道:“你沒事就好, 你坐一會, 我去將藥給你端過來?!闭f罷人已轉(zhuǎn)過了屏風。 趙暮染聽到倒藥的動靜, 知道這是把爐子也放到了屋里, 果然一會就見郎君端著藥前來。 “小火溫著的,再涼一會?!彼吾搶⑺帟悍诺介角暗陌珟咨?,又問道,“可還感覺不舒服?” 趙暮染在他關(guān)切的注意下?lián)u搖頭,將他拉到榻上, 強行要他躺下:“你別忙了,我不難受了,一會就自己喝。你歇歇?!?/br> 被子就將人捂上了。 她慣來的強勢,宋釗見她恢復精神也不再推辭,他確實也累了,只是... 他發(fā)悶地聲音從被子下透了出來:“能留個縫喘氣嗎?!?/br> 趙暮染一怔,看著連臉都被捂著郎君,笑了出聲,忙把被子拉低:“我要說不留,你就那么捂著嗎” “一切都是娘子說了算?!?/br> 趙暮染聽著笑容更加燦爛了,彎成月牙的杏眸亮若辰星。 “再一會就要把藥喝了,那位婦人說再喝一貼,要臥船休息,晚些再來過給看看?!?/br> “好,你快睡吧?!?/br> “嗯...” 郎君聲音低了下去,趙暮染坐在他身邊,見他很快就入眠,更是心疼。伸手去將他皺起的眉鋒撫平,就那么愣神看了他好大會。 她想到了那個救下他的男人。 那個男人有半張面容被火灼傷,有半張面容是完好的,保留著他昔日俊美的一面。 那個容貌...趙暮染想著又低頭看向熟睡的郎君。 他應該知道那男人是誰吧,可是他只字不提那人的身份,一提起情緒就顯得極壓抑。 這里面似乎有太多她不清楚的事,但她倒是想明白他為何不再追尋埋失蹤遺旨的去向。 因為已經(jīng)知道了在哪。 趙暮染嘆一聲,轉(zhuǎn)身去端了藥,一口喝光。 外邊有著侍衛(wèi)值守走動的聲音,還有船行破浪聲,聽著聽著,她心間倒是靜了下來。 她也重新躺下,身邊是他綿長的呼吸聲,心中更是安寧。 她閉上,突然又睜開,想起了今日的日子。 科考,放榜,今天是八月十五了。 倒是沒想到今年的八月十五過得這樣特別,雖然沒有在父母身邊。她將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這也算是團圓吧,她笑了笑,將郎君的手也拉了過來,輕輕搭在上邊。唇角越翹越高。 都城那邊,整夜未歇的趙文弘已穿上了龍袍。 他早就做好了這身衣服,即便登基大典倉促,他仍舊是隆重的一身,盡顯帝王威儀。 文武百官被拘在金鑾殿上整晚,又餓又累,天蒙蒙亮就被趕到白玉階下去候去。見到新皇一身明黃龍袍出現(xiàn),當即就跪下呼萬歲。 趙文弘在山呼萬歲的聲中一步步拾階而上,在禮部的主持下完成這名不正言不順的繼位儀式,隨后便是早朝,一條條布令頒下去。 該處置的人早就被處置了,早朝上也沒有再多的人事變動,眾臣心稍安,就聽到外邊有急報,是找到了二皇子的下落。 “陛下,二皇子逆流往西去,那路線也是宋釗一眾逃離的方向,我們已經(jīng)從水路及沿岸追擊?!?/br> 趙文弘收到消息,神色沉沉。 宋釗他們往西去,肯定是回慶州的,都城出了這樣的大事,安王即便沒那么快收到消息,也過不了幾天。安王怕是會派人來接應,何況宋釗身邊還有近一萬的大軍。 至于他那個好弟弟。 趙文弘眼神變得陰狠,下令道:“趙文鈞弒君弒父,假造繼位圣旨,必須要將之押回都城?!?/br> 他避開了宋釗一眾不談,傳消息之人會意,知道帝王的難處,應聲退下。 趙文弘又高聲道:“先皇去得突然,皇陵還未修膳完畢,朕哀痛,命工部加快趕工。在完工前,先皇就停靈在政宣殿?!?/br> 他此言一出,眾大臣心中嘩然。 新皇這是要讓舜帝死不安息啊。 這樣的天氣,停靈個幾天,即便有冰也難能保全尸體的完好。 眾臣猜測到趙文弘的用意,皆是覺得這個人可怕。一個人再如何不孝,也該敬畏鬼神,他卻是想著法子來折騰先皇的遺體,這是怎么樣一種恨意。 眾臣自然也只是想想,在心中腹誹兩句,知道新皇的小心眼,嘴上無一不喊著陛下圣明。 趙文弘如今終于如愿以償?shù)玫阶罡叩臋?quán)利,卻是絲毫不輕松,連帶著對今日這個好日子都無動于衷,反而生出一種厭惡來。 他散了朝,帶著宣旨官往后宮去。 他既然登基了,那后宮的位份都得有變。太后成了太皇太后,皇后晉為太后,大皇子妃自然是中宮之位,又封了幾位妃嬪。一切完后,他直接就從后宮出來,一頭再扎回太極殿,一忙就又是整日。 太皇太后在得知舜帝已身故,趙文弘登基,兩位嫡孫已反目成仇,怔了半日。最后也只能是抹淚說了造孽。 蕓姑在邊上看著心中也難過,但她知道這才是剛開始。 安王那邊如何會允許他的侄子再對他威脅,這個家,這個國家,真正的動蕩才開始。 蕓姑不能說話,只能靜靜給太皇太后抹淚,無從安慰。 *** “今天八月十五了啊。” 慶州邊陲,安王坐在一個土包上,手里提著壺酒,看在烈日下整軍的將士們。 他腳邊還有著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 那男人已是接近半百的樣子,目光極有神,兩鬢微白。 只是他被綁著,又是按跪在地上,即便一雙眼銳利如虎狼,也是一只被拔了牙磨平爪子的落魄兇獸。 “都怪你老不休,今天本王要趕不回去和王妃團圓了?!卑餐跤魫灥耐炖镉止嗔艘豢诰疲聪蚰腥说哪抗舛枷雽⑺顒兞?。 那被活捉的人自然是夏國此次領(lǐng)軍的劉坤,夏國出了名的狡猾名將。 安王按著計劃,奪了夏國邊陲一座要城,本要再深入的,卻先到女婿的來信。說是都城要亂,他只能是讓閔槐領(lǐng)了一萬人守城,他則改變計劃,只接從后頭包抄到渭洲,將撤離不及時的劉坤來了個甕中捉鱉。 副將們聽著安王的話都在想,他們殿下又在耍無賴,無辜牽連了。 他們就算按原計劃,也是趕不回去好嗎。 劉坤被按在那動彈不得,還要受安王時不時奚落兩句,氣得眼紅脖子粗。他梗著脖子道:“趙承,你若是現(xiàn)在殺了老夫,老夫還敬你是條漢子!” 兩國交戰(zhàn),即便俘虜,也不會過于折辱。 這個趙承以前嘴就毒,他的那個女兒也是個嘴毒的,以前沒少氣他。如今落入對方的手里,卻不想仍是不改這套,就那么讓他跪在此處,看著趙承如何收編了他的士兵,如何將他的副將一個一個砍殺。 “敬老子是條漢子?”安王喝酒的動作停下,鳳眸一挑,睨著他突然笑了起來?!澳蔷徒心憧纯蠢献拥氖侄危 ?/br> 他不殺他,他倒是急著去死。 正好他心情不爽。 “來人,把劉坤給本王好好護送到明城外?!?/br> 明城,夏國與渭洲交界的要城,如今明城就被安王的大軍占領(lǐng),安王要將他送到明城外,用意頗深。 劉坤聽到后臉色就變得極難看。 他略微一想,便猜到了安王想要做什么。 如今他大敗,沒有一兵一卒,但唯獨他被放回夏國。 且先不說他大敗之事,他這般回去,國君也不會再相信他,回到夏國,他絕對生不如死。 而安王最終的用意就是利用他來震懾夏國眾將士。 國君肯定會定他大敗,損了三萬兵力的罪。他是夏國老臣,即便不是死罪,但也會因為國君的不信任而寒了其它將領(lǐng)的心。 這種情況,哪里還會有將領(lǐng)愿意再領(lǐng)兵出征,何況他們這回本來就是試探為主,是他一時太過貪心。 國內(nèi)今年糧荒,這仗斷然不會再打下去了,就連明城都不會再要回來。 他被送回國,那兩國之間下步,八九不離十就是談和! 他還成得了千古罪人! 安王不但人嘴毒,心計更毒! “趙承,你不能這樣折辱我!”劉坤氣急掙扎了起來。 他見安王只是好整以暇啜著壞笑,下刻竟是要咬舌自盡,副將料到他這招,一把就往他嘴里塞了破布。那布帶著沙子,又沾著血,也不知是哪撕下來,一下險些沒將劉坤給噎過去。 安王揮揮手,讓人給帶走。 薛沖立在安王身邊許久,見他這樣的算計雖然有不認同,但想到安王的無賴性子,覺得劉坤已經(jīng)算好的了。 像他,從頭到尾被安王吃得死死的,一點心思都沒有了。 整治好劉坤,安王算是了了一樁心事,朝著正胡思亂想的薛沖呵呵一笑。 薛沖險些被他那一笑笑得膝蓋發(fā)軟,要給他跪下。 為了捉住劉坤,他差點就被舜帝弄死了,現(xiàn)在安王又想要做什么?! 安王站起身,一把將酒壺塞到了他手里,拍拍他肩膀:“這回你做得好,本王有一樣更重要的事情讓你去辦?!?/br> “殿下...請吩咐?!?/br> “和我一起去接我閨女啊?!?/br> 薛沖睜大了眼。 去哪?! 文頤郡主現(xiàn)在是在都城吧,這是真讓他跟著明面上造反了。 薛沖雖然有著心理準備,但到了這一天,說不怕是假的。他這樣真的沒有退路了。 安王看他膽小的樣,冷哼一聲:“慫樣,這些年你算計本王的時候怎么不見得那么慫?!?/br> 薛沖一咧嘴,不敢說話。 安王意已決,自然不管他愿不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