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楚霓的相伴，九個(gè)月似乎也沒有那樣漫長。

    九個(gè)月后，她生了一個(gè)皺皺巴巴的小女孩，明明眉眼都未開，她卻能看出她長得像父親。

    顧鋒夫婦很疼愛這個(gè)小孫女，給她的都是最好的。

    出了月子，顧染才徹底反應(yīng)過來，自己有了一個(gè)女兒。她抱著小小的人，忍不住低低哼唱起歌謠，仿佛母親的天性。

    楚霆見到顧染時(shí)，她已不如之前憔悴，氣色好了許多。

    可楚霆開口的第一句話還是：“蠢女人，真是笨死了?！鳖D了頓，他又別扭地開口，“你怎么不去找他？”

    顧染垂著頭，慢慢道：“即便找到又能如何？原本也是山盟海誓，他說絕不負(fù)我，可一夜之后便再也沒有他的影子……偌大天地，他既想走，我何必?cái)r他?！崩先藗兂Ｕf年少不停言便會吃虧，她正是意氣時(shí)候，哪想得會有這樣的教訓(xùn)……未免太重了些。又想到別的，顧染看著楚霆，恨恨道，“老娘現(xiàn)在知道了，男人在床上說過的話，根本信不得！”

    楚霆一噎：“你，你——”想了想還是先為自己正名，“不是所有男人都那個(gè)樣子的?！?/br>
    顧染懶得理他。

    楚霆有些臉紅，卻還是堅(jiān)持地強(qiáng)調(diào)：“真的。有些男人就只喜歡一個(gè)女人?！?/br>
    顧染看他如此執(zhí)著，笑道：“好吧。就當(dāng)你說的是真的?！?/br>
    楚霆似是有些生氣，但很快又諒解了她。半晌，突然走到她面前，離她很近很近，近到顧染一伸手就可以扒掉他的褲子。

    顧染一驚：“你干什么？”

    楚霆的目光卻落在她身邊的孩子身上：“這就是你的孩子？恩，好漂亮?！彼粗坏妙櫲救珠L相的孩子，眸光復(fù)雜。

    良久，楚霆輕聲道：“顧意卿，報(bào)考今年的科舉吧。你會是一個(gè)好官的?！?/br>
    顧染一愣，還沒有人稱呼過她的字。女子一向是沒有字的。

    楚霆的聲音仍在繼續(xù)，淡卻有力：“不要躲在閨閣里，到金鑾殿上去。這天下除了男人，還有山河?！?/br>
    再后來，顧染成了南國的左相，也是列國里唯一的女相。

    這天下除了山河，還有女相。

    作者有話要說：　　所有番外在8.11日寫完。感謝小天使的耐心等候~么么噠。

    ☆、耶律佑番外

    耶律佑四歲以前眼里只有母親，四歲以后眼里只有師父。

    他的母親是南國人，柔弱美麗，但并不良善，以至于很多年內(nèi)，汗宮內(nèi)再無所出——哪怕她在他四歲時(shí)就因病去世。

    斗得過人事，卻逃不開生死。

    四歲以后，他有了一位師父，教授他易容。師父為人風(fēng)趣散漫，又曾去過不少地方，每日授課之余，還會告訴他不少風(fēng)土人情。

    所以他對外面的世界一直很向往。

    他一直覺得自己幸運(yùn)，能在冷漠的汗宮里有一位活潑的師父。是以他很少去想，為什么要學(xué)習(xí)易容，又為什么是在母親去世以后。

    他六歲時(shí)，師父就不再隨時(shí)更改容貌聲音，僅以他本來的面容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個(gè)很可愛的老頭。頭發(fā)花白，精神矍鑠。

    耶律佑注意到了，忍不住好奇地問他。

    師父說：“你已熟悉了我的一切，就算掩飾，終也逃不開你的眼睛。既然逃不開，又何必還要再掩飾？”

    沒有什么易容能瞞過一輩子，無論注重了多少的細(xì)節(jié)，有著多么精絕的技巧，最后都會敗給感情。

    他那時(shí)小，不明白。長大后，一直用著耶律皓的身份活著，偶爾必要時(shí)，還須扮演他人。

    他忽然就希望，這世上能有那么一個(gè)人，無論他變成了什么樣子，看到他時(shí)，都能一口喊出他的名字。

    老頭兒死時(shí)他十二歲。他知道那是父汗做的，他也知道老頭兒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

    老頭兒在臨死前對他說，如果可以，就忘掉如何易容。他還告訴他，他是一個(gè)好孩子，他很高興最后是和他待在一起。

    耶律佑的長相隨了母親，眸光清明，仿佛映著江南的水色。他知道他不會成為大赫的汗，除非他一直是耶律皓。

    于是，在他十二歲那樣，他與他的父汗，定了一場盟誓。他會好好成為耶律皓，但待真正的耶律皓歸來，就許他自由。

    這世上已再無“千面先生”，獨(dú)步天下的易容者從此就是他。

    耶律猛沉吟片刻，加了一個(gè)條件。

    “取回大赫西部的兵符。”

    耶律佑知曉并非硬碰之時(shí)，二話不說便答應(yīng)了。耶律猛亦點(diǎn)頭。

    耶律佑花費(fèi)了很長的時(shí)間，才在海城尋得一種特殊的琉璃，又在南國得了染色的工藝，在南疆購得護(hù)眼的藥材。

    他的眼睛終于變成了藍(lán)色。

    但他不知耶律皓的長相，只得生造一個(gè)。他那時(shí)也未多想，當(dāng)真正的耶律皓回歸時(shí)，該怎么辦。反正耶律猛總有方法替他正名。

    明明是混合的五官，可做出來的容貌，卻有些像年輕時(shí)候的老頭兒。

    ……

    耶律佑在戰(zhàn)場上認(rèn)識了蕭徹。

    然后在地道里認(rèn)識了他的侄女，顧霜。

    不過幾月，認(rèn)識的人卻比以往的二十八年還要多。

    耶律佑在欣喜的同時(shí)，生出了難以自制的期待。

    待一切結(jié)束，他就可以忘記易容?？梢宰咴S多的路，認(rèn)識許多的人，然后找到最喜歡的那一個(gè)，和她在一起。

    鳳新的后半段地道比他想象的還要……平和。幾乎無甚機(jī)關(guān)，就算有，憑借他們的身手，亦可輕易躲過。

    海昆尋到了他對食的骸骨。不過一幅孤零零地骨架，他卻知道那就是她。

    他將骸骨細(xì)細(xì)整理，仿佛在為情人穿上最美的嫁衣。他閉上眼睛，靠在了她的身邊。

    唐芍是找到兵符的那個(gè)人，她若無其事地把玩了一陣，才將兵符遞給了耶律佑。

    他知道她動了手腳，但卻沒有說出來。鳳新不可能允許大赫真正將東西二部統(tǒng)一，這個(gè)道理，他自得知唐芍是蕭琉的人時(shí)，便告訴了自己。

    他總歸只需將兵符交給耶律猛就好。

    回程的路上，不知霓裳碰到了什么，一塊暗板被打開，她一下便掉了進(jìn)去。韓曠，也就是他的兄長耶律皓，幾乎是下意識地跟著她，一起掉了進(jìn)去。

    耶律佑想要拉住他，卻還是遲了一步。

    哽在喉中的“哥哥”沒有機(jī)會說出來?！蛟S是再也沒有機(jī)會了吧。

    不過也沒有關(guān)系，他現(xiàn)在是另一個(gè)人。他不是耶律佑。

    唐芍看出他的沉默，忽然開口和他講了一個(gè)故事。是那個(gè)大赫女奴的故事，但結(jié)尾有些不同。

    “女奴逃了出去。因?yàn)樗谋菹虏恢篂樗袅艘粭l后路。幾年后，陛下將國事交待給了他的后人，出宮找到女奴，然后，和她長相廝守?！?/br>
    耶律佑好久才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你怎么知道？”

    唐芍笑了笑：“史書這樣的東西，我很早就不信了?！?/br>
    ……

    最后，耶律佑只用換一個(gè)名字就可以活下去，而不是換一張臉。

    ☆、蕭徹顧霜番外

    “蕭煥，你給我站?。　?/br>
    蕭煖正在吃大哥蕭煜特意捎給她的冰糖葫蘆，聽到自家娘親嚴(yán)厲的聲音，大感不妙。糖葫蘆也不吃了，隨手?jǐn)R在一邊，便立刻從椅子上滑了下來，小短腿噌噌跑著，向前院奔去。

    她身邊如今還未有侍女，只有一位嬤嬤，便是輕衣。

    輕衣看她動作一氣呵成，眉梢微挑。也不著急，先將桌上的糖葫蘆收拾了，再悠悠向前院走去。

    蕭煖跑到時(shí)，顧霜已將蕭煥攔住，皺眉問他：“你怎么能打夫子？”

    蕭煥聲音雖低，卻也算理直氣壯：“我沒想打他。是不小心撞上的?！?/br>
    顧霜面色稍緩：“那也要賠禮才是?！?/br>
    蕭煥埋著頭，動了動嘴唇：“我不喜歡他?！?/br>
    顧霜沒有聽清：“你說什么？”

    蕭煥抬起頭，神情認(rèn)真：“我不喜歡那個(gè)夫子，我喜歡祖母。她講課比那個(gè)夫子有意思多了?！?/br>
    顧霜才緩和下的臉色，似是又要嚴(yán)厲起來。

    蕭煖忙小跑到顧霜身邊，抱著她的腿，軟軟糯糯地開口：“娘親娘親，不要生氣。”六歲的小姑娘，正是嬌憨天真的時(shí)候。

    顧霜掃了一眼她的嘴角：“又吃糖葫蘆了？”

    蕭煖笑嘻嘻地看著她：“娘親，我每日只吃一根的?！钡f糖糖吃多了，牙齒會壞掉，會變成黑漆漆的一片，她就沒有娘親好看了。說完偷偷向后轉(zhuǎn)身，朝二哥眨了眨眼。

    蕭煥柔和地看著她。

    顧霜看出蕭煖的小心思，蹲下身，捏了捏她rou嘟嘟的小臉：“好了，娘親又不會對你哥哥怎么樣……回去繼續(xù)吃你的糖葫蘆吧。”

    蕭煖忙不迭地點(diǎn)頭，想到什么，興沖沖地問道：“娘親，爹爹什么時(shí)候回來呀？我好想他。對了，還有大哥！”

    大赫這幾日似有異動，蕭徹便一直待在軍營。蕭煜已經(jīng)成年，不久前才接了世子之位，子承父業(yè)，也留在了軍營。但蕭徹要求他從低位做起，生死禍福皆看他本事。被上面諸位大將壓著，如今只是個(gè)從七品的校尉。

    顧霜替蕭煖理著衣服，笑道：“再過兩日，許就回來了?！?/br>
    蕭煖高興地直往娘親懷里撲。輕衣此時(shí)也走到了前院，恰好將她帶回去。

    蕭煖蹦蹦跳跳地走著，一邊跳一邊對輕衣道：“嬤嬤，娘親說——”

    輕衣淡淡道：“你要喚我什么？”

    蕭煖忙改了口，甜甜道：“輕衣jiejie?！?/br>
    輕衣滿意地朝她點(diǎn)點(diǎn)頭。

    其實(shí)就這個(gè)稱呼，蕭煖曾與她探討過。

    “輕衣嬤，jiejie，為什么我要叫你jiejie呀？大哥說，二十五歲以上的女人就要喊姨姨、嬸嬸、姑姑這類的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