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奚笑了起來，眼底含淚：“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師兄放心不下我。”

    他還和那日一樣，在破廟里，他明明那么臟，可師兄卻任由他蹭在自己的懷里。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推開過他。

    現(xiàn)實對于他們來說，是如此的殘忍。炎奚憎恨命運，甚至開始覺得，他就是師兄命中的一個劫難。這一切的起始，都是因為他。

    所以，炎奚陷入了夢境當(dāng)中，想要在夢里看到阮天瑯。

    可這些，風(fēng)微和季子修仍舊不給他，非要留下他的性命，把他叫醒。

    “為什么，要這么做？”

    當(dāng)炎奚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淚水落到季子修的臉上。

    明明可以反抗，季子修卻巋然不動。

    他靜靜的看著炎奚，感受到了他指尖的顫抖。

    即使只是個殼子，炎奚也依舊舍不得去傷害。

    “你不反抗嗎？”炎奚問。

    季子修盯著他：“看來你什么都知道了?！?/br>
    知道炎奚陷入自我封閉的時候，季子修就大約猜到了這是為什么。

    沒想到，今天這個猜測變成了現(xiàn)實。

    “是啊，可我寧愿一輩子都不知道?！?/br>
    他雖然看不見，可季子修那些細(xì)微的變化，炎奚一直明白。他之前不愿意深入去想這是為什么，現(xiàn)實卻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九曲連環(huán)陣?yán)?，炎奚就明白得清清楚楚了?/br>
    “我知道了你的事情。”

    除了阮天瑯，炎奚并不會對任何人抱有同情。炎奚忍不住嘲笑自己，他有朝一日竟然和謝川的心情重合了。大概對于謝川來說，師兄怎樣不重要，重要的是季子修吧。

    季子修微微一愣：“你想做什么？”

    炎奚的手完全松開了，他慢慢的放開了他。除了最初的那一下真的動了殺意以外，后面大多就是虛張聲勢。

    炎奚狠狠的捏住他腰上的鈴鐺，臉色蒼白：“無家無歸處，沒想到當(dāng)年謝川那句話，竟然成了我的一生?！?/br>
    他的家，永遠(yuǎn)離開了，再也找不回。

    炎奚打開了門，木門發(fā)出咿呀的聲音，外面的光一下子就透了進(jìn)來。因為十分刺眼，季子修下意識瞇起眼，看到陽光照在炎奚身上，他的周身有塵粒飛散。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遇上系統(tǒng)的?！?/br>
    季子修的心一跳：“你打的什么主意？”

    遇到系統(tǒng)只是千分之一的機(jī)會，沒看到那些原主大多數(shù)都化作了執(zhí)念，而不是保留下了靈魂嗎？

    炎奚微微的轉(zhuǎn)過頭：“師兄的執(zhí)念不是想對我好嗎？你要拒絕回答我？想清楚?！?/br>
    季子修抿著唇：“如果我勸你放棄，你會放棄嗎？”

    “不會?！毖邹傻氖中睦镆恢蹦弥忚K，“你說放棄就放棄？我做不到?！?/br>
    季子修徹底沉默了。

    他沒有立場勸炎奚放棄，所有快穿的宿主都沒有這個立場。

    要是當(dāng)初有一絲這樣的想法，他早就埋骨在那個漆黑的地宮，到現(xiàn)在都還被鎖在那里。

    無法投胎，亦無法輪回。

    宛如詛咒一般。

    沉默了許久，季子修給出了答案：“對不起?！?/br>
    他這樣不是對炎奚好，而是害了他。

    炎奚卻像是早就預(yù)料到那樣，慢慢的走出了這里。

    自那以后，季子修和炎奚的關(guān)系處在了冰點。

    即使見面，也只是擦身而過。

    炎奚回到了琴雁峰，日日在上面彈琴。而沈十二早被安排到了一處安全的地方結(jié)丹，沈瑜便陪在他的身邊，兩人算是暫住云仙宗了。

    約莫十天后，蘇晴成功筑基。

    她是五靈根，自小修煉便十分刻苦，卻也花了十年才筑基。

    季子修等在外面，蘇晴出來看到季子修的時候，眼睛一亮的跑了過來：“師尊！”

    季子修朝她輕輕一笑：“不錯，根基牢固?！?/br>
    得到季子修的夸獎，蘇晴笑彎了眼：“師尊，你怎么有時間來看我？”

    “你炎奚師叔已經(jīng)醒來了?！?/br>
    蘇晴十分高興：“真的？太好了！師尊這十年來一直為這件事情cao勞，現(xiàn)在總算救回炎奚師叔了！”

    季子修揉了揉她的腦袋，又給了她一根簪子：“這上面存了我三道劍氣，以后可保你安全?！?/br>
    蘇晴拿到東西，問：“師尊，我筑基以后是不是該下山歷練了？”

    季子修微微一怔，陷入了回憶當(dāng)中。

    才不久之前，謝川也是剛剛筑基，被他以下山歷練的名義帶出了云仙宗。

    季子修的手狠狠收緊，就連一旁蘇晴叫他的聲音都沒聽見。

    蘇晴有些疑惑：“謝川師弟呢？”

    季子修的身體僵硬，把剛剛放到蘇晴腦袋上的手慢慢收回：“去看看你炎奚師叔吧?！?/br>
    他對這件事情避而不談，更讓蘇晴覺得奇怪。只是炎奚師叔昏迷了十年，她的確應(yīng)該去看看的，蘇晴只好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回答道：“是?！?/br>
    剛到琴雁峰這邊，蘇晴就聽到風(fēng)微和炎奚正在說話。

    “師兄為你的事情也算盡心盡力，這十年來他幾乎日日去禁地看你，害怕你出事?？勺罱銈兌计嫫婀止值模膊徽f話，到底怎么了？”

    炎奚輕抿了一口茶：“我問了他一個問題，他不肯回答我?！?/br>
    風(fēng)微有些無奈：“就……因為這個？”

    炎奚沒有再答話，把杯子放下，厲聲道：“誰??？”

    蘇晴也沒打算隱藏自己，可剛剛聽見炎奚師叔和風(fēng)微師叔在議論師尊，她就下意識躲了起來。沒想到她已經(jīng)極力收攏自己的氣息了，卻還是瞞不過炎奚。

    蘇晴慢慢的走了出去：“炎奚師叔，我是蘇晴?！?/br>
    蘇晴除了在季子修面前還有些小女兒狀以外，面對其他的人的時候卻十分穩(wěn)重。風(fēng)微說她行事越來越像季子修了，也不是胡說八道的。

    炎奚才恍然道：“原來是你?！?/br>
    他根據(jù)氣味和聲音判斷一個人是誰，已經(jīng)過去十年了，蘇晴也和十年前變化太大，他一只半會兒竟然沒有聽出來。

    因為蘇晴是蘭音的女兒，風(fēng)微看蘇晴一看一個順眼：“蘇晴，過來吧，多久出關(guān)的呀？”

    蘇晴畢竟是在風(fēng)微和季子修的照看下長大的，對風(fēng)微的態(tài)度倒不像是對炎奚那么生疏了：“就在剛剛不久，師尊擔(dān)心我，還親自來接我了?！?/br>
    蘇晴此時只有十七歲，失去父母那一年也不過才七歲。轉(zhuǎn)眼間她也筑基了，風(fēng)微也算對得起蘭音了。

    風(fēng)微聽到蘇晴的話，又連忙說：“是嗎？那師兄怎么不跟你一起過來？”

    蘇晴飛快的看了炎奚一眼：“師尊有叫我來拜見炎奚師叔?！?/br>
    風(fēng)微輕嘆一聲，在蘇晴面前分毫不忌諱，繼續(xù)他剛剛和炎奚的話題：“那個問題很重要嗎？重要到你非得和師兄鬧翻？”

    炎奚的動作一頓，慢慢的說出一句話：“比命重要。”

    炎奚不避諱蘇晴和風(fēng)微兩人，也是想接著他們的嘴把這話傳給季子修。

    炎奚又抿了一口茶，風(fēng)一吹，肆意蔥蘢的青竹沙沙作響，帶來絲絲涼意。

    而他一如十年前，雙眼蒙著白布，溫潤而淡然。

    只是炎奚卻不再抱著琴，他對風(fēng)微說：“風(fēng)微師兄，我想換本命法寶了?！?/br>
    “你的定禪琴怎么辦？”

    炎奚的嘴角綴著一抹淡淡笑意：“不用的東西，早就該毀了?！?/br>
    風(fēng)微越發(fā)無法理解炎奚的想法。

    勸了這么半天，炎奚連他這個師兄的話都不聽一聽了。

    風(fēng)微拉起蘇晴：“走吧，別打擾你炎奚師叔了，他才剛剛醒來，沒空理我們這些人?！?/br>
    蘇晴的表情錯愕，可還是跟著風(fēng)微走了。

    臨走前，她回眸看了一眼。

    這個溫潤如玉的男人獨自一人坐在青竹林前，清風(fēng)吹起他的發(fā)絲，綁在后面的白布條隨風(fēng)而動。

    他紋絲不動，動的卻是周圍。

    一股莫大的悲哀籠罩在炎奚的身上，等蘇晴回過神的時候，還一直想著那個畫面。

    “這琴聲就算奏一萬年又如何？早沒了能聽我彈琴的人了。”

    這琴道，不練也罷。

    ……

    自風(fēng)微擅自把謝川逐出云仙宗過后，謝川的處境就變得更加難堪。

    云仙宗弟子遍布天下，就算不是云仙宗的人，也想殺掉謝川，以為能得到云仙宗嘉獎。

    謝川在外面的日子越發(fā)的難熬了。

    約莫十天，他已經(jīng)不止發(fā)現(xiàn)一次跟蹤的人，半數(shù)以上對他產(chǎn)生了殺意，只是害怕他身后有人，才沒有繼續(xù)沖上來。

    謝川一路北上，到達(dá)了一個地方。

    天武國坐落在云嵐大陸極北之地，常年氣候寒冷，冰川環(huán)繞。雖然還是秋天，可這里已經(jīng)下雪了。

    一眼望去，已經(jīng)是白雪皚皚的一片。謝川腳踩在雪地上，慢慢的朝著前面走著。在他身旁跟著一個穿著黑袍的老者，那袍子的帽兜擋住了老者大部分臉，只露出下巴和脖頸。

    干瘦的皮膚看著十分可怖，他桀桀的笑了兩聲：“我們這一路上不知道殺了多少云仙宗的人，你確定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師尊下的命令來殺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