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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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的時光,當年英姿勃發(fā)的戰(zhàn)士,已經化為白骨,牙牙學語的稚子,已是玉樹臨風的青年,而少女的紅顏終究老去,這當中的人世沉浮,悲歡離合,又有多少評說的清楚? 當年那個在洪水中失散的孩子,而今又會是什么樣子呢? 她抬起頭來,幽幽嘆息了一聲,將視線投向遙遠的天際,太陽日漸西沉,薄薄的暮色暈染著絢麗的色彩,向著天邊遠遠的延伸。 第104章chapter99暗衛(wèi) 德默克·里約中將已經六旬有余,自少年時起在北疆軍中服役,參加過萊倫荒漠作戰(zhàn)和西大陸戰(zhàn)爭時期的跨冰海作戰(zhàn)等數場重大戰(zhàn)役,后來又被分配到新組建的海軍艦隊中,憑借累積的武勛做到今天的位置,算得上是位稱職優(yōu)秀的軍人。只是近年來年紀漸大,又常年呆在極寒之地,早年落下的舊疾日益嚴重,即便是在這天氣相對暖和的六月里,慣常的咳嗽也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而在軍務上也越來越力不從心。 “紅發(fā)伯爵艾瑞克,還是什么都不肯說是嗎?” 似乎是受了風寒般的,上校級以上的軍務例會上,問起前一次俘虜的重要敵方首領,中將的聲音里還帶著幾分沙啞。 “很抱歉,大人。諾曼人很是頑固,至今沒有吐露半個字。不過下官在截獲的物資中找到了諾曼的航海圖和軍力分布圖,正在進一步核實真實性?!?/br> “如果一直沒有線索的話,就要根據規(guī)定押上軍總部去?!蹦赀~的中將皺了皺眉,卻沒有太大怪罪的意思,“亞伯特上校,人是你抓來的,就多費點心吧?!?/br> “是,大人!”坐在會議桌左側末尾的金發(fā)年輕點頭應下,五官俊美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的波動。 斜對面卻有人投來掃視的目光,停頓了片刻,便響起一陣哂笑:“德默克大人不必過于心急,亞伯特上校雖然年輕有為,可畢竟經驗淺了點,多給他點時間自然會有結果的?!?/br> 第六艦隊指揮官安森哈爾·布朗維克少將,仔細算來還是安瑟斯與亞伯特的學長,早年便在冰海一帶駐防,奮斗十幾年才做上現在位置,對于年紀輕輕便快速崛起的年輕后輩,總保持這一種莫名的敵意。亞伯特早年調任第二師團的時候,明里暗里沒有少受過他的刁難,最近升任上校之后,這股摻雜著嫉妒的敵意似乎又更加濃烈了幾分。 仿佛是平靜樂章中被插入不和諧的音符,亞伯特·法透納皺了皺眉,抬起眼來,望了一眼這個坐在會議桌右手邊上的中年男人,眼底流過一絲厭惡的情緒,正要說什么,卻聽身側的安瑟斯輕笑了一聲,朗朗道來:“安森哈爾大人請放心,比起某些只會紙上談兵的人,亞伯特上校辦事還是很有實效的?!?/br> 這一次便連列席的參謀官們都白了臉色。 這話說的不輕不重,卻分明在影射上次會戰(zhàn)中參謀席華而不實作戰(zhàn)方案和第六艦隊的戰(zhàn)術失誤。 偏偏安瑟斯·亞格蘭的身份特殊,不管安森哈爾少將本人,還是參謀官帕爾斯·裴迪上校,即便心底萬分惱火,卻不能當面對這位年輕的皇子做任何反駁。 德默克·里約中將咳嗽了幾聲,打斷他們:“好了,此事就交給亞伯特上校,安森哈爾少將你不需要過問太多了。本官說過很多次,我軍作戰(zhàn)環(huán)境艱難,勝利來之不易,軍中將官要更要同仇敵愾,才能保護沿岸民眾的太平,不負皇帝陛下的委托!” 對于底下將官之間的矛盾,他并非不知情,只是年紀已大無力約束,加上軍中各派勢力交織難以貿然插手,便也只能不偏不倚,不了了之。 亞伯特心底一片了然,只淡淡哼了一聲,和安瑟斯交換了一個眼神,與在座的諸將一起點頭以示受教。 “還有一件事情。”待到座下恢復了平靜,德默克中將方才開始繼續(xù)下面的話題,“最近幾天,各艦隊進一步加強守備區(qū)的警戒,加派探瞭,嚴防閑雜可疑人等進入!” 這一道命令來得有些突然,在座的軍官彼此交換著眼神。 “大人,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已經接到克里斯多軍長的密函,皇帝陛下任命柯依達公主為使節(jié)團團長前往貝倫根公國出席前任大公的葬禮,幾天后將會抵達威姆頓軍港出發(fā),并從這里出發(fā)前往貝倫根島。” 中將不動聲色掃過在座的軍官,只淡淡道了句。 從會議室里出來已經是傍晚時分,站在走廊上遠遠望去,日頭已經沉沉墜入遠處的海平面,如血的暮色與蒼茫海面交織成大片瑰麗的紫紅,海風從遙遠的洋面上吹來,帶著咸腥而酷烈的氣息?!罢媸菦]想到,你居然會比我先開口奚落他?!?/br> 安森哈爾·布朗維克少將和帕爾斯·裴迪上校是一道離開的,臨走時不忘給身后的金發(fā)青年留下一記眼刀,而后者似乎是連鄙夷的感情都不屑給予,只冷冷哼了一記,和身旁的藍發(fā)友人一起,一路走下臺階。 “因為我有理由相信,如果我不開口,亞伯特上校絕對有更惡毒的言辭讓他下不了臺?!?/br> 安瑟斯抄著手,一臉輕描淡寫。 他的金發(fā)友人聞言,習慣性地勾起一抹冷諷笑意:“唔,沒想到我們的安瑟斯皇子是如此地體恤臣僚啊……” “呵,不敢,最近我們的少將閣下氣焰可是越來越囂張了?!?/br> “聽說德默克大人身體不好打算退役,估計他是以為可以借此機會穩(wěn)坐師團長的位子了吧。” “唔,這可不是件好事?!蹦贻p的皇子皺了皺眉,“我可不想有個在作戰(zhàn)時很有可能背后捅你一刀的上司?!?/br> “呵,說起來,自從被調到這里,我已經被他整了不知道多少次?!眮啿乩湫α艘宦暎澳軌蚧畹浆F在還真是不容易。” 安瑟斯心底了然,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彼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亞伯特剛調到這里的時候,不過只是個上尉,身為艦隊指揮官的少將要對一個低階軍官做些什么,可以用的方法實在是太多了。 兩個人下了樓一路沿著官道返回自己的軍營,暮色漸次深濃,遠處的軍港里的船艦層層疊疊,宛如山巒。 “營房和艦隊的守備這就翻了一倍,德默克大人還真是謹慎?!卑采惯h遠眺望層次錯落的火把,不由莞爾。 “那是自然。”亞伯特只輕笑了聲,“你那位姑姑是什么人物,萬一出了事情,他怎么擔待得起?” “唔,說的也是?!卑采沟皖^想了想,只淡淡的彎了下嘴角。 說起來,自從軍校畢業(yè),便已有兩三年之久沒有見過姑姑了呢,不知如今一切可好? 他抬起頭望著天邊的遠嵐,心底竟有幾分難以掩飾的雀躍。 亞伯特隔著幾步路回首看過來,那幾分愉悅落在眼底,不同于尋常的隱忍自制,倒像是毫無戒備自心底的流露,只覺淡淡的訝異。 那位傳說中的柯依達公主,亞伯特·法透納至今無緣得見,但聽已聽得太多,血戮冰族,威懾塔倫,馬踏古格,手段狠辣,所向披靡,用無數的鮮血澆筑起自己無可比擬的武勛,以及亞格蘭帝國萬里疆土百世基業(yè)。 傳說她用兵獨到,手段酷烈,為人乖戾冷漠,“修羅姬”的名號傳遍整個大陸,只是每每聽安瑟斯提及,卻仿佛又是另外一個人,美麗而清冷的女子,唯獨看他的時候眼底會有淡淡的暖意,生命中幾乎等同于母親的女子。 母親么? 幼年時候的記憶零星瑣碎,拼拼湊湊只有一個女人模糊的影子,終日醉酒然后咒罵著他的女人。 他猝然睜開眼睛來,夜幕已經降臨,海面風平浪靜,一個人躺在軍艦的甲板上,抬頭便是滿天璀璨的繁星。 亞伯特·法透納對于親情的認知淡泊,潛意識里對于血緣這一概念并無深刻的理解,甚至有著一兩絲的厭惡,但是很奇怪的,看到安瑟斯在那一時流露出來的歡欣時,心底竟是莫名地泛起一兩絲復雜的情緒。 像是隱約對那位以女子之身手握帝國軍權的公主的好奇,又似乎是一點點的羨慕與嫉妒。 雖然身份迥異,但亞伯特與安瑟斯兩人,童年經歷大抵類似,尚在襁褓之中便失去了生母的護佑,由他人撫養(yǎng)長大,但顯然安瑟斯要幸運的許多。 想到這里他才驀地驚醒,詫異于自己剛才的想法,自嘲似地勾了勾嘴角。 所謂的血緣與親情,于他而言不過虛無縹緲的東西,他何嘗又去期待過什么了? 年輕的上校再度闔上眼睛,夜空靜謐,銀色的月光灑落他的眼角,有細細的風拂過鼻端,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他睜開眼睛來,一襲黑衣的女子無聲無息地從半空落下,立在艦艇的船舷上,衣角在空氣的流動中翩然揚起。 “每次都是這么悄無聲息的,你還真不怕我錯手把你當刺客殺了?!彼麤]有動,只淡淡看著月下女子素凈的容顏。 “我勸你不要在一個專業(yè)暗殺人士的面前說這種話,亞伯特上校。” 女子冷冷笑了一下,低頭看下來,容顏清麗冷峻,滿頭青絲用發(fā)帶束起,顯得干練颯爽,音色更是清澈硬冷,在這冰海靜謐的夜里,不帶一絲起伏。 亞伯特輕笑了一聲,坐起來屈起膝,靠在桅桿上,姿勢閑適,但甚是優(yōu)雅。 “你總不至于殺了我,奧利維婭。”他略略仰頭,甚是不以為意,“那樣的話,只怕不好向你的雇主交代。” 女子皺了皺眉,素凈的容顏波瀾不驚:“不得不接下這個任務算我倒霉,可是亞伯特大人,你就不能努力努力離開這個天寒地凍的鬼地方,這樣我就不用再陰魂不散地跟著你了?!?/br> “我可沒有要求你跟在我的身邊?!眮啿剌p笑出聲,“不過我倒是很好奇,就是誰這樣關心我一個無名小卒的性命,不惜出動這樣的頂級的暗衛(wèi)?” 黑衣女子聞言,嘴角微微僵了僵,臉上浮現出一絲戒備的神情來:“收起你的旁敲側擊來,我早就說過,不會告訴你?!?/br> “為什么?” “不為什么。”她只輕飄飄地道,“職業(yè)道德?!?/br> 暗衛(wèi)與死士是同一種人,不該說的,即便是死,也不會吐露半分。 仿佛是意料之中,亞伯特只淡淡地抿了抿唇線:“那么,換個問題,我到底是誰,值得這樣費勁周章?” “不知道?!边@一次她只輕輕說了三個字,想了想復又回過頭來,望著他,靜靜的補充了下,“是真的不知道。” 他們只需要執(zhí)行任務,而不需要知道緣由。 即便當年她奉命徹查他的身世背景,林格也從未對她透露過半分因由。 亞伯特沉默了許久,驀地勾了勾唇角:“那真是難為你了呀,奧利維婭?!?/br> 眼前這名女子,幾乎與他同一時間踏上這片寒冷的土地,在萬頃波濤之中出生入死,不止一次在生死關頭出手相助,然而對于她,他除了名字之外一無所知,更有甚者,如果不是三年前一場意外,他恐怕還不知道自己的身邊潛伏了這樣一支神秘的隊伍。 開始的時候他以為是安瑟斯的安排,但是試探下來卻發(fā)現他一無所知,身為皇子的安瑟斯身邊自有一股暗衛(wèi)勢力,但兩者并不是同一撥人。 眼前這名女子與她的部下,盡管擁有高超的暗殺技巧,但暫時不會成為他的敵人。 以他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所能確定的便也只有這一點了。 亞伯特站起身來,負手遠眺遼遠的彼方,夜色下黑色的海面波光涌動,月光碎裂一地。 “奧利維婭?!彬嚨?,他開口道,“可以幫我查一下嗎?” 黑衣素顏的女子側眸看他的剪影,砂色的眼睛水波不興,然后緩緩的移開。 “我想我沒有這個義務?!?/br> 亞伯特聞言,卻是沒有強求,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削薄的唇線微微勾了勾。 “那算了。”他將手插在軍裝的褲帶里,一步步走向船舷,縱身躍起,穩(wěn)穩(wěn)落在堤岸上,然后頭也不回走遠。 奧利維婭立在在船上遠遠看他的背影,那一頭奢華的金發(fā)在夜幕甚是惹眼,女子砂色的瞳微微黯了一黯,轉身輕盈輕盈躍起,旋即便消失在黑藍色的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