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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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賊,天殺的狗賊!”姐妹倆哭罵著躲避,終究沒有練過武,胳膊又被繩子捆著,很快,就被蔡公亮雙雙按到了胯下,臉對臉綁做了一堆兒。 “嘿嘿,嘿嘿,夠味道,蔡某就喜歡這種夠味道的女人!”蔡公亮是越挨罵越有征服的快意,看看距離天亮還早,興致勃勃地又撲到了兩個女人的身體上。 就在此時,他忽然查覺到床榻晃了晃,周圍的燭火起伏不定。心中大吃一驚,有股寒意從頂門直奔尾閭,先前還硬如長矛的地方,瞬間就軟成了一條小蚯蚓。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一陣悶雷迅速從帳外滾過,閃電刺破窗戶紙,將他的臉照得慘白無比。 “報應(yīng),報應(yīng)來了!老天爺打雷了,老天爺來劈你了!!老天爺,您睜開眼睛吧!劈了這狗賊,我們倆愿意與他一起粉身碎骨!”兩個姐妹花悲憤地大喊,努力將面孔轉(zhuǎn)向窗子,目光中充滿了對死亡的期盼。 這一次,蔡公亮卻沒有做任何報復(fù)。找了件衣服套住光溜溜的身體,抓起佩刀,快速沖出了帳篷。 不僅僅是雷聲,在滾滾悶雷之后,他隱約還聽到另外一種熟悉的聲音。無論是否為真,他都必須提前做好防范。 然而,一切為時太晚。 老天爺真的開眼了,無數(shù)道閃電,從營門口疾飛而至。將沿途所遇到的帳篷盡數(shù)劈爛,將睡夢中的匪徒們,全部“劈”得粉身碎骨! 第六章 綢繆(七) “敵襲,敵襲,弟兄們,趕快起來迎戰(zhàn)!”蔡公亮亡魂大冒,扯開嗓子拼命叫嚷了起來。那不是閃電,而是兵器快速移動時所發(fā)出的寒光。有一支不知道來自誰家的人馬,借著悶雷和小雨的掩護(hù),從軍營南側(cè)大門徑直沖了進(jìn)來,碾碎沿途任何阻擋。 誰也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天空中不斷滾過的電火,照亮他們整齊的隊伍。全都是清一色的騎兵,每個人的身體都被皮甲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每個人胯下的坐騎,幾乎都是同樣高矮,邁著堅定的腳步,馱著一面面寬闊的盾牌和一桿桿長長的騎槍,像梳子般,從營門向中軍快速移動,無論人還是牲畜,凡是被“梳子齒兒”碰上者,無不被梳得支離破碎。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天空中悶雷不停地翻滾。“轟隆隆,轟隆隆,轟隆??!”地面上,馬蹄踏起的血rou四下飛濺。紅的、藍(lán)的、紫的、黃的,五顏六色的電蛇在大營上空飛舞竄動。紅的、藍(lán)的、紫的、黃的,五顏六色的槊鋒貼著戰(zhàn)馬的脖頸排成整齊的數(shù)排,將絕望與恐懼,送進(jìn)沿途每一雙眼睛。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天空中悶雷連綿不絕,“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地面上的馬蹄聲也接連不斷。最靠近軍營外側(cè)的帳篷里有賊人從睡夢中驚醒,光溜溜地提著兵器,沖出帳外。整整齊齊的槊鋒直接將他們光溜溜的身體挑了起來,在半空中扯得四分五裂。 “啊——!”“呀——!”“饒命——!”“娘咧——”凄厲的慘叫聲伴著猩紅色的血rou碎片陸續(xù)涌起起,轉(zhuǎn)眼間,就在半空中交織成了一曲來自十八層地獄的哀歌,響徹整個營地。 “不要逃,人跑不過戰(zhàn)馬!”蔡公亮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揮舞著兵器高喊?!耙黄鹕希蠡锊⒓缱由?。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賺一個!” 他的嗓音極為洪亮,身手也足夠敏捷。然而,他的兩條腿,卻沒有朝著槊鋒來臨處邁動。如兔子般在半空中調(diào)轉(zhuǎn)方向,連續(xù)幾個竄動,繞過迷迷糊糊的自家弟兄,繞過一座座搖搖晃晃的寢帳,轉(zhuǎn)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成排的槍鋒從他先前站立處掃過,如秋風(fēng)掃落葉般,將來不及逃走的“山賊”們,盡數(shù)殺死。無數(shù)營帳被馬蹄踏倒,踩遍。無數(shù)嘍啰在睡夢中,就變成了一團團rou泥。 當(dāng)一排排槍鋒涌過之后,原本聳立著帳篷的位置,徹底變成了一片平地。足足四十匹戰(zhàn)馬并排而行的寬度上,沒有任何凸起的障礙,也沒有任何活著的生命。人和牲畜的血rou,鑄成了一條寬闊筆直的通道。凡是靠近通道附近,卻僥幸沒有被槍鋒波及的賊兵,一個個臉色煞白,眼神僵直,癱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稍遠(yuǎn)處的嘍啰和山賊頭目,則光著身子從寢帳里跑了出來,亂哄哄的如同一群沒頭蒼蠅。他們當(dāng)中絕大多數(shù)人都睡得迷迷糊糊,慌亂中根本弄不清營地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更不清楚敵人到底從何處而來,是神仙還是魔鬼?聽到接連不斷雷聲和慘叫,他們本能地選擇了向軍營深處狂奔。而無序和慌亂,正是敵軍的幫兇。很快,災(zāi)難就以比槍鋒移動更快的速度,在整個營地內(nèi)開始自行蔓延。 一群光著屁股的嘍啰逃得太慢,被更大的一群自家袍澤從背后推倒。數(shù)不清的大腳立刻踏上了他們的身體,無論他們?nèi)绾螒K叫、哀嚎、詛咒、提醒,大腳的主人都充耳不聞。數(shù)息之間,被踩在腳下的倒霉蛋們就昏死過去,然后像布偶一樣,被更多的大腳踩過,直到最后變成一堆紅色的軟泥。 “要死一起死!”一名不幸被自己人推倒,卻又僥幸沒有立即被踩成rou醬的蟊賊兇性大發(fā),猛地?fù)]了一下鋼刀,砍中周圍四五條大腿?!鞍 ?!”“娘咧——!”“直娘賊——!”慘叫聲和叫罵聲交替而起,受傷者要么被其他人推倒,要么揮刀砍向地上的偷襲者。“叮叮當(dāng)當(dāng)!”金鐵相擊聲瞬間響起,無數(shù)倒在地上和正在逃命者揮舞著兵器,戰(zhàn)做一團。 其他逃命者也無暇制止,繼續(xù)撒開雙腿向軍營深出狂奔。很快,在營寨深處休息的賊兵精銳,也被周圍紛亂的腳步聲從睡夢中驚醒,幾乎沒經(jīng)過任何思考,就轉(zhuǎn)身加入了逃命行列,與潰下來的賊人一道哭喊著奔向連營的更深處。同時,也把恐慌傳播得更遠(yuǎn),更深。 “站住,不要慌!不要逃,再逃,大伙全都得死在這兒!”光頭將軍周健良從中軍帳內(nèi)沖了出來,拎著一桿長槍,大聲喝令。 將乃一軍之膽,這種時候,別人可以亂,唯獨他不能。如果及時組織起三到五百弟兄,即便無法力挽狂瀾,至少還有希望平安脫離險地。如果想都不想就直接帶頭逃命,天亮后不用偷襲者追殺,沿途村落里那些百姓,也會用鋤頭和棍棒,為這段時間的受害者討還血債。 沒有人肯聽他的,四下里都傳來了慘叫聲和喊殺聲。天空中的閃電也像瘋了般,數(shù)百條接著數(shù)百條,無窮無盡。偏偏沒有多少雨點伴隨著雷聲落下,根本不足以將數(shù)萬顆慌亂的腦袋澆醒。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無數(shù)光溜溜的屁股跌跌撞撞四下亂竄,無數(shù)惡貫滿盈的野獸舉著兵器互相砍殺,沒有任何理智,也不知道何為廉恥。 “停下來,聽我的命令。大伙一起列陣阻敵,我是豹騎軍都指揮使周健良!不要慌,跟我一起列陣阻敵。敢再亂跑亂叫者,斬!”光頭將軍以槍做棒橫掃,將正從自己身邊逃過的四名弟兄一起砸翻。然后單手拎住其中一人的頭發(fā),大聲高呼。 還是沒有人聽他的,包括剛被他打翻在地的其余三個人,也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繼續(xù)向遠(yuǎn)方狂飆。只有被他拎住了頭發(fā)的那名倒霉鬼,努力幾次都掙脫不得,淌著淚大聲哀告,“放手,周將軍放手啊。不是小的不肯賣命,是,是報應(yīng)來了。咱們這幾天殺人太多,招來報應(yīng)了!” “放屁,這年頭敢殺人者方為真豪杰!一群鄉(xiāng)下窩囊廢,什么時候不是挨宰的貨?老天爺幾曾管過他們?”周健良用力將此人摜倒,揮舞著槍桿亂敲亂打。 “饒命,將軍饒命!”倒霉的嘍啰慘叫著在地上翻滾,轉(zhuǎn)眼間,就被砸得奄奄一息。周健良沖著他的身體狠狠啐了一口,舉著血淋淋的槍桿,堵向下一波逃兵?!罢咀?,統(tǒng)統(tǒng)給我站住,再逃者殺無赦!” 一名潰兵側(cè)身閃避,被他從背后追過去,捅了個透心涼。另外兩名潰兵眼睛頓時變得通紅,揮舞著兵器撲上前拼命。他們那點兒本事,如何傷得著周健良這種百戰(zhàn)余生的老將?手中長槍毒蛇般迅速擺動抽探,“噗”、“噗”兩聲,將上前拼命的潰兵戳翻在地。 “啊——”周圍的其他潰兵嘴里發(fā)出一聲慘嚎,蒼蠅般炸開去。血并沒有激起他們的勇氣,唯一的作用是令他們盡量不靠自家主帥太近。一邊跑,還有人不停地嚷嚷,“將軍瘋了,周將軍瘋了。周將軍殺人太多,遭報應(yīng)了!快跑,再不跑,大伙全都得死在他手里!” “放屁,老子沒瘋,沒瘋——!”周健良被氣得欲哭無淚,狠狠將長槍戳在地上,喘息著看向馬蹄聲最激烈處。 偷襲者距離他已經(jīng)很近了,他沒有能力組織起兵馬迎戰(zhàn),至少,臨死之前,要看清楚對手到底是誰。否則,縱使今晚做了鬼,轉(zhuǎn)生橋前,他也無法甘心喝下那碗孟婆湯。 他看見自己麾下的兩名指揮使,躲在一群光著屁股的弟兄們之間,像受驚的綿羊般低著頭猛跑。他看見自己平素倚重的數(shù)名勇士,忽然轉(zhuǎn)過身,對著追兵舉起的鋼刀。他看見十幾個被自己收編的契丹人,背著搶來的細(xì)軟,像發(fā)了瘋的公牛般,在逃命的隊伍里橫沖直撞…… 下一個瞬間,有一排整齊的槍鋒追了過來。將指揮使、潰兵、勇士和契丹人,一并從他視野里抹去。沒有發(fā)生任何停頓,也沒有發(fā)出多大聲響。就像犁鏵從被春雨澆透的荒地上走過般,輕松而又舒緩,甚至還帶著某種寧靜的韻律。 敵軍是千錘百煉的精銳!周健良打個哆嗦,立刻明白了弟兄們魂飛膽喪的原因。整整齊齊的數(shù)十桿騎槍同時刺向一個方向,騎槍之下還有密密麻麻的馬蹄。任何血rou之軀,都不可能擋得住他們的腳步。哪怕李存孝今夜轉(zhuǎn)世,面對高速刺過來的槍林,也只有逃命或者等死的份兒。一桿槍擋住不幾十桿槍的同時攢刺。更何況,那幾十桿槍的主人此刻只能被坐騎馱著奮勇向前,根本不可能撥馬躲避。 今夜的軍營里,也沒有李存孝。驚慌失措的將士們,一片接一片被騎槍戳倒,然后被馬蹄踩成rou泥。有人嚇破了膽子,丟掉兵器跪地乞降,戰(zhàn)馬毫無遲滯地從他身體上踩過去。有人徹底發(fā)了瘋,站在原地將手中兵器揮舞成一團風(fēng),兩三桿騎槍同時刺中了他,猩紅色的血rou四下飛濺。 “別殺了,我在這兒。一切沖著我來!”周健良看得渾身上下冰涼一片,猛然跳起來,大聲叫喊,“我在這兒,我是豹騎軍都指揮使周健良。我是豹騎軍都指揮使周健良,村子是我下令屠的,我愿意血債血償!” 沒有人回應(yīng)他的挑戰(zhàn),電閃雷鳴中,他的身影像秋后的知了一般孱弱。不遠(yuǎn)處的騎兵方陣?yán)^續(xù)隆隆而前,以恒定的速度和方向,收割沿途遇到的所有生命。對他們來說,此刻將領(lǐng)和兵卒,契丹人和漢人,勇士和懦夫,彼此間沒有任何分別。 “我是豹騎軍指揮使周健良,我愿意投降,投降!所有人投降,任憑處置!”周健良看得眼角冒血,“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哭嚎著求肯。 屠殺四下里的村民時,他只感覺到了身為強者的快意。到了現(xiàn)在,才終于明白,在強者的刀鋒之下,那些平頭百姓,是何等的無奈與絕望。 忽然,他的哭喊聲卡在了嗓子眼里。張大嘴巴,雙目瞪得宛若雞蛋。 騎兵方陣距離他已經(jīng)不到二十步了,他能清楚地看見方陣中的旗幟?!疤猩健?,“呼延”,數(shù)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隨著一面面戰(zhàn)旗的翻卷上下跳動。 第六章 綢繆(八) 的確是報應(yīng)! 連日來,豹騎軍冒充山賊,在沁陽城外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卻沒想到把真正的山賊給招了來。讓太行山賊總瓢把子呼延琮,帶著他麾下的綠林好漢,端了自家的連營! 怪不得從始至終,沒幾名將士能鼓起抵抗的勇氣。睡夢中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冒名頂替者忽然遇上了正主,剎那間,心中的惶恐可想而知! 只是,呼延琮和他麾下的綠林好漢,怎么一個個看上去竟如此年青?雙眼直勾勾盯著越來越近的敵軍將士,豹騎軍都指揮使周健良像雕塑般一動不動。不對,這支兵馬不可能是綠林好漢,雖然帥旗下那名將領(lǐng)臉涂得比鍋底還黑,但眉宇之間,卻依舊顯得有幾分稚氣未脫。雖然結(jié)陣而前的好漢們個個如狼似虎,但他們身上,卻缺乏綠林豪杰應(yīng)有的痞氣和兇殘。 他們不是綠林好漢,他們跟自己一樣,也是冒名頂替的贗品!剎那過后,一個荒誕無比,且又真實無比的想法,涌上了豹騎軍都指揮使周健良的心頭。“報應(yīng)!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報應(yīng)……”他像瘋子般大聲狂笑,揮舞著兵器迎面沖向疾馳而來的槍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成排的槍鋒從他身體上疾掠而過,將他的笑聲徹底撕碎在黎明前的夜色里。 “這人好像故意尋死!”感覺到槍鋒處傳來的反作用力,寧子明的目光向前掃了一下,迅速做出判斷。 雖然骨架偏小,四十匹漠北馬并排而行,寬度依舊能達(dá)到六十步以上。再加上一層層明晃晃的騎槍,移動起來,聲勢婉如泰山壓頂。哪怕是百戰(zhàn)余生的老兵,在高速碾壓過來的槍陣面前,都很難保證不立刻轉(zhuǎn)身逃命。更何況一個人提著兵器與槍陣迎面對沖? 尋死的原因只可能有兩個。要么此人被槍陣給嚇瘋了,要么是他即便今夜能逃離戰(zhàn)場,結(jié)局也是生不如死。然而,無論答案是哪一個,寧子明都沒時間判斷了,更沒時間去憐憫自己的對手。同時刺中此人的身體的騎槍有三桿之多,白蠟?zāi)敬蛟斓臉寳U受到反沖之后自然彎曲,卻無法保持曲度和恢復(fù)速度的一致,轉(zhuǎn)瞬,槍桿彈開的反作用力,就將槍鋒上的尸體撕成了四五片,血淋淋地拋向了半空中。 又一伙慌不擇路的賊寇,跌跌撞撞地?fù)踉诹饲斑M(jìn)的槍陣前。寧子明迅速收起心中的雜七雜八,雙手緊握槍桿后半段,兩腿緊緊夾住馬腹。臨近的親衛(wèi)和士卒們,采取了和他一樣的姿勢,肩膀貼著肩膀,膝蓋挨著膝蓋,并轡而行。 沒有人會給賊寇以憐憫,高速前推的騎槍不止一排,密集的戰(zhàn)馬,也沒給任何人留下改變方向的空間。這個時候任何遲疑和停頓,只會導(dǎo)致自己尸骨無存。 “啊——!”發(fā)現(xiàn)闖入了必死之地的賊寇們,嘴里發(fā)出絕望的悲鳴,拼命邁動雙腿,推開自家身邊的同伙,四散奔逃。一切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人的腿再快,也比不過戰(zhàn)馬。四十桿騎槍,以恒定的高速,從慌亂的賊寇隊伍中快速沖過,兩息之后,又是四十桿,兩息之后,又是四十桿。兩息之后,又是…… 當(dāng)整整十排騎槍都沖過之后,所有慌不擇路的匪徒統(tǒng)統(tǒng)消失不見。他們原來跑動處,一條又寬又長的血rou通道,筆直地通向地獄第十八層。 這樣的血rou通道不止一條,亂哄哄的軍營里,至少還有三支一模一樣的騎兵槍陣,在縱橫馳奔。他們都是由營地的南門沖入,然后迅速彼此拉開距離,如同四道清晨的霞光,由同一個位置出現(xiàn),呈扇面狀迸射開去,將黑漆漆的大營,切得支離破碎。 沒有人能擋住這樣猛烈的攻擊,在當(dāng)場變成rou泥和轉(zhuǎn)身逃命之間,絕大多數(shù)土匪,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敢站出來抵抗,給自家同伙爭取逃命時間的勇士,少得如鳳毛麟角。事實上,從攻擊發(fā)起直到現(xiàn)在,被騎兵槍陣直接碾碎的匪徒,六成以上都屬于睡得迷迷糊糊來不及逃走,或者慌不擇路者。還有三成半左右,是直接在睡夢中就粉身碎骨。真正能鼓起勇氣擋在槍陣之前的賊兵,全部加起來,恐怕都不到一百人。而這區(qū)區(qū)一百“勇士”,分散在四個方向上的不同位置,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啪!”一桿長槍打著旋子,砸在了寧子明手中的盾牌上,然后孤零零落地。這種絕望之中丟出的兵器,傷害力幾乎為零。寧子明輕輕踩了一下馬鐙,避免胯下坐騎受到意外干擾。已經(jīng)在高強度訓(xùn)練中與主人產(chǎn)生了默契的戰(zhàn)馬奮力將前蹄抬高了半尺,同時后腿用力猛蹬地面?!班兀 蓖肟诖蟮膽?zhàn)馬前蹄在下落的瞬間,狠狠踩中了正在空著雙手瘋狂逃命的長槍兵胸口,將此人踩了個筋斷骨折。 又一個逃命者,出現(xiàn)在寧子明的視線里。下半身衣服根本沒顧得上穿,肩膀上,卻背著一個沉重的布口袋,里邊裝滿了連日來的劫掠所得。寧子明握緊騎槍,將此人從背后挑飛。隨即,又從另外一名倉惶逃命的匪徒身上疾馳而過,guntang的血漿和rou末,瞬間濺了他滿身滿臉。 下一個出現(xiàn)在他視野當(dāng)中的,是一伙剃掉了頂門處頭發(fā),后腦勺處卻梳著根小辮子的契丹人。很難想象,耶律德光已經(jīng)死了這么久,在中原腹地,居然還有契丹人敢公然搶劫。只是他們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與其余匪徒?jīng)]任何分別。一樣用光溜溜的屁股對著疾馳而來的槍鋒,一樣死到臨頭還舍不得搶來的金銀細(xì)軟。(注1) 有股強烈的恨意,忽然籠罩了寧子明的心頭。令他的身體猛然繃緊,雙手死死握住了槍桿,兩腳不停地磕打馬鐙。 漠北馬悲鳴著開始最后的提速,馱著他突出整個隊伍。一名跑得太慢的老年契丹人被挑在了槍鋒上,厲聲慘叫,手腳拼命掙扎。受力彎曲后的槍桿猛地彈開,將老契丹人甩出了半丈之外。寧子明的目光迅速落在另外一名契丹壯漢身上,右臂端平,左手下壓,“噗”地一聲,將此人刺了個對穿。 “饒命——!”第三名契丹人慘叫著,逃向側(cè)翼。寧子明甩掉槍上的尸體,揮臂橫掃。精鋼打造的槍鋒在目標(biāo)的后背上畫出了一條半尺長的血口子,深入盈寸。逃命的契丹人卻絲毫感覺不到疼,邁動雙腿繼續(xù)跌跌撞撞,跌跌撞撞,然后忽然栽倒,背上的血漿噴泉般碰竄起老高。 一排戰(zhàn)馬從噴著血的尸骸上踩了過去,其他火一營的弟兄們沖上來了。大伙也把戰(zhàn)馬速度催到了極限,按照平素訓(xùn)練時的要求,重新在寧子明兩側(cè)組成了完整的一道槍林?!案蠈帉④?,保持隊形!”“跟上寧將軍,保持隊形!”“跟上寧將軍,保持隊形!”幾名百人將在隊伍中不停地的高喊,提醒著麾下弟兄的同時,也將自己的聲音傳進(jìn)了這支隊伍的主將耳朵里。寧子明眼睛中的紅色在急促的叫喊聲中,漸漸褪去,張開吐出一口帶血的吐沫,雙腿緩緩松開了馬腹。 騎槍方陣經(jīng)過短暫的調(diào)整后,再度恢復(fù)了原狀。整個隊伍呼嘯著從契丹人的頭頂跑了過去,留下一地殷紅。緊跟著,七八頂帳篷成為馬蹄下的擦腳布,瞬間被踩得稀爛。又一隊潰兵亂哄哄地從槍陣前跑過,被槍鋒留下了一大半兒,剩余的做鳥獸散。 視野中的敵人徹底消失不見,入眼的是一道千瘡百孔的營墻。寧子明騰出一只手,用力拉緊韁繩,同時用左手將長槍高高地舉起。“嗯哼哼……”數(shù)以十計的戰(zhàn)馬同時發(fā)出抗議,艱難地側(cè)轉(zhuǎn)身體,放緩速度。整個方陣在與營墻相撞之前,緩緩改變了方向,由縱轉(zhuǎn)橫。頭頂?shù)奶炜昭杆僮兊妹髁?,一道晨光從東方射過來,照亮一張張年青的面孔。 “變陣!”寧子明咬了咬牙,大聲命令?!案靼偃藢ш牭纛^剿殺殘敵,凡腦后留著辮子者,只殺不俘!” “變陣——,變陣——,變陣——!各百人將帶隊掉頭剿殺殘敵。凡是腦后留著辮子者,只殺不俘!”親兵們扯開嗓子,同時揮舞令旗,將本營主將的命令一遍遍傳達(dá)。 “變陣——,變陣——,變陣——!”隊伍中的百人將、十將們,一邊調(diào)整坐騎方向,一邊組織隊伍。 騎槍方陣迅速被拉長,分散,最后變成四支銳利的楔形。幾名正副百人將帶頭朝著寧子明躬了下身,猛然催動坐騎,如捕食的豹子一樣,朝著營地內(nèi)已經(jīng)完全亂成了一鍋粥的敵軍撲去。馬蹄翻騰,長槍揮舞,所過之處,尸骸枕籍。 注1:契丹人的發(fā)型非常怪異,頭頂剃光,兩側(cè)和后腦勺處各梳一個短短細(xì)細(xì)的小辮兒。非常像現(xiàn)在北方山東一帶農(nóng)村給孩子留的“怪毛”發(fā)型。 第六章 綢繆(九) 寧子明自己沒有跟袍澤們一道去剿殺殘敵,而是選擇了佇立在馬上,目送麾下弟兄們的身影遠(yuǎn)去。有股劇烈的疼痛,折磨著他的腦仁、太陽xue與額角大筋,令他虛弱得兩眼發(fā)黑,全憑一口氣在支撐著,才勉強沒有當(dāng)眾暈倒。 不是新傷,雖然此刻胯下的戰(zhàn)馬已經(jīng)被血漿染成了暗紅色,固定在馬鞍上盾牌,也掛滿了破碎的rou塊兒。然而那些全是敵人的,他自己沒受任何傷害。先前的戰(zhàn)斗中,敵軍始終沒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抗,常婉淑和韓重赟兩人贈送的親兵,也非常盡職地保護(hù)了他,未曾令任何兵器靠近他的身體。 所有痛楚,都起源于后腦勺處那個早已被頭發(fā)遮蓋起來的疤痕。那是當(dāng)年他被瓦崗山白馬寺眾豪杰們從死人堆兒里扒出來時,就已經(jīng)存在的傷口。按照二當(dāng)家寧采臣和山寨里的郎中判斷,傷口來自鐵锏或者狼牙棒的重?fù)簟6钕矚g使用這種粗糙兵器的,便是來自塞外的契丹胡虜! 他原本以為,疤痕處重新長出了頭發(fā),就意味著痊愈。卻萬萬沒有想到,就在視野中出現(xiàn)契丹人的一剎那,所有痛苦突然全都去而復(fù)返。當(dāng)用雙腳不??拇蝰R鐙的同時,他甚至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的后腦勺的骨頭在一寸寸炸裂。清晰地感覺到,當(dāng)年發(fā)現(xiàn)有一把鐵锏從背后砸過來瞬間,這具身體的內(nèi)心是何等的絕望。 別人有鐵锏和狼牙棒,自己只有后腦勺。同為板上之rou,在閉目等死的那一瞬間,皇子和平頭百姓,其實沒有任何區(qū)別。 “寧將軍,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您下令殺光那些胡虜,也是應(yīng)該……”一名喚作韓豹子的家將走近他,小心翼翼地安慰。 剛才寧子明忽然策馬加速,簡直把大伙的魂都嚇沒了一半兒。那么密集的軍陣,萬一他忽然從坐騎上掉下去,或者忽然因為過分專注于殺人而擋了自家騎兵的去路,結(jié)局肯定是粉身碎骨。如果那樣的話,無論是來自韓家的侍衛(wèi),還是來自常家的親信,都無顏再于世間立足! “是啊,寧將軍,想要殺這些雜碎,您何必親自動手?讓弟兄們代勞就是了,好玉不去砸瓦片!”另外一名專門留下來保護(hù)他的常姓親兵,也擦著冷汗說道。 剛才寧子明忽然發(fā)飆的場景,令他到現(xiàn)在還心有余悸。作為曾經(jīng)追隨了常思多年的老弟兄,他非常清楚眼前這個年青人對常家的意義。有此人在,劉知遠(yuǎn)父子想要想動常思,就會掂量掂量后者被逼到絕境時鋌而走險,起兵“擁立”二皇子的后果。而萬一此人戰(zhàn)死了或者被別的諸侯掠走,以武勝軍目前的規(guī)模,隨時都可能被朝廷大軍碾成齏粉。 有道是,響鼓不用重錘。寧子明迅速從兩位家將的話語里,聽出了抱怨之意。尷尬地笑了笑,喘息著回應(yīng)?!爸x謝,謝謝豹子,樂叔。只此一次,以后,以后我不會再無辜脫離本陣!我跟他們,可不只是家仇!” 兩位家將愣了愣,剩余的勸諫話,全都卡在了嗓子眼兒。的確,眼前這位寧將軍,跟契丹人之間,可不只有家仇。后晉就是亡在契丹人之手,而寧將軍的另外一個身份,卻是后晉的二皇子。 殺父之仇,亡國之恨,剛才換了誰跟小寧將軍易位而處,恐怕也很難保持冷靜。然而,兩位家將卻沒奈何勇氣對寧子明的行為表示理解。當(dāng)年在契丹人攻入汴梁之時,整個漢王系將士,全都采取了隔岸觀火的姿態(tài)。眼睜睜地看著契丹人在叛軍的引領(lǐng)下殺過了黃河,眼睜睜地看著后晉皇帝石重貴一家成了亡國臣虜。作為當(dāng)時大晉國名義上的臣子,他們都犯下了賣主和欺君的雙重大罪。而此刻化名為寧子明的石延寶,則是他們所有人的債主! 寧子明卻壓根兒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解釋,能引發(fā)如此大的誤會。來自頭部的疼痛是如此之強烈,令他根本沒法像正常人一樣思考。后腦勺處的傷其實早就痊愈了,沒有任何暗傷,能在人的腦仁中隱藏七八個月才忽然復(fù)發(fā)。他相信師父扶搖子的醫(yī)術(shù),也相信自己以往對著鏡子檢視傷口時所做出的判斷。真正的痛楚,應(yīng)該來自他的靈魂深處。那一锏或者一棒打在后腦勺上瞬間造成的絕望和痛苦,早已經(jīng)刻在了他的魂魄上,成為他這輩子都很難擺脫的夢魘。 “也許我真的就是二皇子石延寶。”迷迷糊糊中,他在心中做出推斷。如果不是石延寶,他想不明白腦海里痛楚、仇恨、恐懼和絕望,到底因何而來。但在同一剎那,他又本能地否認(rèn)了這個推斷。自己不是石延寶,自己有一萬個證據(jù)不是石延寶!石延寶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石延寶必須承擔(dān)的東西,自己一樣都承擔(dān)不起! 如果自己不是石延寶,那自己到底是誰?迷迷糊糊中,他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飛上了半空,像一個神仙般,俯視著地面上的蕓蕓眾生。 他看見,兩個少年,一個捧著玉璽,一個捧著厚厚的國書,在一名白胡子老頭和二十幾名手無寸鐵的男子引領(lǐng)下,一步一拜走向?qū)γ婧谄崞岬拇鬆I。 膝蓋早就被磨破了,額頭也被路上的石子硌的鮮血淋漓。光溜溜的脊背,在正午的太陽底下冒著油汗,三根捆在裸背上的荊條,每一根幾乎都重逾千斤。然而,他們兩個卻不敢停下來,讓人把屈辱的荊條拿掉。也不敢停止叩拜,昂首走進(jìn)軍營大門。那個姓馮的白胡子老頭叮囑過,眼下大晉國的國運,都著落在他們兩個身上。如果他們表現(xiàn)得稍有差池,不只是他們兄弟兩個,皇上、皇后,天下萬民都將在劫難逃。 契丹人從大營里出來了,像看耍猴一樣,看著他們。契丹人留出了一條長長的通道,從軍營門口一直通往中軍大帳。無數(shù)剃光了頭頂,后腦勺梳著小辮子的人跑出來看熱鬧,對著他們兩個指指點點。那個白胡子老頭被另外一伙身穿錦袍的漢人迎了進(jìn)去,被當(dāng)成了上賓。而他們兩個,卻必須繼續(xù)一步一拜,從軍營門口一直拜到敵將的帥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