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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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搶過了癮頭,跑回了燕云。接手兩都舊地的大漢,卻不得不替他收拾這個爛攤子。收攏百姓沒有錢,招安土匪沒有足夠的錢,甚至年初拖欠天下豪杰的買契丹人頭顱錢,到現(xiàn)在亦不知道該向何處去籌? 注1:后漢沒有宰相一職,以中書門下同平章事,行駛一部分宰相之權(quán)。中書令通常不設,中書侍郎則為中書省第一實權(quán)官位,負責輔佐皇帝做出各種決策,樞密使則有資格掌控兵權(quán)。所以楊邠等同于一人身兼決策、執(zhí)行和軍事運籌三項重要職責,同時還把持著官吏考核與升遷。權(quán)力等同甚至大于唐代的宰相。 第一章 問道(三) 成功進入汴梁,的確可喜可賀。然而此刻國庫和私庫都窮得連耗子都要搬家,也是不爭的事實。偏偏大伙到汴梁來還想重建秩序,還想做一個正經(jīng)的朝廷,而不是一伙過路的蟊賊。不能像契丹大王耶律德光那樣,撈一把就跑! “啟稟主公,史將軍已經(jīng)殺到了大寧宮外。他派人回來請主公親自跨馬入城,給賊人最后一擊!”正在大伙愁眉不展的當口,樞密副使,兵部尚書郭威大步走上樓車,沖著劉知遠躬身發(fā)出邀請。 作為漢帝劉知遠的絕對心腹,此番攻擊汴梁的實際總指揮,他深知自家主公長著一顆不甘老去的心臟。所以在確保守軍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抵抗能力之后,特地以先鋒官史弘肇的名義,邀請大漢天子親臨最前線。 那劉知遠聞聽,果然立刻將心中的所有憂患丟在了九霄云外。單手一撩披風,大步走向樓梯。一邊走,一邊大聲吩咐,“來人,給老夫備馬抬刀。老夫要親手拿下皇城,以報答當年大晉高祖知遇之恩?!?/br> “是!”樓車下的御林軍齊聲答應著,替劉知遠取來兵器和戰(zhàn)馬。一眾文武群臣,也紛紛跳上坐騎,跟在了大漢天子的御駕之后。君臣三十余人在數(shù)百名御林軍的重重保護之下,沿著剛剛放下的吊橋沖入汴梁城。所過之處,歡呼聲不絕于耳,“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無論是郭威和史弘肇兩人麾下的漢軍精銳,還是臨陣“舉義”的梁軍兵卒,都主動讓開一條道路,望著金黃色大纛下的那個身影,滿臉崇拜。 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中,劉知遠左顧右盼,意氣風發(fā)。從一介大頭兵走上皇位,古往今來有幾個英雄可以跟他比肩?而若論得國之正,能排在他前面的更是找不到第二人。 漢高祖是靠撕毀合約,偷襲了項羽。唐高祖原本是大隋的臣子,起兵時又勾結(jié)過突厥。唯獨他,靠得是驅(qū)逐契丹,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大功。即便千載之后,修史者寫到此節(jié),也得停下筆來,響亮地說一聲佩服! 此時此刻,跟在劉知遠身側(cè),楊邠、蘇逢吉、王章、郭威等人,也都是心潮澎湃。他們成功了,從此之后全都是開國功臣,個個能夠留名史冊。他們不再是被人呼來斥去的管賬小吏楊某,落魄書生蘇某,衙門孔目王某,大頭兵郭家雀兒,相反,日后有人提起他們當年的寒微,臉上非但不會再有什么輕賤之色,只會高高地挑起大拇指,感慨一句,“英雄莫問出身!” 汴梁城內(nèi),寧死也要給契丹人當鷹犬的敗類,原本就不多。在漢軍強大的兵威面前,更沒人真心愿意替早已“轉(zhuǎn)進”到欒城的耶律德光“死節(jié)”。因此,君臣眾人,在沿途中根本沒有遇到任何突發(fā)危險,一路順順當當?shù)鼐妥叩搅舜髮帉m前。 大寧宮最初乃為后梁開國皇帝朱溫所建,后唐、后晉的歷任皇帝又幾度加固拓寬。此刻已經(jīng)變作一個方圓五里多的城中之城。非但敵樓、馬臉、甕城、箭垛等防御設施一樣不缺,城頭之上,還有大量的釘拍、床弩、油桶、滾木等守城利器。正常情況下,進攻方不付出上萬條生命為代價,根本甭想再向內(nèi)前進半尺。 然而,自當年后梁覆滅那一刻起,大寧宮的防御設施和守城利器,就未曾一次派上過用場。這回,情況也是一樣。當劉知遠的帝王大纛出現(xiàn)在宮門口,里邊的傀儡皇帝李從益立刻就明白自己已經(jīng)無力回天。當即,就命令心腹太監(jiān)主動豎起了降旗。 劉知遠見此,也不過分逼迫。擺手命令史弘肇停止攻城,全軍將士在距離城墻五十步之外列陣等待。大約等了半刻鐘后,大寧宮的正門“轟隆隆”地被太監(jiān)們從內(nèi)部打開。傀儡皇帝李從益,自己反捆了手臂,將還沒怎么用過的一干印信掛在脖子上,帶著十幾名妃子,跪地恭迎。 “你也配做明宗陛下之子?”見李從益趴在地上,屁股朝天的模樣,劉知遠瞬間就想起了當年自己的老上司李嗣源。 當年,唐明宗李嗣源是何等的英武?帶領五百猛士打遍天下無敵手。戰(zhàn)潞城,戰(zhàn)袞州,戰(zhàn)汴梁。生擒過燕王劉守光,嚇跑過百戰(zhàn)老將葛從周。滅梁之戰(zhàn),更是作為先鋒一路攻城拔寨,最后把個后梁皇帝朱友貞嚇得不敢迎戰(zhàn),硬生生躲在皇宮里抹脖子自殺了賬。 而他的小兒子李從益,此刻又是何等的窩囊?當初被蕭翰逼著登基做傀儡也就罷了,他手頭無兵無將,胳膊擰不過大腿。可蕭翰分明早已經(jīng)跑路了,汴梁城內(nèi)只留下了四千雜兵和一名都統(tǒng)監(jiān)視他執(zhí)政。他居然依舊連掙扎都不敢掙扎,繼續(xù)任憑著一個小小的契丹都統(tǒng)騎在自己頭上發(fā)號施令,當孫子當?shù)貌灰鄻泛酰?/br> 前后兩代人比較,其間落差已經(jīng)完全不能以“犬子虎父”四個字來形容。簡直就是老虎窩里養(yǎng)出來一頭肥豬! “晚,晚輩也,也沒想過當,當皇帝啊。是,是蕭大王,蕭大王拿繩子把晚輩捆來的!”聽出劉知遠語氣不善,李從益被嚇得接連打了好幾個哆嗦。趕緊以頭用力搶地,哭喊著辯解,“晚輩,晚輩自打十四年前,十四年前那個,那個晚上開始,就,就再也不敢想當皇帝了。晚輩,晚輩真的是沒辦法,實在抗拒不得,才不得不住進這里頭來!” 十四年前,后唐明宗李嗣源病危,秦王李從榮趁機謀反,卻被安從益誅殺。李嗣源聞訊之后又驚又氣,含恨亡故。旋即,宋王、潞王起兵爭位,天下一片大亂。由此,才有了石敬瑭戰(zhàn)敗,被迫向契丹人求援,認賊作父,割讓燕云十六州等一系列奇恥大辱。 作為當年石敬瑭麾下的心腹大將,劉知遠對這一切簡直歷歷在目。沒人提起來,他還覺得胸悶氣短,此刻聽李從益忽然又提起了十四年前的舊賬,頓時眼前就是一陣陣發(fā)黑。猛地將佩刀從腰間拔出,指著后者的鼻子怒喝:“放屁!十四年前你年紀小,什么事情都無法自己做主??赡憬衲暌呀?jīng)十八,怎么可能還跟三歲娃娃一樣,為了活命就豁出去一切?!你給契丹人當傀儡也就罷了,老夫不怪你??珊么跻苍撝亟ù筇疲皇鞘裁垂菲ù罅?!那大梁國朱氏父子,跟你們李家乃是世仇,你難道就不清楚。莫非你連李都不想姓了,反要改姓了朱,做那朱溫的孝子賢孫?” 第一章 問道(四) 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然而認真深究起來,卻未免有些強詞奪理!李從益連當不當傀儡皇帝,他自己說得都不算,哪有資格決定國號?況且即便他有資格做決定,此梁與朱溫父子的后梁也沒任何繼承關(guān)系。且不說,四百余年前,南朝還有一個蕭氏大梁。再遠一點,戰(zhàn)國時的魏國大梁城,遺址就是汴梁。因為國都定于汴梁而取國號為梁,天經(jīng)地義! 但此刻劉知遠身邊有數(shù)十萬雄兵,李從益卻已經(jīng)成了貨真價值的階下囚。所以再強詞奪理的話從前者嘴里說出來,后者也沒勇氣反駁。只能繼續(xù)匍匐在地上,哀聲乞憐,“晚輩,晚輩知道錯了。晚輩乃不孝子孫。念在我李家已經(jīng)沒人守墓的份上,請前輩饒我一命!晚輩今后定然于徽陵側(cè)結(jié)廬守墓,此生再不離開父母陵園半步!” 然而他越是搖尾乞憐,劉知遠越覺得他面目可憎,撇了撇嘴,冷笑著道:“明宗皇帝英雄一世,眼睛里頭哪容得下你這么個窩囊廢!他的陵墓,今后朕自然會去尋李家旁支來守,無須你再上門給他添堵!” 說罷,右手稍稍用力,就準備拔出佩劍來,將此人親手處死。中書侍郎兼同平章事楊邠在旁邊看到,連忙用手掩住嘴巴的發(fā)出了一聲清咳,然后向前追了兩步,用極低的聲音勸諫:“陛下,今日乃大喜之日,不宜在皇宮內(nèi)見血。況且此子雖然忤逆不孝,對我大漢來說,卻并非毫無用途!” “這種廢物,留著何用?”劉知遠眉頭輕皺,握在劍柄上的右手開開合合。 他之所以急著殺掉李從益,首先是因為覺得眼前這家伙實在給后唐明宗李嗣源丟人。其二,也是為了斬草除根,永絕后患。否則,哪天萬一有人又把此子推出來,以后唐的旗號蠱惑天下,他劉知遠的大漢,少不得還要經(jīng)歷一番動蕩。 作為劉知遠多年的心腹老臣,楊邠當然能猜測到自家主公的意圖。然而,他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成了大漢首輔,就得先從國家利益考慮一件事,而不是主公的喜好。因此,明知道劉知遠肚子里已經(jīng)有了怒氣,依舊笑著補充,“微臣聽聞,蕭翰將他硬推上皇位之后,曾經(jīng)冒用契丹國主耶律重光的名義,傳旨給杜伏威、李守貞、符彥卿和高行周等人,命一眾節(jié)度使效忠大梁。而一眾節(jié)度使當中,除了符彥卿當場翻臉,將傳旨欽差亂棍打出之外,其余眾人,都收下了偽旨。如今群雄當中,只有高行周一人愿意皈依大漢。若是讓此子公開向主公獻一道降書……” “我愿寫降書,愿意給杜伏威他們幾個下旨,讓他們也歸順大漢!”話音未落,李從益已經(jīng)恍然大悟。彎下腰去,不停地以頭搶地,“只要陛下饒晚輩一命,陛下無論吩咐晚輩做什么,晚輩都肯答應!” “李從益,你好歹也是一國之君!”跟在李從益身邊的眾妃嬪當中,有一個實在聽不下去,站起來,大聲呵斥。 她長得修身長腰,先前跪著時就已經(jīng)比李從益高出了大半個頭。此刻站起來,更顯纖細挺拔。劉知遠的目光立刻就被吸引了過去,撇了撇嘴,冷笑著問道:“你又是哪個?爾夫已經(jīng)成了亡國之君,這里哪里還有你說話的份?” “他本事不如你,守不住自己的江山。為社稷殉葬,乃理所當然。而你既然已經(jīng)贏了,又何必不拿出些天子氣度來,早點給他個了斷?沒完沒了地折辱人,算什么英雄?!”那女子既然站了起來,想必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正對著劉知遠輕輕蹲了下身,同樣冷笑著回應?!爸劣诒緦m,乃遼州刺史之女孫。陛下既然記得唐明宗,應該也知道銀槍效節(jié)軍!” “你,你是銀槍王建及,王將軍之后!”劉知遠微微一愣,旋即佩服之意涌了滿臉。“既然是故人之女孫,你出宮還家便是。朕與王公曾經(jīng)有過袍澤之誼,不敢慢待他的后人!” “我既然已經(jīng)嫁與了他,又穿過了這貴妃袍服,當然應該與他患難與共!”女子看了看趴在地上做俯首帖耳狀了李從益一眼,目光里又是絕望,又是愛憐。“還請陛下念在與吾祖的袍澤之誼上,不要讓外子再受折辱!” “?。亢谜f!好說!”劉知遠大吃一驚,退開半步,右手握成拳頭輕輕敲打自己的左手掌。“蘇尚書,朕剛才的話你可聽見了?這件事就交給你。先帶他們夫妻幾人下去寫降書和圣旨。然后,過些日子朕再決定如何安置他們!” “臣,遵命!”新朝刑部尚書蘇逢吉立刻快步上前,躬身施禮。 “謝皇上開恩,謝皇上開恩!”李從益喜出望外,帶著其余嬪妃,不停地給劉知遠叩頭。 唯有先前站起來的那個女子,知道全家人被榨干了利用價值后,終究難逃一死。輕輕嘆了口氣,趕在漢軍兵卒圍攏過來之前攙扶起了他,跟在蘇逢吉身后,踉蹌而去。 不待李從益和他的妃子們被押著走遠,劉知遠的同父異母弟弟,鎮(zhèn)寧軍節(jié)度使慕容彥超已經(jīng)帶著一隊如狼似虎般的老卒,持刀殺入大寧宮。見到里邊的活人,無論太監(jiān)、宮女,還是皇宮侍衛(wèi),全都按翻在地,繩捆索綁。見到心存僥幸而躲進皇宮的契丹潰兵,則不由分說亂刀砍成rou醬。 須臾之后,整個皇宮被清理干凈。慕容彥超拎著血淋淋的鋼刀,親自到門口恭迎新皇帝入住。大漢天子劉知遠,心思卻好像依舊在李從益夫妻幾個身上。一邊邁步向大寧宮里走,一邊側(cè)過頭來,對著兵部尚書郭威說道:“王建幾養(yǎng)了個好孫女,配明宗陛下這個不爭氣的兒子,真是一朵牡丹插在了牛糞上!唉,朕當年跟王公也算生死之交,如今對著他的后人,真不忍心痛下殺手??伤謱顝囊孢@廢物,情深意切。朕,朕……,唉!” “嗯,的確,可惜了!”郭威手捋胡須,順著劉知遠的話頭附和。被日光曬成古銅色的老臉上,看不出任何態(tài)度。 史弘肇,慕容彥超、王章等重臣,也紛紛手捋胡須而笑。心里其實都明白劉知遠的暗示,卻誰也沒臉皮像蘇逢吉日常所做的那樣,完全按著劉知遠的想法給他找借口。 “此女膽大心細,家世清白,又是難得的有情有義!嫁給李從益,的確太可惜了!”蘇逢吉不在,但懂得揣摩上意的,卻遠不止他一個。很快,樞密院承旨聶文進、飛龍使后贊便心領神會,相繼湊上前,低聲說道:“陛下既然惜其才,不如下一道旨意,讓她出家為道姑,替夫家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她對李家也算盡了心。然后陛下再做主替她擇一良配,想必王家上下,包括她本人,都會對陛下感激不盡!” “嗯!”劉知遠點了點頭,故做低聲沉吟狀。 憑心而論,他這一輩子,見過的美女也不在少數(shù)。可剛才王氏那種慨然向死的模樣,卻給人一種別樣的風味。讓他一見之后,就再也無法將其遺忘! 只是三年時間,畢竟有些太久。不過,當初唐明皇看上了兒媳楊氏,也是先命其出家,然后便直接睡在了道觀之內(nèi)??梢姵黾疫@件事,僅僅是個遮人耳目的手段而已,沒有人會太認真。 想到日后自己也可以在大寧宮旁起一座道觀,時時入內(nèi)“誦經(jīng)祈?!保l(fā)現(xiàn)自己的心臟居然又變得如同年青時一樣有力,“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鼓般,在胸膛里擊出一連串豪邁的音階。 “左衛(wèi)大將軍與她年貌相當!”偏偏有人煞風景,忽然湊上前,大聲啟奏,“臣有請圣上,三年后,將她賜予您的幼子,左衛(wèi)大將軍為妻。如此,大將軍得一佳偶。圣上也可以借此安當年銀槍軍一系的武臣之心!” 第一章 問道(五) 興頭上忽然被人潑了一大桶冷水,剛剛看好的美人兒馬上就要變兒媳婦,劉知遠的心里頭,甭提有多憋氣了。然而當他看清楚了說話者乃是中書侍郎兼同平章事楊邠,立刻將火頭強行壓回肚子里,皺了皺眉,沉聲問道:“你是說銀槍效節(jié)軍?這一系居然還有人活在世上?” 銀槍效節(jié)軍,又稱銀槍孝節(jié)都,乃魏博節(jié)度使楊師厚所創(chuàng),堪稱唐末以來戰(zhàn)斗力最強的一支部隊。最盛時有兵馬一萬五千余,個個持銀槍,跨高馬。兵鋒所指,當者無不披靡。 朱溫的大梁國之所以能力壓群雄,憑得全是這支虎狼之師。而朱溫和楊師厚和二人相繼亡故之后,繼承人朱友貞卻嫌銀槍效節(jié)軍規(guī)模太大,不易控制,試圖強行將其分化瓦解。導致這支勁旅憤而投降了李存勗,后梁因此失掉了河北,不久便宣告亡國。 李存勖有生之年,也一直對銀槍效節(jié)軍的強大戰(zhàn)斗力極為忌憚。卻始終沒有騰出手來消滅這一潛在危險。這種情況直到唐明宗李嗣源登基,才徹底得到了解決。朝廷任命的節(jié)帥趙在禮不滿軍中驕兵悍將對自己無禮,暗中與唐明宗勾結(jié)設下圈套。隨即里應外合發(fā)起攻擊,將銀槍小節(jié)軍聯(lián)同其在營家屬“并全門處斬”!幾代皇帝的心腹大患終于灰飛煙滅,后唐軍隊的戰(zhàn)斗力由此也下降了一大截,威懾各鎮(zhèn)節(jié)度使已經(jīng)非常吃力,更沒指望南下一統(tǒng)九州。 自銀槍效節(jié)軍覆滅之日算起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整整過了二十年。因此劉知遠很是懷疑,這支兵馬遺留在世間的余孽,還能夠?qū)r局起到什么影響。然而,楊邠只用兩句話,就徹底澆滅了他心中的所有多余想法,“主公莫忘了,銀槍軍歸唐的原因,便是被后梁末帝強行一分為二。且銀槍軍被趙在禮那廝與唐明宗聯(lián)手冤殺之前,還曾經(jīng)由王建及,李從珂等宿將駕馭,十余年間,為其他各節(jié)鎮(zhèn)輸送的悍將不可勝數(shù)!”(注1) 第一句,說的是銀槍軍的歷史沿革。這支部隊曾經(jīng)一分為二,如今銀槍軍雖然已經(jīng)不存在,但是由銀槍軍所分化出來的天雄軍,卻依舊是一支誰也無法忽視的勁旅。 第二句,則說的是銀槍軍的血脈傳承。這支軍隊整體上,的確已經(jīng)被唐明宗李嗣源所滅。但后唐、后晉乃至現(xiàn)今的大漢,依舊有許多武將,早年間曾經(jīng)在銀槍軍中效過力。與剛才那位王氏皇妃祖父王建節(jié),或多或少都有些香火之情。 如果劉知遠強行納王氏入宮,肯定會給天下讀書人留下才入汴梁就沉迷女色的印象。與此同時,曾經(jīng)跟銀槍軍有過瓜葛的若干武將們,心里頭也未必痛快。畢竟,按輩分,王氏算是所有曾經(jīng)從銀槍軍出來的武將們共同的晚輩,劉知遠侮辱了她,等同于打了所有人的臉。 而將王氏嫁給劉知遠的二兒子劉承佑,就不是侮辱而是施恩了。二人年齡相近,家世在劉知遠進入汴梁之前也差不太多。這個時代北方各地又不怎么講究女人守節(jié),王氏與其跟著李從益一道被殺,或者被幽禁終生,遠不如改嫁給劉承佑繼續(xù)享受富貴榮華! 明面上和不能直接說出來的道理都很簡單,以劉知遠的睿智與老練,當然立刻就能分辨出楊邠乃是真心實意思地為國而謀。只是他當了天子之后,自尊心變得極強。不愿再如以前做漢王時那樣,主動向?qū)傧鲁姓J錯誤,于是乎,紅著臉搖了搖頭,大聲道:“嗯,平章所言甚善!朕方才說讓她出家修行,也是憐其乃名將之后,不忍讓其受到李從益的過多牽扯。如果她能嫁給我兒承佑,那當然是更好。以此女的聰明和果決,剛好可以彌補承佑的任性和拖沓!” “謝陛下盛贊,臣回去后,就全力cao辦此事!”唯恐劉知遠過后反悔,楊邠立刻躬身下去,敲磚釘腳。 “隨你,隨你!”劉知遠心里頭依舊非常不舒服,卻大度地沖著楊邠擺手?!肮?,你愿意做月老,朕正求之不得!不過你做事時,千萬要小心些。朕觀此女,雖然怒李從益不爭,卻對其情根深種!” “臣明白!臣會先找她到的家人,全力促成此事!”楊邠點點頭,笑著給出解決方案。 王建及當年因為受李存勖的猜疑,憂憤而死。其留在世上的兒孫們,也于后唐、后晉兩朝官場中沒有什么太大作為。此刻大漢初立,百廢待興,正是處處都需要人手的時候。拿出幾個像樣的官位賞給王家,就不愁王家不感恩戴德。由此,王家的女兒們,自然也要以家族利益為重,不可能再陪著李從益那注定要死的人,去做什么患難與共的傻事! “不光是王建及一家,當初在晉唐相替中無辜枉死的一眾文武,還有此番契丹之亂,死于國事的忠臣良將,你也都替朕列一個名錄出來。等過幾天有了空閑,該追封的,朕當不吝追封。該撫恤其家人的,朕也著有司盡力去撫恤!”劉知遠向來能舉一反三,接過楊邠的話頭,笑著吩咐。 “臣等替那些亡故的忠臣良將,謝陛下洪恩!”話音未落,身后立刻拜倒了一大片。郭威、史弘肇,聶文進,還有若干文武,個個感動莫名。 雖然身在漢王府,他們卻不是跟汴梁這邊半點瓜葛都沒有。畢竟劉知遠曾經(jīng)是石敬瑭的心腹愛將,他們也曾經(jīng)在后晉的旗幟下為國征戰(zhàn)。袍澤、故舊、親戚、同學,遍布朝堂和地方。 后晉亡于契丹,他們在后晉做官的親朋好友,大多數(shù)都未能幸免于難。若是憑著各自力氣去周濟,庇護,提攜,恐怕這輩子也忙不過來。而大漢天子劉知遠簡簡單單幾句話,就將他們的私事變成了國事。非但讓死者的后人有了活路,死者自己,也能獲得一定的身后哀榮。 當然,一條政令具體執(zhí)行時,還會有許多上不了臺面的貓膩。誰的子侄能多得一些照顧,誰的身后追封能更加顯赫,都少不得要私下里進行運作。但是,有了劉知遠的“金口玉言”,就等同于對所有人的身后事都定下了處理基調(diào)。差別只是多寡問題,遠好過群臣毫無方向的自己去忙活! “起來,起來,眾位愛卿快請平身。又不是正式上朝,爾等無需如此多禮!”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就能令大伙如此感動。劉知遠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欣慰地伸出手去攙扶。 “謝陛下!”郭威和史弘肇等人再度俯首而拜,然后才陸續(xù)站起身??聪騽⒅h的目光里,帶著不加掩飾的崇敬。 “都是朕應該做的事情,諸位不必如此?!眲⒅h笑著擺手,大聲感慨,“當初晉高祖叛唐,原本就是一筆糊涂賬。此番大晉被契丹所滅,更是他奶奶的莫名其妙。朕這么做,不是為了求諸君感激。而是期待,期待諸君能與朕一道,盡早,盡早將這亂世結(jié)束掉。說實話,這兩次江山易主,殉難者都是些英雄豪杰。而茍活于世上者里頭,卻不乏王八蛋和陰險小人!” “臣等榮幸之致!”郭威和史弘肇等人停住腳步,再度心悅誠服地躬身。每個人胸口,都如同揣了一團火般,熱浪滾滾。 不管當初輔佐劉知遠,是為了博取功名富貴,還是為了償還知遇之恩。此刻站在大寧宮中,結(jié)束亂世,重整河山,就成了他們每個人肩膀上的天然使命。而劉知遠此時此刻,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來的,也是不折不扣的英主氣象。假以時日,誰敢說他不會再來一次光武中興?誰敢說大伙不會成為新一代馮異、岑彭,鄧禹、馬援??。ㄗ?) 這一刻,君臣數(shù)人站在大寧宮的臺階上,彼此相望,豪情干云,壯志直沖霄漢。個個都覺得,世間之事無不可為,一統(tǒng)九州指日可待。更有甚者,在心中已經(jīng)悄悄幻想,當結(jié)束中原的各方割據(jù)勢力之后,如何引一支大軍北上燕云,徹底洗雪當初石敬瑭認賊做父之恥。那可比消滅各方諸侯,更令人迷醉。畢竟與諸侯兵戎相見,死得都是與自己模樣差不多,語言差不多的同族,載入史冊,也未必算得上赫赫之功。而驅(qū)逐胡虜,卻自秦漢以來,都被當作不世偉業(yè)。注定要受到后人的膜拜與敬仰! 就在此時,大寧宮的正對門口廊柱后,忽然閃起了數(shù)道寒光。幾名契丹人打扮的死士,忽然鬼魅般出現(xiàn)。手中彎刀潑出一道道閃電,直奔劉知遠的脖頸和后腰! 注1:趙在禮是有名的馬屁精和窩囊廢,銀槍軍上下對他都不服氣。他里應外合剿殺銀槍軍,則完全是為了討好李嗣源,事實上,銀槍軍將士此刻對后唐并沒有反意。所以楊邠認為將士們是被冤殺。而趙在禮本人,身為一方諸侯,在投降契丹后,因為不受待見,竟嚇得自殺身亡,結(jié)局也足夠奇葩。 注2:王莽篡漢,天下分崩離析。直到二十年后,才有光武中興。馮異、岑彭,鄧禹、馬援,則為劉秀麾下的四個頂級良將謀臣。劉知遠自認為劉邦之后,有志結(jié)束亂世。所以郭威等人此刻都期待自己能向鄧禹馬援那樣,成為千古良將名臣。 第一章 問道(六) “大哥小心!”武將里頭,以慕容彥超反應最為機敏,一個箭步躥上去,用自己身體擋住了劉知遠的后背。 “叮!”“當啷!”“叮!”“噗——!”火星和血光交替飛起,幾乎在沖上去的一瞬間,慕容彥超身上就見了紅。然而他卻悶聲不吭,咬緊牙關(guān),死死將同母異父哥哥劉知遠護在了背后。 “陛下勿慌!郭家雀兒在此!” “保護陛下!” “賊子找死!” “殺賊,殺賊!” …… 郭威、聶文進,史弘肇等武將先后撲上,從左右兩翼,向刺客發(fā)起了反擊。他們都是一代名將,武藝遠非尋常刺客能比。三兩個回合之后,就完全控制住了局面。待周圍的御林軍也做出了反應蜂涌向前,刺客已經(jīng)成了甕中之鱉。無論如何掙扎都再也掀不起什么風浪,轉(zhuǎn)眼間就全都被剁成了rou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