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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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自己從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鐘薈笑道:“仿佛有東西要我提似的,這不是有你們么?!?/br> 阿杏眼淚汪汪地道:“用膳也不能左右開弓了……”出事前某日鐘薈突發(fā)奇想要練習以左手執(zhí)箸——她是習慣甜食和咸食各用一副箸的,如此一來便可以省下?lián)Q箸的麻煩。 “沒什么大不了的?!辩娝C安慰她道。 阿杏想了想,又嗚嗚咽咽道:“聽說也不能騎馬,還不能用左手寫反字了……”她一直覺得自家小娘子這本事特別厲害。 鐘薈有些汗顏:“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愛騎馬,馬又臟又臭,毛還扎人......反手寫字就更沒用啦,上回反著寫字叫秦夫子看到還批了我一頓吶!” 阿杏見鐘薈這么嬉皮笑臉的,也不由釋然了一些,止住了哭,天下的慘事大致如此,若是本人輕描淡寫一笑了之,旁人便也生出種錯覺,仿佛事情并沒有那么嚴重。 鐘薈心里像墜了塊鉛,沉甸甸的,左手雖不如右手中用,到底也是兩手都齊全靈便的好,不過木已成舟,哭哭啼啼也只是給自己和旁人平添許多無謂無益的愁緒罷了。 阿杏不是個心里能藏事的人,一不做二不休,不但把她的傷情和盤托出,還把衛(wèi)家小郎君如何來請罪,如何許諾滿孝后來求娶她的來龍去脈都說得一清二楚。 “郎君聽了可高興,不過老太太不答應,二郎和小二郎也說咱們姜家不是那起子斜……斜……”自打姜景義回來,府中諸人便稱姜悔為小二郎以示區(qū)別。 “挾恩圖報?”鐘薈問道。 “仿佛是這詞兒……哎,我也不記得什么斜的直的了,總是就是推了。”阿杏一臉遺憾道。 雖說鐘薈也沒想嫁衛(wèi)琇,可仔細咀嚼這話里的意思,總有那么一點不是滋味,合著都覺得她嫁衛(wèi)琇是賺他便宜么? 剛想到此處,只聽廊下的二花扯嗓子嚎道:“衛(wèi)十一郎!我欲與君相知!”又聽阿棗答道:“相知倒是相知了,可惜咱們小娘子沒這個福分,哎!” 鐘薈簡直覺得自己死里逃生就是為了回來叫這些吃里扒外的婢子氣死的。不過她一見阿棗纏著細紗布的手指就什么脾氣也沒了,阿棗一向得意自己手生得美,鳳仙花開的時節(jié)每日要染上百八十遍,院子里的鳳仙花大半糟了她毒手,今年的花兒大約能壽終正寢了。 *** 三皇子母子相繼殞身,第二日守在姜府周圍的兵丁便撤走了,到楊氏一族被誅,風云變幻的朝局終于云開霧散,闔府上下都松了口氣,唯獨曾氏仿佛被人抽走了脊梁骨,一夜之間生出許多華發(fā),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這日晌午,三娘子帶著婢子出門,剛巧碰上打外邊回來的曾氏。 姜明淅雖然自覺并無不可告人之事,可對著母親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仍然忍不住心虛地垂下了眼簾。 曾氏乜了她一眼,嘴角一揚,語帶譏嘲:“又去看你阿姊么?”轉(zhuǎn)頭對隨侍一旁的邱嬤嬤道,“嬤嬤你看我捧在手心里養(yǎng)出來的女兒,眼里是否還有我這阿娘?” 三娘子抿抿嘴點了點頭,眼睛里隱隱蓄起了淚。 邱嬤嬤暗自嘆息,自楊家倒了之后,她這主母仿佛突然沒了主心骨,言行越發(fā)乖張起來,她不想淌這渾水,也不知該怎么接話,只好和稀泥道:“娘子說的什么話,三娘子自然是最孝順您的?!?/br> “嬤嬤,”三娘子硬是將眼淚憋了回去,對邱嬤嬤道,“勞駕回避片刻,我與阿娘說幾句話。”又將自己的婢子遣開,然后走上前去輕輕拽住曾氏的袖子,口吻中帶著些撒嬌的意味,乞求道:“阿娘,您莫要再惱女兒了......” 曾氏用力一掙,將她的手甩開,冷笑一聲道:“你自去尋你的阿婆阿耶阿姊,奔你的前程去,楊家沒了,你阿娘不中用了,只會拖你后腿!” 三娘子鼻子一酸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下撇,眼前已經(jīng)開始模糊了,硬是把眼淚留在眼眶里,委屈道:“阿娘,那日賊人闖進咱們府里來,是阿婆和阿耶拼命護著咱們,危機關(guān)頭楊家人又在哪里?阿娘,您和我,還有阿弟,咱們終究都是姜家人??!”說著又上去拽她袖子。 曾氏又一甩袖子,見掙脫不開,用手將女兒攢緊的五指一根根掰開,厲聲道:“我只當沒養(yǎng)過你這白眼狼!”邱嬤嬤遠遠聽到主母聲氣越來越高,趕緊顛顛地跑過來將她勸回屋里。 三娘子在廊廡邊上怔怔地坐了一會兒,掏出帕子把淚拭去,叫婢子絞了濕涼的帕子在眼皮上敷了一會兒,這才往兩位阿姊的院子里去了。 *** 三娘子到時鐘薈剛換好藥,大娘子正在她床前彈琴,一見她便起身道:“三妹可來了,快彈一曲給咱們聽聽!” 姜明霜知道m(xù)eimei左手使不上力氣,以后琴藝上怕是不能有什么進益,便也下定了決心不再學琴,免得讓meimei傷懷,她素來極愛撫琴,每日都要額外練上半個時辰,突然撂開手,鐘薈如何猜不到原因,便勸她道:“我自己彈不好,豈不更指望著阿姊練成絕技彈與我聽?”大娘子見她真的毫無芥蒂,這才重新拾起來,不過半個月疏于練習,終究是生疏了。 三娘子見她退位讓賢,也不客套,當仁不讓地坐下來撫了一曲,雖然匠氣有些重,如此小的年紀能有如此造詣也是不易了,可見是苦練過,見姜明霜眼中流露出欽佩,得意又驕矜地道:“大姊,你彈成這樣琴會哭的!” “有你這么說話的么?”鐘薈嗔怪道,又將她叫到身邊,附耳道:“東西帶來了么?” 姜明淅警覺地回頭望了望大姊,見她又心無旁騖地撫上了,這才從懷里掏出一小包棗脯,飛速地塞進二姊的被窩里,低聲抱怨道:“若是叫阿婆知道了非罵我不可!” 鐘薈嘻嘻笑著捏了捏她臉頰,三娘子眼睛紅紅的,顯是才哭過,不過這孩子面皮薄心又重,她便只作不知,曾氏引以為傲的弘農(nóng)楊氏血脈,如今成了恥辱,想必這滋味不好受,三皇子一黨篡權(quán)奪位那幾日曾氏的所作所為她也有所耳聞,只覺她淪落至眼下的境地完全是咎由自取,可姜明淅卻實在可憐,她這么想著,不由自主伸手捋了捋她后腦勺,三娘子一愣,毫無預兆地伏在她腿上哭起來。 第94章 花事一場接著一場,倏忽已入暖風熏人的四月。 這陣子衛(wèi)家公子時常登門拜訪姜悔,姜景仁與有榮焉,得知庶子的小院里連個待客的地方都沒有,便慷慨地將自己的外書房借了他,橫豎這書房只是個擺設,一年到頭也用不上幾回。 這一日,衛(wèi)琇在姜家外書房落了座,從小僮阿寶手中接過冰鎮(zhèn)過的酪碗,與姜悔聊了會兒詩賦,接著道:“愚弟不日將入鐘家家學,不知姜兄是否愿意同往?” 姜悔覺得全身的血都往頭上涌,象牙般白皙的臉龐霎時變作紅玉,一雙秀目比平時更亮了三分,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什么好。 他雖有志從戎,但骨子里還是個讀書人,鐘氏家學對他來說不啻于可望而不可及的仙山瑤臺——鐘熹本人就是海內(nèi)宗仰的名儒,才學冠于當世,平生極是愛才,深信有教無類,家學中除了鐘家子孫外,貴游子弟有之,寒門士子亦有之,但凡自恃才學兼人的都可投自己的文賦一試。 只不過這家學中連同鐘家子弟在內(nèi)不過三十來人,能夠脫穎而出如愿以償?shù)牟贿^是鳳毛麟角,時人將得入鐘氏家學稱為“登龍門”,可見其不易。 姜悔自然也曾在夜深人靜之時癡心妄想過,可太陽一曬便同朝露一樣化為虛有——鐘氏家學不拒寒素,但卻不收德行有虧者,姜悔出身便帶了污點,他起先不知自己的德行是如何虧的,可既然人人都如此說,久而久之他自己便也當真了。 他的狂喜隨著臉上的紅暈一起漸漸褪去,很快便清醒過來。衛(wèi)琇自然是好意,可他欣然接受難道不是挾恩圖報嗎?衛(wèi)十一郎開口,鐘家不會拒絕,可他如何自處?恐怕于衛(wèi)琇的名聲也有妨礙,他要憑一己之力撐起衛(wèi)氏門楣,一言一行都有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實在不能行差踏錯惹人非議。衛(wèi)琇算是姜悔有生以來第一個朋友,他如何能將他置于這等尷尬的境地?便道:“承蒙足下抬舉,只是姜某已與叔父約定,一年之后便要投入其帳下,只能辜負足下的好意了,著實慚愧?!?/br> 衛(wèi)琇方才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下已是了然,沉吟片刻道:“鐘公愛才之心盡人皆知,入鐘氏家學常能得其親自點撥,以姜兄的悟性,一年時間必能有所小成,愚弟騎射功夫稀松,然若蒙姜兄不棄,與姜兄作個平日里切磋對練的同伴,尚能勉力一試?!?/br> 見他仍舊面有難色,又道:“不怕姜兄見笑,前日愚弟自作主張將兄賜之賦文呈與鐘公一覽,今日正是奉了鐘公之囑托前來相邀,若是兄執(zhí)意不允,愚弟恐難復命了?!?/br> 姜悔聽他把話說到這樣地步,再推辭倒成了矯情,便行了個大禮道:“足下的恩德某沒齒難忘?!?/br> “姜兄言重了,兄以才學見重于鐘公,愚弟不過舉薦微勞,安敢居功?”衛(wèi)琇淺淺一笑道,略有些促狹地道,“實不相瞞,自鐘大人與夫人南下,鐘公正缺個消閑的差事,姜兄能得一良師,鐘公又能以傳經(jīng)授業(yè)為樂,實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鐘大人與夫人離京了么?要去多久?”姜悔詫異道,因二娘子時不時向他打探鐘家人的近況,他也不由自主地留心起來。 鐘禪是在楊安篡政時被矯詔革職的,逆黨得誅,按理說他早該官復原職,可圣心難測,天子晾了他幾日,彌留之際卻下了道詔書將他外放廣州,新皇登基后便著他前往番禺赴任,前些時日剛啟程。 衛(wèi)琇不好在背后道人是非,只道:“鐘大人遷廣州刺史,去了有十來日了,歸期未定,想來至少也要三五年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