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關(guān)山去找‘劉戲蟾’?你逗我?物色演員這不是九哥的事嗎?”說話的是個身材瘦高的男生。 “鬼燈,你沒聽九哥撂話了嗎?關(guān)山自己捅出來的婁子,自己糊上,她反正是不管了?!?/br> 那個被稱作“鬼燈”的 “唉”了一聲說:“這也太難為關(guān)山了,他在圈子里有來往的人除了咱們幾個還有誰?再說了,這能算關(guān)山捅的婁子嗎?他明明才是被捅的那個?!?/br> “我說鬼燈,用不著這么替關(guān)山cao心。別看他平時跟個悶兔子似的,心里的道道多著呢。聽說昨天關(guān)山和九哥看粵劇去了,我看啊,他們是打算在圈外找。” “粵???!不是吧!”眾人齊齊發(fā)出一聲驚呼。 那人雙手一攤,道:“有什么奇怪的嗎?關(guān)山本來就是y市人,y市人誰還不會唱兩句粵???我看哪,關(guān)山在這邊有路子,你們就甭cao心了?!?/br> 鬼燈驚訝:“關(guān)山是y市人?他不是北京的嗎?” “你看看你看看,鬼燈啊,你進鳩白也有一年多了,居然還不知道咱們老板關(guān)山千重籍貫y市。唉,也不怪別人黑咱們鳩白工作室是鳳凰傳奇啊……” “這也不能怪我啊,他那口音根本聽不出來……” 余飛稍松了口氣,這群人就是“鳩白工作室”的人無誤了,看起來氣氛還不錯,不像什么壞人。 但小芾蝶不在其中,她覺得她應該出去問問他們。 這些人仍然七嘴八舌地聊著,余飛高一腳低一腳踩著地上的廢紙殼走出去,忽的只聽見大門“吱嘎”一聲,有人進來了。 余飛從那幾塊展板交錯的間隙里,看清的來人的模樣。 就那一眼,就讓她生生地卡在了兩個易拉寶之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倘若她現(xiàn)在是在戲臺上,那一定是手捧髯口重重一摔,頭一擺腳一跺,“哇呀呀呀——” 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但他們這聚頭的次數(shù)是不是太多了一點?如果說一次叫偶然,兩次叫時運不濟,三次叫什么?這到底是怎樣一種腐朽又神奇的緣分? 余飛心中仿佛有一萬匹神獸奮蹄而過,風煙萬里。 那群人迎上去,“關(guān)山關(guān)山”地叫,詢問“劉戲蟾”找得怎么樣了。這人搖搖頭,也沒什么多余的話語。 余飛想,事情還有回旋的余地。只要她藏好自己,不被他發(fā)現(xiàn),那么單方面的撞見,就算不上“第三次”。否則的話,她真要懷疑自己和這個人冥冥之中有點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 那兩個易拉寶松松垮垮的掛在她身上,像兩句朽壞不堪的枯骨,稍稍一動便會發(fā)出聲響來。余飛握緊兩根鋁合金的骨架,靜默等候他們離開。 人在等待時最是無聊。她穿過展板的縫隙觀察他,只見他依然是昨晚那副打扮,一模一樣。她正想吐槽這人隔夜的衣服都不換,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睛有點花,看東西是不是重影了,閉了下眼睛再看時,才發(fā)現(xiàn)他那件黑t恤上的兩只眼睛變成了四只。 余飛:“……” 她無話可說。 再看時,才發(fā)現(xiàn)他不光衣服換了,頭發(fā)其實也有變化——那個短短的小辮略略往上揪了一些,劉海全扎了進去,露出了一張俊美分明的面龐。 余飛還是第一次在大白天里見到他,注意到他之所以長相陰柔,是因為五官無一處不生得修美精致。尤其那嘴角眼梢,像極了趙孟頫的書法,如葉發(fā)華滋,流麗動人。 余飛輕嘆,可惜可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他那眼底一痕烏青,雙眼皮異常深刻,分明就是夜夜夜蒲,睡眠不足。那夜風月愉悅,顯然他是個中高手。這樣不檢點的私生活,想必人品也好不到哪里去,小芾蝶倘若加了他這個工作室,只怕會近墨者黑。 她得讓小芾蝶三思。 正想著,又有一群人推門進來,讓這本來就不算大的房間立即顯得擁擠起來。 “我說之前是誰鬼鬼祟祟探頭探腦,原來是你們鳩白工作室?!?/br> 來的這一群人大多還穿著華麗的古風戲服,有的人甚至連頭套都還沒有摘下來,顯然是剛完成帶妝彩排。余飛想這群人應該是剛才提到的“非我工作室”了吧,來者語氣不善,看這形勢,是網(wǎng)上沒有吵夠,要線下拉架? 關(guān)山千重——經(jīng)歷過的那一夜先入為主,余飛現(xiàn)在還有些不適應這個名字——挑了下眉,一旁的鬼燈已經(jīng)說道:“我們預約了十二點半到三點半的實驗劇場排練,你們拖時間我們在這里等著,給足了你們面子,可別蹬鼻子上臉。” 這鬼燈長相冷峻,長身凜凜,著實是個天生做coser的。余飛想象了一下他著魏晉衣冠,當別有一種風度。 那邊的人從鼻孔里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我們哪里知道你們是幾點鐘來的。剛才還看到你們家這位——”他手指了下關(guān)山千重,“關(guān)山老板,趁我們排練時在劇場門口晃悠。嘖嘖,想看我們排練就光明正大看嘛,我們又不小氣,何必像只耗子似的躲躲藏藏?” 余飛心想這人可真夠欠揍的。果然,鳩白這邊的火氣一下就被“嘭”地點著了。有脾氣爆的已經(jīng)握起了拳頭,被身邊的人一把拉住。 “陰度司,這可是你先挑事的?!?/br> “關(guān)山剛過來,以為你們早排練完了,進劇場找我們很正常吧,你們血口噴人有意思?” “仗著人多想搞事情是不是?想打架來啊,老子就沒帶怕的!” 房中一時之間充斥滿了火藥味,余飛愈發(fā)對這個一見面就吵架撕逼的圈子沒了好感,正琢磨著怎么趁亂脫身,又聽見非我那邊一個女生的聲音尖酸地說道: “早就聽說關(guān)山千重雖然是鳩白的合伙人,卻跟個縮頭烏龜似的。我之前還不信,今天一看啊,還真是跟個小媳婦一樣躲在后面!” 這聲音在這房間里確實很耀眼,余飛循聲望去,只見是個下巴尖削的女生。這女生大約是演個妖怪神魔之類的角色,臉上厚厚一層雪白的妝容還未洗去。 余飛一眼看出這層妝用的是戲曲專用油彩,好看歸好看,妝帶久了卻會對皮膚造成傷害,戲曲演員一般下了臺立馬洗凈,一刻也不想多留。余飛一向慶幸自己唱的是老生,能夠“俊扮”,不用抹那么多的油彩,而這姑娘,卻還不舍得卸妝。 再看關(guān)山千重,他確實仍站在原地沒動。鳩白那群人已經(jīng)被氣得全部都跨到了前面,只差要擼袖子干起來。 而他,面對三番兩次這樣的侮辱,似乎仍然無動于衷。 他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另一個人身上。 鳩白工作室之前那個領(lǐng)頭的人冷聲說道:“跟你們這些人說話,還用不著關(guān)山出面?!边@個人身材高大結(jié)實,估計能有一米九,長得也棱角分明,頗是英偉。他拎著一串酒壺,余飛想起來,這人之前被叫做“尹雪艷”。 那女生毫不退讓地冷笑了一聲,把身邊另一個女生拉得往前了兩步: “我看他就是心虛了吧,做了虧心事,沒膽子見我們家綾酒!” 余飛心想他恐怕不是沒膽子見,他一直盯著你們家綾酒呢。 這綾酒確實就是余飛那日在醫(yī)院門口見到的姑娘,這時再見到真人細細打量,余飛承認她確實是個美人胚子,準確說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氣質(zhì),眼角微紅盈盈含淚,楚楚動人。那些cos圖片,反而把她ps得太不真實了。 但余飛分明覺得綾酒眼中有一股怨氣,而關(guān)山千重眼睛里也沒什么濃情厚意,這兩人,還真不像一對據(jù)說已經(jīng)在一起兩年的情侶。 那女生又說:“我們家綾酒之前就跟你關(guān)山千重提過好幾次分手,只不過出于一片好心,為了幫你們演完那個舞臺劇才忍氣吞聲留在鳩白。她本來就是單身,來見一下我們社長談談事情怎么了?現(xiàn)在還被人罵劈腿、罵蕩~婦,你關(guān)山千重他媽的跟個死人一樣一句話都不說,鍋都讓一個柔柔弱弱的女生背,你他媽還是男人嗎?” 那綾酒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那個陰度司又陰陽怪氣地說:“長得都不像個男人,你還指望他像個男人一樣出頭?可快別做夢了!” “我x!”尹雪艷終于忍不住罵臟話了,“綾酒,你和離恨天在網(wǎng)上勾勾搭搭的還是我看到的,分手和好都是你提的,想演這個舞臺劇也是你自己提的,現(xiàn)在都成關(guān)山的鍋了?別以為你是女生我就不敢罵你,要點臉吧你!” “行了?!眲偛乓恢贝怪鄢聊年P(guān)山千重突然說話了,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轉(zhuǎn)了過去。只見他眸光微抬,看不出有什么情緒,道: “關(guān)山千重那個號的密碼我忘了。你要什么聲明,我給你出一個?!?/br> 房間中頓時沉默了下來,仿佛激烈的戰(zhàn)爭驀然間偃旗息鼓。 陡然出現(xiàn)的沉默持續(xù)了許久,忽的被突然出現(xiàn)的一個聲音打破—— “有點意思啊關(guān)山千重?!?/br> 門乍開,走進來一男的,穿著白t短袖,露出兩條肌rou剛健的胳膊,走的是陽剛那掛。 余飛仔細一瞅,這不就是那個離恨天么。得,這場鬧劇算是越鬧越大,沒完沒了了。她來這里,可不是為了聽這些毫無營養(yǎng)和下限的攻訐謾罵的。也不知小芾蝶現(xiàn)在怎么樣了,她心中煩躁厭惡,慢慢移開那兩個易拉寶的架子,小心翼翼抽身,準備離開。 離恨天一進來,把綾酒兔子樣地摟進懷里,寵愛地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對關(guān)山千重道: “之前幾年,我三番兩次約你見面,你都不給我這個面子。怎么,今兒不還是見到了?” 他神情古怪地上下打量著關(guān)山千重,喃喃道:“像……真像……” 關(guān)山千重就像沒看到他一樣。 尹雪艷看了看手機,不耐煩道:“已經(jīng)快一點了,你們完事兒了快走,別在這扯些雞毛蒜皮的私事耽擱我們排練?!?/br> 陰度司陰笑一聲:“雞毛蒜皮的私事?不是公事我們還懶得拿出來吵呢!你以為綾酒這是私事?我看什么賓館視頻都是你們找人cos粉絲偷拍來的吧?想故意黑我們非我工作室?!?/br> 鬼燈氣得大罵:“你邏輯死了!” 尹雪艷罵道:“傻x才拿黑自己人的東西來黑你們!” 陰度司冷笑:“誰下三濫,誰做誰知道。” 尹雪艷冷斥:“瘋狗才死咬著人不放?!?/br> “死不承認?那我就直說了?!标幎人娟庩幮χ?,環(huán)視一周,望著鳩白的人道:“這房間里還藏著人呢,監(jiān)聽是吧?釣魚是吧?留了一手是吧?真是你們鳩白工作室的作風!” 鳩白工作室的人面面相覷,不明就里。關(guān)山千重耳尖微動,眉目一凜,快步向那堆雜物走去。然而陰度司就站在那邊,忽的點頭和另一人示意,兩人飛快將一塊廢舊展板往前一推—— 展板轟然倒地。余飛狼狽不堪地退開兩步,才沒被展板砸到。 一蓬升起的塵土之中,毫無預兆地、余飛和關(guān)山千重的目光就這么短兵相接,余飛的耳朵里,都仿佛聽到了“錚”的一聲,像華容道的關(guān)云長鋼刀砍上了白刃,像唱空城計的諸葛亮勾斷了一根鐵弦。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章節(jié)全部重寫,近乎裸奔。 最不擅長寫勾心斗角和撕x情節(jié),總覺得會把人拉到卑瑣塵埃里去,這本書練習一下吧。 ☆、蝶恣 如果說,前兩次相遇,關(guān)山千重都堪稱教科書級別的淡定的話,這一次,余飛終于從他臉上看到了大約有兩三秒的怔忡。果然,“偶然”這種事積累到一定程度,也會從量變發(fā)展為質(zhì)變。 “你是誰?”離恨天指著余飛,又問關(guān)山千重:“她是哪個?” 兩個人幾乎同時回答: 余飛:“我是來面試的?!?/br> 關(guān)山千重:“走錯地方了?!?/br> 眾人:“???” 余飛雙手抱著胳膊,挺了挺腰,無所謂地笑了一聲,說:“是走錯地方了,打擾?!?/br> 離恨天兩眼一瞇,問關(guān)山千重:“你們認識?” 關(guān)山千重道:“不認識?!?/br> 余飛牽著嘴角,冷笑了一聲,“怎么可能呢。” 眾人臉上都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色,就連關(guān)山千重都忍不住看了余飛一眼,她這句話到底是在懟他,還是在回答離恨天,恐怕只有余飛自己知道。 綾酒之前委屈的淚水都收了,手指死死地卷著頭發(fā),盯著余飛看。余飛不用看她,都能感覺到那股涼颼颼的敵意。她心底一嗤。 離恨天看著余飛和關(guān)山千重,微瞇著眼,臉上也是若有所思。 余飛沒興趣理睬空氣中的這些暗潮涌動,轉(zhuǎn)身問關(guān)山千重:“你們就是鳩白工作室吧?” 關(guān)山千重點頭。 “那你有沒有看到小芾蝶?”余飛想既然是面試,他是工作室合伙人,應該知道。 關(guān)山千重遲疑了下,眉頭微蹙:“我沒看到哪里有小蝴蝶?!?/br> 余飛:“……”那她是不是還要去外面花壇找找???他難道以為她是個傻子嗎?還自動幫她糾正發(fā)音? “那yura丸子呢?那什么,‘我沒有聞到戀愛的酸臭味’。” 關(guān)山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