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節(jié)
“云王!不可以!”葉閣老斷然道,“我本就已是風(fēng)燭殘年,以我一身熱血清正這大魏朝綱,已是值得!” “閣老大人,你不值得因他而死,”楚卓然看著那面目可憎的楚烈,卻是淡笑一聲,“你看看他如今模樣,還能掀起什么風(fēng)浪?!?/br> 楚烈如今滿臉都是紅斑和水皰,幾乎分辨不出他原本模樣,哪里還像個人,分明就是個怪物。 楚卓然抬手一揮,紫宸殿的兩扇朱漆木門頓時開啟。眾人看見殿外的漢白玉階上,扶攔上,廊柱上,雕著龍紋的地面上,到處倒著靠著鷹揚衛(wèi)的尸體,他們的鮮血匯流在一處,順著地面上的龍紋,順著漢白玉石階汩汩流下。 而漢白玉階下,站滿了楚卓然的人,他們?nèi)忌泶┲鹿俚姆?,但那一身遮擋不住的戾氣就如一柄柄飲過血的利刃簇立在這將暗未暗的黃昏。 這根本稱不上是一場交鋒,這只是一場剿殺,雙方實力從一開始就太過懸殊,注定要成為一邊倒的結(jié)局。 見楚烈挾持著葉閣老要往外走,楚卓然的手下頓時齊齊張弓搭箭對準(zhǔn)了他。楚烈回頭看了楚卓然一眼,又將手中刀刃往葉閣老的脖子上再抵進一分,楚卓然高聲向著殿外弓箭手喊道,“讓他走!” 那一眾弓箭手立刻聽命分開一條道路,卻依舊是張滿著弓,將箭尖對準(zhǔn)了楚烈,防備著他突然暴起。 楚烈冷笑一聲,將葉閣老擋在身前向外走去,這些人當(dāng)真就是些傻子,為了一些微不足道之人,為了一些微不足道之事,屢屢放過自己最可怕的對手。只要他活著,便就有以后,只要有以后,他就能東山再起,卷土重來!所以無論是楚玄,又或者是楚卓然,最終都會輸給他,因為他們給了他機會,因為他們沒有趕盡殺絕! “秦王?!北凰麙冻种娜~閣老卻是突然道,“你看,我方才說什么了,旭日終會升起,朗朗乾坤,終是容不得妖魔鬼怪?!?/br> 楚烈并不回答,只是一路用葉閣老防備著弓箭手的偷襲,楚卓然帶著手下緊緊跟在他身后。葉閣老始終一臉鎮(zhèn)定,身不由己地被楚烈一路拖行至朱雀門。 朱雀門前四處倒著鷹揚衛(wèi)的尸體,楚卓然所言不錯,宮門已被攻破。外面黑壓壓一片全是不知何時包圍而來的中軍將士,看見楚烈挾持著葉閣老出來,他們?nèi)汲指曛赶蛩瑓s是聽見楚卓然淡然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讓他走!” 云王行令如山,中軍將士們臉上連一絲疑惑都未流露,便齊齊讓開一條道,由著楚烈過去。楚烈冷笑著回身看了楚卓然一眼,繼續(xù)拖著葉閣老倒退著前行。楚卓然始終沉著臉跟著他,而中軍的大批將士全都跟隨在楚卓然身后。 天色已是蒙昧的灰,金陵城中華燈已上,百姓因為畏懼瘟疫之故都早早閉門不出,聽見這大街上的異響,卻又一個個開窗探頭窺視,就見長街之上,墨色甲胄匯成一片,如林的槍戈直指向一人。那人手中挾持著一名身穿蟒袍的老者正步步退后,他面容上的紅斑與水皰在路旁的燈光映照下清晰可見。不少百姓驚呼出聲,只當(dāng)這是哪里逃出來的瘟疫病人,正被禁軍追趕包圍。他們連忙去檢查門扉是否鎖緊,生怕那瘟疫病人突然闖入,將疫病帶給他們。 將要入夜的金陵城中,萬物俱靜,只有中軍將士那齊齊前進的步伐聲響徹長街。楚烈倒退著拖著葉閣老走了很遠(yuǎn),從皇宮自內(nèi)城東門,又從內(nèi)城東門至外城東南門,終是出了金陵城。 “云王,給我一匹馬!”楚烈站在金陵城的護城河畔沖著楚卓然喊道,“你最好別動什么手腳,否則——” 楚卓然右手一抬,立刻便有人牽來了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將馬韁交至他手里。他牽著那匹馬向著楚烈行去,“放了葉閣老,告訴我皇上在哪里,我就放你走?!?/br> “呵,我憑什么信你?”楚烈冷笑道。 “誰都知道,我不會食言?!背咳坏馈?/br> “哈,不錯!云王一向信守承諾!”楚烈大笑出聲,那張面目全非的臉越發(fā)猙獰起來,“皇上在玉山別宮西南方向五十里的一處莊園之中!讓馬過來吧!” 楚卓然松開韁繩,在馬臀上輕拍,那匹黑馬立刻向著楚烈小步走去。待那匹黑馬行至身前時,楚烈猛地將葉閣老往楚卓然懷里一推,迅速翻身上馬,他在馬上看著剛扶穩(wěn)了葉閣老的楚卓然笑,“你就是因為這般天真與驕傲,才會失去蘇雪君?!?/br> 楚卓然臉色一白,就見楚烈騎在馬上仰頭望了一眼全然暗下來的天,低頭沖著葉閣老笑,“閣老大人,你看見旭日了么?我并沒有。” 語罷,他一夾馬腹,黑馬嘶鳴一聲,載著他沖入茫茫夜色之中。 “云王!你還不讓人去追!”葉閣老急急道。 “不必了?!背咳恢皇强粗疫h(yuǎn)去的方向道,“我們?nèi)ゾ然噬喜攀且o?!?/br> 夜色越發(fā)地沉了,楚烈騎在馬上一路疾馳,有仲冬寒夜的冷風(fēng)呼嘯在他耳邊,刮得他面頰生疼。楚卓然果然沒有追來,他猜到了楚卓然會去哪里,楚卓然一定會先去救皇上。 他一口氣騎馬行了三十里,終于看見了那座莊園,那座囚禁著墨紫幽的莊園。莊園在夜色之中顯出一種靜謐,他隱伏在周圍觀察許久,見守衛(wèi)一切如常才終于放心牽著馬向著莊園走去。他的手下辦事一向干凈利落,沒有人能找得到墨紫幽在這里。 莊園門口的守衛(wèi)看見他那一臉可怖的紅斑與水皰頓時嚇了一跳,半天才認(rèn)出來他,“王爺,你——” “滾——”楚烈冷冷喝一聲,嚇得那守衛(wèi)不敢多言,牽著馬退開了。楚烈陰沉著臉,帶著滿身陰寒的煞氣走進了莊園,疾步行至墨紫幽屋門前。 屋門外的守衛(wèi)一見他模樣差點嚇軟了腿,“王爺,你的臉——” “滾開!”楚烈罵道,那守衛(wèi)連忙縮著脖子逃開了。楚烈?guī)撞缴锨?,抬腿一腳踹開了屋門,正睡在屋門邊的飛螢一下跳了起來,“誰啊,大半夜的!” 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就已被楚烈拖著推了出去,楚烈反手栓上了門,聽見飛螢撲在門外拼命拍門大罵,“你開門!你要對我家小姐做什么!” 他冷笑一聲,將旁邊一個極重的大木柜推了過來抵住屋門,才舉走向做為墨紫幽寢室的西次間。西次間里燃著幾盞夜起所用的小燈,楚烈繞過那做隔斷八扇琉璃圍屏,就看見躺在雨后天青藍(lán)的床幔之中的那道倩影。那人穿著素白的寢衣背對著他,長長的烏發(fā)披散了半床,那玲瓏的身姿在床幔和那幾盞小燈微弱的光線下朦朧而妙曼,引得人心癢難耐。 “墨紫幽,你到底為何而來?”楚烈盯著床上的倩影,冷冷問。 楚卓然沒有去西南,在玉山別宮被封鎖,消息無法出入的情況之下卻依舊能及時地設(shè)下圈套阻止了他的計劃。這便說明白了,早就有人窺破了他的計劃,授意過楚卓然,并安排好了這一切。畢竟金陵城皇宮里,若無韓忠的幫助和命令,楚卓然怎么可能瞞天過海地埋伏在宮中,他卻無法察覺。 能讓韓忠出手,幕后之人自然是楚玄。那么既然楚玄早就看穿了他的圖謀,卻為何輕易地讓他抓到了墨紫幽? “為了殺你而來,我說過,你一定會死在我手里,這便是你我此生相逢的原因?!贝采系娜艘琅f背對著他,沒有回頭。 “那么,告訴我,你是如何將瘟疫傳染給我的?我分明沒有碰過你?!背夷抗馕⒗洌瑔柕?,“是不是那封信,你假意讓你丫頭送信給你弟弟,但你早知道那封信會到我手里,就在信上動了手腳是不是!” 床上的人沒有回答,楚烈又覺得不對,“不,不是,若是那信有問題,怎么我的手下無事!而且怎會讓我發(fā)病得如此之快!” “因為你并非染了瘟疫,而是中毒?!蹦嫌牡穆曇舻谛?。 “中毒——”楚烈一怔,難怪他只出現(xiàn)了體表的紅斑和水皰,卻沒有高燒不退等癥狀。 “那毒也并非下在信上?!蹦嫌男Φ?,“秦王,你仔細(xì)想一想,這世間除了蘇雪君之外,有什么東西會讓你貪婪渴求,愛不釋手,不愿讓他人多碰一下?” “那二十四方御寶?!背医K于想到,那代表著大魏君權(quán)的二十四方御寶,他在回到金陵城之前,曾經(jīng)觸碰過。 “那二十四方御寶象征著大魏君主的無上權(quán)柄,是你一直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蹦嫌牡妮p笑聲在這夜晚間聽來,竟透著幾許纏綿,“你若得到那二十四方御寶,在你自己完全占有這份權(quán)力之前,必然舍不得讓他人觸碰。而你自己卻是會一遍一遍,控制不去地用你的雙手去感受那御寶中蘊含的權(quán)力——” 楚烈回想起自己今日一遍一遍貪婪撫摸那二十四方御寶的情形,聽墨紫幽緩緩道來,竟是如同她親眼所見一般。 “就算別的御寶你不碰,但冊立儲群所用的皇帝行寶,你是一定會碰的。你必然不肯假他們之手,定是要自己親自蓋上這大印才算安心?!蹦嫌挠值?,“所以,你注意逃不掉,但其實縱然你逃掉了這一次也無妨,畢竟我們還有葉閣老與云王不是。” “可是你并無機會在那二十四方御寶上下毒,”楚烈冷冷道,這世間有此機會之人除了皇上,唯有韓忠。他問,“你們到底是何時發(fā)現(xiàn)了我的計劃?” 就因為他不認(rèn)為有人能窺破他的計劃,才會毫無防備地中了毒。 “從相王入金陵城開始。”墨紫幽淡淡道,“秦王你平日心思太過縝密,行事向來出其不意,可你這一次想利用相王來陷害成王,卻是這般輕易就讓成王察覺玄機豈不奇怪?自然只能是你想要聲東擊西,用相王吸引成王的注意力,卻在暗地里做些別的?!彼D了頓,笑了一聲繼續(xù)說,“蕭貴妃突然提出要去玉山別宮,玉山別宮里有什么,這不是很容易猜么?” “既然我是中毒,那么你一定也是中毒,所以玉山別宮里那些人根本沒有染上瘟疫,一切不過是你們做出的假象?”楚烈他微微瞇起了眼,盯著床幔間的人問道。難怪他雖然紅斑和水皰發(fā)作得這般嚴(yán)重,身體卻是毫無不適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