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現(xiàn)在是秋后,就算氣溫不高,這尸體一停停個半旬,還是在沒有冷凍庫的情況下,腐爛程度可想而知,那味道也可想而知。 徐泗磨蹭了半晌,最終還是決定不進(jìn)去為好。他這人什么都好,就算喉嚨淺,一不小心把來之前剛吃的蓮子羹再吐出來,恐被人笑話。 于是他目送著韓炳歡跟那位綽號毒仙人的異士進(jìn)去了,心里為他們默哀。 大約一刻鐘過去,二人面如菜色地出來了。 掀開面上罩著的并沒有什么卵用的面巾,毒仙人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來,“稟督主,驗得此毒物乃夢囈散。” 夢遺?徐泗抖抖眉毛,這里的人取名真有藝術(shù)氣息。 由于跟尸體待得久了些,二人身上多少也沾染上一些尸臭,徐泗摸摸鼻子,默默后退一步,與兩人拉開距離。 韓炳歡的臉色有些發(fā)白,先喚人把兩具尸體拖出去埋了,才道:“還請這位高人仔細(xì)與我們詳細(xì)解釋一番?!?/br> 毒仙人顯然對高人二字很是滿意,背著手踱了兩步,捋著山羊胡子娓娓道來,“這夢囈散,出自西域,中原甚少得見。乃是由西域一種罕見的毒花的果實煉制而成,中毒者往往深陷幻覺不自知,后因心跳驟停而亡。” 徐泗聽著這死法,有點像現(xiàn)代毒品吸食過量導(dǎo)致的猝死。 “這毒物只產(chǎn)自西域嗎?”韓炳歡皺眉。 毒仙人點頭,“沒錯,制成夢囈散的毒花在我們這兒,那根本生長不得?!?/br> 好了,現(xiàn)在解決了一個大問題,毒物的源頭找到了,來自西域。 韓炳歡一臉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韓大人,秋獵那日抓捕的犯人可招供了?”徐泗突然問。 一句話拉回神思,韓炳歡搖頭,“抓到的刺客皆不是骨干,一問三不知,只道是聽從上級命令前來趁火行亂。” 看來這個組織的隱蔽工作做的很到位啊,有了上次烈士兄被抓的教訓(xùn),這次派出來的人都是底層一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啊。 就算被逮住,也沒在怕的。 “我看大人似有所悟,可是有疑心的人選了?”徐泗于直覺一項,向來很準(zhǔn),他隱隱覺得西域二字一出來時,韓炳歡的面部表情有了一絲的停頓。 “無從疑心?!表n炳歡并不打算與徐泗共享情報。 徐泗從鼻孔里哼了一聲,毫不猶豫地賞給他一個后腦勺,揚長而去。毒仙人收拾收拾東西,連忙追上。 出了北鎮(zhèn)撫司,徐泗頓住,毒仙人恭恭敬敬垂手一旁。 “如何,跟我那杯子里的毒物可是同一種?”徐泗倚靠著北鎮(zhèn)撫司高大陰暗的外墻,摩擦著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稟告督主,是同一種毒,千真萬確?!倍鞠扇俗笥翌櫯危穆暤?,“這夢囈散有一股奇特的苦味,一般人聞不出來,只有像我這種浸yin毒物多年、數(shù)一數(shù)二的老江湖才能探知一二?!?/br> 這番話倒是把自己的能耐捧上了天。 徐泗陰著張臉,腦中飛速運轉(zhuǎn)。 這么說,江滎也是被那幫反儲的逆黨殺死的?為什么?因為江滎捉住了刺客?可是刺客在東廠并沒有被審問出什么至關(guān)重要的信息來?。侩y道是個人恩怨?這更無從談起了,江滎得罪過的人,要么已經(jīng)被他整死了,要么都沒膽子再得罪這位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廠公。究竟為了什么利益糾纏,那人非要江滎死? 一時間理不出個什么頭緒,徐泗索性作罷,他不是那種盯著一個問題能糾纏半天的人,心大得很,始終信奉船到橋頭自然直的真理。 回了東廠,徐泗喚過江小川。 江小川滿臉喜色地屁顛屁顛奔過來,最近廠公沐浴也不要他伺候了,日常按摩也不做了,讓他一度以為自己徹底失寵,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所以徐泗一喚,他別提多開心了,樂得跟朵花兒似的。 花兒一般的少年——江小川出現(xiàn)在徐泗面前時,一看廠公面色不大好,心里就是咯噔一聲。 “小川,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本督主交代的事了?”徐泗確實心情不佳,韓炳歡那個王八羔子明顯是知道了什么,自己暗爽也不說出來讓大家一起爽,讓他有點窩火。一窩火,他的語氣聽上去就像是帶了點責(zé)備。 江小川一聽這話,噗通又是一聲跪,“廠公恕罪。那位……那位書生,不知怎的,奴才至今還沒尋見。去了之前他的住所,人去屋空,一問街坊,都說不識得此人。奴才眼下正命人拿著他的畫像在城門口守著,一有消息,立刻回稟廠公?!?/br> 徐泗嘆了口氣,真是沒一件順心的事。 那“書生”顯然是做賊心虛,遁了。徐泗仔細(xì)想了想,江滎是怎么認(rèn)識這“書生”的,毫無所得。這段記憶好像被平白抹去了一般,一片空白,總不可能是大街上隨手拉了一個美男子,就把人家拐上了床吧?江滎如此謹(jǐn)慎小心,能爬上他床的,應(yīng)該都是他知根知底的人才對。 想不起來,徐泗懷疑這里面有bug。 于是他在腦海中深情地呼喚起2333。 “哈弟,在嗎?” 【叮咚,系統(tǒng)休眠維護(hù)中,有事請留言?!?/br> 徐泗:“……” 靠,辣雞系統(tǒng)真是坑我人生,毀我青春,有毒。 “廠主,五皇子殿下來訪?!狈客庑」饧?xì)的聲音響起。 徐泗皺眉。五皇子祁巢?江滎記憶里的又一大空白……這bug真是層出不窮,還讓人怎么玩兒…… “讓他在偏廳稍候。本督主這就來?!毙煦艋亓艘宦?。 他現(xiàn)在有種不安的情緒隱隱盤桓在心頭,不知是源于哪里。 作者有話要說: 若干年后 韓炳歡:你當(dāng)初到底為什么送四四給我? 小鼻涕:看它可愛呀。 韓炳歡:那為何給他取名韓四。 小鼻涕:因為它是我送人的第四條蛇。 韓炳歡手里繡春刀出鞘:說吧,前三個是誰。 第13章 我只是想有個鳥兒13 拾掇拾掇自己,徐泗不緊不慢地往偏廳走,邊走邊在揣度著這五皇子突然登門造訪所為何事。 江滎是個太監(jiān),不帶把兒,皇帝不用防著他惦記他女人,所以他出入后宮暢通無阻。絕大多數(shù)的皇子公主得寵妃嬪,江滎都見過,記憶里對他們的印象還都挺深刻。獨獨這五皇子,音容相貌那是半分記憶都沒有,蹊蹺嗎?蹊蹺到姥姥家了。 老話說得好,知人知彼,方能正中紅心。這五皇子,徐泗摸不準(zhǔn)江滎跟此人曾經(jīng)是不是有過交情,有的話,這交情是深是淺,是長是短,一概不知。這種情況下,徐泗對該用一副怎樣的態(tài)度來面對這個人躊躇不決,宛如盲人摸象。 索性,徐泗脖子一梗,照江滎一貫的性子,陰陽怪氣、冷酷陰鶩好了。 行至偏廳門口,徐泗站住了。瞇著眼聚斂光,先遠(yuǎn)遠(yuǎn)打量一番端坐在太師椅里的男子。祁巢的面相,與他老子祁淵有七分相像,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只不過他額頭高,顯得眼窩更加深陷,顴骨也更突出些。眼睛細(xì)長,尾端上揚,連著唇角也微微揚起,一臉笑相。 徐泗天生對生就一臉笑相的人有些抵觸,這些人往往心里就算怒火滔天,面上也依舊笑瞇瞇暖洋洋。 想想就瘆人。 感受到來自門外打量的視線,祁巢轉(zhuǎn)過臉,如沐春風(fēng)地展露出一個標(biāo)準(zhǔn)八顆牙的笑,“江督主來了?!?/br> 嗓音一如那日營帳內(nèi)所聞,沙啞堪比阿杜。 徐泗略微勾了勾唇角,朝他點點頭。愛搭不理地負(fù)手進(jìn)來,慵懶地窩進(jìn)祁巢右手邊的太師椅,端起幾上早就奉上的茶,杯蓋輕輕撥了兩撥,一切架勢做足后,才悠悠開口。 “五皇子殿下大駕光臨,奴才有失遠(yuǎn)迎,還請殿下恕罪?!苯瓬钜回?zāi)恐袩o人的欠扁神情,徐泗學(xué)了個八九不離十。 祁巢似乎受慣了江滎這傲慢的態(tài)度,毫不介意,“廠公多禮,本皇子未能提前告知,貿(mào)然尋來,也不知可曾擾了廠公美事。若有叨擾之處,還請廠公多多擔(dān)待?!?/br> 徐泗瞥了恭敬得不同尋常的五皇子一眼,意味深長地沉吟一聲,明顯看到祁巢的笑臉上,一絲忐忑一閃而過。 有貓膩。徐泗斷言。 “小事,耽誤片刻也無妨。不知殿下為何事而來?” 祁巢眼里閃過一絲驚異,把沙啞的聲音壓得愈發(fā)低沉,略微側(cè)過身子,反問:“廠公不知我為何事而來嗎?” 我應(yīng)該知道嗎?徐泗心中一突,這五皇子跟江滎果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什么交易,難道是py?徐泗不動聲色地上三路下三路掃了兩眼祁巢,隨即否定,江滎挑男人的眼光還是值得肯定的,祁巢這樣的,應(yīng)該看不上。 可是他既然這么問了,就表示這事兩人理應(yīng)心知肚明??涩F(xiàn)在徐泗心不知肚不明,實實在在做了一回丈二和尚。 淡定如他,厚著臉皮順著編,“殿下難不成,是來興師問罪的?” 徐泗說這話時,腦子里的齒輪轉(zhuǎn)的飛快,他聽出了祁巢那句反問里隱隱帶著些怨憤,由于不敢表現(xiàn)出來,壓抑得極深。可是藏得再深,也被直覺一流的徐泗敏感地捕捉到了。 祁巢無言垂首,那股怨憤轉(zhuǎn)瞬即逝,“廠公這是說的哪里的話。我哪里敢怪罪與您?!彼α诵?,一派云淡風(fēng)輕,徐泗卻看到他垂在身側(cè)的拳頭緊了緊。 “只是,太子未出行一事,廠公未能提前告知,本皇子因此損失了不少人,有些心疼罷了。” 這句話里面蘊含的龐大信息,有如晴天霹靂,把徐泗雷了個手足無措,面上裝出的一臉高深隱有破裂之象。 我勒個大羊駝!翻來找去的幕后大佬居然就是眼前這人!就是五皇子祁巢!徐泗心里的小人在激烈興奮地?fù)]舞著雙臂:快看快看,這就是辣個刺客組織背后的cao盤手!可是一瞬間的功夫,他又被這句話里的另一層深意打進(jìn)冰窖。 什么叫……廠公未能提前告知太子未出行…… 徐泗咽了口口水,攏在寬袖里的手有些發(fā)抖,極力維持著高冷形象,無奈地咂嘴,“殿下,皇命在身,奴才也為難得很。” 言外之意,不是我不告訴你,我也得自保不是?太子被替換一事,知道的心腹攏共沒幾個,情報一旦泄露,不是引火上身嗎? 祁巢倒是很通情達(dá)理,連連稱是,“是本皇子思慮不周,未能設(shè)身處地替廠公著想,倒叫廠公為難了。本皇子以茶代酒,在此賠罪了?!?/br> 說著,guntang的一杯茶一飲而盡,燙得他本泛白的唇微微泛紅。他嘶了一聲,眉頭緊了緊,繼續(xù)笑看徐泗,“不知廠公此番能否大人大量,原諒本皇子一時魯莽?” 徐泗的小心肝在顫抖。麻麻,這個人好可怕,都不怕開水燙!他嗓子啞是不是就是被開水燙的! “本就未曾歸罪,殿下多慮?!彼X得現(xiàn)在的他去拿奧斯卡小金人,都是妥妥兒的。 “那便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往后的機會多得很?!逼畛采钕莸难鄹C里,一雙鷹眼毫不遮掩地流露出對權(quán)利和皇位的渴望,炙熱guntang,燒的徐泗幾乎坐不住。 似乎察覺到自己的狼子野心過于外顯,又或者徐泗的面部表情一時沒兜住,祁巢略為尷尬地咳嗽一聲,目光平復(fù)。 “對了,上回本皇子獻(xiàn)給廠公的那位俊俏公子,廠公可還滿意?”祁巢狀似漫不經(jīng)心,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徐泗,想從徐泗的臉上窺探出些什么。 徐泗立馬罕見地勾起唇角,眼神迷離,似乎還沉浸在歡愉中,道:“滋味倒還不錯?!?/br> 他此刻心里已經(jīng)無力吐槽。合著“書生”也是祁巢送的,怪不得對他的記憶也是空白的,因為一切有關(guān)祁巢的記憶都是空白的!意識到這一點,徐泗火冒三丈,媽的垃圾系統(tǒng),居然出這么大的bug。 等等,書生是祁巢送的,書生下毒毒死了江滎,這不是意味著,江滎是祁巢殺的嗎?而殺人兇手一次沒得手,此刻竟然還在被害人面前,臉不紅心不疼地喝茶聊天?一股寒流自腳底板陡然升起,一路攻城略地直襲心臟。 這特么……不是把人往死里玩兒嗎?徐泗對系統(tǒng)恨得牙癢癢卻表露不得,幾乎憋出內(nèi)傷。 祁巢輕輕笑出聲,一臉我懂得的表情,“知道廠公一人只給一次機會。下回我再物色些好的送過來?!?/br> 徐泗呵呵干笑了兩聲,沒有回話。 “聽聞父皇命廠衛(wèi)聯(lián)手共同查案,我看那錦衣衛(wèi)指揮使不是個省油的燈。這案件方面,還請廠公多多擔(dān)待?!逼畛财鹕砼R走前,萬般誠懇地托江滎辦事。 徐泗含含糊糊應(yīng)了聲,送他出了門。 一轉(zhuǎn)身,他在腦中瘋狂戳著2333。 “哈弟出來,你欠我一個天大的解釋。老子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