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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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被太陽曬得有些變了色的絲綢鏡袱落下后,露出里面黃燦燦的鏡面。阿愁原以為,這個世界上的鏡子肯定不可能有后世鏡子那種纖毫畢現(xiàn)的效果,可當(dāng)她頭一次照著這古代的銅鏡時,她才發(fā)現(xiàn),她遠(yuǎn)遠(yuǎn)低估了古人。這銅鏡,雖然沒辦法如后世的鏡子那般如實還原出物體真實的顏色來,卻依舊可以把人照得清晰可辨。 她看著鏡子眨了眨眼,于是,鏡子里的一個大頭娃娃也沖她眨了眨眼。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阿愁不可謂不失望。雖然作為秋陽時,她也算不得是個什么大美人兒,可好歹是雙眼皮大眼睛,可這小阿愁則生著一雙典型的蒙古眼,眼形細(xì)長,眼瞼微腫,看上去就像是沒睡醒一般。 好在除了這雙眼之外,其他部位倒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阿愁不由沖著鏡子里的自己嘆了口氣,將那鏡袱蓋了回去。 在梳妝臺的右側(cè)桌角上,放置著一個約二十公分寬,三十公分高的黑漆小木盒。這木盒的漆色上得極好,油光锃亮,看著就如同鏡面一般,上面還以五彩螺鈿嵌飾著四季人物花卉。盒子的四只角上都包有細(xì)細(xì)的銅護角,頂層的三分之一處,似乎于背面裝了個銅鉸鏈,卻不知是個什么用途。盒子左右兩側(cè),各鑲著一片雕成祥云樣式的銅制底坐,上面安裝著一個纏有藤護手的銅把手。木盒的正面,兩片對開的柜門上,也嵌有一對同款式的銅鎖扣。此時那柜門正半開半合著,露出里面的五層抽屜來。 雖然不知道這制作精美的木盒和那銅鏡相比,哪一個更值錢,可顯然,如此華麗的盒子和銅鏡,跟莫娘子這簡樸的居室環(huán)境十分的不相襯。 阿愁盯著那盒子好奇看了一會兒,到底覺得不該未經(jīng)主人同意就翻看別人的東西,便按捺下好奇心,順著梳妝臺前的圓凳,重新回到腳榻上。 她才剛把自己偷偷亂動的痕跡給消滅了,樓下便傳來鄰居們跟莫娘子打招呼的聲音。 顯然那只大銅壺叫莫娘子提得頗為吃力。她關(guān)了門,放下銅壺后,便靠在門上一陣喘息。半晌,她才終于喘過氣來,然后走進屏風(fēng)后面,于床上拿了一套衣衫。見阿愁抬頭看著她,她只說了句:“你若是困了,就先睡會兒。”便出去準(zhǔn)備洗沐了。 聽著屏風(fēng)后面莫娘子倒洗澡水的動靜,以及她坐進澡盆時,那下意識里發(fā)出的舒服輕哼,阿愁不禁眨巴了一下眼。 看得出來,這位莫娘子平常也不是個慣常做重活的人,甚至許平常都不怎么走遠(yuǎn)路??山駜核粌H跑了半個廣陵城,還提著那么碩大的一只銅壺來來回回打了兩趟的洗澡水…… 早在慈幼院里,阿愁就從小伙伴那里聽說了,于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人來說,不管是養(yǎng)娘還是徒弟,那就是一個免費的勞動力,所以阿愁也早已經(jīng)做好了將來會被人奴役的心理準(zhǔn)備。而自頭一次見到莫娘子起,阿愁便悄悄在心里給這位蓋了個“嚴(yán)厲”的印章,她覺得自己肯定難逃一個做牛做馬的下場,卻是再想不到,她這“養(yǎng)母”寧愿自己累個半死,竟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要指使她做些什么…… 坊間響起午初的鐘點時,阿愁猛地一驚,這才發(fā)現(xiàn),她竟險些睡著了。等她從腳榻上抬起頭,卻是又發(fā)現(xiàn),那真正睡著了的人,是仍泡在浴盆里的莫娘子。 阿愁吃了一驚。聞著屋里隱約的煙火味,她險些以為莫娘子是一氧化碳中毒了。此時她也顧不得光著腳,裹著那被子就從屏風(fēng)后面跑了出去。 虧得莫娘子那泡在浴盆里的裸肩正隨著呼吸輕輕聳動著,這才叫阿愁松了口氣。她又伸手試了試那洗澡水,見水溫還有些熱,便推著莫娘子的肩叫著她:“莫、娘……娘子……”頓了頓,她覺得自己作為養(yǎng)女,也許該叫她一聲“娘”,便推著莫娘子的肩又叫了一聲:“娘、娘……” 好別扭……她可是打三歲以后,連“媽”都沒叫過一聲…… 蜷著腿靠在木盆邊沿處打著盹的莫娘子驀地睜開眼,那純凈的黑眸,卻是忽然就叫阿愁發(fā)現(xiàn),這“養(yǎng)母”,顯然并不是她打扮出來的三旬年紀(jì)。 對面一個似乎還沒她年紀(jì)大的,這聲“娘”,她更是叫不出來了…… “怎、怎么了?”莫娘子被冒出來的阿愁嚇了一跳,趕緊縮手環(huán)住裸肩,又責(zé)備地沖著她皺起眉頭,低頭看看她那光著的腳,以及不小心落在身后的被角,喝道:“胡鬧什么?!不是叫你老實呆著嘛!” “我……”若是換作以前的秋陽,不管是面對奶奶的指責(zé),還是秦川的強硬,她大概都會沉默退縮回去??裳矍爸水吘共皇撬棠?,更不是她心里時刻在意著的秦川,于是阿愁彎著眼眸笑道:“我是怕你睡著了,會著涼的。” 說完,她挽起身后落在地上的被角拍了拍,抱著被子準(zhǔn)備回到腳榻上。 她的身后,莫娘子看著她的背影默了默,忽然道:“你的腳臟了,拿塊巾子擦干凈了再到腳榻上去?!?/br> “哦?!卑⒊顟?yīng)著,順著莫娘子手指的方向,于五斗柜里拿了塊巾子。 她于腳榻邊坐了,正擦著腳時,只聽莫娘子又道:“以后你叫我‘師傅’就好。想來你也不想叫人知道,你是給人當(dāng)養(yǎng)娘的?!?/br> 阿愁眨了眨眼,又應(yīng)了一聲“哦”,卻于唇邊露出一個微笑來——這個養(yǎng)母,其實并沒有她看上去那么嚇人呢。 第二十章·改衣 洗完澡,收拾完一地的狼籍,莫娘子在她以為阿愁沒看到的地方悄悄打了個哈欠,然后回頭問著裹在被子里的阿愁:“你餓了嗎?” 阿愁搖了搖頭,見莫娘子明顯一副強撐著的模樣,她便也假裝打了個哈欠,道:“就是有點困?!?/br> 顯然這話正合莫娘子之意,她立時便道:“既這樣,你先睡會兒。等你醒了,我再給你弄點吃的。” 便是莫娘子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沖著她于腳榻上另設(shè)了一套鋪蓋,阿愁就已經(jīng)看出,這腳榻應(yīng)該就是自己以后的床了。于是她不等莫娘子過來安頓她,便就勢于腳榻上睡了。 她原只是看莫娘子撐不住的模樣,才說著自己困了的。可這會兒洗了澡,干干凈凈又暖暖和和地裹在被子里,近一個月來都不曾好睡的她,竟不知不覺間就真的睡著了。 等她醒來時,只見太陽已經(jīng)西斜了,西邊的窗紙上被夕陽染成一片金紅色,映得整個臥室里都透著一片朦朧的暖意。 阿愁眨了一會兒眼,才想起來自己身處何地。 她從腳榻上撐起手臂,一抬頭,就只見莫娘子正盤腿坐在床頭處,就著窗口朦朧的光線在做著針線。 她那一頭不曾盤束的長發(fā)黑油油地披在肩上,使得她看上去十分的年輕,叫阿愁猜著她大概最多也不過才二十五六歲的年紀(jì)而已。 莫娘子的手里正在縫著一件衣裳。那衣裳的旁邊,還放著另外幾件已經(jīng)改好了的小衣裳——顯然她根本就沒有休息。 阿愁抬頭的動靜,立時驚動了正專心做著針線的莫娘子。她抬眉瞟了阿愁一眼,便沖那已經(jīng)改好了的衣裳抬了抬下巴,道了聲:“穿上試試。” 阿愁眨巴了一下眼,這才伸手過去拿起那幾件衣裳。 卻是一套中衣,以及一條棉裙子??匆铝?,應(yīng)該是莫娘子用自己的舊衣裳給她改的。 阿愁抬頭往莫娘子身上看去。因這會兒是在家里,莫娘子的身上只穿著一件藍(lán)底粉色小碎花的掐腰小襖,下面是一條深藍(lán)色的棉裙。從那洗得已經(jīng)褪了大半的顏色便能知道,這身衣裳應(yīng)該也有些年頭了。 她于被窩里穿好中衣,站起來給莫娘子看了看衣裳大小,莫娘子皺著眉頭道了句:“竟大了?!庇值?,“你可真不像已經(jīng)九歲了的模樣?!?/br> 阿愁看看她,心說,你也不像你打扮出來的三旬年紀(jì)呢。她有心想問莫娘子的歲數(shù),可看看莫娘子那張明顯不愿意跟人交心的模樣,她只得歇了這念頭——若她是秋陽的那個年紀(jì),她或許還能以個平等的身份跟莫娘子相交,可如今她只是個孩子,便是她問了,作為“養(yǎng)母”的莫娘子肯定也不會搭理于她。 阿愁醒來時,莫娘子手上的棉襖已經(jīng)改好了大半。又過了約一刻鐘,這件棉襖才最終大功告成。 “試試。” 莫娘子將那棉襖拋到阿愁的身上,然后下了床。 這是一件淺粉色為底,上面印著大紅花樣的棉襖。那花樣和顏色,以秋陽的眼光來看,簡直俗氣到要人命??稍谒┥夏且律押?,莫娘子顯然看得十分滿意,點頭道:“這原是我年輕時候的衣裳,也沒穿過幾水就……”她忽地收住話尾,又道:“沒幾天就要過年了,這衣裳就給你過年穿吧。”再道,“你可愛惜著些,過后出去接活,這就是你的大衣裳了。” 如今的阿愁已經(jīng)知道,所謂的“大衣裳”,其實就是人們?nèi)粘3鲩T見客時所穿的一種常服。和莫娘子身上正穿著的那件小襖相比,其實式樣完全一樣,只不過是下擺的長度略長一些而已——以當(dāng)時的習(xí)俗來說,外衣長度若是不能及到臀部以下,這種衣裳便只能在家里穿著。若是叫外人看到女子穿著下擺及臀的衣服出門,那將是一件極丟臉的事,簡直相當(dāng)于是后世之人穿著睡衣出門一樣。 阿愁低頭瞅著自己身上的新衣裳時,莫娘子已經(jīng)換好了衣裳,卻又是那件仿佛苗族亮布一般的黑綢大衣裳——阿愁忍不住懷疑著,莫娘子是不是只有這么一件體面的衣裳。后來她才知道,她把莫娘子想得忒窮了些,怎么說人家也是有兩件這樣一模一樣大衣裳的,換洗總不成問題。 換好了大衣裳,莫娘子于梳妝臺前坐了,伸手揭開那鏡子上蓋著的鏡袱,又打開梳妝臺右側(cè)那只裝飾精美的漆盒,從最下面的一層抽屜里拿出一塊淺藍(lán)色的綢布披在肩上,然后從倒數(shù)第二層抽屜里拿出一把梳子——直到這時阿愁才知道,原來這只精美的漆盒,竟是莫娘子的吃飯家伙。 拿著那梳子,莫娘子仔細(xì)梳理著她那及腰的長發(fā),其間還輪流換了好幾把不同大小和造型的梳子。最后,只見她的手腕一陣翻轉(zhuǎn),阿愁還不曾看清她的手法,莫娘子已經(jīng)極利落地將一頭長發(fā)挽成了一個發(fā)髻,卻是不用任何發(fā)夾幫忙,竟只以一根銀簪便固定住了那發(fā)髻。且這發(fā)髻看起來還盤得極緊,似連八級臺風(fēng)都不可能吹散的模樣。 莫娘子手里在熟練地盤著頭,其實那眼一直在鏡子里觀察著阿愁的神色。見她一臉好奇地看著她盤發(fā)的模樣,莫娘子于心里暗暗點了點頭,收了肩上披著的絲帕,回頭叫著她道:“你過來,我替你梳一梳頭。” 阿愁穿著莫娘子的睡鞋下了腳榻,于那圓木凳上坐了。莫娘子將手里的絲巾披在她的肩上,一邊仔細(xì)地替她梳著頭,一邊對她說道:“想來你應(yīng)該也知道,我是個梳頭娘子,以替人梳頭為業(yè)。你跟了我,將來自然也是要入這一行當(dāng)?shù)摹N疫@人嘴笨,不會教人,得靠你自己多看多學(xué)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就問我。平常的時候莫偷懶,多拿你自個兒的頭發(fā)練一練手?!庇謸嶂念^發(fā)道:“好在你頭上沒生虱子?!?/br> 阿愁忍不住在心里一陣翻眼:虧得沒在她身上發(fā)現(xiàn)虱子跳蚤,不然只怕這愛干凈的莫娘子得像對她的那件棉襖一般,便是舍不得扔掉她,肯定也再不許她呆在這間屋子里了。 替阿愁挽了個雙鬟髻,莫娘子將那絲帕和用過的梳子清理了,重新收回妝盒里,然后便做了件叫阿愁吃驚的事——她拿起那面銅鏡,翻開妝盒的頂層,稍一擺弄后,竟將那面銅鏡安裝在了妝盒上。 關(guān)好妝盒的柜門,莫娘子一邊拿了把小鎖頭鎖著那妝盒,一邊對阿愁又道:“人都說,梳頭是個下九流的行當(dāng),可只要你老實肯做,自己立得正,憑手藝吃飯,倒沒什么可覺得丟臉的。而且,只要你手藝精道,這一輩子雖不會大富大貴,好歹糊口總不成問題。不過!” 莫娘子的神色驀地一正,微彎下腰,盯著阿愁的雙眼又道:“做我們這一行的,最忌個口舌是非。我們這些人,整天穿街走巷,又因得了雇主的信任才能登堂入室,耳朵里難免會聽到的一些別人家的陰私八卦??杀闶锹牭?,爛也要爛到肚子里,一張嘴千萬要守嚴(yán)了。不管誰家的是非,絕不許從我們的嘴里說出去。你可要切記!這不僅是你謀生的根本,有時候更是保命的根本!” 阿愁愣愣地點著頭。 直起腰,莫娘子又道:“還有一點。因我們常在外面走動,難免會跟外面亂七八糟的人有所接觸。可不管那些人說什么、做什么,你只記住一句話:‘行得正做得正’。只要你自己舉止端莊穩(wěn)重,不給人說三道四的機會,就沒人能說你的是非?!?/br> 阿愁眨著眼又是一陣連連點頭,雖然她心里想的,是莫娘子出去打洗澡水時,樓下那刻意壓低了音量的嘀嘀咕咕。 因莫娘子的鞋是怎么也不可能改小了給阿愁穿的,所以莫娘子只好一臉嫌棄地把早被她扔到門外的鞋又撿了回來。 以前沒得挑剔的時候,阿愁也沒法介意這雙早沒了后跟的鞋。如今換了身干凈衣裳,又洗刷得干干凈凈,便連阿愁自己都嫌棄起這鞋來。 見阿愁別扭地提著裙擺,明顯一副不愿意叫她的裙擺碰到那雙臟鞋的模樣,莫娘子忍不住一陣暗暗發(fā)笑,便幫著阿愁把裙子系高了一些,然后帶著她出了門。 阿愁站在房門邊上,等著莫娘子鎖門時,扭頭間,卻是忽然注意到,斜對角那二樓東廂左側(cè)房門上掛著的門簾似微微晃動了一下。仔細(xì)看過去,她便和一雙隱在門簾后面往她們這邊張望著的眼睛撞了個正著。 而與此同時,樓下西廂里的那個老太太也從天井里伸著脖子往樓上這邊張望著。 許是因為反正已經(jīng)叫阿愁瞧破了行跡,莫娘子這里才剛收好鑰匙,那西廂左間的門簾就被人挑開了。一個婦人端著個盆出來,狀似她正巧也要下樓一般,看著莫娘子笑道:“阿莫在家呢,還當(dāng)你出去了呢?!庇炙苿偘l(fā)現(xiàn)阿愁一般,裝著個驚訝狀問道:“喲,哪來的一個小孩?” 莫娘子沖那婦人禮貌地笑了笑,低頭對阿愁道:“那是鄭阿嬸?!庇謱︵嵃鸬溃骸斑@是我新收的徒弟?!?/br> 阿愁便彎著眼眸沖那鄭阿嬸甜甜一笑,叫了聲:“阿嬸?!?/br> 果然她笑起來的賣相極佳,叫那婦人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對莫娘子道:“這孩子,長得倒挺喜慶?!庇痔ь^接著剛才的話問道:“你什么時候收的徒弟?怎么之前都沒聽你提過這個打算?早知道,我就把我那娘家侄女給你送來了。” 莫娘子的眼一閃,伸手握住阿愁的手,一邊帶著她往樓下走,一邊頭也不回地對跟在她身后的婦人笑道:“我這是上不得臺盤的行當(dāng),只怕你那侄女不愿意入這一行呢?!?/br> 她這話,不禁叫那跟在她身后的鄭阿嬸的腳下一頓,然后笑道:“你這個行當(dāng)怎么了?我瞧著就挺好。便是直到如今,那刺史夫人見到你,可不也要客客氣氣跟你打著招呼?那可是我們伸著桿子也夠不著的人物呢?!?/br> 阿愁不禁好奇地抬頭看了莫娘子一眼。而莫娘子的眉間則明顯地皺了一下,顯然她不愿意別人提起這件事的。 “這是誰家的孩子?”樓下那王家阿婆早已經(jīng)站到了樓梯邊上,問著莫娘子道:“她家里送了多少拜師禮給你?” 只從莫娘子驀然收緊的手勁上,阿愁便知道莫娘子挺煩這些八卦鄰居的,于是她裝著個孩子的天真模樣,搖著莫娘子的手大聲道:“師傅,我餓了。我們能再去之前你帶我去的那家,吃他家新出爐的包子嗎?” 她故意把一句話拖長了說,卻是恰好借著她的音量,蓋過了王阿婆的那些八卦問題。 莫娘子看看她,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便就勢假裝沒注意到王阿婆也在問的她話,借著跟阿愁的對答,沖那王家阿婆和跟在她身后下了樓的鄭家阿嬸客客氣氣打了個招呼,便領(lǐng)著阿愁飛快地出了院門。 出得門來,阿愁瞟了一眼身后,然后抬頭沖著莫娘子得意一笑。 莫娘子則沖她搖了搖頭,唇角處卻忍不住跟著提了一提。等走到門里的人聽不到的地方,莫娘子才道:“除了我們,那樓上下一共還住了十一戶人家,難免會人多嘴雜了些。別人若是問你什么,你只叫他們來問我便是?!庇值?,“你莫要學(xué)著他們,別人家的事跟你無關(guān),莫要胡亂打聽?!?/br> “是?!卑⒊罟怨缘貞?yīng)著。 此時已到了落日時分。許是外出謀生的人們紛紛下了工,坊間那條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明顯比阿愁剛來時又多了許多,倒是那些運貨的車馬少了不少。 阿愁初來時,是莫娘子獨自一人走在前面,阿愁跟在后面的。如今第二次出門,許是因為路邊行人多了,莫娘子怕阿愁被人沖散,也或者是因為替阿愁洗過澡后,愛干凈的莫娘子沒了顧忌,或者只是莫娘子終于覺得和阿愁之間有些熟悉了,總之,自出了巷口后,莫娘子便一直拉著阿愁的手。 和之前總有人跟莫娘子打招呼不同,因路上行人多了,且這正是各家忙著做晚飯的時候,倒叫她倆一時沒那么顯眼了。 雖說自穿來后,阿愁就知道,這個世界里的人們是吃著“一日三餐”的,可她明明記得那真正的大唐,似乎應(yīng)該還是“一日兩餐”才對。而要解開這個謎題,除了問人外,阿愁只想到一個途徑:書。 所以她一路都在往街邊的店鋪門招上瞅著。 莫娘子見了,只當(dāng)她是孩子的好奇,倒也沒有阻止她這不夠端莊的行徑。 直到莫娘子拉著阿愁進了一家估衣鋪子,阿愁都不曾在這條街上看到過一家書鋪,更沒有看到過有什么筆墨鋪子——顯然,這個坊區(qū)里的讀書人并不多。 莫娘子于估衣鋪子里替阿愁買了一雙七成新的鞋后,便帶著她又跑了幾家衣料鋪子,卻是沒有買那種整的面料,而買了些零頭碎腦的布料?;厝サ穆飞?,莫娘子果然給她和阿愁兩人各買了個包子,只說回去再熬一鍋粥,便是她倆的晚飯了。 等莫娘子于那鐵鍋似的暖爐上燉上粥,又將包子架在鐵架子上烤著,她便開始教著阿愁用漿糊將那些零頭碎腦的布料糊成鞋底,又帶著挑剔皺眉道:“你都已經(jīng)九歲了,怎么連個鞋底都不會糊?” 阿愁倒是挺坦然的,抬頭笑道:“沒人教?!?/br> 頓時,莫娘子不吱聲了。 于是阿愁便發(fā)現(xiàn),其實她這養(yǎng)母挺容易心軟的。 第二十一章·初來乍到 第二天一早,那巡街的才剛打過五更兩點,睡在床上的莫娘子就翻身坐了起來。 虧得阿愁如今已經(jīng)習(xí)慣了早起,忙也跟著從腳踏上坐起身來。 莫娘子見狀,只道:“你且再睡會兒,時辰到了我再叫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