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若當(dāng)成尋常的外出會友看，絕對算得上是愉快，只是童延懷里揣著的那點(diǎn)小心思再次無功而返。這天金主自己出門，自己開了輛suv，而童延的自行車可折疊，飯后，聶錚載他回城，東西往后備箱一塞，就這樣上了路。

    車從村子開出去，聶錚問：“你去哪？”

    童延起得太早，人有些乏，想著晚上還得趕場賺錢，路上來回折騰還不如去沒開張夜店里找個窩睡一會兒，腦子一轉(zhuǎn)，想到從南邊進(jìn)城后可能有修車攤的地兒，對聶錚報了個路名。

    這條路也就是剛進(jìn)城，聶錚一聽就覺得這孩子在替自己省事兒，“不回家？”

    童延當(dāng)然不可能說實(shí)話。經(jīng)紀(jì)約上清楚寫著：不經(jīng)公司同意，他們不得向任何個人或機(jī)構(gòu)提供與商業(yè)或非商業(yè)演出。雖然公司對他們不搭不理，他為糊口違約，大家各自心知肚明地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但金主的床邊都沒沾上把這事兒直愣愣地戳給聶錚聽，他得多缺心眼？到時候別金主沒傍著，他得罪了一大啪啦子人。

    于是他隨口胡扯：“還得去個朋友家?！?/br>
    聶錚嗯了下，沒再多說什么，只是到了目的地，童延從后備箱取東西的時候，聶錚也下來了，順手從里頭拿出一把黑傘，“要變天了，拿著?！?/br>
    這是第二次，聶錚給他傘。

    童延這才意識到中午的艷陽燦爛已經(jīng)變成漫天烏云。

    或許因?yàn)閯側(cè)隽藗€謊，他這次沒裝模作樣地推，接了傘，還愣愣地道了聲謝。

    一直到聶錚邁著長腿走到車門邊上，童延妖艷賤貨的本能復(fù)蘇，“聶先生，傘我怎么還你？”交換個電話什么的，有“需要”好聯(lián)系啊大佬。

    聶錚回頭，沒說話，只是很淡地笑了下，俊挺面容棱角分明的肅然瞬間和緩下來，竟透著股夏日海風(fēng)般濃郁綿厚的溫柔。

    聶錚拉開門，卻還是沒上車，而是身子傾進(jìn)去從里頭夠了個東西出來，朝他拋過來，“留著玩兒?！?/br>
    他急忙空出手接住，是個藤編小魚，比拳頭稍微大點(diǎn)兒，中午聶錚自己做的。

    “……”厲害了！還真把他當(dāng)小孩兒吶？

    可童延心知肚明自己當(dāng)不起小孩兒，只能做個覬覦唐僧rou的妖怪。

    看著聶錚的車絕塵而去，直到車尾消失在街角，童延才一手提起車蹭到路旁修車攤邊上，利落地架開。

    坐墻角閑著抽煙的修車大爺立刻笑開了花，撇下煙頭就準(zhǔn)備迎客。

    一轉(zhuǎn)頭，童延蹲一邊從包里掏出起子扳手自己修了起來。

    修車大爺不服，“小子，你這年年輕輕漂漂亮亮的樣兒，跟俺一老頭搶啥活計？”

    童延賤兮兮地笑，“俺樂意。”

    年輕漂亮很牛？轉(zhuǎn)化不成生產(chǎn)力，那就是屁用都沒有。

    所以，就他這狀況，活到如今還時不時動搖一下當(dāng)妖怪的自覺，那也真是純二逼。

    童延三下五除二修好他的車，東西收拾進(jìn)包里時，突然看見夾層里放著的精致長條紙盒格外打眼，跟藤編小魚隔著一層布料不那么和諧地擠在一起。

    行，送東西，擇日不如撞日，覺也別睡了。他刷地拉上拉鏈，把包甩背上，腿撩上車，用力踩著踏板，兜著滿頭的風(fēng)就往路上去了。

    十八歲的童延也不明白自己心情為什么那樣急切，就像是急著跟什么告別，把不該屬于他的東西送回最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哪莻€位置去。

    其實(shí)同城快遞花不了幾塊錢，他卻騎了將近一個鐘頭的車自己跑這趟。跟年輕漂亮一樣，時間要是不能轉(zhuǎn)化成利，也就是個不值錢的玩意兒。

    濃云壓頂，童延看到湖濱小區(qū)倨傲挺立的高樓時，已經(jīng)汗流浹背。也真是巧，離小區(qū)大門還有十多米遠(yuǎn)，他就瞧見葉琳瑯那真傻白甜從門口優(yōu)哉游哉地晃了出來，旁邊還跟著她那外號叫母大蟲的媽，母女兩個挽著胳膊。

    童延躲公車站旁邊，看見傻白甜跟母大蟲到了馬路對面，才腳蹬地把車嗖地劃到門口。

    到保安亭邊上停下，掏出那長條禮盒，對保安說：“大哥，幫個忙，替我把這個交給那妹子唄?！?/br>
    馬路對面，葉琳瑯跟她媽正準(zhǔn)備進(jìn)超市。

    見保安猶豫，童延索性揭開蓋子，岫玉簪子干干凈凈扎在盒子里，“沒危險品?！?/br>
    “你們這些學(xué)生娃，小小年紀(jì)談情說愛門道還挺多，自己送不就得了?！痹掚m這樣說，保安終究是伸手接過去了。

    被誤會童延也沒心思解釋，“謝了大哥。你就說是個男的送的，可千萬別說是什么樣的男的?！?/br>
    話說得漂亮，他終究不放心，走也沒走遠(yuǎn)，還是歪在公交站旁守著。

    沒一會兒，葉琳瑯跟母大蟲從超市出來了，童延瞧著女孩一臉天真無憂的樣兒，怎么也沒想通生日搞漢服聚會是個什么想法，既然要學(xué)演戲，以后三伏天里外三層且有得煩。更沒想通這些年唯一瞧得上他的家伙怎么會是這一款。

    一個蓮花簪子，他給人拍次片子的一半收入，算是還小姑娘人情。十八歲生日，高興高興。

    可饒了他吧，他從來就不是傻白甜幻想里的另一個傻白甜。

    身子斜靠著燈箱，一直看著葉琳瑯回了小區(qū)門口，看著女孩被保安叫著，看著盒子到了葉琳瑯手里。

    事情辦妥，童延這就可以放心地走了?？烧Ｑ鄣墓Ψ颍~琳瑯在不遠(yuǎn)處突然開始四面張望，是欣喜還是難過分不清，細(xì)細(xì)的嗓子硬是叫響了一條街，“童延——”

    很快，就把目標(biāo)鎖定在他這個方向，急匆匆地朝著這邊來。

    “童延——我知道是你?！?/br>
    ……？！真是要了命了。

    童延掀起外套帽子兜住腦袋，急著掌龍頭轉(zhuǎn)向。

    車還沒下馬路沿，女孩的聲音已經(jīng)竄到身后兩步遠(yuǎn)，“童延——”

    他只能停下。

    葉琳瑯追上來了，眼角噙淚，但也笑著。

    他也對女孩扯出一個笑，“真巧?！钡炙啦徽J(rèn)，能拿他怎么著？

    女孩淚滾出眼眶，“我知道是你，生日會我只邀請了你?！?/br>
    這就沒意思了，腦子不該靈光的時候亂靈光。童延腳踩馬路沿支著車，眼睛朝一邊遛了一圈，吭了口氣，“那行吧……?！?/br>
    “行什么行?。俊?/br>
    童延一回頭，葉琳瑯?gòu)屢沧妨松蟻?。要糟?/br>
    果然，母大蟲伸手就把葉琳瑯往后拽了兩步，沖著他橫眉倒豎，“又是你！你年紀(jì)不大，滿肚子壞水都溢成河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不學(xué)無術(shù)，整天游手好閑，還想著拐我家丫頭呢？”

    葉琳瑯哭出聲來，“媽，他沒有游手好閑，他不是在拍戲嗎？說什么拐，我們就是普通朋友。”

    “什么朋友？他是什么人的兒子，你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怎么能跟他做朋友！？”

    “啪”一聲，紙盒砸在地上。

    簪子滾了老遠(yuǎn)，岫玉蓮花蕊裂瓣碎，成了幾塊撿都撿不起的破爛石頭。

    童延二話不說就走，他以為他是看著葉琳瑯的面才沒發(fā)作?？勺孕熊囂つ_像是灌了鉛似的，費(fèi)了老大功夫才勉強(qiáng)晃出幾米，他這才明白自己是連發(fā)作都無力。

    葉琳瑯的哭聲越追越近，一直追到他身邊跟著跑，“童延——”

    轉(zhuǎn)頭見著母大蟲也吃呀咧嘴地攆上來了，童延說，“回去吧傻妞?！?/br>
    用力踩著車沖出去，“你得惜福??！”

    葉琳瑯終究是被她媽被拽回去了，童延騎行到街口才停下歇?dú)?。黑壓壓的天沉沉罩在頭頂活像個密不透風(fēng)的鍋蓋，街口熙熙攘攘來往的人全都是這一口鍋里煎著熬著煮著的餃子。

    幾分鐘前，他不知道馬路對面停著的一輛車?yán)?，有人拍下了他跟那倆母女拉扯的全部。

    幾分鐘后，那車卻尾隨而來。

    車在他跟前停穩(wěn)，有個男人推門下來，“嗨，小子，你是演員？簽經(jīng)紀(jì)公司了嗎？”

    來了個朝槍口上撞的，童延自然沒好聲氣，“你誰啊？”

    男人摸了下上衣口袋，什么也沒摸出來，“名片忘帶了。劉宇峰導(dǎo)演聽說過嗎？他正籌拍一片子，我是副導(dǎo)演。他對其中一個角色特別挑，我看了剛才那段，覺得你就能本色出演，怎么樣，想試試嗎？”

    嚇！嚇?biāo)廊肆恕⒂罘鍖?dǎo)演。

    人家那劇組就算幾分鐘的配，也是各家資方帶錢拼命塞進(jìn)去的。

    這年頭這么低級的騙子也算是個寶。童延瞟了眼男人的小破車，干脆站起來，“選角什么要求？”

    男人笑得一臉猥瑣，“自然是要聽話的，”著重強(qiáng)調(diào)，“得懂事的！”

    是不是？腦殘都上街搶錢了。

    童延笑了，“懂事？”

    “行里規(guī)矩，誰都明白?！?/br>
    童延一把拽住男人的衣領(lǐng)把人猛地摔進(jìn)路邊黃楊叢，一腳踹過去，“艸你媽的懂事，騙你爺爺我呢?！?/br>
    臨走還嫌不解氣，又補(bǔ)了一腳。

    可能是天氣不對，這樣不管不顧地撒了一通氣，童延心情也沒好多少。沉重的濃云已經(jīng)壓到頭頂上，大雨將至，整個城市籠在一片濃厚的青灰中。

    他心急火燎地踩車往夜店趕，抬眼望去，地標(biāo)高樓巍然聳立直插云霄。

    對他來說，希望就跟此時這高樓沒區(qū)別，看著像是近在眼前，可真用腳一步一步地丈量，一條條街地挨過去，就能發(fā)現(xiàn)真實(shí)距離到底有多遠(yuǎn)。

    童延心里正不爽快，上衣兜貼腰的位置一陣亂震。不耐煩地罵了聲之后還是貼邊停車，把手機(jī)掏了出來。

    一看來電，嘖，小白花。

    行，又一個出氣筒自己找上門了。

    作者有話要說：親兒子你要招多少人哦……大雨之前騎車穿過大半個城送一份生日禮物的少年。

    ——

    劉導(dǎo)：聽說你打了我的副導(dǎo)演？

    童延：……(⊙v⊙)

    聶錚：你打了劉宇峰導(dǎo)演的副導(dǎo)演？

    童延：……(⊙v⊙)

    鄭總監(jiān)：干得好!腳踹副導(dǎo)演，厲害了你。

    童延：→_→

    真.演員副導(dǎo)演。

    /點(diǎn)蠟/點(diǎn)蠟/點(diǎn)蠟/點(diǎn)蠟/點(diǎn)蠟/點(diǎn)蠟

    睡金主倒計時了!

    第9章 太歲

    小白花還真是送上門找不自在的。

    電話接通，干巴巴地寒暄了一句，毫無過度，就問童延有沒有什么賺快錢的辦法。

    童延都替他尷尬，“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你不是挺鄙視咱們鉆空子撈外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