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此時在他眼里,坐在旁邊的聶錚已經完全等同于一尊,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丈六金身。 而聶錚被試鏡兩個字觸動,又想起幾個鐘頭前鄭總監(jiān)說的:包括童延在內的這幾個孩子,對公司簽他們以及又棄之不顧的荒誕原委一無所知,都還在等著從這兒出頭。 看童延一會兒,“經常自己出去試鏡?” 童延點頭,“是。經紀人手底下好些人,也沒每個都陪著去?!?/br> “成功率怎么樣?” 說到關鍵了! 大boss問你在公司待遇如何,要不要直來直去?答案當然是不!趕在正主面前抱怨,嫌死得不夠快? 金主似乎對純善角色有偏好,童延投其所好給自己摳出了個小白兔樣兒,睜大眼睛一臉天真地說:“行業(yè)競爭激烈,我又是新人,試鏡不被錄用也是合情合理的嘛。我相信只要自己夠努力,是金子總有發(fā)光的一天。聶先生您知道嗎,我已經上過三部戲了,每部都有將近一分鐘的鏡頭?!?/br> 不到一分鐘的鏡頭,也就是個群特。 被人扔到苦水里泡著,還愣了吧唧等著苦水熬出糖渣子。怎么樣?這種傻逼人設感人不感人?童延演得都快吐了,依他這小暴脾氣能一直罵到老聶祖宗十八代。 童延自說自話演技爆發(fā),卻不知聶錚關注群體遠勝于他個人,換言之,他此時是否表里如一,聶錚連計較的心思都沒有,聶錚自動提取他話中的精要,從而認定了他們現狀的確窘迫的事實。 但很快,聶錚的關注點又縮小投射到童延一個人身上。年輕男孩巴掌大的一張臉上,濃眉斜飛,瞳仁墨黑,皮膚白透得幾乎蓋不住嘴唇自然嫣紅的血色,漂亮得就像一副明艷如洗的水彩畫。不怪聶錚注意力走偏,這等英氣昳麗,每看一眼,視網膜都要接受沖擊。 更沖擊的是,童延可正濕著身子。套頭t恤的純白布料被浸得半透,貼著胸膛,薄薄的肌rou和胸前兩點粉紅都一眼可見,一副任君采擷的樣,鮮嫩嫩的情色。 順著聶錚的眼神,童延才看清自己現在是個什么狀況,這一瞧,頓時心念電轉,幾秒鐘后開口解釋,“我出來那會兒,清潔工正在清洗車庫,我不小心踩到水管才被濺了一身?!?/br> 這是實話,光那一分鐘的雨不至于把他淋成這樣。只是,沒想到這意外居然能派上用場。 初夏即至,可天氣還是仲春未散的清寒,這樣出去跑別弄出點病來。聶錚轉開目光,又用眼神點一下地上的袋子,“把上衣換了?!?/br> 前面還坐著司機和女秘書,不知道聶錚摁了哪,兩排座位間隔斷玻璃突然升起,那玻璃最初是全透明,倏地又蒙上一層霧似的,嚴嚴實實地把后座擋成了一個私密小空間。 童延:“……”這什么黑科技。 不對,聶錚讓他換衣服,童延還記得他演的是什么,更知道他要干什么,笑得格外純真,“我比牛還壯,真的不用了?!边€拍了拍自己不甚結實的胳膊。 聶錚:“……”只好扯出另外一個理由,“衣不蔽體?!?/br> “……那謝謝了?!?/br> 童延依然十分乖巧,眨巴眨巴眼睛扯住后領刷地就把上衣脫了,年輕白皙的皮膚就這樣光溜溜地暴露在余光中。 聶錚下意識地把臉轉向窗外。 童延沒放過聶錚任何一個表情。而此時,聶錚只留給他一個后側臉。 他動作慢悠悠的,俯身從袋子里抽出上衣,摘去吊牌,聶錚還在看窗外,一副非禮勿視的正經樣。 童延:“……??!”大老爺們相互看個光膀子多平常,心里有點什么才需要對男人非禮勿視。原來好男色還真能遺傳啊,就問你邪不邪? 于是聶錚再次回過頭時看見的就是童延耳朵泛紅怔怔出神的模樣,只當自己剛才那番作為過猶不及,到底唐突這孩子,很正經的聶先生沒說話。 而事實是,突然確認了另一種抱大腿姿勢,童延被激得熱血橫流,頭都是懵的。 車廂里一時安靜得有些尷尬。 幾分鐘后,童延回過神,無論如何刷好感度都是頭等大事。對聶錚揚起一個明晃晃的笑,“聶先生,很早之前我就在雜志上看過您的名字,我們都特別崇拜您?!?/br> 聶錚自忖本身起點比人高,現在這點成就完全不值一提,實話實說道:“沒什么可崇拜。” 童延一副不可思議的樣,“怎么沒有,您這么年輕有為?!?/br> 聶錚已經按下玻璃,正襟端坐地看向前方,似有所思,“不年輕,光論年紀,我當得起你叫一聲叔叔?!?/br> 這一年,聶錚三十,比童延整整大一輪。童延生命不息作死不止,在若干年后看到張先八十耄耋娶十八歲妹子的那首詩,念出“與卿顛倒本同庚”,對著聶錚打了個哈哈,下場不用說,自然慘烈。 可就連能看懂“與卿顛倒本同庚”都是聶錚教他的,十八歲的童延沒文化,殺傷力巨大,很可怕。 這次別有用心的“巧遇”帶走了s城纏綿半月的陰雨。見面兩次也不過萍水相逢,要說對聶錚沒半點影響是假的。 放晴的第二天,中午出去見了個生意場上的故交,聶錚下午回公司,進電梯,女秘書告知他:“鄭總監(jiān)剛才來過電話,他們部門會議拖著,待會可能遲些上來?!?/br> 聶錚想到什么,“部門會議?” “是?!?/br> 沒多少猶豫,他抬手按下四樓的樓層鍵,正是藝人事業(yè)部所在的那一層,“去看看?!?/br> 他很忙,公司這些事不分巨細地過問不現實,但能抽得出空時姿態(tài)可以擺足,雖然都是他的吩咐,下頭人著手去辦時他親自到場一次表示重視,結果可能大不一樣。 會議室遮光布拉著,暗壓壓的,唯一的光源就是房間盡頭的大投影。聶錚進門,幾個對著熒幕交頭品評的男女先后轉頭作勢要起。聶錚說,“你們繼續(xù)。” 自己找了張椅子在后排坐下,朝屏幕望過去,正投放的是一位年輕藝人選秀時的單人演出。 長條會議桌上攤著童延那一組的個人資料。這些孩子簽了份只看臉的囫圇約,但長得好不表示有做藝人的天分。聶錚一向有所為而有所不為,這些人中能留下來的,公司以后會酌情培養(yǎng),真不適合做這行的也不該繼續(xù)被耽擱,眼下就是給他們重新來一個全面評估。 聶錚在會議室坐了五分鐘,果然就親眼瞧見幾位經紀人對其中一個孩子的表現哭笑不得。 當然,這個哭笑不得還很有保留,有他在,這些人多少拘謹,聶錚很明白。眼下重視傳達到了,悄然離場正是時候,他胳膊剛搭上座椅扶手,光線明暗跳躍幾下,熒幕上換成另一張青春朝氣的臉。 鄭總監(jiān)在前面一字一頓地念:“童,延。” 聶錚沒站起來,小臂徹底貼在扶手皮面,一切不著痕跡??雌饋?,只是換了個更舒適的坐姿。 ………… 童延這幾天什么狀態(tài)?見不著大腿的第一天,想他!見不著大腿的第二天,想他!第三天,真特么想他。 如今通天大道就在眼前,但聶錚站在他仰斷脖子都瞧不著的云巔上,即便有心,這刷存在感的機會還真不容易找。 本來就心焦,好死不死,下午回訓練室,撞見失聯歸來的小白花。 小白花見童延第一句話就是:“抱歉,前些天我家里出了點事,太忙太亂,把老黃給忘光了?!?/br> 真記掛著他的死活,何至于連打電話的兩分鐘都抽不出,童延哼笑一聲。正巧對面有個染著一頭金毛的小子舒展完身子,一邊擦汗一邊沖他喊,“來一段?” 童延應了聲,“來啊?!辈辽矶^時對小白花沒什么好聲氣,“以后離我遠點兒?!?/br> 此時金毛打開了音響,音樂節(jié)拍敲打耳膜,童延踩著鼓點晃到金毛身邊,把小白花甩在后頭沒再搭理。 “你跳女的?!?/br> 童延把包順手扔地上,“行啊。” 在圈里混的人不可能沒點才藝,他們選秀出身,雖然目標是銀屏,但唱唱跳跳也都不在話下,平日形體訓練后各自飆幾段舞是再尋常不過的事。童延表演頻率尤其高,首先,跳舞是他眼下拿來混飯吃的玩意兒,不敢丟下;再者,他的表現欲似乎與生俱來,沒有什么事比成為所有人驚羨焦點更讓他著迷。他中學時,因為家里那點事,一個班的同學除了葉琳瑯那傻妞,誰都看不起他,可那又怎么樣,每次學校有演出,還不得求爺爺似的求他上場,演出時還不是一個個在下頭仰望天神似的仰望他。 背景音樂是國外某組合poprock新曲,明快活潑,舞也是效仿mv中的男女領舞,童延和舞伴甩著頭隨節(jié)奏開始律動臀胯的時候,房間里哨聲四起,氣氛漸熱。 兩位舞者貼著身肆意揮灑而又步步相和,圍觀的人也起哄鼓掌,打著節(jié)拍動了起來。 就是這樣,暢快!童延四肢百骸達到一個十分令他愜意的溫度,頓時什么煩心事都忘了,即使踩的是女dancer的舞步,音樂富有動感的旋律還是讓他自在得像是條扎進水里的魚。 幾次急促的抖肩,他回頭,眼光跟舞伴短暫交匯,又掠過房間的眾人,心情就像是巡視自己領地。 正在此時,門開了,推開門的,正是聶錚的那位男特助。 童延動作沒停,腦子有一瞬的放空。 果然,下一秒,男助理退到一邊,另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依然穿著身一絲不茍的西裝,正是聶錚! 童延仍覺意外,笑容卻更大了。 很快屋子里其他人也發(fā)現聶錚的存在,有的愣著,精明點的早就起身沖著聶錚招呼,童延的舞伴也是硬生生怔住的那種。 但樂聲依然奔放,童延猛地用力扯住舞伴的胳膊,交換了兩個人的位置,他從后面環(huán)住舞伴的身體,瞬間把主導權握在了自己手上。 手掌水般流暢順著舞伴的手臂撫摸到肩,填補對方動作的空白,童延對上聶錚深沉的藍眸,眼帶桃花,十分瀲滟。 湊到舞伴耳邊輕笑一聲:“繼續(xù),別停。” 他像是聽見戰(zhàn)鼓轟鳴,他渾身血液已經沸騰起來了。 第6章 太歲 聶錚會出現在這里,完全是因為下車時助理順口提到,雨季,潮濕的地下車庫還擠著一間訓練。他來看一眼只是順便,撞上童延的激情四射的表演完全不在意料當中。 他來,熱舞也沒停下。聶錚本人并不在意,甚至覺得訓練室中間兩個孩子心無旁騖是對的,這是演員該有的專業(yè)素養(yǎng)。 所以在其他孩子不顧場面走過來殷勤招呼時,聶錚只是點了一下頭,連聲都沒出,眼神很捧場地注視著舞者的動作腳步。 這是對表演者的尊重,也是作為觀眾應該有的風度。他對流行舞沒什么了解,但也不是完全找不到角度欣賞,各門各類藝術都有一個共同的追求,表現力。 他能欣賞,最初聶錚是這么認為的。畢竟童延是個不錯的舞者:每一個動作看似放肆張揚,可又把握得當,這樣有力度的舞蹈也跳出了幾分隨意飄逸的味道。 他見過童延兩次,兩次都覺得在他面前,這孩子像是把自己裝在了套子里,到這一段勁歌熱舞擺在眼前時,聶錚才覺得像是看到了一直隱藏的本真,恣意無約束。 但聶錚很快又覺得不那么舒服了。 這一段舞表現的可能是情人間的火熱,貼身的雙人舞,童延和舞伴緊貼著身體曖昧挨擦,每一個動作都誘惑到極致,果然表現力很強。 童延這天是套頭衫配破洞牛仔褲的打扮,年輕的男孩身體頎長,肌rou薄薄一層,沒成年男人那樣壯碩,可又緊實有力,透著一股子生澀的、萌發(fā)中的性感。在舞伴胸膛攀升摩挲手臂,拉住觀看者腦子里的一根線,活生生地,讓聶錚感覺像是游走在自己皮膚上。 聶錚幾乎是真實地感覺到前胸漾起一陣細細的癢,頓覺不適,胸口甚至有些翻騰,望向童延的眼神卻愈發(fā)專注。 其實在那個雨夜,這個男孩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第一感覺是排斥,童延長相太艷,容易讓人想起些不太對的東西,實在超出他的審美觀。 而此時,童延不可能知道大腿心中的波動,難得的表現機會,不能牢牢抓住那他就是個純傻逼。 心里像是燃著一團火,童延把自己都要燒起來了,聶錚可能好男色,好辦啊,只要撞見這人,但凡有點挑逗勾引的機會,他就不會錯過。 老實說,還是因為看不準聶錚的喜好個性,他才只能順勢只能不露骨,要真讓他抓住點苗頭,直接把自己扒光了上更干脆,他又不是不敢。 聶錚只要走一步,剩下的十萬八千里他爬著都要走完,童延幾乎拿出了年輕生命的全部熱情傍金主。 可事實就是這么不從人愿,跳到最后,童延也發(fā)現,聶錚雖然一直注視他,可眼神太平靜,平靜得讓人捉摸不透。照說這種曲子,再沒音樂細胞的人聽了都至少會用手指點個拍子,可聶錚依然沉穩(wěn),不動如山地站著,難道這就是丈六金身的特殊氣場? 舞畢,樂聲落,在掌聲中,童延捶了下舞伴的肩表示合作愉快,接著就要打鐵趁熱地勾搭金主了。 他喘著粗氣,抬手擦了把汗,再一轉頭,聶錚還在那。 只是,身邊多了朵小白花。 童延拔腿上前,沒有猶豫。越走越近時,瞧見小白花十分恭順地仰視聶錚,靦腆地說:“您怎么來了?我前幾天,回了趟家,一直不在這兒?!闭f得好像聶錚來找他似的。 童延:“……”這什么情況?小白花這新任小媽跟聶錚很熟? 但他步子依然沒停下,一直走到聶錚跟前,佯裝驚喜地叫了聲,“聶先生。” 聶錚灰藍眼眸幽深如海,朝他十分禮貌地點一下頭,“嗯,表演很精彩?!焙芸炀娃D開眼光,回答了小白花的話,“順便看看?!?/br> 童延感覺到了,聶錚確實是一如既往的平易溫和,可也足夠冷靜,待他和待小白花,沒有任何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