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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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鸚眼睛閉了下,嘴角壓下去,心情跌谷底,因為陳宗月還關心她,沒好氣的說道,“不關著她,難道請她坐這里一起喝茶?” 陳宗月笑了說,“你可以趕她走啊。” 他們的臉離得太近,聲音就像吹在她耳膜上,癢癢的。黃鸚摸了摸耳朵,低下眼簾,但是薄薄的唇藏不住笑,“我怕你找人監(jiān)視她一舉一動,是她偷跑出來的……” 陳宗月?lián)u頭緩緩道,“她已經(jīng)沒用了?!?/br> 黃鸚徹底開心起來,收緊了環(huán)住他脖頸的雙臂,遙控器輕輕磕著他背,狡黠的眼眸對住他,“也就是……不用留她吃晚飯了吧?” 不比六月三十日,全城警察出動巡邏的隆重,今晚也是一個大日子。 尤其是維多利亞海港岸邊一家大酒樓里,大擺喜宴的陳先生都算港澳兩地的紅人,卻沒有狗仔蹲點,廢話啦,幾百個古惑仔陸續(xù)涌進酒樓,電梯上上下下接,借虎膽都不敢拍。 一輪圓滿的月亮,m記的招牌在黑夜里發(fā)光,服務生拉上厚重窗簾,黃鸚便將視線收回,一張張鋪著大紅桌布的圓桌坐滿人,靜怡和她mama都已入座,陳若寧竟沒有出席??赡苁且簧淮蔚南彩拢B(yǎng)子不在場,難免被問到,陳宗月微笑說,他出國玩了,飛機晚點趕不回。 黃鸚沒有娘家,白天就睡到自然醒,傍晚就連穿鳳褂裙、梳頭化妝的時候,還打著哈欠,等到晚上酒席,煥然變得顧盼生輝,跟著陳宗月身邊,在叔伯兄弟的妻兒女桌旁敬酒。 通常有錢有勢的男人,愛娶賢惠成熟的閨秀,再養(yǎng)幾個狐貍精,當幾個玉女的干爹,夠開盤絲洞了。怎料,到了陳先生這里,直接娶了個面若玉女的狐貍精,也不怕她性子野,以后他老了管不住她,家財被她掏空,在外面包靚仔。 這些放在心里想,夸得都是陳太太好年輕,同陳先生真是一對璧人。 黃鸚覺得和她們談天實在沒意思,不如瞧靜怡被陳宗月瞥一眼就慫,來得有趣。 后來一班兄弟拼酒,將喜宴拼到凌晨,新娘子喝到有點發(fā)懵,被新郎官攬起肩膀先走一步。 臥室里只亮著一盞紗巾蓋住的床頭燈,柔和光暈就像午后的煙塵,黃鸚跪坐在床上禱告,陳宗月從浴室出來,坐在床邊靜靜看著她,她的臉上干干凈凈,頭發(fā)漆黑,她睜開眼,就笑著鉆進被子底下,而他熄滅了燈,一起隱沒在黑暗里。 “晚安,陳生。” 等了有一會兒,沒回應,黃鸚手指點點他胸膛,他困惑不解,她說,“‘晚安陳太’,這還要我教你?”聽語氣她該是皺著眉頭。 一九九七年九月初,香港o記召開新聞發(fā)布會,成立專案組打擊香港最大黑幫社團‘義宏’,該社團不止擾亂社會治安,曾經(jīng)連任幾年義宏坐館的,教父級人物周陳駒,更涉嫌串通臺灣幫會份子,制造馬會爆炸事件。 不日,轟動全港的黑幫組織犯罪案開庭。 有傳聞是社團內(nèi)斗讓香港警方坐收漁翁,這個周陳駒不僅是黑幫教父,還是產(chǎn)業(yè)關聯(lián)甚多的商人,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一時間好似人人都在瘋狂拋售股票,賣樓套現(xiàn)救急,港股跳水狂跌。 但,不管是記在八卦新聞、社會新聞、還是國際新聞的社檔案里,不會記在多少人的心上,股票有止跌回升之日,大家在因為生計發(fā)愁,面臨住房危機,明年又是世界杯開球,與自己無關的談資,很快就會被世人遺忘。 行李一件件搬上車后備箱,花衫男主動請纓開車送他們?nèi)サ菣C,拎著鳥籠放在副駕座上。車要往前開,黃鸚順勢倚進身旁男人懷中,捏著兩張機票摩擦幾下。 車窗外的風景映在她臉龐,一點點離開這里。 離開這個日夜顛倒,怪異瘋魔,是天堂,也是地獄的自由港。 雖然答應陳宗月每隔半年陪他回來住一段時間,但是如果可以,她不想再回來了。 第67章 67 龍悅茶樓門外, 黃鸚扶著司機的手低頭下車, 然后她把抬得高高的頭,稍微斜向一邊,解開綁在下巴的橄欖綠色絲帶,摘下麥稈草帽, 打量著茶樓招牌。 錢丞正巧在一樓接待臺,從門外窄窄的汽車道上, 停下一輛車開始, 他就在直視令人暈眩的陽光、她的神態(tài)與動作。 黃鸚斂下臉望進茶樓, 沖他笑了起來, 上次通電話還要他去死呢。 錢丞把下巴朝旁邊揚去,示意她一起上樓。 從香港回來的第二天下午, 黃鸚將帽子隨意地拋, 坐進三樓的寬大藤椅中, 瞧了眼窗前掛著鳥籠,里頭關著一只栗褐色的鳥兒, 它正扭著小腦袋, 梳理自己的羽毛。 錢丞坐在她對面, 順嘴問她, “吃點什么?”接著就后悔這么問了。 茶樓賣茶和糕點, 她當這里是酒樓, 不僅點起熱菜, 豬肝燒麥、蟹粉灌湯包,還要一杯鴛鴦奶茶。錢丞假模假樣的親善, “要不要加冰???” 黃鸚笑說,“好呀。” 他露出原形,“好你個頭!下樓左拐交上茶位錢,慢走不送!” 錢丞側(cè)著身坐在椅子上,曲起指關節(jié)敲了敲桌面,最終還是下樓去弄了幾籠茶點,一壺碧螺春上來。 黃鸚忙是拖來扣著茶杯的盤子,靈活地捏起兩只擱在桌上。錢丞倒茶的時候,她已經(jīng)夾起一只灌湯包,湯勺兜著,咬破個口,有點燙嘴,來不及吸走的湯汁流出唇邊,她無名指往上一抹,又吮了下。 錢丞嫌棄地抽了幾張紙巾塞給她。 黃鸚將筷子一撥,只剩皮和餡兒的湯包倒進嘴里,一邊審視著面前的男人,許是太久沒見,錢丞似乎沒那么吊兒郎當,穿著件黑t,變得有點正經(jīng)。 錢丞從褲兜里摸出盒香煙,倒了顆含上唇,頓了頓,取下香煙說道,“阿媽說想你了,有空回家坐坐。” 黃鸚剛剛夾起只蝦餃皇,準備送入口中就停下,答應道,“明天就回去!” 這一口晶瑩剔透的蝦餃皇都到嘴邊,她仍是沒吃上,他們都聽見有人踏著樓梯上來。日光照射,男人高大的影子先投在地板上,毫無懸念感。 錢丞回過頭對她說,“我還有事做,走先了?!?/br> 他即將走過男人身旁,習慣的問候了一聲,“陳生?!?/br> 陳宗月拍了拍他的肩頭。 錢丞不是不愿意與她親近,只是陳先生提醒過他,今時今日,黃鸚已不再是他家阿妹,最好跟她保持距離,盡管她瞧上去還是一樣的苗條、單薄。 反正,他也擔不起陳宗月的一聲‘大舅子’。 陳宗月坐在錢丞離開的位子上,向前傾著上半身,胳膊靠在桌面,聲音固有他低沉的迷人味道,“早上沒在家吃飯?” “我想快點過來找你嘛?!秉S鸚這么說著,仗著距離夠短,而她兩腿又細又長,自然地伸直,桔紅色涼鞋在他的腳踝后頭交叉。 終于嘗到蝦餃皇,她張嘴咬了一半,破開白里透著青紅的水晶皮,欣賞了幾眼里面包得蝦仁,就統(tǒng)統(tǒng)塞進嘴里,薄薄臉蛋鼓起滾動著,她咽下些說著,“怎么這里沒得賣鴛鴦嗎?” “這是茶樓,不是奶茶樓?!标愖谠碌χ瑳]碰錢丞的那杯茶,伸去捏起她的茶杯,抿了一口,“既然你想早上過來,我就囑咐他們做早餐了?” 黃鸚彎起眼睛,“謝謝,等我吃完再親你一下?!?/br> 陳宗月笑了出來,又說,“好?!?/br> 今天下午江艷沒課,提著一盒海棠糕,在一棟聯(lián)排別墅的柵欄外伸長脖子探了探,等到穿著白色的,胸前有刺繡的睡衣的女孩,跑出來開門,綁住她粗辮子的絲帶飄著。 她們面對面就直笑,坐在黃鸚房間的地毯上,瓜分糕點,預感這里馬上會成為新的根據(jù)地。 黃鸚用塑料袋套著手,捏住海棠糕,順便問了下,錢丞還真沒有用那個爛理由幫她請假,只說家中有事,也不懂托了什么關系使她假期無限延長。 江艷吃力地穿著條喇叭褲,好不容易扯到腰,猛地深吸氣才扣上褲頭,穿是穿上,但緊得她等不到黃鸚評價兩句,就解開褲頭紐扣,坐下來喘口氣。 黃鸚皺著眉頭提議,“我叫姑媽幫你改改吧?!?/br> 江艷聲音都有點疲憊,“麻煩你了?!?/br> “對了,你吃吃這個……”黃鸚放下她咬了大半的海棠糕,一邊拎起果汁吸著,一邊從找到份禮品似的包裝盒 打開是油頭粉身的蛋黃酥 江艷來者不拒,咬上一口掉滿手面屑,她長長‘嗯’了聲,“也是香港買的?” 黃鸚歪了下頭,“住得酒店送的,我覺得特別好吃,比商店賣的還好吃,就帶了幾盒回來?!?/br> 江艷感慨道,“唉,我媽啊,她聽說你對象是個大富豪,就開始說我怎么不能找個有人錢,把我給煩的!”她說著說著,經(jīng)由這個話題想起,“啊,有件事要告訴你……” 現(xiàn)在倡導戀愛自由,拒絕長輩包辦婚姻,身邊都有不少暑假拖著手返家,鄭重向家人宣布要定終身的同學。 黃鸚的好朋友高子謙,也趕時髦,擺上訂婚宴了。 酒樓外放過一串鞭炮,酒樓內(nèi)的紅臺上,司儀調(diào)試著麥克風,高子謙著身黑色西裝,站在香檳塔邊上,好像一夜成熟。 黃鸚坐在友人席,臉上完全沒有期待,她不知道高子謙和小樓姐是如何發(fā)展到這一步,可她知道小樓姐今夜不會出現(xiàn),并且是跟她的表哥跑了。 緊接著,雙方家長都知道了這個事情,一時都愣著,唯獨曲小樓老年癡呆的奶奶,好像不明白出了什么情況,又好像是聽到曲小樓逃婚,才咧開嘴笑了笑,自顧著咀嚼軟軟的水煮花生。 賓客一桌桌離席,黃鸚下不定主意該不該走,也沒有坐立不安,仍然被高子謙一眼識穿。 高子謙拖出套著紅布的椅,在她身邊坐下,然后說,“你……真不是我的朋友?!?/br> 他與江艷交情不深,另一位沒走的好友是個戴眼鏡的男生,他坐得又遠,可見,這句是對黃鸚說的。 大概高子謙已經(jīng)猜出些眉目,她不吭聲,算是默認了。 從江艷那里聽到小樓姐要訂婚的時候,黃鸚馬上就將消息轉(zhuǎn)達給錢丞,錢丞要她幫忙把曲小樓騙出來談一談,也毫不猶豫。因為錢丞是她的哥哥,從小到大的感情,不是說散就散的一桌酒席。 同樣沒走的江艷,只是對這一盤松子魚饞了很久,忍不住把它拉近一些,偷偷嘗上幾口,結(jié)果瓷盤擦著玻璃桌咯咯咯地響,場面一度尷尬。 高子謙瞧著她笑了下,“……吃吧?!?/br> 黃鸚嘆出了聲,起身摸來啟瓶器,開了瓶紅酒,啤酒似的倒?jié)M一杯,緊閉眼睛仰頭飲盡,也不說是給高子謙賠罪。高子謙握起筷子朝碗里對齊了下,隨即伸向菜盤,白忙一晚上都氣餓了。戴眼鏡男生環(huán)視左右,也跟著不客氣地開動了。 新人家長送完賓客,各分兩邊隔著空桌坐,不愿交流,擔心對方一出聲就不可開交,不知道誰先推了誰去望一處,就見那一桌四個人默默吃了起來 深夜伴著蟲鳴,花園里挨挨擠擠一片墨綠。 黃鸚解下洗澡前盤起的頭發(fā)抖了抖,帶著身清爽香氣,爬上高高的軟床,鉆進他臂彎里,與他閱讀同一本書,即使她讀不懂。 這幾天是她經(jīng)期,證明每次避孕都成功。 想結(jié)婚就結(jié),暫時不想生孩子就不生。陳宗月慣著她,她卻忘恩負義,把他關進自己心里的籠子,那里承載她所有的愛與狹隘。 黃鸚相信他是自愿的,因為他是愛她的,噓,這個秘密,只有她知道就好,這些年他精疲力盡,繃著一根仇恨的弦活著,可不能給他剪斷了。 陳宗月手臂環(huán)著她的身子,翻頁翻得有點勉強,直到他實在肩酸想調(diào)整下姿勢,發(fā)現(xiàn)她的睫毛蓋著奶油般的眼瞼,呼吸均勻綿長,已經(jīng)睡著了。 這一晚,黃鸚夢到溫室里開了白鶴芋,白得像曾經(jīng)掛在窗外的棉布裙子,像她躺在小閣樓床上見過的月光。 從夢中醒來,陳宗月應該是出門晨練了,黃鸚迫不及待地掀開被子。一邊用皮筋扎起頭發(fā),一邊噔噔噔跑下樓,單腳跳著穿上涼鞋,摘下門廳里掛的溫室鑰匙。 在屬于自己的溫室里,黃鸚蹲在這一盆白鶴芋前,碰了碰它的rou穗花序,真的開了。 神愛世人。 某天,茶藝師又撿到了一只鋼筆,交到大堂經(jīng)理手中,經(jīng)理認出這只鋼筆價值不菲,交到茶樓總管手中,這一次,總管認出了,是陳太太落下的筆。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jié),下章開始是番外(有三章) 本書由 夏有微涼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