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那還要多久才能到？”沈蕾邊哭邊說，語無倫次，“打電話，我這就給二哥打電話。”

    聽到那頭傳來了已關(guān)機的提示，她攥緊手機，整個人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從頭到腳又冷又難受。

    走廊彌漫著悲戚的氛圍，濃的讓人忍不住落淚。

    落后幾步，沈肆立在一旁，面無表情。

    好似有一面墻將他隔離。

    擦眼睛的時候，沈蕾無意間瞥見那道高大的身影，似是才想起了什么，她忽然去抓住沈肆的胳膊，哭喊著說，“大哥，我爸要見你，你快去看看他好不好？”

    沈肆的音調(diào)里沒有溫度，“見我？”

    “對，對，”沈蕾顧不上去探究，她哭的整個身子都在顫動，懇求著，“大哥，我爸沒時間了?！?/br>
    沈肆還是那副樣子，無動于衷，顯得過于冷血無情。

    沈峰長嘆一聲，含著悲傷，“肆兒，既然你大伯想見你，那一定是有話要跟你說，你去吧?！?/br>
    見沈肆沒反應(yīng)，田箐樺情急之下開口呵斥，帶著哭腔，“你大伯人都不行了，你還愣著干什么？！”

    唇角往下一壓，沈肆的頭側(cè)向她的位置。

    田箐樺沒來由的打了個哆嗦，硬是沒有再說什么。

    沈肆淡淡道，“王義?！?/br>
    聞言，王義上前一步，扶他進(jìn)去。

    空氣里的藥水味混著腥味，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發(fā)酵，等到撲進(jìn)鼻子里的時候，氣味讓人作嘔。

    床上的沈源被一股氣息籠罩，那是只有在死人身上才能感覺到的陰氣。

    沈肆的視野一片黑暗，“大伯，聽說你想見我？”

    眼皮費力的撐開一點，沈峰的頭緩緩地往聲音的方向轉(zhuǎn)動，他的嘴唇不停的翕合著，想對沈肆說什么，喉嚨里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喘息。

    帶血的手往沈肆伸去，又垂下來，沈源是在求沈肆，不要遷怒他的兒子。

    “肆……肆兒……大伯……求……求你……”

    沈肆的面部輪廓冷硬。

    一大口血從沈源的嘴里噴了出去，他的眼睛移到門口，身子抽了幾下，腿一蹬，斷了氣息。

    到死，也沒能見到兒子一眼。

    沈肆的耳邊靜了，所有都?xì)w于死寂，緊接著，滴滴滴的電子音響了起來。

    他的眉頭皺了皺，摸到門打開。

    走廊的幾人立即看過去。

    “大哥，我爸他……”

    臉煞白，沈蕾踉蹌著沖進(jìn)去。

    下一秒，里面?zhèn)鞒瞿贻p女孩崩潰的嘶喊，“爸——”

    田箐樺的身子一晃，她撐著墻壁，沒再失態(tài)。

    沈峰攬住她的肩膀，力道是她掙脫不了的，嘴里的話是對沈肆說的，“肆兒，給娟娟打個電話，說一聲，讓她盡快回國?！?/br>
    沈肆開口，“周三?！?/br>
    一個激靈，周三馬上去辦了。

    老爺子是在第二天知道大兒子死訊的，他一整天都沒喝一口水，吃一粒米。

    沈峰端著飯菜站在門口，“爸，多少也吃點東西吧，回頭傷了身子，我們也會跟著擔(dān)心?！?/br>
    房里沒有動靜。

    沈峰又喚了一聲，“爸？”

    砰一聲響后，伴隨老爺子蒼老的聲音，裹著一股子不容拒絕的威嚴(yán)，“去把肆兒叫來。”

    沈峰的眉頭動了動，把飯菜交給下人，他親自上樓。

    沈肆在拿著一本書翻，每翻一頁，都會拿手掌去摸一下，像是在找什么東西。

    “肆兒，爺爺叫你。”

    合上書，沈肆起身，將書擱到桌上。

    沈峰過去扶他，“等你大伯的后事辦完了，你跟爸去德國一趟，看看眼睛的具體情況?！?/br>
    “對了，娟娟說幾號回來了嗎？”

    沈肆說，“今天。”

    沈峰擰了下眉毛，“那孩子常年都在國外生活，接到這個消息，可能也嚇壞了?！?/br>
    他又說，“你弟弟昨晚出門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兒，到現(xiàn)在都沒回來，你派人去找找吧，他玩失蹤，你媽一晚上沒睡?！?/br>
    沈肆從口中吐出兩個字，“畫廊。”

    “穆鋅人不在畫廊?！鄙蚍鍝u頭，“那地方上午就找過了，沒有……”

    話聲戛然而止。

    他想起來了，沈穆鋅在荊城有倆間畫廊，林區(qū)的那間地勢偏僻，很少過問。

    說了一大通話，沈峰以為沈肆不知情，也沒解釋其中緣由。

    父子倆各懷心思。

    見到孫子，老爺子盯著他看，混濁的雙眼閃爍著精光，他好半天都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地上躺著拐杖，磕掉了幾處，沈肆站在旁邊，腳隨時都會踩上去，“爺爺?！?/br>
    老爺子收了目光，“肆兒，你往后站一點，別絆倒了?！?/br>
    沈肆照做。

    靠在床頭，老爺子說，“昨晚你大伯來看了爺爺，說了一些話，他把前前后后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爺爺，張佩的死，彌山之行，還有穆鋅?！?/br>
    沈肆的眉峰輕挑，幾不可查。

    他知道。

    老爺子唉聲嘆氣，“爺爺沒想到幕后之人會是你大伯?！?/br>
    沈肆也沒想到。

    從小到大，圍在他身邊的那些人里面，沈源是少數(shù)不讓他抵觸的。

    在第一次產(chǎn)生懷疑的時候，沈肆無意識的去否定。

    而當(dāng)獲得的所有證據(jù)都指向沈源，他再也無法自我欺騙下去。

    “肆兒，事已至此，你就別再追究了?！崩蠣斪佑謬@了口氣，說道，“人在做，天在看，你大伯糊涂，受到了懲罰，這是自食其果?！?/br>
    昨晚大兒子跪在床前，一口氣說了很多，老淚縱橫，說他知道錯了。

    哪曉得，幾小時后，人就出了車禍，沒了。

    這命，有時候比紙薄。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老爺子說不難過是假的，不論怎樣，這件事只能翻過去了。

    “穆鋅雖然跟你不是親兄弟，但他畢竟是沈家人?！?/br>
    老爺子說完，沒得到孫子的答復(fù)，他多少有些急迫，“肆兒，你說是不？”

    沈肆，“嗯?！?/br>
    老爺子終是松口氣，家丑不可外揚，關(guān)上門解決了就好，老大再不是東西，有句話說的也是對的。

    穆鋅那孩子不錯，有自己的追求，不像其他人，對權(quán)勢貪戀，迷失自我，卷入家族的暗流里面。

    他是無辜的。

    聽到孫子親口回復(fù)，老爺子心里的一塊大石頭落下來了。

    “事情了了，把小夏接回來吧?！?/br>
    沈肆說，“回山莊?！?/br>
    老爺子沉吟，“也好，那里比老宅要清凈，省的鬧心?！?/br>
    門外，沈峰駐足片刻，回了房間。

    田箐樺側(cè)身躺著，面朝里面，看是睡了，沈峰知道她醒著。

    “行了，別自怨自艾了，有那功夫就去一下林區(qū)的畫廊，你的寶貝兒子興許在那邊?！?/br>
    匆忙下了床，田箐樺拿著包出去，直奔林區(qū)的畫廊。

    “穆鋅，我是mama，你把門打開?！?/br>
    畫廊四周靜悄悄的，只有田箐樺不停拍門的響聲。

    她的手心漸漸發(fā)熱，發(fā)紅，里頭依然沒有自己想要的聲音。

    “穆鋅，你大伯昨晚沒挺過來?！碧矬錁逄植聊?，“他走了?！?/br>
    畫廊里面，滿地狼藉。

    沈穆鋅坐在一堆破碎的畫布中間，他的眼睛里充斥著紅血絲，黑色發(fā)絲凌亂，胡子拉碴，衣褲皺巴巴的，很難看出是手工定制款。

    地上散落著煙頭，長短不一，襯的沈穆鋅整個人的狀態(tài)都非常糟糕。

    聽到外面的聲音，他的嘴邊叼著煙，神情愣怔。

    僵了許久，沈穆鋅才拿掉煙，掐斷了，捏在手里，面色陰云密布，尤其瘆人。

    一門之隔，田箐樺還在說，之前的堅持和刻薄通通被妥協(xié)取代，“穆鋅，從今往后，媽不會再干涉你的感情生活了，就算……”

    她的嗓子都干了，“就算你追求蘇夏，和她在一起，媽也不反對！”

    門打開，沈穆鋅出現(xiàn)在門口，他的嗓音嘶啞，“說到做到。”

    田箐樺看著兒子那副憔悴的樣子，心疼的不得了，“好，媽答應(yīng)你，以后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媽不會再管了?！?/br>
    她伸出雙手，想去抱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