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面對面吃著飯，誰也沒喝酒，聊的都是些平常八卦，雖然不冷場，但是彼此心里都刻意避諱著一個話題。

    席間，霍皙問：“武楊哥，你跟燕子怎么樣了，還談著？”

    陶蓓蓓有點幸災(zāi)樂禍：“早黃了?！?/br>
    “??？”

    武楊坦然自若給霍皙布菜，說道：“你走那年，我調(diào)到衛(wèi)/戍區(qū)警/衛(wèi)團(tuán)，不比之前那個閑差，每天任務(wù)多，忙的腳打后腦勺，燕子那脾氣你還不知道，讓家里慣的忒不像話，一恨不得二十四小時查崗，電話不接就作，開始還能將就將就，后來受不了，干脆一拍兩散得了?！?/br>
    燕子叫呂燕，和世界超模呂燕一個名字，是武楊談了很久的女朋友，北京一高校副校長的女兒，倆人特好，每天黏黏糊糊的，仗著武楊，以前總跟他們混在一起玩。

    武楊是標(biāo)準(zhǔn)的子弟脾氣，沒長性，也傲氣，捧著你的時候能把你哄上天，拿你當(dāng)祖宗，煩你的時候走也走的干脆，從不心軟，怎么說都沒用。

    霍皙見怪不怪：“那你現(xiàn)在單著？”

    武楊嬉皮笑臉：“這不是等著你回來嗎?！?/br>
    “滾?！?/br>
    倆人說話的時候陶蓓蓓一直悶頭吃飯，也不吭聲，霍皙察覺，在底下踢了她一腳?！澳隳?？也畢業(yè)一年多了，找著工作了嗎？有沒有男朋友？”

    陶蓓蓓臉蛋撐的鼓鼓的，不滿瞪著霍皙：“ 你怎么跟我媽似的？”

    她裝死不說話，又往嘴里塞了塊rou。

    武楊睨了陶蓓蓓一眼，壞笑：“我們蓓蓓說了，每天工作讓人使喚的跟三孫子似的忒沒勁，就愿意窩在家里讓人養(yǎng)著，你瞧瞧，都胖成什么樣兒了，能找著男朋友嗎?！蔽錀钌焓纸o霍皙比劃了一下尺寸，很夸張。“你看她那腿，快有我腰粗了?！?/br>
    陶蓓蓓罵他：“我呸！”

    陶蓓蓓其實不胖，身材看上去很高挑勻稱，就是四肢非常有力量，雖說不是那種骨感美女，也算得上□□。她打小兒就不愛學(xué)習(xí)，上初中的時候被老師挖掘身高優(yōu)勢給送到了校排球隊打女排，一打就是八年，連大學(xué)都是以體育生的身份特招進(jìn)去的。

    武楊痛心疾首：“你看，沒文化，還這么粗魯，怪不得那博士看不上你?！?/br>
    陶蓓蓓徹底炸了，好歹是個小姑娘，接二連三被打擊，臉色漲的通紅。

    霍皙拍拍她的頭安撫她，笑瞇瞇的。

    “蓓蓓一點兒也不胖，是你們這些人沒眼光。反正還小，也不著急，等一等，以后總有伯樂識我們這匹小千里馬?！?/br>
    “就是就是。”陶蓓蓓把頭靠在霍皙肩膀上撒嬌，挑釁似的對武楊抖眉毛。

    霍皙還記得自己剛來北京那一年，人生地不熟，沒朋友，那時候剛上高一的陶蓓蓓性情開朗，沒心眼兒，一見到她，就跟在她屁股后邊一口一個jiejie的叫，帶著她在總后大院里轉(zhuǎn)悠，告訴她衛(wèi)生所在哪兒，禮堂什么時候有演出，食堂怎么排隊，超市幾點營業(yè)，所以霍皙拿這個小姑娘，真當(dāng)親meimei似的疼。

    中途陶蓓蓓去洗手間，包間里只留了霍皙和武楊兩個人。

    倆人都是人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武楊知道霍皙想問什么，霍皙也知道武楊想說什么，直接開門見山。

    氣氛先是靜默了幾秒。

    武楊嘆氣：“這幾年，在外頭過的還成？”

    霍皙靜默幾秒：“挺好的?！?/br>
    挺好的。武楊聽著真想拿面鏡子給她照照。他想罵她，可是看看她那張蒼白的小臉兒，看看她那雙清澈的眼睛，什么話又都說不出來。

    “你太要強(qiáng)?！?/br>
    強(qiáng)的都讓人恨的牙直癢癢。

    霍皙避開武楊的話題，開門見山：“武楊哥，我爸他……還行？”

    武楊臉色冷峻：“不好說，正月十二晚上送到醫(yī)院搶救的，現(xiàn)在在京山后頭的療養(yǎng)院里，有兩個多月了，身邊有勤務(wù)員和一大幫醫(yī)生護(hù)士伺候著，情況還算穩(wěn)定?！?/br>
    霍皙慢慢低下頭：“是什么?。俊?/br>
    “已經(jīng)動兩次手術(shù)了，心梗?！?/br>
    “……”

    “你不去看看？”武楊試探問她。

    霍皙垂眼：“我怕我去了，他病的更嚴(yán)重。”

    那個他，指的是霍皙親生父親。

    許懷勐。

    家務(wù)事，不好勸，武楊琢磨了一會兒，又說：“好歹也是你爹，知道你倆關(guān)系不親，怎么說也回來了，什么時候想去，告訴我，我讓人給你安排?！?/br>
    霍皙生硬說道：“我回來，不是為了看他?！?/br>
    武楊笑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她，別有深意：“那你回來是為了看誰？”

    霍皙轉(zhuǎn)頭看著窗外，賭氣似的，有點惱怒：“回來奔喪?！?/br>
    她說完，眼睛里好像迅速蒙上了一層水汽，雖然一直望著窗外躲閃別人的目光，但是武楊聽出來了，那甕聲甕氣的鼻音，是為她爹傷心吶。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避免你們誤以為武楊是男主角，我一定要強(qiáng)調(diào)一下，雖然他戲多，但你們千萬不要被他迷惑了。沈斯亮知道會生氣的。嗯。

    然后就是陶蓓蓓的腿真的沒有那么粗，你們不要害怕。

    昨天收到好多好多評論，一堆仙女都是老熟人，還有那么多新妹紙，早上看評論的時候蒙在被窩里樂了一早上，真的開心到飛起。

    收藏不要停，評論不要停。謝謝謝謝，我就是這么容易滿足的宇宙。（樂不思蜀）（doge臉。）

    第三章

    霍皙她爹是個官兒，而且還是個大官。

    八十年代他爹和領(lǐng)導(dǎo)一起南下視察沿海經(jīng)濟(jì)線，霍皙她媽是她爹隨行的外文秘書，名字叫霍夢狄，祖上是江蘇人，八三年高考，小姑娘考上了北大的文學(xué)系，輔修外語，一次上頭來人視察，霍夢狄代表系里的女學(xué)生站在校門口做迎賓禮儀，南方姑娘，面容姣好，生的通透又漂亮，落落大方思維清晰，還能講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和外語，一下就被秘書辦的主任瞧上了，那時候?qū)ν饨涣?，一直缺人才，?xì)細(xì)的把她叫過來問了一番，才知道這姑娘會的還真不少，算是個文武全才。

    于是干脆跟霍皙他爹許懷勐匯報以后，組織拍板，畢業(yè)以后，送了她和一批學(xué)生去北二外又學(xué)了兩年西歐語系的語種，當(dāng)成人才重點培養(yǎng)。

    北二外學(xué)成之后，八七年，霍夢狄這才被特招入伍分到秘書辦工作，正好歸在許懷勐的后勤保障部。

    小地方出來的人，對待這份工作甚是勤勤懇懇，許懷勐工作忙，天南地北的出差，霍夢狄跟在外頭顛簸常常就是個把月，風(fēng)吹日曬的，也從來沒怨言，日子一長，不僅秘書辦的人對她印象不錯，連許懷勐也開始注意這個年紀(jì)輕輕的姑娘。

    比如這姑娘肯鉆研，做事認(rèn)真，第二天要用的材料，哪怕是前一天晚上臨時通知，她也得熬夜一字一句的給翻譯出來。

    比如她細(xì)心，很多他機(jī)/要秘書想不到的事情，她都記在心里，并且做的無聲無息，不邀功，不張揚(yáng)，事事妥帖。

    一次出差，深圳多雨，許懷勐腿上有舊疾，她提前向招待所服務(wù)員討了熱水，給他布好了要用的藥，起身離開時意外與中途回來拿文件的許懷勐撞了個正著。

    許懷勐長的剛毅，很有氣場，兩人在房間里面對面，小了他十幾歲的霍夢狄有點不知所措。最后，只紅著臉說了句首長好，就匆匆跑了出去。

    望著小姑娘急匆匆的局促背影，許懷勐笑得很寬厚。

    晚上他去和老戰(zhàn)友敘舊，興致很高，喝了點酒，司機(jī)送他回來，霍夢狄和司機(jī)把他吃力扛到房間里，司機(jī)是個二十歲的小伙子，看著首長不省人事，尷尬撓撓頭，這……怎么辦啊……

    霍夢狄也為難，僵持了一會兒，讓司機(jī)先把車還回接待處，給同來的趙秘書打電話，可電話打到一半兒，許懷勐就難受的跑進(jìn)了洗手間。

    霍夢狄手忙腳亂掛了電話，也跟著跑進(jìn)去，其實許懷勐酒量不錯，只是冷熱交替，他不適應(yīng)南方濕冷天氣，感冒加劇，有點反胃罷了。

    她拍著他的背，給他遞水，語氣關(guān)切又著急。

    “首長？您哪兒不舒服？要不讓醫(yī)務(wù)室來人給您看看？”

    許懷勐洗了把臉，透過洗手間的鏡子去看她。

    霍夢狄因為著急，臉頰紅撲撲的，眼神烏黑清亮，她穿著樸素的白襯衫，長發(fā)編成了辮子盤在腦后，神情里，還真帶了幾分與平日里沒有的嬌憨。

    許懷勐擺擺手，“不用，你去拿一件干凈衣服，準(zhǔn)備一杯熱水，就回去罷?！?/br>
    說完，便靠在窗旁的沙發(fā)上闔眼小憩。

    不多時，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許懷勐睜眼：“怎么還不走？”

    霍夢狄端著一杯蜂蜜水，臂彎搭著一件還濕著的米色軍襯，咬著嘴唇，快哭了。

    “您那件換洗的衣服讓服務(wù)員下午給洗了……還沒干呢……”

    許懷勐失笑：“沒關(guān)系?！?/br>
    他起身去柜子里拿了另外衣服換，一邊系扣子一邊看她，眼神探究：“你好像很怕我？”

    她跟了他一年多，工作能力不錯，待人接物也很是得體大方，唯獨和他在一起獨處時，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霍夢狄低頭，老實的承認(rèn)?！笆??！?/br>
    喝了酒，許懷勐神色不似往常工作嚴(yán)厲，倒是像個平常長輩。

    “倒是說說看，怕我什么？”

    她依舊低著頭不說話，許懷勐想起來了，之前有件公事，因為秘書辦的人和對方溝通時出了差錯，他當(dāng)時發(fā)了好大的火，隨手就將旁邊人桌上的茶杯給摔了。那guntang的茶水一半灑在地上，一半澆在那人的手上。

    后來他才知道，那杯是第一天剛來報到的外文秘書的，門還沒進(jìn)，就遇上他發(fā)脾氣，聽說小姑娘嚇的臉都白了，手上燙了三個水泡也沒敢吭聲。

    “上回那事兒不是沖你，公事上半分都不能出差錯，那天是我態(tài)度不好，急了些，沒想到讓你遇上，今天給你道歉了?！?/br>
    他目光意有所指的落在她手背上：“真對不起了?！?/br>
    霍夢狄趕緊搖頭：“不要緊的，首長?！?/br>
    這丫頭，倒是個實心眼兒。

    襯衫上的扣子有一粒纏在了扣眼的線上，怎么也扣不進(jìn)去，因為在領(lǐng)口，許懷勐看不到，弄了一會兒，朝她說道：

    “小同志，要是不記仇了，能給幫個忙嗎？”

    霍夢狄順著他眼神望去，頓悟，匆匆去拿桌上的小剪子，許懷勐仰著頭，她站在他下巴往下一點兒的地方，神情認(rèn)真的剪著扣眼。

    她身上有種若有似無的馨香，很年輕的味道，在招待所昏黃的壁燈下，臉頰微粉，很純凈。

    許懷勐忽然覺得自己有了很多年不曾有過的感覺。

    一種沖動，一種心悸。

    “首長，好了。”

    霍夢狄收好剪刀，叫了他一聲。不知怎么，她看向他的眼神里，總是透著一股味道，一半是敬畏，一半是純真。

    那是專屬于年輕女孩才有的，不世故，不圓滑，純凈，樸實。

    兩人目光相對，長久未動。

    許懷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窗外是滂沱大雨，雨聲淅瀝，敲在窗臺上，腦子一熱，借著酒勁兒，一低頭，就攥住了霍夢狄的嘴唇。

    那是他人生中，做過最荒唐的一件事，也是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年輕身體的顫抖，她在耳邊小聲的抽泣，她無助時尋求他懷抱的眼神，包括第二天天明時她無聲無息穿衣服跑出去的細(xì)瘦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