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這樣嬌慣著,脾氣自然活潑,駙馬賓客就是她自家挑的,斗獒犬賽馬的時候相中了,一鞭子卷了那少年頭上簪的花,把這個送到圣人跟前,說看中了他,讓父親看看成不成。 參去上園的都是宗室世家子弟,圣人也知道家世必然不差,笑著應道:“有什么成不成,你不喜歡再換一個便是?!?/br> 拿紀家姑娘跟公主比,再怎么也過了些,紀夫人并不接口,笑一回道:“可別再夸她了,再夸還不飛上天去,都是叫她爹慣的,好好的姑娘家偏生了個猴子脾氣?!?/br> 紀家姑娘一身銀絲薄紗衫,銷金紅羅裙,頭上斜插一只金釵,腰間懸了比目玫瑰佩,胳膊上搭著軟煙羅,整個人輕靈靈的,好似飛天。 見著人來慢下來,還立在秋千上,額間點了朱砂,笑起來圓圓一對梨渦,叫了一聲娘,從秋千上跳了下來。 石桂聽見后頭的夫人們輕輕吸氣,紀夫人卻渾不在意的模樣兒,沖著女兒招招手,拿出帕子給她擦額上的薄汗。 五六個姑娘家,只有她玩得興起,宋家兩個姑娘立著連手腳都沒處放,也有幾個等著玩秋千的,她們倆卻是安靜慣了,趕緊圍到葉氏身邊來。 紀家姑娘彎腰包了一只大黃貓,笑盈盈走過來給各家的夫人們行了禮,幾家夫家都知道她的前程不會差,這會兒都推了女兒同她交際,余容澤芝兩個卻秀秀氣氣的藏在身后,越是藏,越是叫紀姑娘點了出來,反是宋之湄,才剛立得最近,這會兒紀子悅倒似沒瞧見她似的。 “我們去后頭池子里撈魚?!币幻嬲f一在撓了大黃貓的下巴:“撈一條大的,給金烏吃。”紀夫人連嘆兩聲,等女兒去得遠了,這才說道:“這么個脾氣,哪里能進宮,我還求著娘娘叫她免選呢?!?/br> 這倒是一樁奇事,皇后的meimei里頭只有紀夫人的女兒年歲相當,跟太子又是打小到大的情意,真要送選,板上釘釘?shù)奶渝牌胚€是姨母,日子怎會難過,偏要推了去。 幾個互換一回眼色,都不肯信紀夫人說要免選的話,一個個挑開了話頭,只說那九花山子搭得如何好,話音才落,丫頭就來報說是程夫人來了,紀夫人說一句快主,就看見跟著的幾位,面上都有些不好看。 程夫人是紀夫人的jiejie,叫人變色的卻是她家丈夫,程御史鐵面無私,倒有個名頭叫作程三本,圣人勤勉,除開早朝還開了午朝晚朝,三省六部按人坐班,就沒個停的時候,也不是日日都有本可奏,偏偏程御史有本,大事小事都要參,人又最是方正不過,這些大人們背后無不罵他,說他賣直諂君。 肚里非議,當著面還得問好,知道程夫人的女兒訂了親事,還一個個笑了說要去添妝,程夫人一一應了,心知丈夫在這些官員里不受待見,閉口只笑少說話。 游了園子到閣里頭落坐,說書的女先兒架起小鼓,紀夫人把單子傳下去,幾位夫人點了聽書,里頭熱鬧起來,石桂跟玉蘭迎春兩個就在廊下,里頭吃宴,她們卻餓著肚皮,石桂沒想到這一出,還是玉蘭笑一笑,拿了點心出來,分了她半塊乳餅子。 夫人們在里頭用點心,七八個丫頭托了食盤送菜進去,石桂悄悄問了:“咱們太太不吃葷食,可怎辦?” 玉蘭咬了唇兒笑:“咱們太太跟紀夫人來往這許多年,哪有不知的,你看這過去的食盒子,花色不一樣的,就是咱們太太的。” 里頭吃酒,外邊連口熱茶都無,乳餅子蒸得軟,撕下來小口嚼咽了倒不覺得干,石桂吃了半塊餅,倒后悔起來,才剛在街上就該買上兩塊鴨油酥餅,越是想越是覺得肚里餓得慌,一早出來,就怕路上要出恭,連水都沒吃上幾口。 玉蘭幾個安生,別家的可不安生,丫頭們你一言我一語,總歸里頭在聽書,又是說又是唱,壓低了聲兒論起紀家這位姑娘來。 單論相貌確是生得好,紀夫人的樣貌就難得,紀家姑娘生得還更好些,小丫頭子東一嘴西一耳朵的聽得多了,這會兒便賣弄起來:“紀家姑娘且得寵愛,女兒節(jié)里供的摩訶羅,搭起來有三層高,衣裳首飾都是專人做的,皇后娘娘賞下來的呢。” 還沒說上幾句話,就有人來報,說皇后娘娘賜下兩抬菊花來,一支開得垂絲掛玉,專送了給紀家姑娘簪頭的。 席上眉眼飛來拋去,這下更是板上釘釘,紀家姑娘這太子妃的位子,怎么也跑不脫了。 ☆、第49章 賞賜 在坐的小娘子們看見宮里賞賜,眼里滿是艷羨,紀夫人趕緊起來謝恩,那送東西的大太監(jiān)還笑一聲:“這是皇后娘娘特意挑出來的,說紀姑娘愛紅,這一盆非得配了她才成?!?/br> 到紀家來送東西,一向是皇后身邊的大監(jiān),兩個是十幾年的老熟人,塞了個荷包過去,彼此笑談幾句,落在眼里,便是享不盡的榮寵了。 這會兒便看出差別來,汪大監(jiān)跟著皇后二十年,紀子悅打小就時常見他,這會兒甜蜜蜜叫一聲大監(jiān),問他風濕可好些,過了重陽再往后天就涼了,要他拿姜絲燜了貼在膝蓋上除濕。 汪大監(jiān)滿面是笑,待著紀子悅倒似自家晚輩:“倒勞姑娘記著,娘娘按著時節(jié)就賞下來,是我的福份。”他是閹人,與他親近些倒也不算越了規(guī)矩,紀子悅又問起皇后,跟著是安康公主。 汪大監(jiān)自然無不可說的:“宮里今歲不辦宴,圣人帶著娘娘往棲霞去了,公主作陪,姑娘也別覺著沒趣兒,正月里滑冰車,總有姑娘的份?!?/br> 幾位夫人互換了眼色,正想聽一聽她跟著問誰,紀姑娘倒又拐回來,太子睿王一句沒提,只說上回送來的菊花酥好吃,家里試著做卻沒這味兒。 說了好一會兒,汪大監(jiān)這才回宮去,還帶了紀夫人親手做的繡件,包在綢子里,瞧不出是個甚來,眾人猜測一回,又重入座,女先兒再打一聲鼓,卻沒幾個人正經在聽書了。 皇后與幾個meimei親近那是無人不知的事,顏家?guī)讉€姐妹,除開一個未嫁的,俱都嫁進了高門,錦衣衛(wèi)指揮使,御史,將軍,更不必說紀大人,要文有文,有武有武。 若不是七八年前那場貪沒案鬧得皇后面上無光,顏連章歇了差事在家賦閑養(yǎng)老,顏家手里還捏著鹽鐵這一場,圣人這是拿了國庫來充皇后的私庫了。 這才是頭一件,跟著又扯出顏家老三顏麗章偷換了濟民所的米面,連年給貧老病弱孤寡的吃霉米霉面,連著惠民所里頭的醫(yī)藥缺斤少兩說,以次充好也就罷了,拿銀柴胡允作黨參,壞人性命。 圣人倒是狠罰了他,等到顏連章的事叫揭出來,朝中嘩然,卻只敢彈劾了顏連章,便不算他是皇后的叔父,只看看那幾個女婿,這事兒就鬧不大。 哪知道程御史竟上了一本,另幾個啞然不作聲,先還想著避過風頭的臣子,便明白這是圣人要動顏家了。 顏連章也確是貪婪太過,一年發(fā)一百多萬的財,一年比一年虧空得多,織造這樣的位子一年一輪換,他坐了三年,顏家恨不得拿銀磚鋪地。 這回確是傷筋動骨,可皇后與圣人到底情份不同,把這事兒揭出來的官員才立了功,彈劾他的折子雪片似的飛到圣人御案前,還是皇后陳情,替那官員求情,非為著一家事,動了國之根基。 白衣陳情,圣人便收了脾氣,這場戲從開鑼打鼓到落幕,不過七八天,還沒震起來就又歇了,連顏家到底貪了多少錢都沒徹查,只約摸說了個數(shù),叫顏連章補出來,他陪了大半出來,叫擼了職位,自此閑在家中。 動了顏家,也動不了皇后,除開皇后三子,圣人再無子息,得罪了未來皇帝的外家,總歸不美,何況太zigong里諸多珍奇玩物有一多半兒是顏連章收羅了來的。 太子跟這位叔公向來走的親近,這事兒這樣快壓下去,一半兒是為著皇后,一半是為著太子,京中知道事的人家還都嘆,圣人到底是雷霆手段,顏連章所謀者大,圣人這是趁著兒子年紀還輕,先把他連根端了。 小時候哄著他玩也學罷了,等太子將要領差聽政了,這樣的人便容他不得,便是太子眼見得彈劾是真,也還勸了叔公兩句,確也還是替他分辨,說他事是能辦的,不過貪些。 為了這一句辯白,圣人罰太子在東宮思過,連去打圍也不曾帶了他去,反叫睿王侍候左右,睿王身強力壯,十歲便能拉滿十石的弓,這一場打圍,既無太子,便是他拔了頭籌。 雪白的銀狐皮子送給安康公主,給安康公主做了一件毛皮的比甲,還有一張火狐貍皮,就是送給 紀家這位姑娘的,要說是自家姐妹,程夫人家里也生得女兒,分送出來的卻只是獐子猁,那會兒就埋下的因,是以這回太子選妃,別個的眼睛都盯著,到底是哪一個得了紀子悅。 一家有女百家求,本該是好事兒,可求了女兒的兩位,一位是太子一位是睿王,那便不是美事了,紀夫人因此才有這么一說,要留了女兒在家,自行婚配。 這些個事石桂聽得津津有味,里頭只用春燕侍候,連著玉蘭迎春都在躲懶兒,忽得聽見里頭有人問葉氏:“聽說你娘家侄女兒,這回也要來的,倒時候辦個花會,叫她們幾個年輕姑娘彼此見一見?!?/br> 葉家這個姑娘若不入宮,也不會低嫁了去,顏連章一卸職,那肥缺上頭待得最久的就是葉家,先是補了顏家的虧空,大鹽商身上油花,沒榨出半斤也有二兩,兩淮人還給葉家起了個渾名兒叫算盤葉,打算盤就沒比葉家更精的。 葉家的女兒在參選,選中了肖想不著,選不中,那也能結一門好親事,葉氏嘴角微微一動,算是笑了一回:“是接著了信,還不知道甚時候到。” 余容澤芝眼觀鼻鼻觀心,宋之湄卻看了這位伯娘一眼,家里早早就備下院子來,算著日子,就該到了,她只不說話,端了笑,哪個打量過來,就含羞笑上一笑。 石桂只當這里頭再沒她的事兒,哪知道聽完了書吃完了飯,這些小娘子們還要一處玩花,宋之湄來的時候帶著她房里的白露朱櫻,二姑娘三姑娘兩個自來不多口舌,春燕出來一看,指了石桂跟著一道:“姑娘們有甚事,你便報上來?!?/br> 這是明擺了要石桂盯著宋之湄了,她有膽子闖入花會來,雖葉氏沒吩咐,春燕也怕她做下甚個失儀之事,帶累了葉氏。 石桂把梳盒兒交給迎春,跟在幾位姑娘身后,余容澤芝身邊的水蕓紫樓都是見過她的,倒是白露盯著她看了一眼,跟著就扶了宋之湄的胳膊,附到她耳邊說了句什么。 幾個小娘子縱是玩也有限,才剛紀子悅打千秋打出一層薄汗來,她身子強健,這些又是常玩的,并不算什么,另幾家的閨秀想玩也不敢,到了花園子,卻是宋之湄開了口:“咱們是不是還打千秋?” 宋之湄比起余容澤芝兩個姑娘算是活潑,可宋家規(guī)矩重,有老太太在,若說打秋千,便是花鍵布包都少碰的,還是甘氏閨中的游戲,女兒無伴也是無趣,白露朱櫻便是打小陪著她玩大的。 石桂的差事是看著,有什么回去報,縮了頭垂了眼兒不說話,可卻能瞧出來,這幾位姑娘原就常見的,倒是宋之湄是小圈子里頭來的新人,那幾個看她硬生生湊上來,都只笑了彼此看一眼,并不接口。 余容澤芝兩個平素跟這個jiejie也不親近,她們兩個要好的好似一胎雙生,又自來少開口少說話,jiejie冷了場,半日才想著救一救,聲兒細細的:“那個嚇人呢?!?/br> 打秋千也得有力氣,也不是人人立上去都能站得住的,蕩得高了,腿上用力不說,胳膊也得有勁,紀子悅看著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卻能跟著她爹爬山,宋之湄連家里的花園子都不曾逛,打千秋更沒這個腳力了。 金陵城里有幾個知宋家事的,礙著宋老太爺?shù)拿娌惶幔蛇@里頭卻是彎彎繞繞的壞帳,看著這位宋姑娘,也瞧出她是花了力氣往子悅身邊湊了,不但不搭話,還拿話刺她:“我們不敢,子悅膽兒大,你也膽大,要么,你去試試?!?/br> 一面說一面拿帕子掩了口兒哧哧笑,宋之湄漲紅了一張臉,還是紀子悅開了口:“才剛玩過了,乏得很,我們坐著摸花牌罷?!?/br> 暖閣里設長案,邊桌上擺著點心,梅花攢心盒子里頭擺了各樣糖果,紅曲梅豆百葉干絲,青枝葡萄石榴楊梅,紅石榴剝開露出rou來,姑娘們玩牌,丫頭幫著看,還有剝了石榴拿小銀勺子刮下來盛在小碗里的。 幾個姑娘好容易玩樂一回,等真玩起來,還管什么你我,宋之湄竟是高手,連她身邊的白露幾個也很會看牌,從手上摸下來的彩頭,金戒指壓花小釵兒,沒一會就贏了三四個。 她贏得多了,手上也大方,把得來的戒指花釵全都物歸原主,笑得一聲:“我看外頭有黃英菊,不如剪了那個來當彩頭,也不必賭這些了?!?/br> 幾個手氣差連連點了頭,紀子悅吩咐丫頭剪了花來,一朵朵掐下來擱在身前,當作籌碼,一人跟前二十朵,沒玩幾局,宋之湄又贏了十來朵,她這下子撒了手:“誰不會的,我來替看牌?!?/br> 余容澤芝兩個便不會玩,才還輸了琉璃手串兒,自家姐妹不幫,挨到紀子悅跟前,夸上一句:“你手上牌好,換個出法,可不贏了?!?/br> 紀子悅旁的靈巧大膽,手上的牌倒疏懶,看著差不多就撒了出去,宋之湄連連出聲,她也只皺一皺眉毛:“我瞧著差不了多少?!?/br> 玩牌哪里是這個玩法,她看著是撒出去的多,收回來的少,這以一來一回的,手邊的黃瑛菊添了又減,竟還有一捧。 宋之湄挨著坐下來,先還不時指點她,等看她也并不聽自己的,便又伸了頭去看打橫里坐著的陳家姑娘,一局還沒完,兩個便顯著很是親熱的模樣。 石桂看得分明,宋之湄頭是挨著陳家姑娘的,身子卻還貼著紀子悅,只這一桌子上,幾把牌就同她相熟了。 等再玩一局,丫頭打了簾子說:“表姑娘來了?!边M來個穿一身盤金的姑娘,面若敷粉,目似點漆,長眉入鬢,顧盼飛揚。頭頂上一只小巧金冠兒,一邊一枝蝴蝶釵,蝴蝶的身子就是一塊棋子大的火燒紅寶石。 她一來,一屋子姑娘都瞧著她,紀子悅叫一聲表妹,招手叫她過來坐,宋之湄若是知機就該空出位子來,可她絕少出來交際,看著模樣還沒想起來,等那姑娘長眉一皺,星目微嗔指了她問:“這個是誰。” 才剛好起來的,立時又僵住了,一個個都不出聲,宋之湄這才尷尬著立起來給她讓座,小姑娘不過十歲出頭的年紀,真紅襖子,元緞滿滿盤了金,紀子悅捏了她的鼻尖:“就隔一道門,憑你來的晚些。” ☆、第50章 風頭 原來是錦衣衛(wèi)吳指揮使家的姑娘,她的名頭不顯,倒是她母親,京里無人不知,這一位吳夫人,論起來也是個稀罕人物。 初嫁嫁的是文定侯,當?shù)暮顮敺蛉耍鹪谒渭?,統(tǒng)共就聽了兩場戲,一場唱的就是文定侯爺?shù)氖?,孔夫子也不過是太極上真公,文定侯竟也在道教里頭排上了號,得了封受著香火。 吳夫人怎么合離的眾說紛紜,可她再嫁還是高門,論起來文定侯不過是個虛銜,鄭家那點兒承蔭的職位在先帝的時候就叫擼了一回,到了圣人這里,還算又添上些,可這一合離,又叫擼到底。 跟著再嫁的論起來比門第不如,可手里捏的權柄卻不能同日而語,錦衣衛(wèi)指揮使,身上還有個大將軍的銜,巡察緝捕掌管刑獄,手底手就是鎮(zhèn)撫司,吳夫人那些個事兒,京里哪一個敢嚼上一句? 也有人猜測這位吳大人是為著位子坐得穩(wěn)些再討了圣人的小姨子,吳夫人進門幾年沒生養(yǎng),越加坐實這個傳言,哪知道肚子一大,出來的就是一雙龍鳳兒女。 兒子一落地,太子伴讀的位子便給他留著了,這位吳姑娘比紀家這一位還更驕傲些,座中哪個不識得她,宋之湄竟以她年小不讓坐次,便是她自家忍了,身邊跟著的這些,也瞧不得她受這個委屈。 宋之湄之前托大,眼見得場子冷下來,趕緊立起來,笑盈盈的道:“腿一時麻住了,這位meimei,可是姓吳的?” 別個許就過去了,吳姑娘的性子卻過不去,更像她爹,傲氣還更勝幾分,眉心微微一擰:“我是姓吳,不知道這位jiejie姓甚么?” 宋之湄好容易撈著機會自報家門,她先看一看余容澤芝,偏頭笑一回:“我姓宋,這是我兩個meimei?!?/br> 這話挑不出錯來,她跟余容澤芝確是一個父親生的女兒,可到了別個嘴里,卻不是一回事了,吳家姑娘長眉一挑:“哦,原來是宋家姑娘?!币幻嬲f一面點了點頭。 這話聽著尋常,卻又分明不是這個意思,宋之湄卻覺得分外刺耳,她面上微微一僵,跟著又端起那大方得體的笑容來,好似不曾品出這言外之意,反而拉了兩個meimei,與她們坐到一處。 既是表妹來了,紀子悅知道她自來不愛這些,推了身前的彩頭,叫那幾個去玩,自個兒陪著meimei往花廳里去,拉了她的手:“你怎么這會兒才來?” 吳家姑娘把頭往紀子悅身上一挨:“往外祖母那兒去了,給外祖母送菊花酒去,我娘親手釀的,等明兒我給你送一壇子來。兩邊都得趕,可不晚了?!?/br> 這樣的聚會,吳夫人向來不到場的,自家女兒大了,還是托著meimei紀夫人領著女兒交際,她這再嫁的身份不尷尬,可嫁的兩個人卻尷尬,年紀越長,越發(fā)擺不出個好臉給當面笑臉背后笑話她的人,干脆便不來了。 紀子悅打小就知道自家這個三姨有這么樁心事,不理人她還更痛快些,母親還曾說過一句,她心里痛快最是難得,思度著原來嫁的那個人不好,叫她心里不快活,好容易活快了,更不愿眼前有人添堵,連吳大人都順了她的意,旁人更沒地兒好說嘴。 她挽了表妹的胳膊,伸手替她把碎發(fā)抿到耳后去,姊妹兩個挨著一處說話,小花廳里只得她們兩個,丫頭們俱守在門邊,石桂看一眼紫樓水蕓,這兩個都對看一眼松了口氣兒,要是宋之湄再惹出什么來,帶累了二姑娘三姑娘,她們倆也是一樣要遭殃。 石桂才剛松出一口氣,丫頭們捧了茶壺進來添水,又有菊花攢心的盒子換過點心,幾個小姑娘一樣玩得開杯,摸了會子牌,又說要投壺。 里頭兩個頭挨著頭說話,外邊便自顧自的玩樂,紀子悅雖是東道,那幾個也是熟客,干脆叫丫頭擺了銅壺出來,退到閣外拿羽箭投擲。 紀子悅見人都往外頭去,這才捏一捏表妹的鼻子:“你這脾氣?!?/br> 吳家姑娘知道她說的是甚,皺一皺鼻頭:“也就是你的東道,換了別個,我可沒有這樣軟。”眼睛往外頭一瞥,轉回來道:“她眼珠子一轉,我便知道她想的什么,且看著罷,她還得來呢?!?/br> 紀子悅知道m(xù)eimei這付脾氣,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她話音還未落下,就見著宋之湄掀了簾子進來,笑語晏晏:“你們快來,再不來,彩頭可全叫我贏了去?!?/br> 石桂一個頭兩個大,身邊站著的紫樓水蕓也是一樣,這兩個擺明了已然不想同她親近,她還非得湊過來,可不是把臉貼了人家的冷屁股,貼上去不算,還由著別個打回來。 吳家姑娘,原來就是生得長眉小口,這會兒眼睛一斜,輕哼一聲,睨著宋之湄有幾分冷意,好似能看透她的心思,只作聽不著,小手捏了紅曲梅豆,往嘴里送了一顆。 宋之湄在里頭年紀最大,紀子悅的東道,她倒出了風頭,別個由得她,偏吳家這位不容她,得了她一聲冷哼,紀家姑娘還笑:“你們玩罷,我乏了想歇一歇?!?/br>